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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妃退婚后全皇宮追悔莫及 第146節(jié)

    沈階面無表情。

    他對這位女郎從豫州鄉(xiāng)野請出山,與誰都自來熟的謀士,不熟。

    簪纓聽到嚴二的回報,陷入了沉思。

    她之所以一直試圖聯(lián)盟尹家堡,便是因為此堡恰好占據(jù)在黃河的濟水東段,北邊與北朝的冀州接壤。

    這一處水陸要沖,既可以切斷青州通往兗州的漕運供應(yīng),二若轉(zhuǎn)頭投向北朝,便可以接濟冀州渡河,繼而直取青州。

    雖然眼下,尹家堡看起來與她井水不犯河水,可簪纓一日摸不清那邊的底細,就一日不能安心。

    基于此種考慮,她也不能出兵鎮(zhèn)服,以免把一個可能為友的盟家變成敵人,這才派了舌燦蓮花的嚴蘭生三顧茅廬。

    簪纓凝眉沉思幾許,“我親自去一趟。”

    第116章

    鳶塢在東萊郡, 離濟南郡可是不近。

    得知簪纓又要出遠門,任娘子挺著微微顯懷的孕肚相送,滿眼的心疼, “才從泰山郡回來, 又要出門……娘子一定要照顧好自己,安全為上啊。”

    “任姊姊放心, 我身邊的人足夠的。你不要cao心我, 保重自身才是。”

    青州六郡, 簪纓已經(jīng)四處跑習(xí)慣了,不夸口說乘舟車如履平地, 至少不覺有何辛苦。

    一年多的光陰, 將這原本弱骨清肌的女子, 削琢出柔韌而秀拔的風(fēng)骨,那如柳的細腰與修長的雙腿雖仍纖細, 卻綻放著一種動如木發(fā)的活力。

    駐守在塢外茅草棚的曇清方丈見車隊離塢,連忙跟上去。

    聞聽優(yōu)曇華要去濟南, 他忙不迭毛遂自薦:“小僧便是濟南人士,尊者若想了解當(dāng)?shù)厍闆r,不妨帶上小僧,愿為尊者分憂!”

    可憐這個七十來歲的得道高僧, 在一個十幾歲的女子面前自稱小僧, 還甘之如飴。

    簪纓雖有幾分顧忌此人,惡感是沒有的,想了想, 左右是順路, 點頭同意了。

    曇請方丈大喜, 路上得知簪纓要去拜訪尹家堡, 主動為她介紹那里的情況。

    “這尹家堡是當(dāng)?shù)氐囊粋€大姓宗族建立起的堡壘,堡內(nèi)的居民不都姓尹,卻無疑都依附于尹家。所謂百室合戶,千丁共籍,千人聚而推舉一人做主。這座城塢常年閉鎖,其中依山引水,修林務(wù)農(nóng),自給自足,不起紛爭。”

    車廂里,簪纓身邊的阿蕪聽了,從馬車外一道騎青驢的身影上收回余光,忍不住插嘴道:“聽起來很像一個桃花源啊。”

    老方丈坐在另一輛與之并駕齊驅(qū)的軺車,相臨的那面掀開扃帷,他只要在不勸化簪纓皈依的時候,便很正經(jīng),悲憫地嘆息一聲,“若是桃花源便好了。”

    “現(xiàn)今統(tǒng)領(lǐng)尹家堡的年輕人叫尹真,原是尹老堡主的外孫。那位尹老堡主老衲有幸結(jié)識,是位義薄云天的仗義之士啊,可惜當(dāng)年被人出賣,他的結(jié)義兄弟向冀州郡守獻出尹家堡的地形圖,賣友求榮。其后北朝聚兵打來,尹家堡一度淪為冀州的后花園,受到種種剝削。

    “直到十幾年前,南朝發(fā)動第三次北伐之戰(zhàn),趁著北朝分身乏術(shù),派兵肅清青州,奪回了一部分疆土,就包括尹家堡在內(nèi)。老堡主的小女兒與青州節(jié)度使生出了情誼,結(jié)為連理,生下一雙兒女。

    “可誰知,哎,亂世當(dāng)?shù)溃媳边吘持畱?zhàn)不絕,在又一次北朝的南征之戰(zhàn)中,那青州節(jié)度使見城池難守,竟領(lǐng)走了所有駐兵棄家而逃,害得尹家堡化為鐵蹄下的焦土。少堡主拼死帶著胞妹的孩子逃出重圍,自此痛定思痛,不再相信任何外來者,加固堡壘,自立圖強,依據(jù)山水險勢固守不出,對南北兩朝也是兩不相幫。”

    老方丈說得口干,打了個佛禮,好心對簪纓道:“阿彌陀佛,所謂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何況尹家被咬了兩次,每一次都是血淚教訓(xùn)。尊者想要撬開這座固若金湯的頑城,只怕不易。”

    簪纓對尹家堡的動向該打聽的都打聽過,與曇清方丈說的大差不差。

    嚴蘭生更是向她直言,說現(xiàn)任的堡主尹真仿佛有應(yīng)激之癥,終日刀不離身,極度不信任外人。

    說白了,尹家堡是和北胡也有仇,和南人也有仇。

    簪纓知道這一趟不好辦。

    但如今洛陽之戰(zhàn)已進入決戰(zhàn)階段,兩地的傳信有延遲,她不知此刻小舅舅那邊的戰(zhàn)況到了哪一步,沈階卻提醒她,需提防北朝分兵圍打青州。

    簪纓一聽便懂了,這是圍魏救趙之計。

    一旦青州危急,便可引衛(wèi)覦回防,從而使北朝解除洛陽之困。

    她從不低估自己在小舅舅心中的分量。

    她不做他的軟肋。

    既有隱患,她便預(yù)防。尹家堡這個據(jù)守黃河的兵家必爭之地,已到了不能不重視的程度,幸而這一年來她也不曾閑著,她統(tǒng)籌青州各地的壯丁,按每人的素質(zhì),強者補兵,弱者補戶,也算聚起了一支能戰(zhàn)之師。

    沿途,簪纓派手下掌事,去秘密通知麾下堡塢的部曲,分小股多批地暗潛向黃河南線,以防萬一。

    且務(wù)必隱蔽行事,既不要被冀州方發(fā)現(xiàn)動向,也要避免引起尹家堡的疑心。

    途經(jīng)東陽城的時候,簪纓部署已畢,時近仄晚。

    她吩咐車隊在驛舍中休整一夜再走。

    于是底下人入驛后喂馬的喂馬,備飯的備飯。

    簪纓外出的飯食,向來由自帶的庖人經(jīng)手,不是她嬌氣奢靡,而是外面魚龍混雜,入口之物還是謹慎些為好。

    沈階的那頭青毛驢不能與馬匹同槽,他要了些稻草,自己單獨在外院喂驢。

    “這頭青驢養(yǎng)得真精神啊。”

    嚴蘭生無事,翩躚著一對蘭色大袖走來,在暮色下站定,閑著看這位同僚喂完驢后又洗刷驢背。

    “只是畢竟不是馬種,能伏櫪,不能千里。何不讓女郎為你換一匹好馬?”

    沈階半背對他,沉默地做事。

    過了半晌,察覺至對方還在看,惜字如金道:“騎慣了。”

    “原來如此。”嚴蘭生笑意和煦,“是了,聽說你曾主張廢除九品中正制,還為此寫過策論,可否借某一觀?”

    沈階背影微微一頓。

    自他們相識以來,二人分攤各管各事,除了就獻給女郎的計策交換意見外,其余時間交談的次數(shù)并不多。

    嚴蘭生哪怕隱居鄉(xiāng)野多年,他骨子里流動的那種舒展意氣,加上他那張?zhí)焐雷巳莸钠つ遥闩c出身寒門的沈階迥然不是一路。

    沈階曾親手揭露過傅家的罪行。

    嚴蘭生心里有無疙瘩他不知道,反正他沒有刻意防備或討好他的心思。

    沈階將鬃刷噗一聲扔回水桶,轉(zhuǎn)臉,對這位比他年長幾歲的舊世族公子道:

    “那你應(yīng)該也聽說過,我因著這些策簡差點被打折一條腿。不合時宜的東西,恐污眼目,不獻丑了。”

    “嗯,的確今時不同往日了。”嚴蘭生點點頭,“想用警鐘敲醒既得利益之人,何如連根拔起,重換一番天地。”

    聰明人說話,沈階看他一眼,沒有言語。

    嚴蘭生今日卻仿佛格外有談興,一對漂亮的眸子熠熠生輝:

    “可是蹈玉,待大司馬攻占洛陽城,他身邊的第一謀士徐寔先生,必然會占據(jù)第一文臣之位,蹈玉,為之奈何啊?”

    沈階睫宇倏動,抬眸與他相視:“既如此,傅二郎當(dāng)初又為何不投大司馬,轉(zhuǎn)投女郎呢?”

    他二人都默認了大司馬一定會攻下洛陽,仿佛這是一件天經(jīng)地義之事。

    嚴蘭生聽見那個稱呼,變臉無奈一笑,“好好的,罵人做什么。”

    正說著,驛館中又來了一支車隊。

    沈階無意抬頭,望見從馬車上下來的那名青衫玉面公子,不由怔了一下。

    恰巧春堇從房中出來打水,經(jīng)過二門,聽見外院的動靜向外一看,忽驚喜地喚了一聲,跑回房中對簪纓道:“娘子,你猜誰來了?”

    簪纓身有風(fēng)塵,才草草地沐浴過,換了一身薄軟的水藍色春衫曲裾。被水氣蒸得微濕的秀發(fā),松松垂散于她肩后,只在及至腰臀處用細絲束纏了幾圈,長發(fā)也有美人腰,動靜咸宜,宛若漢風(fēng)仕女。

    她一聽春堇的語氣,便知是熟人,直接推開直欞紗門走出來。

    便看見一位面如潤玉,頎昳多姿的郎君帶著笑意向她走來。

    檀依?

    簪纓經(jīng)過短暫的詫異后,又

    驚喜又擔(dān)憂,迎上前道:“從卿,久違。你如何這么巧也來了這里?”

    來者正是三吳少東家檀依,他聽見簪纓清朗的聲音,腳步微頓,繼而更快地行到她的面前。

    及近,檀依看見那張褪去了稚嬌的麗容,心里的酸脹滋味終于爭相涌出。

    有多久沒見她了,一年?一年半?

    她變了很多。

    不是相貌,是她的氣質(zhì)。

    若說從前的簪纓在檀依眼里,如同生于江左的蓬萊瑞香,小小一捧,清絕纖秾,適宜呵護在掌心無盡寵愛,那么而今的簪纓,已是澹靜沉邃,是一座蛻去了水霧風(fēng)嵐遮繞的遠山,包容萬千氣象。

    她長大了。

    看來他錯過了許多。

    “阿纓。”他看著她,叫了她一聲,笑得一貫溫潤,“不是巧,我特意去鳶塢尋你,聽說你出了門,從后面追上來的。”

    簪纓很快平復(fù)下心情,比手請他入室談,不等坐下便問:“可是朝廷又有動作,你們那里有何不妥,舅父還好嗎?”

    不怪她擔(dān)憂,隨著她入青小舅舅入兗,南北兩地的關(guān)系就日漸緊張。

    南朝恐衛(wèi)覦反生心,非但切斷了兗州的供給,限制唐氏在江左的交關(guān),封商鋪,提商稅,還把三吳檀氏牢牢掌握在手里,從很早以前便開始向檀氏征糧征船。

    簪纓剛到青州時,便想將檀舅父父子秘密接出,可檀棣說什么也不肯。

    他可以走,然他這么一撤手,在三吳經(jīng)營了半輩子的產(chǎn)業(yè),就都會歸進朝廷的腰包。

    檀棣知道朝廷拿了這筆財庫,很可能會用在對付外甥女與大司馬身上,他如何能放心?

    由他繼續(xù)坐鎮(zhèn)南邊的買賣,至少尚有積年經(jīng)營的關(guān)系人脈,還有一部分主動權(quán)能掌握在自己手里。

    他同衛(wèi)崔嵬一樣,為了兒女輩,寧愿自己扎根在沼澤里,也想讓年輕人在遼闊的遠方飛得更高。

    第117章

    檀依見簪纓憂慮之情溢于顏容, 忙道:“你且別急。三吳尚安,義父也好,只是放心不下你在青州這邊的事, 是以我趁著走生意的機會過來探望。”

    簪纓輕舒一口氣, 想了想問:“朝廷不曾限止?”

    檀依微笑,“朝廷想用檀家的錢, 有許多生意門只有我熟絡(luò), 總不能軟禁起我吧。”

    他想起一人, 神色更為柔緩,“何況阿寶還在大司馬麾下, 他如今出息, 已是破虜將軍了, 朝廷想直接奪我檀家私庫,也得權(quán)衡一番。還有衛(wèi)令公在朝, 另外,長公主殿下與姑母也算有幾分淵源, 這樣數(shù)算,檀家不算孤立無援。”

    他每一句都在往好處說,只為讓簪纓放松下來,不要太過擔(dān)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