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退婚后全皇宮追悔莫及 第145節
她的十六歲,雖然沒能同他共分一碗長壽索餅,但在她心中,衛覦的捷報永遠是最好的禮物。 她的十七歲,她情愿什么都不要,只盼能找到…… 才思及此,簪纓忽聽城郭外隱約傳來一片sao嘩。 她玉雪般的眉心微動,不等侍衛進來稟報發生何事,已經有小孩子湊趣的聲音在外面喊起來: “老和尚又來嘍!老和尚又來嘍!” 簪纓聽見,眉心的凝結漫然松散,無奈自嘲地一勾唇,起了身。 杜掌柜卻驀地變了顏色,滿臉如臨大敵,“這方丈入魔了不成,處處禮讓他三分,他還沒完沒了了!” 簪纓讓杜伯伯稍安勿躁,無奈地問進門的侍衛:“這次是多少人?” 侍衛道:“卑職粗略點數,有五百僧兵。” 簪纓便向外走,沈階勸了一句,簪纓道無妨,“諸位都辛苦了,散吧,我無事。” 沈階神色略顯擔憂地動了一步,姜娘先一步跟隨上簪纓的腳步,貼身護衛。 五百僧兵聽起來,和鳶塢嚴密無闕的布防是沒法比的,但杜掌柜仍舊不放心,一道跟了出去。 到了莊園外郭,只見一群衣著絳紅僧袍的僧人,皆雙掌合十垂目,呈一個四四方方的陣列,杵在過道中央,這些人沒有建康僧人身上那種文弱氣,反而猿背蜂腰,氣度雄壯。 為首,鶴立著一名身 著寬大白纻袈裟,偏袒右肩的老僧,白眉過耳,寶相莊嚴,正是濟南郡大覺寺的方丈曇清法師。 一見到簪纓走來,白袍方丈臉上的莊肅神圣卻像一層偽裝的紗布,一下子給扯去,露出狡黠又不失善意的笑容:“優曇華,今日可愿出家否?” 簪纓腳步頓住。 她先遣散了孩童們,淡雅從容的眉眼間同樣浮現出一點揶揄,“大師,今日也要耍無賴嗎?” 她殷勤研究佛經,走訪寺廟,換來的一件麻煩事就是被這位據說精通小乘佛法,已修成一雙慧眼的曇清方丈,一眼看出了她是“轉世之人”。 繼釋無住和淮南郡的那位法師后,此人,是第三個看出她此身根底的。 而且這曇清和簪纓以前見過的和尚都不一樣,一旦認定了她前身是什么沙門的菩薩圣尊,便如發現了了不得的寶貝,放下大德高僧的身段,腆著臉一次次求她皈依佛門。 優曇華,在佛經中是佛教的圣花,三千年一開,每開必有真佛出世。 曇清認定她就是這佛身。 故而放著濟南郡善男信女供奉的本家寺院不待,不惜大老遠趕來這里,還一次比一次搜羅的人多。 簪纓為他的執著感到納悶,“大師,人多有用嗎?” 別說她咬死不會承認自己的秘密,即便她是重生的,也還是她自己,不是什么菩薩。 “阿彌陀佛,尊者莫怪。” 曇清笑呵呵道:“此間皆為虔誠僧眾,只要尊者愿意皈依我佛,這些人都可供您差遣。哦,當然,”老人擠弄智慧的長眉,“您就算一時不皈依,但有吩咐,這些武僧您也可隨意驅使。聽說您開糧倉救濟饑民,此乃大功德,真菩薩心腸,必是我道中人無疑了。” 簪纓被這位古稀老人一口一個您地稱呼,不適應,張張嘴,曇清搶先又道: “尊者只要皈依,可以不剃度,不點戒,食葷飲酒隨意,成婚成家隨意,什么什么都隨意,行不?” 他身后那些武僧,仿佛聽不見他們的方丈話里有多荒謬,依舊一臉虔誠。 仿佛認定了,眼前女子便是他們修行一生只為屈從在側的菩薩本尊。 “這位大師!”杜掌柜終于忍不住大聲道,“我敬你是位有名望的僧人,也算以禮相待過了。可你一次次慫恿一個年輕貌美的小娘子出家,到底是何居心!” 曇清親善地看著簪纓。 他修習一世,雖是漸悟宗,也曾日夜期盼得到世尊佛陀的靈光一現,給予他指引。 此女身具異相,乃他生平僅見,他確信自己不會看錯,又怎么可能放棄佛陀賜與他的機遇? 眼下尊者不肯顯露真實面目,必是佛祖給他的考驗。 他虔誠莊敬道:“因為她真的是。” “我真不是。”簪纓目光清如廣寒,安撫住杜伯伯,平靜地看著曇清方丈,“上次已經說清楚了,我要的東西沒有,方丈不必再來白費功夫。” 佛睛黑石嗎?曇清方丈知道優曇華是在找這個,正是因為此樁因緣,她才會踏入大覺寺布施,請求拜見方丈,曇清才得以發現她。 他不知道優曇華要找那樣僅存在于經書上的東西,是為什么,但不管為什么,這就是她有佛緣的明證啊! 曇清方丈抓緊問道:“若老衲找得到,尊者愿意哀受我等的供養嗎?” 簪纓聽到那個字眼,小臂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rou麻得不行。 轉念想到她做生意的第一準則:不以好惡做評判,有利可圖就談,故假笑一聲:“找到了再說。” 有商,有量,不讓步。 - 洛陽,郊野,北邙山。 此時的洛陽城春風暖漸,本該踏青,然而城內城外家家 閉戶,寒若霜天。 只因被譽為“生居蘇杭,死葬北邙”的帝王谷,邙山南,有十余萬玄鎧步兵在此列陣。 大軍沿南北線拉開,延展十余里仍有余。步兵之前,又有重騎戰車,重騎之前,又有沖鋒輕騎,寒鋒森森,如潮水般圍卡住洛陽城的東北面。 遠遠望去,就如一條蜿蜒無極的巨大黑龍,要將一顆寶珠吞吃入腹。 戰陣最前方,一名霸氣雄渾的年輕將軍身著鎧甲,高踞馬上,單臂提著百斤重的馬槊,俯望盡在眼中的洛陽城,體內的熱血又在沸騰。 “來口酒。”將軍目射凜光,卻是嗓音隨意地向旁道。 “大將軍!” “主公……” 身后的親騎擔憂開口,不等阻止,便有一只酒囊熟練地從空中拋向他。 皮膚從冷白曬成麥色的男人一手抄住,仰頭猛灌烈酒,有數縷酒水順著他急促滾動的喉結滑進衣領,也毫不在意。 一囊飲盡,他瞳中有一道妖冶的赤線閃過。 龍莽看著衛大司馬喝酒,一言未發。 他扯緊疆繩望著洛陽。 一年之前,他做夢也沒想到自己可以在四十歲之前殺到胡人的老窩,可這一年跟著大司馬一城一城地攻伐,軍營一日日地向北進駐,驅逐胡虜,好像已不僅僅是個夢了。 就在腳下! 然承蒙衛覦看重,龍莽在受到他不藏私地指點槊技,傳授兵法的日子里,也漸漸察覺了衛覦身上的不妥。 大司馬每個月身上都有一日奇寒無比不說,從去年秋起,他開始飲酒。 且一次比一次喝得兇。 龍莽不知何來的一種直覺,大司馬如此親傳親授地盡心栽培他,除了阿纓的這層關系,更像是一場無言的交付。 “大司馬,”龍莽在這場等待已久的決戰前,忍不住道,“我妹子還在等著你呢。” 一身酒氣,神采悍野的衛覦聞言,眼里流露出一絲不相符的柔光。 “去年的生辰沒趕上,聽說洛陽宮的牡丹開了,堪能配她。” 今年他想親自將他打下的禮物,送到他的小東家面前。 他槊指山下,眸里轉瞬又是兇噬與殺伐的寒色。 百年前此城中,匈奴破我華夏,百官士庶死者三萬余人,流離夭亡的黎民何能以百萬計。 “天街踏盡公卿骨啊……”他喃喃低笑,“祖將軍,該輪到他們了。” - 南朝大軍對面,背城而列陣布防的北魏步騎精兵,總數亦不下十萬人。 然而在屢戰屢勝的衛覦部曲面前,不禁為之膽突心顫。 為首的貴族將領拓跋雄,一雙銳眼望向邙山之頂,陰沉不定。 洛陽皇宮,建始殿的北魏朝堂上,黑龍盤踞的朱柱在寬曠的大殿映出陰影。 北魏帝拓跋奭,坐在白花氍毹鋪陳的龍椅上,聽著底下的文武群臣爭吵。 “陛下,請恕老臣直言。”司徒王丘執笏道,“眼下敵軍兵臨城下,洛陽危在旦夕,朝廷當退守陪都長安,先保住大魏基業,再遣使向南朝議和。 “那竟陵王一向為晉室的眼中釘,他一旦占了洛陽,南朝必定不容,南朝內部便會生出篡亂之禍,屆時我朝便可圖謀反擊。 “陛下,含垢方為大丈夫,切不可爭一時勝負,斷送時機啊!” “逃?”兵部尚書厲聲道,“王司徒一個字說得輕巧,讓出洛陽,我朝國體何存,我族幾代籌謀奮戰難道只為付之東流?陛下,我朝非無能戰之人,衛覦小兒一路逞勇沖鋒在前,年來幾無歇止,強弩也會末力!只要派兵切斷晉軍的后援糧草,死守洛陽,必可退敵!” 拓跋奭聽他們吵鬧半晌,緊握龍椅把手,終 于開腔: “著令,禁軍與東宮戍衛嚴守各個宮門。” “拓跋雄死守城東門。 “拓跋銳守城北。 “烏魯呼死守西北金鏞城,此城不失,則洛陽萬萬不失,是重中之重,萬不可失。 “再遣使節向西涼、烏丸部落、北雁國求援,許以厚利。 “密傳勤王的冀州軍部不必向西,轉渡黃河,全力圍攻青州,活捉唐氏東家者,封萬戶侯! “朕,誓與洛陽共存亡。” 馬背上生養長大的男兒,天神主的子民,豈能逃,豈能敗! …… 幾日后,嚴蘭生從濟南回到鳶塢。 飄飄蘭衣大袖的男子越發豐神俊朗,眉目點秀,仿若畫中仙人。 只是一見簪纓,他便含眉苦笑,聲音卻是柔和得很:“主公啊,饒了我的舌頭,尹家堡那位根本油鹽不進,不肯合盟。這一次刀子都架在我脖子上了,再有下回,保不齊怎么回事。” 他雖似抱怨,臉上卻無苦相,仍自從容。目光與簪纓身后的沈階相對,笑意深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