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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妃退婚后全皇宮追悔莫及 第138節

    簪纓卻不管,臉上明晃晃的笑,仿佛又重復了一遍“小舅舅吃醋”這幾個大字。恰逢那頭有人喚她,她俏睨衛覦一眼,輕快而去。

    衛覦原地立了片刻,唇角逸然一動,在無人處把那句反駁道出。

    “胡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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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以為會這般到過年,不想臘月二十五傍晚,北地忽來急報,徐寔染上風寒,纏綿病榻。

    徐軍師是代替衛覦坐鎮中軍的人,他如今病倒,雖不至亂了軍心,卻是缺了個主心骨。

    衛覦撂下信箋后,什么都沒說,只看了簪纓一眼。

    簪纓便知曉這一年的元日,他們無法在一起過了。當下不說挽留之言,去替小舅舅準備行裝。

    “用不著。”衛覦伸手將人拽回來,屋里的人知趣退下。

    初掌的燭燈下,男人注視簪纓柔美生色的臉頰,一眼即休。回身,取來一副柔軟羊皮上嵌著鐵制箭筒般的物什,遞到簪纓面前。

    “這是什么?”簪纓沒有見過。

    “縛臂輕弩。”衛覦幫她纏到小臂上,耐心地給她演示如何使用。

    “和袖箭差不多,但比袖箭威力大,我刻意減輕了材質的重量,如你臂力也可持有。”

    這東西他來豫州前便已準備好,只是一直猶豫要不要給她。

    理智上衛覦知道,有十影衛和精騎兵在,無事需要簪纓自己動手。況且,她一貫路見不平,三百對三千尚且不懼,有了這東西,更恐她往前沖。

    可若不給她加這層保障,他不在她身邊之時,只會更擔心。

    他的軟肋是她做的,一向進退維谷。

    “你放心,非至生死關頭,我不會輕易動用此物。”簪纓一眼看出他憂慮,向他保證,“我很惜命的,絕不自涉險地。”

    只不過方才得信時簪纓心里還沒什么,此時臂弩在手,微沉的重量壓著她,她才切實體會到,小舅舅真的要離開了。

    她還沒有幫他找到金鱗薜荔呢……

    大事當前,兒女情長少。簪纓收了東西,未在衛覦房中過多逗留,讓他養精蓄銳。

    出了門,她過問底下人是否給大司馬和他的親隨喂好了馬匹,而后回房,只等明早送他離去。

    春堇等人聽說了大司馬要急返駐地,屋子里的氣氛一下子清寂下來。

    侍女們皆看著小娘子,不知該如何勸慰。

    反是簪纓神色如常,卸下發釵,任一頭瀑般的長發披散而下,映燭照著鏡。“我見過皇宮的新歲宴禮,夜燎晃舒光,華燈若火樹,再也沒那般繁麗熱鬧的,可那種浮華,還不如在蒙城的這段日子踏實。”

    “來日還長。”

    客室中,衛覦久久望著天邊殘月,目光深重輕渺。

    將要就寢時,簪纓的屋門忽被用力地敲了幾下。

    原是龍莽得知消息,他原本就定了要與衛覦一道回兗州,故才從城外趕回來,和簪纓告個別。

    他行事不拘小節,卻也不入女子閨閣。簪纓只好現裹了大毛斗篷從屋中出來,到廊下,借著燈籠的光才看見,義兄手里還提著一個酒囊。

    兄妹倆坐在廊子的欄桿上,望月分酒。

    那不知什么皮做的酒囊有股不講究的膻味,簪纓只抿了小小一口,龍莽略不在意,仰頭灌進一大口,悶坐片刻,忽然道:“我原也有個妹子,十六歲,死在胡子手里。”

    簪纓心尖猛跳,轉頭看他,“未聽兄長提起過。”

    “我妹子啊,塌鼻闊口,長得像我,”龍莽咧嘴一笑,“那可不就成災難了么,她從前總憤憤不平地念叨,都是爹生娘養的,世上咋就長得出像花兒一樣好看的美人,她下一回投胎,一定要投成天下第一大

    美人。嘿。”

    這個八尺高的壯漢,扭頭端詳簪纓那張小臉,眼里見淚光,“老子第一次看見你,就想起我妹子了,可惜啊,歲數對不上。那年……我還沒加入乞活,出門找活兒糊口的功夫,一村子的鄉親都被胡子劫了。男的,直接殺了,女的,都禍害了。就我妹子——”

    他悶聲抹了把臉,簪纓動容將手放到龍莽手背上。

    龍莽恨聲道:“就我妹子,因長相受胡賊譏笑,他們心血來潮把她綁在樹上,用燒紅的刀面往她臉上烙,又把她綁在馬尾巴上,活活拖行至死!”

    言及此處,龍莽一身肌rou都虬結賁張,沒人能想象到當他回村后找到meimei的尸體,他眼之所見,心中是何等悲憤欲死。

    那種恨!是他后來募兵圖強,殺了再多胡人也無法消解的心頭之恨!他發誓,余生若不能盡屠胡虜,便不配為人。

    “我恨北胡,可南人也不是什么好東西。”

    龍莽轉頭瞪眼,“偏安江左,說白了,不過是君臣上下貪生怕死,豁不出去罷了!在那些文人心里,保存華夏衣冠要緊,貪逸享樂要緊,我們這些賤民的水深火熱,倒是毫不要緊的。那日我收到樊氏錢財,聽說他們要對付于你的時候,只覺可笑,這些龐大世家殺敵不行,內斗卻真有兩下子。”

    簪纓聽得心緒波動,她生于繁華,長于深宮,行路至今,也漸漸覺知如此。

    她按住義兄的手,定定道:“不會永遠如此的。”

    “阿纓,你是好樣的。”龍莽平復了一會心緒,對簪纓道,“你做的事就是多少男兒也不如,我心里服氣。接下來你打算哪去?你若有意,哥還相識些青州的堡塢宗主,青州如今成了三不管的亂地,北朝常去襲擾,南朝也去征兵,當地的大姓宗族便結堡自衛,有些像乞活軍,但更加排外。亂是亂,但人數勢群不容小覷,像你自己說的,你有錢,又有利民之心,何妨去那兒結交幾位大堡主,給自己多通條路子。”

    簪纓微微一愣,在腦中快速思忖一番,還真覺得是個好提議。

    龍莽又喝了口酒,帶著幾分醉意哼哼道:“這狗日的世道,放著蒙眼吃屁的主兒當家,老子早他媽想反了……現今,大司馬兵強馬壯,你錢袋充足,珠聯璧合,還怕個卵!阿纓,記著,老哥永遠做你的后盾,你什么不用怕。”

    簪纓目光深銳一動。

    她骨子里并非什么忠臣良臣,前世她被困冷宮之時,聽到外起兵亂,尚且希望反軍能攻進建康,奪了那對冷血狠毒的李氏父子的江山。

    她對那個腐朽的朝廷,已經沒有半點感情。

    但是,她朝衛覦的屋舍方向看了一眼,不知他有沒有休息,微微壓低聲音:“而今北朝猶占洛陽,據淮北,滅我家國之心不死,暗自磨刀秣馬,意圖一雪前恥。當此時刻,正是漢家根底存亡之際,小舅舅肩負重任,他的眼睛只能死死盯著北邊,分不得心,也生不起亂。義兄可千萬別在這時候攛掇小舅舅。”

    龍莽放聲大笑,一點不怕自己的悖逆萬死之言被誰聽去,那痛抒憤懣的狂笑直沖霄漢,上達天聽。

    他神炯的雙目凝視簪纓,“傻妹子,你怎么沒明白,我保的是你!!”

    簪纓做夢似的看著他,呆愣好半晌。

    “——娘子,娘子可歇息了嗎?”

    二門外忽然想起一道急切的呼聲,讓她如夢初醒。

    杜掌柜催促任氏進院回話:“小娘子,剛剛收到壽春那邊發來的信,說今日有一人到府臺,答上了那三道問題,關于金鱗薜荔是何物,說得有根有底。還說如若不信,他手中正有一塊,可作驗證。”

    “當真?!”簪纓一瞬將龍莽方才的震爍肺腑之言擱在腦后,猛然站起。

    她起得太急,險些跌了,還是龍莽扶住,咕噥一句

    :“什么玩意兒啊?”

    簪纓一刻都等不及地去告知衛覦。

    衛覦聽后,也極少見地沉默了一時,也難得怔怔問了句廢話:“當真?”

    等他回神,才發覺女孩眸亮近乎妖冶,靨若桃紅李綻,艷色灼人,激動之情遠超自己。

    他吐息,勾手捏一捏她的指骨,緩聲安撫:“阿奴莫急莫激,明朝天亮,咱們一同去府臺探個清楚。”

    第110章

    次日天才微亮, 簪纓梳洗已畢,衛覦延遲了行程, 二人乘車同至壽春府衙。

    時值卯時三刻, 謝止尚未上職,聞聽家人來報,頗覺驚奇, 整衣冠而出。

    他到時, 但見二人并肩立在堂中。

    衛覦身姿高拔,未氅未裘,勁裝外隨意系了一領墜至靴面的玄緞披風,簪纓身上則是件毳毛海棠紅斗篷, 額覆貂帽,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

    她薄粉色的雙頰似被風吹所致, 清冷的眼中有些道不明的神色。

    謝止不知出了何等大事, 惹得這二位一道過來, 問向簪纓。

    “無他, ”簪纓回以一個看不出根底的微笑,“只是昨日見信,聽說有人答出了三道試題, 我閑來無事, 便過來訪賢。”

    這一大清早便從蒙城趕來,豈是閑來無事。謝止心里有疑, 不著痕跡地看了大司馬一眼,不好追根究底, 笑了句, “阿纓可謂求賢若渴了。”

    便即吩咐下去, 將那人請來。

    原來昨日的答題者自稱, 他不想做官兒,來就是為了那一鋌金子來的。這筆錢最初說好由簪纓出,那人未見賞金,自然不去,在府衙后頭的驛舍宿了一夜。

    差人去喚人的功夫,謝止取過那張答卷,給二人過目。

    簪纓最先接過,只見是一張價賤的草紙,再看上頭字跡,不說字大如斗,也是歪七扭八的墨團疙瘩,先看得簪纓頭大如斗,這才明白為何方才謝止的笑容古怪。

    她這一夜加一路的希冀之心,無端沉下幾分。

    簪纓忽略上頭兩道策論,先去辨別金鱗薜荔的述源,只見其上應答:此物乃扶余國弱水南畔金苔古樹也。

    她眼神亮了亮,將紙張遞與衛覦。

    衛覦倒是從上到下觀覽一遍,目光定在最后那行字上,眸色明晦不定。

    “府君,人到了。”

    一個舊襖短打的黑瘦臉男人被領到堂中,卻是個莊稼漢模樣。

    簪纓一愣,衛覦抖了抖草紙,平淡地問向這人:“這些是誰教你的?”

    漢子向堂中貴人團團行禮,本也未想隱瞞,便老實交代道:“回府君的話,小人乃肅縣人士,以耕種為生,這些高深的學問自然不是小人有本事想得出來的,是小人鄰舍旁,住著一位了不得的半仙兒,上知天文下曉地理,是個頂有學問的人!這不,他見小人生計艱難,便給小人指了明路,讓小人來討賞金,好養活家人。這些都是那位先生教小人寫的。”

    不知是這個莊稼漢過于相信他口中的“半仙兒”,還是重賞之下必有勇夫,一個字都寫不利索的人,還真敢登上刺史府的大門。

    “可這上頭說得不對啊。”

    衛覦的聲色愈發寡淡,“金鱗薜荔,不是此物。”

    薜荔者,藤木之屬,這世上雖無一種叫金鱗的樹木,但他為祖將軍尋藥那些年,望文生義,也四處搜羅了不少樹皮枝葉與金色鱗片相似的樹木。

    幽州以北的寒地扶余國,確實有一種樹干上生有金色草苔的無名古樹,北府的人曾發現帶回給葛神醫看,然而經葛神醫試過藥性,卻并無解毒之效。

    衛覦沒有太多的失落。

    這種事這些年已反反復復發生過無數次,次數多了,人也就麻木了。

    他只怕簪纓難過。

    果然,簪纓從他短短一語,就想明了來龍去脈,臉色煞然一白。

    衛覦不動聲色側步站到簪纓身后,給她依靠著。

    “沒事的,阿奴。”他輕輕耳語。

    “怎的不對了?”那莊稼漢卻急了,躬身哈腰說,“當然不單單是那外邦產的木頭,還得是被雷劈過的,半仙兒說叫什么……雷擊木,小人還親眼見過半仙兒用這東西,救過被毒蛇咬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