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退婚后全皇宮追悔莫及 第137節
他剛踏進屋門,陡然聞到一股淡淡血腥氣。 邱芥凜然一驚,定睛只見地上有一只開膛破肚的野兔,一灘刺眼的血跡干涸在地上。 老舊的土炕上,一個年不過及笄的少女靜靜坐著,一頭漆黑柔長的素發系在她耳后,不用一點裝飾,便美得像一匹綢緞。 她正直直望著手中那只沾滿了血的匕首,目光充滿癡迷。 “阿、阿妹,這只小兔你最喜歡,為何、為何要……”邱芥有些恐懼地看著少女,有些不認識似的。 他還記得她用手中那把匕首殺了誰。 他的妹子膽子最小,那日是被逼到了絕境,過后,他一直擔心阿妹產生陰影,已經將刀子藏了起來,不知怎么又被她找了出來。 “喜歡么?它太軟弱了,和我一樣,所以我不喜歡了。”少女癡癡地道,用匕首在指上劃出一道血口,仿佛被痛意愉悅到,唇角勾起,低頭吸吮。 “阿妹,你莫如此,哥哥心疼!” 邱芥搶步上前,卻被少女一個冷厲的眼神定住,“我沒有哥哥!姓樊的不是給你升了百夫長、升了牙門將嗎!不是用我的身子換的嗎,那一次次……你不是都在旁邊看著嗎,你不是也認了嗎,你是我的哥哥嗎?” 邱芥猛然淚目,跪在妹子腳下狠抽自己嘴巴,“是,哥哥無能,無用!我并非沒想過趁夜值拼命捅死那廝,可過后,你我就都活不成了,老邱家就沒人了……” 他淚流滿面,拉著少女的手往自己臉上打。 “你恨我吧,你打我吧,哥哥是孬種,哥哥對不起你,求你只別作踐自己。” “我為何要作踐自己?”少女笑了一下,盯著映出血光的刀刃,神情入迷。 “你幫我求見唐娘子一面吧。” 簪纓聽聞那日的受辱少女要求見她,有些意外。當日她不滿沈階之舉,擔心女孩受驚,還讓春堇去探望過一次。 她即讓人進來。 少女穿了一件青素衣衫,飄飄逛逛地罩在她單薄的身上,不甚合身,仿佛是由男子舊衣改做的。 一進來,她看向簪纓,目爍明光,納頭便拜。 “快起。”簪纓等她抬起頭,見她氣色似比那日好些,柔聲問,“你有何事?” “奴想做娘子的人。” 少女再跪,雙手呈出一枚匕首,舉過頭頂,正是沈階那日扔到她面前 的那枚。 “娘子救奴于水火,再生之恩,愿犬馬以報。奴有用,奴吃得苦,受得罪,什么都可以學,可以做,不會讓娘子失望的。” 第109章 簪纓眉頭微皺, 細去看女子眼神,走下座榻。 一旁服侍的春堇嚇了一跳,因那少女手中有刀,想趕上前, 被簪纓攔阻示意無事。她拉起少女, 那雙柔美的明眸似能撫慰人心, 慢慢從少女僵硬的指頭里將那把匕首摳出來。 簪纓輕挲著她的后背,緩聲道:“我走南行北的, 四處不定,沒甚好玩的。聽說你還有個胞兄, 互相有個照應不好嗎, 是不是受了什么委屈, 你同我說。” 少女囁嚅干裂的唇:“娘子,是嫌我不干凈嗎?” 她的目光發直, 下意識去找給予她力量源泉的匕首, 想拿回去。簪纓動色道:“自然不是——你當真想跟我?” 少女點頭。 簪纓問:“你叫什么?” 少女轉了轉漆黑圓潤的眼珠, 仿佛始才有了活氣,輕道:“姜。” “姜,我叫你姜娘好不好?” 簪纓哄著她說,悄悄將匕首拿開, “那以后便跟我吧。這是春堇姊姊, 我這兒還有個和你差不多大的婢女,名叫阿蕪,是個頂淘氣的,以后你可以和她玩兒。” 誰知姜卻搖頭道:“我不玩, 也不做婢女。娘子身邊不缺端茶倒水的人, 我聽說貴人身邊都養死士, 我可不可以做那個,用這條命報答娘子?” 簪纓一時失語,心中滋味難辨。 她如何想到,當日沈階的提議,兜兜轉轉,還是以這種方式成真了。 她看出這姑娘眼底的執拗,與那日柔草般的怯弱判若兩人,只怕硬拒要出事,便道:“先安頓下來再說。”讓春堇領了姜下去。 除了此女,簪纓途中救下的姬五娘主仆二人,也還留在驛館內。 她打算等衛覦返回駐地后,再將人放回。 畢竟她是北朝洛陽世家女,這一路雖留了人看守,難保沒聽聞什么。等到諸事安定后再放人,便不礙什么大局了。 其后幾日,驛館消停無事,只等著過年。 臨近年關,驛館里的年味兒也重,任氏憐惜小娘子第一次在外過年,萬事不肯將就,親自制作椒柏酒與五辛盤,驛中的院子每日飄蕩著食物混和的香氣。 還有一種用蠟和雄黃糅合而成的小黑丸,學名怯鬼丸,荊楚舊俗,過年時將此物作為腰飾佩在身上,可驅邪避兇。 任氏做了不少枚分發下去,簪纓提前幾日便掛在她的軟羅腰帶上,行走時輕輕晃動,平添幾分俏意。 衛覦忙里偷閑,此日偶動興致,畫兩幅神荼郁壘門神,讓杜掌柜貼在大門上,取個吉利。 他這邊輕裘玉立在高案上起筆,隔著半間敞廳,忽聽那頭的廳堂里轟然響起一片女子的笑聲。 原來是阿蕪搶著吃膠牙餳,被糖黏住了牙張不開嘴,急得滿屋子找茶,被大家笑話不已。 衛覦聽見一道清脆中含著軟儂的笑音:“都多大的人了,還像小孩子似的!” 他便低頭勾了下嘴角。 原來她還好意思笑話旁人,不記得自己小時候偷偷找他討糖吃,也是一樣的沒出息。 那是她乳牙剛剛開始松動的時候,素姊怕她吃壞牙,管著她不許多吃飴糖。這小豆丁人小鬼大,知道來熊他,又是撒嬌拿癡,又是抱他的腿,衛覦拉不下臉,心想吃幾顆能怎的,于是背著大人喂給她。 誰知小豆丁吃歡了,一顆接一顆,忘乎所以,那細白的小牙就被黏住,怎么也張不開。 小孩子不明白,以為以后再也說不出話了,指著抿住的小嘴,對他一個勁兒地嗚嗚嗚,溜圓的眼睛里含著兩泡水,只差要哭。 衛覦當時又是好笑又是無奈,十三歲的少年,哪里懂得帶孩子,手忙腳亂地讓她仰起臉,拿茶水給她沖化。這邊沒等弄利索,早有皇 后的耳報神把這回事報給了衛皇后,衛婉與唐素結伴而來,得知始末,哭笑不得。 到頭來挨訓的自然是衛覦。 小簪纓每每到這種時候,就開始認慫裝乖,好像一開始是他求著她吃糖一樣,一點也不明白她下次還想求他的話,就得幫他說話。 “十六可別嬌慣她了,”唐夫人看得分明,玩笑說道,“若是真長歪了牙,長大后教人笑話,這個窩里橫的,回頭指不定還是找你哭。” “怕什么的,誰欺負她,”少年淡淡瞟一眼裝憨不看他的小丫頭,“打折他的腿。” …… “小舅舅,你在笑什么?” 耳邊的呼聲喚回衛覦的神思。 兩邊的敞廳只有一面八扇薄紗屏做隔擋,簪纓樂夠了,過來瞧他在做什么。她著一身白狐絨滾襟領的紅裝,玉帶麂靴,分外精神。 衛覦視線描摹著亭亭已玉立的女子,筆端的朱砂要滴落。 “要壞了。”簪纓眼尖,怕毀了畫,連忙伸手,一滴紅顏料正點在她掌心。 衛覦逐著那瓷白掌中一點紅,注意力走失一瞬,忽覺廳子里的炭火燒得如此之足。 他拽回視線,好歹收了心,繼續描門神。 他不理人,簪纓亦不在意,拿帕子蹭了蹭掌心,背著雙手低頭去瞧。 衛覦仗打得久了,少有人還想得起來他本出身世家,行書作畫都是基本功,只是多年不鼓搗了。簪纓頭腦里影影綽綽的,模糊地想起在她小時,仿佛也有類似的場景。 似也是元日前后,她站在桌腿及她腰高的案幾旁,看著衛覦寫對子還是做什么的。她嫌沒人陪她玩耍,一味搗亂: “大哥哥,別弄了,怪無趣的,你飛一個給我看看吧!” 憶及稚幼往事,簪纓嘴角含著柔潤笑意,目有一汪清泓。 “大哥哥,你是何時喜歡上我的?” 她想問好久了。 至少他為她及笄時,仍是將她當小輩看待。那么是何時,因何,他對她改了心思,她哪里讓他喜歡了,簪纓一直暗懷春情地想要知道。 衛覦腕下的筆鋒一歪,威嚴怒目的門神瞬間變成了滑稽咧嘴的丑角,到底畫壞了。 他瞥簪纓一看,此時他倒有點像那門神。 對視片刻,簪纓先縮了下肩,輕噥:“我不問就是了。” 在她故作無事轉身的前一刻,衛覦平靜道:“還有更多人會喜歡你。” 這句話的深層含義是,他不否認他的喜歡。 只是讓他的阿奴有更多選擇的自由。 簪纓知道衛覦喜歡自己,衛覦也知道簪纓此刻喜歡自己。 他縱容她的直率,她也理解他的克制。 這是一對兩情相悅之人,在清醒地保持著一點微妙的距離。 就像他們心照不宣,一等過完年,二人又要分道揚鑣,他要回他的兗州駐守邊境,她該行她的商路籌措儲積。 但二人絕口不言別離,只在在彼此身邊時,過好每一個日子。 “可是我說,我喜歡的人是你。”簪纓的眼睛直視衛覦,一時心潮起伏,不與他玩笑了,咬唇問,“我的話,我的心,就真的這樣不值得相信嗎?” 衛覦呼吸發緊,隨手揉了那團廢紙。 本著負責之心,他恪守住心中繚亂的思緒,引導她道:“大抵你自己都未發覺,阿奴,你和檀家大郎說話的時候,會臉紅,你與我相處時從不會。你年歲小,也許并不像自己以為的……” 他認真說到半途,卻見簪纓無聲地笑了起來。 宛如云開雨霽,一剎間所有委屈都解開了。 衛覦莫名地停住。 簪纓慢吞吞地眨眼:“小舅舅吃醋 。” 什么?荒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