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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妃退婚后全皇宮追悔莫及 第125節

    簪纓聽到此處,方才恍然——她之前想錯了,龍莽來此示警不是出于與唐氏的交情,而是欲投小舅舅。

    “大帥亦有驅胡之志乎?”

    龍莽眸光驀地一狠,“老子與胡虜有血海深仇,不共戴天。”

    似被觸及了心中隱痛,龍莽說完,神情明顯陰沉下去,不再多言,撥馬便走。

    “龍帥且留步!”

    簪纓方知自己竟小覷了此人,一瞬間心思電轉,微笑道:“我本是個生意人,帶話自然可以,還請大帥幫一個小忙。”

    龍莽卻沉下臉色,在馬上惻惻回眸,呈狼顧之相:“我已幫了你一個,小娃娃不要得寸進尺。可莫以為我是為攀求高位,有求于你——使喚誰呢?”

    簪纓被他的眼神一盯,如被冷鏢洞穿心腑,頃刻發寒。

    她心里很清楚,龍莽非敵,卻不代表他便是友。越是這樣統率一方的草莽梟雄,骨子里越恣意不馴,傲得反天。

    他敬阿母,是因阿母為人強干

    ,膏澤廣布;他敬服小舅舅,是因小舅舅戰功赫赫,武威令北胡聞之喪膽。

    他今回不惜得罪樊氏大族幫了她,不是為了交好于唐氏,而是他心有是非,自負本領,也欲成為那等響當當的人物。

    正因如此,簪纓才不能放過拉攏此人的機會。

    她出城前所有人都在極力攔阻,旁人無法理解,她千金之子,為何如此行險,要與這陰晴難料的一方霸王對面交鋒。

    殊不知,簪纓擁有前世的記憶,此人若真是新安王,那么他就是上一世顛覆了大晉王朝的新朝皇帝!

    即便不是,聽他的言談抱負,亦不同凡響,前途必然不可限量。

    簪纓要和豫州刺史打擂臺,眼下最缺的便是強兵勇將,現成送上來的機會,怎能白白放過。

    所以管他是不是,先結交了再說。

    簪纓也知此人自負慕強,必得讓他真心信服,才有談合作的可能。

    當下令身后四衛原地待命,自己輕夾馬腹向前行出一丈。

    那四扈衛里為首的就是王叡,緊張出一身冷汗,目光緊緊鎖在女公子背影上,掌鋒緊壓刀柄,不敢稍離。

    簪纓及近龍莽的坐騎,清楚看見他肩上大刀的寒鋒,說不緊張是假,手心緊緊拉住韁繩,笑意不改:“小女豈敢驅使大帥,只因大帥為我得罪了州郡豪族,心中有愧。大帥此去恐遭報復,不如與蒙城兵合一處,徹底解決了后顧之憂。”

    龍莽半背半側著身位,踞馬扛刀,姿態倨傲,不以為然道:“眼下是蒙城在困局里,我他媽的怕個屁?小小年紀心眼不少,求人就求人,說得關門趟火干甚!”

    他火氣說來就來,忽調轉馬頭向簪纓直沖而來,惡劣地獰笑:“給你三分顏色,馬都沒騎穩的小娃娃,就配和爺爺討價還價了?”

    那匹純黑色的高大驪馬來勢洶洶,在距離簪纓的汗血馬面門一尺處堪堪停下,馬蹄高揚,鳴聲如龍吟。

    汗血駒到底沒上過戰場,被驚得向后倒仰,后頭四騎解救不及,心道一聲糟了,女公子定得摔下馬來!

    城頭上,正緊張地關注局勢的杜掌柜啊呀一聲,險些暈倒。沈階失聲道:“女君小心!”

    剎那之間,簪纓轉腕反纏一圈韁繩在手上,牢牢扯住馬韁。

    在馬兒倒仰的一瞬,她雙腿使力夾住馬腹,憑借柔韌的腰肢隨之后仰,雙臀不離馬鞍。

    也就在汗血馬前蹄揚起的同時,一抹白影貼著馬腹遽然撲出,快若閃電虛光,張嘴咬向龍莽握刀的手腕。

    龍莽反應卻也不慢,縮臂以刀背去搪。

    白狼老當益壯,靈活地繞過半個刀身,以一個絕妙角度以頭狠撞龍莽小臂,一躍落地,回護簪纓身邊。

    正值簪纓御馬穩穩落地,鬢絲微散,氣未喘勻便道:“如此配是不配!”

    四衛打馬上前,呈圓形將女郎護在中央。

    龍莽還有點沒從那突現的白物兒上反應過來,只覺手臂被這一撞,酸麻難當,險些握刀不住。

    他以一手馬上斬|馬|刀的本領成名,往常一刀在手,何嘗在這上頭吃過虧?定睛只見,那頭白狼綠眸冷寒精矍,而少女目光中的神采竟與白狼不遑多讓。

    龍莽再向她秀腕掃一眼,微微瞇眸。

    他對這膽量不淺的女子不由有幾分刮目。

    “老大!”

    乞活兵眾見大帥被襲,磨刀霍霍。

    龍莽擺了擺手,豹目盯著簪纓尋思幾許,終又露出那種渾不吝的痞笑,仿佛什么事都沒發生,道:“成,想我怎么幫你?”

    簪纓輕舒一口氣,擺手出列,與這位桀驁不馴的龍大帥錯馬交談數語。

    城樓上,沈階見狀,松開滿是汗水的掌心。

    沒人知曉簪纓

    與龍莽之間交涉了什么,只知二者話畢后,龍莽二話不說便領兵而去,簪纓亦撥馬回頭。

    她對王首領道聲無事了,回駕城中。

    經過城門口時,那幾十個佃農打扮的漢子已被解了綁,見簪纓便拜。

    為首者是一膀闊腰粗,面相樸實的男子,臉上挨了幾記烏青,一口鄉音明顯:“烏龍與手拜見女公子,多謝女公子救濟恩德。”

    簪纓馬不停蹄,掃過一眼,眸色清絕:“昨夜形勢使然,眾位莫放在心上。”

    話音未落,馬已入城,絕塵不染,唯余一縷暗香飄遠。

    烏龍與手起身怔怔望著那道清影,呢喃道:“豈敢……女郎救小人全家于水火,小人愿效死力……”

    簪纓在驛館前一下馬,便將雙手隨意背在身后。

    白狼安然跟隨在側。

    進了大門,早有掌事與將領迎候,詢問她安好。

    簪纓一一回說無事,經過一間偏房外,卻見傅則安神色急切地站在臺階上,一見她就道:“你怎能去和殺人不眨眼的兵痞碰面!可受傷沒有?”

    簪纓眉心輕揚。

    她想了想,才明白那種恍惚感從何而來。

    ——自與傅氏決裂后,她已有好久沒聽到傅則安用這種兄長作派的語調跟自己說話了。

    傅則安急是真急,還想上前來查看她一番,奈何被兩個兵衛看得緊,行動受限,走不過來。

    簪纓不理他,徑回室內。

    不一時,杜掌柜也從闕樓回來了,一進門便眼淚漣漣,連道后怕。簪纓同樣耐著眉眼安撫。

    沈階落了一步在后頭,望著那張被一襲窄瘦黑衣映襯的清俊雪靨,目光掠過女郎背在身后的手。

    再抬眼,視線恰與簪纓交錯。

    后者目光明亮如珠,微微搖頭,又輕道了句:“后夜子時。”

    沈階便垂了眸,咽下堵在喉頭的關切,幫著勸了杜掌柜幾句,將人勸走了。

    屋里安靜下來,簪纓原地定了兩息,這才輕輕咬住唇,喚出春堇,將微微發顫的兩手從背后拿出。

    “小娘子!”

    春堇一見簪纓的手腕上和掌心里,那幾道子刺目的血痕傷口,幾乎驚叫起來。

    第100章

    先前收韁馭馬時情形緊急, 簪纓將馬韁纏在自己腕子上,也不記得用了多大力氣,才勉強沒讓自己摔下馬背。

    當時粗糙的麻索在皮rou上扯過, 簪纓只感覺一片火辣辣的燙,高度緊張之下, 反而不知疼。

    這會兒放松下來,始有豆大的冷汗從簪纓額角滲出。

    “莫聲張。”她動了下粉白的唇角, 對春堇道,“皮rou傷, 姊姊幫我上些藥便好了。”

    簪纓看出龍莽是個崇尚強者之人, 自己雖不強, 也不能讓人小覷去。

    所幸這一手震住了他,說服龍莽愿意出手合作。

    簪纓喚來狼, 暫且沒法撫摸它,便呢聲輕道:“都是你的功勞。”

    說到底,她還是仗了小舅舅的勢。

    不過,誰讓他是自己人呢, 不就是給她狐假虎威的?

    春堇見小娘子一臉平和淡定,不由想起那日小娘子目睹了死人坑,回來后連續吐了三日, 少食多夢, 卻也是像今日這般,不許她告訴旁人,不訴一聲苦。

    春堇不由得眼眶發酸, 連忙低下頭, 默默剪開小娘子束緊的袖口, 給她血rou模糊的傷口清洗上藥。

    ......

    龍莽帶人圍蒙城不成, 偃旗而去。

    誰知消停了兩天,在第三日子夜,乞活大軍忽然卷土重來。

    蒙城因前一次守備成功,正是警惕松懈之時,被打了個措手不及,乞活軍勢如破竹,破城而入。

    消息很快傳到了壽陽刺史府。

    劉樟早已在等待這一天,戰報一來,他見上頭寫道,乞活賊攻破城池后,膽大包天占據了蒙城,剿俘官兵,宜昌公主更是生死不知。

    這位豫州刺史的心情又是忐忑又是興奮,面上斥一聲“無恥匪類”,即刻下達指令,著令距離蒙城不遠的靈璧將軍孫坤,帶兵剿匪。

    卻說那孫坤世代為將種門庭,坐鎮于靈璧,養兵蓄銳,也是一方軍閥。

    他與蒙城的樊卓一向不對付,只是礙于其家世,往常奈何不得。

    此前猝聞樊卓死訊,孫坤已覺驚奇,待接到刺史手令,孫坤看后啼笑皆非:“一群匪類,平常做些蟊賊勾當也罷了,竟敢公然占據城池,挾持公主,為非做歹,眼里還有圣上天子,還有我孫某人嗎?!”

    靈璧大營中的軍師岳鵬有些疑慮,從旁提醒:“將軍向與樊氏齟齬,刺史卻讓將軍去剿匪,會否有何不妥?”

    孫坤自負一笑,“能有何不妥?放眼陽平郡,除了本將軍帳下精兵,何來勇銳之師,除了孫某,何人敢與那群悍匪掰掰手腕?不過是樊卓一死,刺史無能人可用,也有求到我頭上的一天!”

    他志得意滿,即刻命人去探聽蒙城虛實。

    探子回報說:乞活賊霸占蒙城后在城內橫行無忌,花天酒地,一片污糟。

    孫坤輕蔑一笑,心道到底是匪,此時他們驟得富貴,正是松馳揮霍之時,必無防備。立即點兵向蒙城進發,擬欲一逞英豪。

    此時的蒙城,確實如靈璧探子所見的那般。

    街頭巷陌劣馬飛馳,馬背上是卷著刀嗷嗷鬼叫的漢子,酒肆飯館坐無虛席,歪七倒八的是一個個摔盅砸碗的瘋子酒鬼,家家閉戶,人人心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