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嬌 第3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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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筠順著廊道追著兔子到了那飛檐亭附近。 飛檐亭屹立在西山行宮的半山腰,此地馴養(yǎng)了一批珍貴的鳥兒,平日有專門的馴鳥師看顧,飛檐亭右下角臨坡之處,便搭建了一個鳥屋,屋子并不大,分左右兩間,兩丈長,一丈寬。 夜色濃稠,林子里十分寂靜,一點風(fēng)吹草動都格外清晰。 舒筠尋到鳥屋附近,前方飛檐亭忽然傳來一道熟悉的嗓音。 “黑燈瞎火的,你來這作甚?” 是二姐舒芝的聲音。 舒筠握著絹帕的手一顫,夜風(fēng)拂獵,那薄薄的絹紗就這么給飛出去了,舒筠心登時一緊,急得想邁步,卻又不敢, 那頭傳來裴江成輕佻的笑聲,“怎么?老子透個氣你都要跟來?還沒成婚便想拘束我,成了婚你豈不要掛在我褲腰帶上了?” 舒筠聽了這話直泛惡心,原來私底下裴江成是這副浪蕩的德性,只是舒筠也無心多想,她直勾勾盯著數(shù)步遠(yuǎn)的絹帕。 絹帕已飄至那鳥屋屋檐下,離著裴江成二人也只十步距離,太近了,她擔(dān)心被二人發(fā)現(xiàn),還當(dāng)她尾隨過來聽墻角呢,可轉(zhuǎn)身離開,她的繡帕舒芝與裴江成當(dāng)認(rèn)得,若被二人撿了,回頭還不知鬧出一場怎樣的官司來。 舒筠正頭疼之際,一道黑影飛快地掠過前方,他快到幾乎無聲無息,探手將她的絹帕給撿起,旋即閃身至鳥屋南側(cè)。 他背靠著撐起鳥屋的一根巨木,一雙黑漆漆的眼盯著舒筠的方向。 舒筠憑著本能認(rèn)出那是裴鉞。 為何? 只因他的身影比尋常人都要高出一截,修長又挺拔,無論在何時何地,都是鶴立雞群的存在。 舒筠幾乎不假思索,挪著步子往他的方向走,又為了避開舒芝與裴江成的視線,刻意往陡坡方向挨近了些,好不容易借著鳥屋一角的遮擋,她來到裴鉞跟前,忽的腳下打個趔趄,整個人往裴鉞撲去。 裴鉞單手撈住她,縱身一躍,從窗戶無聲躍入鳥屋。 突然的騰空,令舒筠無所適從,她本能地攀緊了他。 緊緊是一瞬,視線徹底陷入黑暗。 裴鉞保持著單手摟住她腰身的姿勢,并沒有立即放人下來。 他個子太高,舒筠幾乎是腳踩在他靴背,整個人被他半擰起,全憑雙手攀住他肩骨方才不至于跌下來。 即便什么都瞧不清,她也感受到裴鉞那雙眼釘在她身上。 黑暗里,所有感官無限放大。 貼得太緊,起伏間皆是他清冽的氣息,胸膛更是跟個火爐似的,似有一股賁力要透過衣裳勃出來,她面頰被蒸得發(fā)燙,愚鈍地扭了扭腰身,示意裴鉞松開她,可惜她不知自己這般越發(fā)是在惹火,裴鉞喉結(jié)滾了下,方肯慢慢松懈了力道。 舒筠腰間一松,雙手緩緩?fù)禄枇β涞兀傩⌒耐笸肆藘刹剑瑯O輕地喚了一聲,“陛下,是您嗎?” 裴鉞肩骨猶然殘存著她纖指滑過后的酥//癢,語調(diào)忽然有些發(fā)沉,“不然你以為是誰?” 舒筠后知后覺他有些不快,混沌的小腦袋來回思索自己哪兒惹了他,莫非瞧見裴江成在亭子里,她又驟然出現(xiàn)在附近,以為她是來與裴江成私會的。 怎么可能? “不是的,我沒有....” 話未落,只聽得隔壁門吱呀一聲,仿佛有什么重物撞了進(jìn)來,緊接著傳來男女呼吸交/纏的聲音。 “你慢點....” “不要這樣....” 舒芝氣息不穩(wěn)。 那從嗓眼深處發(fā)出的媚聲,絲絲縷縷,一點點從唇齒溢出來。 舒筠眼眸睜得如同銅鈴,雙唇亦張如鴨蛋,滿臉的不可置信,渾身更是尷尬地要燒起來。 他們怎么可以這樣? 剛剛不是還在鬧別扭嗎? 轉(zhuǎn)眼就能卿卿我我了..... 耳聞那聲音越來也近,舒筠急得額汗淋漓,她胡亂往裴鉞的方向去抓,也不知抓了何物,她連忙拽緊,還用力搖了搖,無聲地詢問裴鉞該怎么辦? 第25章 放手 深秋的夜風(fēng)寒涼中帶著幾絲冰意, 卻拂不去舒筠面頰的躁氣。 這已經(jīng)是她第八次用皂角搓手,白嫩嫩的小手已被搓成紅紅的一片。 溫池里穿著一件薄薄水紗裙的王幼君,幾無形象瘋狂地趴在池邊抽笑。 “好meimei, 你虎起來真是要人命。” “陛下撞上你, 也不知是幸還是不幸?” 舒筠一張俏臉繃得極緊, 宛若煮熟的鴨子,紅唇顫了好幾下想替自己辯駁, 卻又尋不到合適的字眼, 她羞憤欲哭。 起先她無半分察覺, 直到裴鉞悶哼一聲, 將她手指一根根掰落,攜她從窗牖躍出, 再抱緊她腳踏山風(fēng)徐徐往琉安宮掠去時,她還懵懂地往他兩側(cè)腰間脧眼,裴鉞想是察覺到她疑惑什么,面不改色回, “別找了, 是朕懸的腰刀。” 不穩(wěn)的呼吸連同山風(fēng)在她耳側(cè)攪動。 舒筠自然沒多想, 只道那腰刀竟然也會發(fā)燙, 那么硬必定是削鐵如泥。 興許裴鉞還在惱她,將她扔到琉安宮漆黑的偏院, 便頭也不回離開了。 舒筠也沒在意, 腦子里全是舒芝與裴江成糜麗的喘聲,她渾身不自在,提著裙擺往殿內(nèi)奔,到了內(nèi)室便褪下外衫只剩下一件素色的中衣,直往溫池里跳來, 若不里里外外洗滌干凈,她怕是別想睡個好覺。 彼時王幼君已泡了好一會兒,問她為何行色匆匆回來,雙頰跟個桃子似的。 舒筠邊沐浴邊將事情七七八八給交待了,隨口便提了一嘴,“以前可沒瞧見陛下懸腰刀,竟然還把腰刀藏在衣裳里。” 王幼君可比不得舒筠遲鈍,慢慢嚼出不對來,“我舅舅身上從不懸刀,你莫不是看錯了?” 舒筠不假思索回,“我是沒瞧見,可是我握住了....” 話落,二人都意識到了不對勁,舒筠也并未完全懵懂無知,畢竟裴江成摔跤的事歷歷在目,再聯(lián)想當(dāng)時的情景來,方后知后覺發(fā)生了什么事,那一瞬間,她將小腦袋往溫池里一悶,恨不得淹了自己。 難怪裴鉞臨走時面色青得很,她心里還嘀咕果然伴君如伴虎,原來是這個緣故。 舒筠被自己給蠢哭了,哭完后便開始搓皂角,仿佛每洗一遍手,便能褪去身上一層羞恥。 王幼君見她呆呆出神,欲哭無淚,好心勸道,“行了,別搓了,再洗也洗不去你造下的孽,你若真覺得害躁,便干脆嫁我舅舅得了,方不辜負(fù)人家被你蹉跎一番。” 舒筠聽到“蹉跎”二字,腦海不免浮現(xiàn)裴鉞一點點掰開她手指時的情景,她當(dāng)時害怕極了,權(quán)當(dāng)捏著他衣角,拽著一點不肯松手,越想越?jīng)]臉見人, “陛下沒當(dāng)場掐死我,算是君子涵養(yǎng)。” “不,舅舅沒當(dāng)場臨幸你,是他定力登峰造極。” 舒筠斜了王幼君一眼,羞憤地回了房。 夜里將燈一吹合衣躺下,四下寂靜時,那被刻意壓下的觸感仿佛浮了出來,連著掌心也開始發(fā)燙。 舒筠很想當(dāng)做什么事都沒發(fā)生,卻又忍不住回想。 她明明離著他有些距離,是如何抓到的?難不成因為七爺是天子,上天青睞他,便處處天賦異稟么? 舒筠將自己蒙去被褥里。 次日若不是王幼君挖她起床,她還羞于見人,用完早膳,王幼君吩咐下人將二人的行裝箱籠抬去馬車,舒筠先去西苑與大夫人方氏請安,告訴大夫人自己將隨王幼君回程,大夫人念著她入了太上皇的眼,也就沒管她。 半路她掀開車簾打量了好幾回,確認(rèn)裴鉞早早離了行宮,心里撲騰撲騰的心方才緩下來。 今后還怎么見他? 這一回去,父女倆神色各異,舒瀾風(fēng)春風(fēng)得意,舒筠則神色懨懨,瞧著像是有心事,蘇氏按下不表,待夜里女兒回了房,丈夫洗好上榻時,她便偎在丈夫懷里開始打聽, “筠兒怎么回事?我瞧她模樣兒不太對勁?” 舒瀾風(fēng)還沉浸在成了儒學(xué)宗子半個老師的喜悅中,扭頭問,“怎么不對勁了?她不是挺好的?” “你別多想,那丫頭傻人有傻福,在西山行宮竟然住進(jìn)了琉安宮,泡了半旬溫湯,你看她那氣色,不知多好,人人見了都羨慕我養(yǎng)了個好女兒。” 蘇氏笑道,“我不是覺得她模樣不好,我是說她有心事。” 舒瀾風(fēng)一愣,與妻子對視一眼,夫妻倆自來十分有默契,很快就明悟過來,舒瀾風(fēng)扶頜尋思, “倒也沒發(fā)現(xiàn)旁的,最多就是那日選拔.....哦,我想起來了,”舒瀾風(fēng)開始口若懸河稱贊起那岳州來的士子, “他名喚陳文舟,得選太傅關(guān)門弟子后,猶然不忘了我提攜之恩,過來與我行禮,恰恰撞上了筠兒,他當(dāng)時還問了我,想是女兒在比試也見識過他的才學(xué),莫非女兒這是慕艾之心?” 蘇氏失笑,“大約是了。” 年輕的姑娘們聚在一處,議論的不是衣裳首飾便是哪家兒郎俊俏,她少時不也是如此,蘇氏并不惱,反而問道,“那陳公子當(dāng)真問了我家筠兒?” 舒瀾風(fēng)捋著胡須擺出老丈人的沉穩(wěn),“這孩子倒是穩(wěn)重,只問了一句‘這是老師的掌上明珠’,其余也沒多說,不過我瞧著他有幾分心思。我女兒生得花容月貌,百家來求不是很尋常么?” 蘇氏見不得他如此擺譜,嗔道,“你別忘了前車之鑒。” 舒瀾風(fēng)笑容一僵,被澆了一盆冷水,先是有些失落,旋即臉色鄭重, “放心,我不會再輕易允婚。” 蘇氏嘆道,“你別怪我掃你的興,女兒如同退了兩回親,難保對方不以此看低女兒,咱們不可不慎重,依我看,這儒學(xué)宗子未來當(dāng)是宗師人物,咱們高攀不起。” 事實上陳文舟出身只是尋常,舒家門楣配他是綽綽有余,只是蘇氏心有余悸,不愿再攀扯過于優(yōu)秀或家世優(yōu)渥的男子,只愿女兒嫁個尋常人家,過安穩(wěn)日子。 舒瀾風(fēng)也沒立即答應(yīng),“八字還沒一撇,再說吧。” 日子一冷,蘇氏便不愛出門,哪怕是院門也不敢出,那冷風(fēng)只消往她身上吹上一口,她便覺頭額發(fā)脹,咳嗽不止。 舒筠一大早過來伺候她,見她又開始咳了起來,急道, “爹爹送回的藥丸您吃了嗎?” 蘇氏疲憊地靠在軟塌,面色和軟,“吃了,藥丸極好,這兩日精神氣兒比先前好,胃口也有改善,一日一丸還剩三顆,吃完又去哪里買?” 先前舒瀾風(fēng)沒與她說清楚緣故,蘇氏當(dāng)時也沒放在心上,如今用了藥丸效果顯著,自然記掛在心。 舒筠面色頓時生了幾分羞赧,支吾道,“您只管吃,我再尋幼君jiejie想法子。” 蘇氏一聽便知是轉(zhuǎn)了幾道人情,連忙搖頭,“罷了,我這病是根子壞了,吃再多藥丸也無濟(jì)于事,若叫你為了這事去求人,那我寧愿不吃。” 舒筠一怔,心里暗藏的酸楚慢慢涌現(xiàn),她著實不想去求人,要知道她一旦邁開那一步,意味著她沒了回頭路,舒筠深一腳淺一腳回了屋子,托腮坐在窗下出神。 已是九月下旬,院子里楓葉紅透,桂樹猶青,各色枝椏層層疊疊挨在一處,也不失為一處好秋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