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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婚/被迫嫁給首輔后 第10節

    沈家婚宴看起來熱鬧,內里氣氛卻沉悶,終究少了點意思,沈瑤絲毫不在意,按部就班完成儀式。謝欽氣度威赫,一身緋紅仙鶴官袍立在門外,沈家實在無人壓得住他,還不待他開口,他捎來的兩名同僚已將沈家殺了個片甲不留,沈瑤被順順利利接上了婚車。

    敲鑼打鼓,一路熱熱鬧鬧往謝府去。

    婚車啟動,沈瑤扯下紅蓋頭,悄悄掀開車簾一角,廊廡外立滿了人,熟悉的陌生的,人人像帶著面具,笑得敷衍,她目光挪至那金光閃閃“沈府”二字,這輩子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好好瞧這兩字,離開了,今后不再是沈家人。

    酸楚的情緒隨著婚車離開明時坊,而漸漸淡去。

    鑼鼓喧天,索拉聲響,均撼動不了這位新娘子分毫,她渾渾噩噩在婚車里睡著了,也不知睡了多久,隱約有人牽了牽她衣角,昏懵的眼睜開,一張冷白的俊臉在瞳仁里慢慢清晰。

    她茫然地望著,似乎不知所處。

    “到了。”謝欽淡聲提醒。

    沈瑤猛地坐直身子,連忙將跌落的蓋頭撿起重新蓋好,胡亂摸著花嬌的邊沿彎腰出來。

    視線僅限腳下一方天地,大紅的地毯延續至前方,隔著紅紗,隱約感覺到大片大片的光芒匯聚過來,謝欽遞來紅綢一端,她接過,碧云來到她身側,攙著她一步一步穿過喧鬧的人群。

    謝府的熱鬧與沈家不同,那些歡聲笑語是發自內心的。

    沈瑤在莊子上見過許多新人拜堂,那時只覺的萬分有趣,輪到自己內心卻十分平靜,大抵是假夫妻的緣故,那份熱鬧入不了心。

    拜完天地,很快有人過來攙扶她,像是謝家的全福嬤嬤,送她往后院去,沈瑤看不清前方僅憑方向感在辨認,大約是往東北方向行,穿過一道長廊,過了兩處院子,走了許久,從一處喧囂到了另一處喧囂,迎面有火紅的燈芒撲來。

    該是她要居住兩年的宅院了。

    全福嬤嬤與鄭閣老的夫人,一左一右將她送入洞房。

    洞房里擠了許多人,大家都在等著看新娘子。

    能讓六叔一見鐘情的新嬸嬸該是何等模樣?

    沈瑤被攙著坐在床上,憑著熟悉的鞋面確認碧云就在身側不遠,她心里稍稍踏實,下一瞬,身旁的床榻往下一陷,該是謝欽坐在了她身旁,沈瑤不可避免生了幾分緊張。

    “六郎,快接蓋頭呀。”

    屋子里傳來嬉笑聲,熱情洋溢。

    她感覺到來自身側重重的威壓。

    不一會銀桿伸進來,紅蓋頭被挑開,沈瑤抬起眸,對上一雙深邃平幽的眸子,謝欽的表情與平日沒有半分不同。

    沈瑤眨了眨眼,適應了下周遭,旋即傳來婦人們的贊譽。

    “太美了,哪里去尋這么好看的新娘子。”

    “喲,長得可真水靈。”

    沈瑤稍稍紅了下臉,微微垂下眸。

    大多是年老的婦人在贊她,余下不少年輕婦人看著她不說話,沈瑤方才隨意瞥了一眼,也感覺到一些異樣的目光,她并不奇怪,對外她只是沈家的義女,一個莊子上養大的孤女如何配得上當朝首輔,沈瑤早做了準備。

    謝欽端坐在她身側,身子要高出許大一截。

    全福嬤嬤開始吟撒帳歌,謝家各房的妯娌往二人身上撒花生紅棗干果之類,說著許多寓意吉祥的話。

    旁的新娘聽了那些yin詞艷語怕是要羞紅了臉,沈瑤沒認真聽,自然沒覺察出那些撒帳歌里的門道,她與謝欽皆是端端正正坐著,臉上并無新婚的喜悅,就像兩個木偶聽人擺布。

    眾人只當是謝欽這人性子過冷,嚇著了新娘。

    后面便是同牢合巹,二人完成的十分順利,喝合巹酒,甚至都沒往對方瞧一眼,只是低頭時,沈瑤的額尖不小心擦過謝欽的下顎。

    儀式結束,謝欽怕沈瑤不自在,將鬧洞房的人都趕走,臨走前他往坐在婚床的新婚妻子看了一眼,她身上披著象征一品誥命的霞帔,烏發悉數挽起,露出一張標準的鵝蛋臉,杏眼鮮活靈動,似在打量四周,她面頰并未上什么脂粉,只涂了一層薄薄的唇脂,卻因生得太好將這滿室的紅艷給壓了下去。

    沈瑤見謝欽盯她有些久,以為他不放心,大方地站起身,“大人快去敬酒吧,我在這里好著呢。”

    她顛沛流離慣了,沒有什么不適應的。

    謝欽頷首,轉身離開。

    他這一走,主仆二人如蒙大赦,碧云跟去窗口往外覷了一眼,廊廡外候著一些仆婦女婢,卻識趣的沒有進來伺候,碧云放心了,連忙折回來替沈瑤摘去重達兩斤的鳳冠,又倒了一杯熱水給她,

    “姑娘,您餓不餓,要不奴婢去尋些吃的給您?”

    新娘子一整日幾乎沒機會吃東西。

    沈瑤撐在床榻,揉了揉酸脹的脖子緩緩點頭,“你先問問外頭的嬤嬤,若是不合規矩便算了。”

    “誒!”

    碧云出了東次間,順帶將撩起的珠簾給垂下,沈瑤肚子餓得咕嚕叫,隨手抓起床榻上的干果吃了幾個裹腹,越吃越餓,見西邊墻下的桌案上還有未撤走的一盤五福餅,她干脆捻起幾個塞嘴里。

    過了一會,碧云與嬤嬤領著幾個女婢進來,在內室外的東次間擺上一桌膳食。

    膳食種類極其豐富,全雞、全鴨、全鵝、全魚,皆是成雙成對,足足有二十道,寓意十全十美,再有烤rou鹵肚,酥羌皮蛋,夜合蝦仁,蟹黃鮮菇等雙拼,都是叫不上名的珍饈美肴,琳瑯滿目令沈瑤嘆為觀止。

    今日沈府的菜式她見過,比起謝家是遠遠不如,不愧是京城首屈一指的閥門。

    沈瑤沒什么顧忌,放開手腳吃。

    來之前她已想明白,左右她不是謝欽正兒八經的妻子,也不在乎謝家人對她是何看法,過好自己的悠閑日子,兩年后麻溜地收拾行囊離開。

    這兩年她不招惹誰,也不委屈了自己。

    吃飽喝足人也精神了。

    一抬臉,謝家丫鬟站了一排,先是一人遞來漱口水,另一人捧來痰盂接,緊接著后面的人依次伺候她凈手喝茶,沈瑤長了這么大,從未被人這般伺候過,一時覺得自己是七老八十的老太太,渾身不自在。

    沈瑤見不得鋪張浪費,指著那些未動的菜肴吩咐嬤嬤,

    “撤下去分給眾仆婦婢子吃了。”

    屋子里下人恭敬道是。

    沈瑤借著消食的機會,將謝欽的正院打量一遭,這間院子名喚故吟堂,取“但為君故,沉吟至今”之意,文縐縐的,沈瑤也不大懂,故吟堂是五開的大間,東面三間,西面兩間,各有兩個耳房,實則足足有九間房。

    一直看守故吟堂的黎嬤嬤告訴她,

    “爺平日住在書房,成親了方搬來此處,這里一應用物皆是新的,您放心使。”

    沈瑤搭著碧云的手腕沿著打通的甬道閑逛,“從定親到今日不過半月,從哪里打來的全新器具?”

    沈瑤純屬好奇,那黎嬤嬤只當沈瑤懷疑謝家搬舊的給她使,

    “咱們爺年紀不輕,老祖宗每年都盼著他成親,早早的就著人給他布置了新房,這間院子是咱們謝府景致最好最為寬闊的院子,床具,衣柜均是成套制好的,先前放在庫房,近日方搬出來。”

    沈瑤見黎嬤嬤滿臉緊張的樣子,莞爾一笑,“我明白了。”

    黎嬤嬤松了一口氣。

    “我先沐浴,嬤嬤去歇著吧。”

    黎嬤嬤只當沈瑤不習慣外人伺候,連忙退去門口。

    碧云已將沈瑤的衣物擱在凈房,凈房設在西面耳房,明間西北面,進深極寬,有左右兩間,當中以齊墻高的素面云屏做隔,白日云屏可做裝飾,夜里拉上簾幕,她與謝欽可各自梳洗,不消說定是謝欽吩咐下人準備的。

    看到這隔出的兩間浴室,沈瑤猛地想起一樁事,雖說是假夫妻,今后是住一個院子還是分開睡?起先想著簡單,一紙契約便以為將二人的關系斬得干干凈凈,當真嫁過來,方覺日子遠不是約法三章能概括的。

    在臺階下褪了鞋,光腳踏上去,臺樨上仿佛墊了一層東西,細細分辨兩眼,乳白的顏色,像是鏤空的猛犸牙墊,若有水漬便可滲進去,不用濕了腳,真真妥帖舒適。沈瑤在岳州也曾逛過街市,市面上用猛犸牙做的扇子一面可賣到一到二兩,謝家卻用猛犸牙墊了足足一間房,奢靡可想而知。

    浴桶早備好了水,左右各有屏風做擋,沈瑤怕謝欽趕回來,不敢洗太久,新娘子新婚穿得四季衣裳皆是謝欽給準備的,沈瑤真正帶來的嫁妝,只有一個箱籠,里面裝著她一些舊衣裳,讀過的一些書與針線玩意兒。

    甚至這些與她而言,也是可丟棄的,沈瑤要走,隨時隨地皆可轉身。

    碧云從新衣裳里挑出一件桃紅的寢衣,沈瑤見了覺得過于香艷,“換個淺色的。”

    碧云拿了件杏色的緞面寢衣給她。

    沈瑤換上,外罩一件同色的褙子,又重新梳了發髻,回到婚房。

    這幾日為了婚事忙忙碌碌,她連著數日沒睡好,如今塵埃落定,沈瑤精神松懈,率先靠在拔步床上打盹。

    拔步床上的干果已被收拾去一角,碧云上前替她蓋上一層被褥,忐忑地等在珠簾外。

    沈瑤出嫁前已告訴碧云,她與謝欽立了君子之約,這只是一場假婚約,碧云心里頭微有些失望,她多么希望姑娘能遇到一個真心疼她的郎君,謝欽瞧著極是不錯,本該新娘子準備的嫁衣認親禮,每一樣都給備好,這樣體貼的郎君普天下也尋不到第二個了吧。

    黎嬤嬤隔著琉璃窗瞧見碧云靠著月洞門口打盹,于是和善地進去喚醒她,

    “碧云姑娘,先去歇著吧,這里有我伺候呢。”

    待會主子要洞房,一個不更事的小丫頭守在這里像什么樣,爺規矩極大,可不能惹惱了他。

    碧云實在是困極了,打著哈欠被旁的小丫頭攙走,嘴里還嘟囔著,“等姑娘醒了,嬤嬤一定叫醒我。”黎嬤嬤忍俊不禁,“放心吧。”

    亥時初刻,夜涼如水,漫天的繁星仿佛要傾瀉而下,一道沉穩的腳步聲過了穿堂,沿著抄手游廊而來,廊下紅燈高掛,郎君容顏如玉,只是深刻的五官并未被喜色沖淡,隔著數步有酒氣飄來。

    黎嬤嬤緩緩屈膝,悄悄打量他眉眼,神情冷峻如常,不像喝醉的樣子。

    無聲迎著他進了廳堂,從丫鬟手里接過備好的醒酒湯遞給他。

    謝欽看都沒看,一口飲盡,隨后問,

    “夫人呢?”

    黎嬤嬤輕聲道,“夫人想是累極,已在小憩。”

    謝欽便知沈瑤睡下了,他神色未動,往浴室走去。

    謝欽不慣讓人伺候沐浴,黎嬤嬤將人揮退開,靜靜侯在明間門口,大約等了一刻鐘,確信謝欽已朝洞房邁去,方放心地掩門而出。

    室內燈火明亮,紅燭搖曳。

    沈瑤合衣躺在拔步床沿,一張小臉縮在暗處,什么都瞧不見,唯有如山巒起伏的被褥勾勒出窈窕身影。

    謝欽看了她一眼很快挪開目光,側對著她的方向,隨后重重咳了兩聲。

    沈瑤被驚醒,迷茫地睜開眼,一道挺拔的身影矗立拔步床外,幾乎遮擋出大半光芒。

    沈瑤頓了一下,確保身上無不妥之處,連忙起身,“謝大人...”

    一啟齒也不知當說什么,先前約定不同房,可今夜是洞房,外面那么多人看著,如何交待過去,她想聽謝欽的主意。

    謝欽轉身過來,想是喝了些酒,身上酒氣未散,他一貫清越的嗓音沾了些許沙啞,

    “今夜婚宴,太子到場,言語間頗有試探,新婚分床惹人注意,我興許得在后院將就幾日,等釋了太子的疑,再搬去書房。”

    沈瑤遲鈍的“哦”了一聲。

    謝欽以為自己說明白了,吹滅了屋內的燈盞,只剩下床前兩對紅燭,待回眸來,卻見沈瑤杵在拔步床前不動,謝欽一時也有些犯難。

    屋子里光線突然暗下來,原先的尷尬被放大無數倍。

    沈瑤將謝欽方才的話嚼了幾遍,回過味來,謝欽怕是要與她一道在喜房睡幾日,這里只有一張拔步床,余下便是羅漢床了,他那般高大如何擠在羅漢床上,

    她當然可以,就是如何啟齒。

    “謝..謝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