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晌貪歡 第6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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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管垂下眼,道:“東家姓溫。” 阿繡冷笑一聲,想走又舍不得那副首飾,確實(shí)是別家沒有的好貨色,猶豫片刻,道:“用不著他獻(xiàn)殷勤,我們又不是沒錢,你告訴我們多少就是了。” 主管賠笑道:“姑娘,這是東家要送的,您莫要為難我。” 晚晴斜眼瞟著通往后堂的門,道:“既如此,阿繡你拿著罷,我去向溫閣主道聲謝。”說罷,走過去推開了門。 天井里擺著兩只大水缸,養(yǎng)著蓮花,這時(shí)花還未開,只有亭亭玉立的蓮葉。陽光傾落,照得蓮葉發(fā)白,一人立在水缸旁,穿著玉色云絹長衫,腰間系著松花色的絲絳,半邊身子素潔明亮,半邊留在陰影里。 晚晴凝眸微笑,道:“溫閣主,這么巧,你也在這里。” 阿繡如臨大敵,擋在她身前,目光惡狠狠地戳在溫行云臉上,道:“你又打什么壞主意?小心我送你去見東方荻。” 溫行云彎起唇角,道:“鐘姑娘,聽說你傷得嚴(yán)重,心中牽掛,去了幾次清都派,都被攔在門外。我也無可奈何,你大好了么?” 晚晴并不知道他去過清都派探望自己,料想是被阿繡瞞過了,不以為意,道:“好多了,上回若不是你知會我,我阿兄便死在梵軫等人手下了。荷蒙大恩,沒齒難忘!” 她深深道個(gè)萬福,溫行云疾步上前,考慮到阿繡在旁,只是伸手虛扶一把,苦笑道:“我欠你的,這輩子都還不清。你說這話,真叫我無地自容了。” 晚晴道:“溫閣主,我說過,你不欠我什么。倒是我欠著你的恩情,你幾時(shí)有空,我在春暉樓預(yù)備淆酒,聊表寸意。” 阿繡瞪著她,欲言又止。 溫行云默了默,道:“那便明日中午罷。” 主管送她們出門,走在街上,阿繡沉著臉,質(zhì)問道:“你是不是還對他余情未了?” 晚晴矢口否認(rèn),阿繡不相信,再三提醒她溫行云這個(gè)人多么陰險(xiǎn)歹毒,狡猾虛偽,要吸取前車之鑒,不能再被他的美色金錢迷惑。 正說得口干舌燥,晚晴道:“他醒來了。” 阿繡一愣,兩眼放光,道:“你說少主?” 晚晴點(diǎn)點(diǎn)頭,阿繡一陣狂喜,化風(fēng)回到秋水峰,進(jìn)屋便看見辛長風(fēng)坐在床上,伸手替辛舞雩拭淚。桑重站在一旁,臉上帶著如釋重負(fù)的笑。 辛舞雩已把這二十年里發(fā)生的事大致說了一遍,辛長風(fēng)目光一轉(zhuǎn),注視著阿繡,神情從未有過的鄭重,道:“阿繡,多謝你。” 阿繡鼻子發(fā)酸,眼中淚花閃爍,趨步向前,深深道個(gè)萬福,哽咽道:“少主折煞奴了,您醒來,奴和小姐的心便放下了。” 辛長風(fēng)微笑道:“什么少主小姐都是過去的事了,你若不嫌棄,我與你義結(jié)兄妹。這樣小舞便是你jiejie,你和桑道長成親,也算有娘家人了。” 辛舞雩道:“我也是這么想的,卻被阿兄搶先說了。” 阿繡推辭不過,認(rèn)了哥哥jiejie,大家都?xì)g喜。回房,桑重打趣道:“這下好了,你有春城飛花,兩個(gè)謫仙撐腰,將來不知怎樣欺負(fù)我呢!” 阿繡咯咯笑將起來,往他懷里一撲,雙雙倒在床上,騎著他道:“你怕不怕?” 桑重翻身壓住她,抽出腰間的猩紅汗巾,將她一只手綁縛在床柱上,笑道:“你看我怕不怕?” 阿繡被他剝得赤條精光,急得兩腳亂蹬,道:“奴說了,禮成之前不準(zhǔn)再yin媾,不成體統(tǒng)。” 桑重索性又尋出三條汗巾,一色猩紅,將她另一只手和兩只腳也綁上。阿繡在他眼底展開成一個(gè)大字,嫩蕊都露出來,紅綢襯著雪膚,香艷誘人。 桑重摩弄著她軟乎乎的臀瓣,猛一下撞進(jìn)去,道:“我偏要yin媾,你待如何?” 阿繡擰起眉頭,又疼又惱,未幾叫他弄軟了身子,腰下濕漉漉的,氣也xiele,無奈道:“你這樣,洞房花燭夜還有什么意思?” 桑重微怔了下,方才明白她不是假正經(jīng),而是很在意洞房花燭夜,即便早已同床共枕,她還想保留一點(diǎn)期待。相比之下,他對洞房花燭夜則沒那么在意,畢竟他已得手。 這便是男人和女人的區(qū)別,桑重心生歉意,親了親她,嘴唇沾上一點(diǎn)淡粉色的胭脂,笑道:“好了,今晚之后我便不碰你了。”動(dòng)了幾下,又道:“其實(shí)有情人做風(fēng)月事,無論何時(shí)都有意思。” 隔壁霍砂洗完澡,只穿著一條白綢裩,坐在床上看阿繡給的《道林勝紀(jì)》。上面記載西海之濱有山名環(huán)玉山,山上有一株五色菩提樹,所結(jié)的果子能使分身脫離主體。 滄海桑田,六百多年前的環(huán)玉山如今面目全非,名字也改了。霍砂找了半個(gè)多月才在西海之濱找到一座與圖上所繪頗為相似的山,但山上并沒有五色菩提樹。 會不會弄錯(cuò)了?正想著,晚晴推門進(jìn)來,慌得他忙把書往枕頭底下一塞,扯過被子裹住自己,攢眉道:“說過多少次,進(jìn)來先敲門,你怎么總是不聽?” 第一百零三章 只羨鴛鴦不羨仙(下) “你什么樣我沒見過?還遮遮擋擋的,無聊。”晚晴走到床邊,雙臂環(huán)胸,居高臨下的目光將他從頭刷到腳,然后翻了個(gè)白眼。 霍砂感覺身上的被子變成了空氣,不自在地別過臉,道:“我不像你,沒羞沒臊的。” 晚晴坐下,笑道:“好個(gè)禮儀人也,讓我瞧瞧你讀的什么書!”說著把手伸進(jìn)他枕頭底下,摸到一本書,便要拿出來。 霍砂本想找到五色菩提果,給她一個(gè)驚喜,眼下還沒找到,自然不想她知道,按住她的手腕,急紅了臉,道:“就是一般的經(jīng)書,你別看了。” “一般經(jīng)書你這么緊張作甚?騙小孩兒呢!”晚晴使勁掰他的手,他力氣極大,掰出她一身汗,他紋絲不動(dòng)。 晚晴眼珠一轉(zhuǎn),左手疾出,偷襲他腋下的淵腋xue。霍砂對她的路數(shù)了然于胸,早有防備。兩個(gè)在床上扭打起來,被子被踹到角落里,床稜搖戛,幾乎散架。 霍砂一扭頭,看見穿衣鏡里自己赤身壓著她,像個(gè)逞兇的禽獸,臉上騰地?zé)饋砹恕M砬缑娉拢p手被他反剪背后,活魚似地?fù)潋v。霍砂低頭諦視她白膩膩的一截后頸,喉結(jié)滾動(dòng),不覺松了手。 晚晴一骨碌爬起來,從枕頭底下掏出那本書,封面上寫著三官經(jīng)。 居然真是正經(jīng)書!晚晴大失所望,又不死心,翻開一頁,露出得意的笑容。這一頁上赫然畫著不著寸縷的一男一女,在浴桶里摟抱親嘴。 “你果然在看見不得人的東西!”晚晴板起臉,整一整發(fā)髻,化身道學(xué)先生數(shù)落他:“你傷還沒好,清心寡欲,保養(yǎng)身體才是要緊,不可興起這等邪念。倘若交感頻繁,陽氣流瀉過多,豈非又添癥候?” 霍砂用被子蓋住下身,一言不發(fā),垂眸聽著,越聽邪火越旺。晚晴渾然不覺,捉住他的小辮子,說得起勁。 霍砂欲堵住她動(dòng)個(gè)不停的兩片嘴唇,做那春宮圖上的事,又怕她惱。忍了半日,夜色已闌,晚晴住了嘴,倒了杯茶兩口飲盡,踱至窗邊,推開窗牖。 屋脊之上一輪明月大放光芒,清人肺腑,晚晴仰頭看著,道:“穿上衣服,跟我去個(gè)地方。” 兩人來到太素峰頂,這里離秋水峰不遠(yuǎn),但常年積雪,皚皚茫茫的一片,無人居住,宛如廣寒宮闕。 并肩立在一塊凸起的巖石上,晚晴伸手一指,道:“你看那面石壁上的影子像什么?” 霍砂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過去,一面光滑如鏡的石壁約有二十丈寬,七八丈高,月光將高處的兩株松樹影子投射其上。松枝偃蹇,旁逸斜出,風(fēng)吹影動(dòng),左攻右守,右擊左拒,若即若離,變化多端。 霍砂笑道:“像兩個(gè)人舞劍。” 晚晴點(diǎn)了點(diǎn)頭,掏出酒葫蘆飲了一大口,道:“昨晚我無意間經(jīng)過此處發(fā)現(xiàn)的,只有月圓之夜,站在這塊石頭上才能看見。” 霍砂心中一動(dòng),道:“你對別人說過不曾?” 晚晴道:“別人又看不懂,有什么好說的?” 霍砂抿住嘴唇,唇角笑意泄露。靜觀良久,晚晴飄身后掠,她穿著銀白色挑繡百花裙,月光下宛如銀鳳飛舞,劍光一卷,便向他攻過來。 霍砂手腕微側(cè),長劍遞出,玄青色衣衫展動(dòng),與她左右盤旋,恰似石壁上的樹影。 兩人均是武學(xué)奇才,心有所悟,劍隨心動(dòng),便有許多精妙絕倫的新招。斗至酣處,劍氣掀翻銀海,六出奇花飛滾滾,冰霰降地,淅瀝有聲。晚晴身形夭矯,在劍影下游走自如,玉顏綠鬢,一笑瑯然。 霍砂想風(fēng)花雪月,不過如此。 收了劍,兩人在巖石上站定,心中俱是歡喜,晚晴道:“你說這是不是世上最厲害的劍法?” 霍砂不假思索,道:“當(dāng)然是。” 晚晴笑道:“你說了不算,得找人試試。”偏頭作尋思狀,道:“就找梵宗罷。” 梵軫,孤落那,多陵被殺,梵宗不會善罷甘休。等他再派人來,便太被動(dòng)了,干脆去墮和羅做個(gè)了斷。這是霍砂心中的盤算,并未對晚晴說起過,聞言怔怔地望著晚晴,她清亮的目光直照進(jìn)心里。 為何她能看出他要去找梵宗,卻看不出他對她的愛是哪一種? 她到底是聰明還是糊涂,霍砂想不明白,低下面孔,道:“你不了解梵宗,他太危險(xiǎn)了,我不想再連累你。” 晚晴道:“我不了解他,但我了解你啊,就你這腦子,還沒見到梵宗,便被人騙沒了。你可是我們掬月教的教主,萬一被騙到什么不體面的地方,叫人知道了,還不是丟我的臉?” 霍砂道:“我哪有這么蠢?我只是不會騙人,但也不會被人騙。” 晚晴擺了擺手,道:“休要狡辯,等你大好了,我們一道去墮和羅,就這么說定了。” 霍砂拗不過她,甜蜜和擔(dān)憂在心中交融,畢竟還是笑了,目光又落在石壁上,道:“給這套劍法取個(gè)名字罷。” 晚晴道:“我早就想好了,就叫掬月劍法。等阿繡和桑重的孩子長大了,我便把這套天下第一的劍法傳給他。” 次日早晨,小雨纖纖,阿繡渾身酸軟,本來不想下床,一想晚晴約了溫行云吃午飯,便躺不住,起來收拾妥當(dāng),走到晚晴房中,嘮叨了一個(gè)多時(shí)辰才離開。 春暉樓的廂房是晚晴常年包下的,布置一番,已是巳牌時(shí)分。雨勢愈發(fā)纏綿,窗外池荷跳珠,散了還聚,一窩窩的,好似水銀,瀉入清波。 晚晴欹窗而立,忽一抬眸,便看見了在等的人。他撐著一把青綢傘,紫竹柄上系著月白流蘇,長衫也是月白色,浥盡輕塵。 經(jīng)過一架薔薇,他站住腳,傘向身后傾斜,露出蒼白俊秀的臉,仿佛能看見她,隔著溟濛煙雨笑了。 晚晴在廊下迎接他,道:“溫閣主,你一個(gè)人來的?” 溫行云收了傘,唇角笑意未謝,嗯了一聲,道:“鐘姑娘不也是一個(gè)人么?” 晚晴直言道:“我不算一個(gè)人,我只是人家的一個(gè)分身,你已知道了,不是么?” 溫行云道:“在我心里,你是完整的一個(gè)人,誰也不能取代。” 晚晴垂下眼,看著傘上的水一滴滴落在地上,笑了笑,轉(zhuǎn)身進(jìn)屋坐下。溫行云放好傘,在她對面落座。桌上鮮異果品,山珍海錯(cuò),馨香撲鼻。 飲了杯酒,晚晴道:“溫閣主,梵宗派人來殺我阿兄的事十分隱秘,你是如何了若指掌的?” 溫行云道:“其實(shí)我和他們是一伙的,透露消息給你,讓你感激我,你是不是這樣想的?” 晚晴別過眼,道:“我沒有,你多心了。” 溫行云哂笑道:“澹云閣與墮和羅素有生意往來,收買梵宗的親信,打探令兄的事并不難。” “你為何要打探他的事?” “因?yàn)樗疫^我,我對你們的關(guān)系實(shí)在很好奇。” 晚晴一愣,旋即想到霍砂應(yīng)該是知道戈雁山的事后,瞞著自己去找溫行云算賬了。女人都喜歡男人為自己打架,晚晴也不例外,高興道:“他揍你了?你還手沒有?” 溫行云道:“是我理虧,怎么好還手?” 晚晴鼻腔里哼了一聲,道:“還手你也打不過他。” 溫行云不以為然,嘴上沒有反駁,略飲數(shù)杯,從乾坤袋里拿出一只錦匣,放在桌上。 “這是五色菩提果,能使你脫離辛舞雩的控制,自由自在。” 晚晴眼中閃過驚喜,繼而睇住錦匣,摩挲著酒盞上的花紋,想他究竟是要我自由自在,還是要代替辛舞雩控制我?這個(gè)人心思太深,一言一行都不能只看表面。 “晚晴。”溫行云握住她的手,語聲懇切:“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想你好好活著,不在我身邊也無妨。你相信我,好不好?” 晚晴注視著他,良久道:“溫閣主,你這個(gè)人時(shí)好時(shí)壞,城府深阻,難以揣測,危險(xiǎn)又迷人。我想還是與你保持距離比較好,這五色菩提果,請你收回去罷,我怕我拿了,又忍不住接近你。” 溫行云沒再堅(jiān)持,松開她的手,撫摸著錦匣,道:“晚晴,人的想法總是會變的,就像我對你。也許將來你對我的想法也會變,這五色菩提果我替你保管著,你隨時(shí)可以來取。” “好。”晚晴拎起酒壺,斟滿他面前的瑪瑙杯。 溫行云舉杯欲飲,手微微一頓,不動(dòng)聲色地仰脖飲盡了。 吃了會兒菜,風(fēng)聲雨聲更急,繡簾飄飛,晚晴起身關(guān)上窗牖,回到席間,見溫行云臉色泛紅,伸手一摸,驚訝道:“溫閣主,你臉好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