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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晌貪歡 第68節(jié)

    溫行云額頭浮滿薄汗,按住她冰涼的柔荑,貼著臉紓解燥熱,笑道:“我以為酒里是毒藥,沒想到是春藥。你怕我不愿意么?”

    晚晴不作聲,以為她在酒里下毒,他也照飲不誤,多么動聽的情話呀。她若是個定力不足的小姑娘,這時便熱淚盈眶了。

    溫行云將她拉入懷中,親了親香腮,呼吸愈發(fā)凌亂,熱氣噴灑在她耳畔,道:“我只有求之不得的份,怎么會不愿意。”頓了頓,又道:“晚晴,對不起。”

    晚晴搖了搖頭,手滑進他的衣衫里,猝然點住xue道,起身拿出一條白練,往他和椅背上緊緊纏了一道,道:“溫閣主,你來之前我便在這間房里布下了法陣。四個時辰內(nèi),你休想出去,安心嘗嘗yuhuo焚身的滋味罷。”說著又纏了幾道。

    溫行云動彈不得,驚愕無極,臉上紅紅白白,好不精彩。

    晚晴咯咯笑起來,道:“你想用三元真火煉化我,我這也是禮尚往來。”

    溫行云深吸了口氣,對她真是又愛又恨,沉聲道:“晚晴,你會后悔的。”

    晚晴輕佻地抬起他的下巴,道:“也許罷。”

    念動咒語,法陣開啟。她毫不留戀,帶上門,揚長而去。

    卻說萊州府的秀才秦半山去年往真定府投奔親戚,途中遇到阿繡,得了一百兩銀子,回到萊州府,時來運轉(zhuǎn),考中了舉人。

    這日吃過午飯,正在鄉(xiāng)紳們送的大宅子里看書,仆人拿進來一封請?zhí)I厦鎸懙氖乔宥寂晌彘L老桑重八月初五大婚,請他過去吃喜酒。

    秦半山記得賜銀仙姑說過,她丈夫正是清都派五長老桑重,心道:這位桑長老整日不著家也就罷了,怎么又大婚了?我與他非親非故,他為何送請?zhí)o我?

    想了想,一定是賜銀仙姑被丈夫拋棄,請我過去幫忙。他自覺當仁不讓,恨不能插上翅膀,飛到仙姑面前,為她效犬馬之勞。

    到了八月初四早上,兩個道童上門,用一頂軟轎將秦半山抬到了清都派山門外。秦半山下轎跟著他們走到二門,便見一名紅衣麗人迎面而來,翠鬟丹臉,嬌眸如水,不是賜銀仙姑又是哪個?

    阿繡近前打量著他,比一年前胖了不少,氣色也好了,笑吟吟道:“秦公子,還記得我么?”

    秦半山連連點頭,作揖道:“記得,記得,仙姑大恩,小可至死不敢有忘。”

    阿繡道:“公子言重了,那時我借你的皮囊去找桑郎,他還不是我的丈夫,我騙了你。明日我和他才拜堂成親呢。我想著你也算個媒人,便請你來吃喜酒了。”

    秦半山恍然道:“原來如此,小可還以為桑長老停妻再娶妻,仙姑氣不過,請小可來幫忙呢。”

    阿繡樂不可支,笑得前仰后合,道:“你能幫什么忙?”

    秦半山撓了撓頭,笑道:“小可也不知道,但憑仙姑吩咐就是了。”

    阿繡道:“你這人夠義氣,將來我若真被桑郎拋棄了,便找你幫忙。”

    秦半山正色道:“仙姑與桑長老百年好合,斷不會有那一日。”

    阿繡笑道:“承你吉言。”駕云帶著他飛至秋水峰,叫來霧葫兒,道:“我與桑郎今日不宜見面,你跟著他去拜見桑郎罷。桑郎會算命,你有什么想知道的,盡可問他。”

    秦半山走到廳上,看見她口中的桑郎,道服自然襟繞霧,羽衣偏是袖飄風(fēng),果真是神仙一般的人物。

    桑重與他這副皮囊重逢,一年前在無極縣的經(jīng)歷涌上心頭,竟恍如隔世,感慨不已。夜晚走出房門散步,鬼使神差地來到珠塵院。

    閨門已閉,只有廊下數(shù)盞風(fēng)燈亮著,雖是八月初,海棠依舊,擁紅堆雪,留春在此與她長伴。

    阿繡躺在床上,毫無睡意,一睜眼,看見窗上的人影徘徊,似乎踟躕不決,她不動也不作聲。

    直等篤篤篤的敲窗聲響起,她方才下床,趿著鞋走到窗邊,低聲問道:“你怎么來了?”

    桑重笑道:“你還沒睡?”

    阿繡也笑道:“睡不著,總覺得像一場夢。”

    桑重道:“還記得你在這屋里問我,能否預(yù)測你的未來么?”

    阿繡道:“記得,那是奴住在這里的第一晚,你說不能。”

    桑重道:“其實后來,我為你我的姻緣占過一卦,如今想來,卦象是很準的。”

    阿繡道:“什么卦象?”

    火天大有,大車以載。有攸往,無咎。是滿載而歸的好卦。倘若卦象不好,他還會堅持么?阿繡沒有問。任何假設(shè)都是虛幻,眼前的好才是真實。

    桑重也沒有告訴她,當日占了十一卦,前十卦都不好,他想的是占到好卦為止。正所謂人定勝天,這不就靈驗了么!

    第一百零四章 只為貪花酒弗辭

    清都派歷代掌門長老多是孤身,上一回辦婚事還是四百年前,因此桑重大婚是師門難得的喜事,娶的又是謫仙義妹,有春城飛花,天界秘法作嫁妝,上上下下都不敢怠慢,辦得十分隆重。

    天泉山莊的莊主馬鐸,棋癡夏侯冰,戚慎修等人都收到了請?zhí)?/br>
    日前,桑重和阿繡登門拜訪馬鐸,歸還經(jīng)書,解釋原委。馬鐸豁達大度,不僅不計前嫌,還向他們道喜。

    東方荻一死,青帝城陷入混亂,銅雀堂眾高手在清都派,蓬萊,蜀山等名門大派的圍剿下,多數(shù)落網(wǎng)。袁彌被關(guān)押在清都派,桑重告訴夏侯冰,也算兌現(xiàn)了幫她找到袁彌的承諾。

    夏侯冰來清都派探望袁彌,阿繡陪著她,道:“夏侯姑娘,你不必擔(dān)心,袁彌雖然誤入歧途,罪不至死,關(guān)個三五百年便出來了。”

    夏侯冰微微一笑,道:“我不擔(dān)心,他在里面反倒老實了,出來我才擔(dān)心呢。”

    阿繡點頭道:“這男人呀,要想省心,最好關(guān)他一輩子。”

    她說這話時,桑重正在青城山下的醫(yī)館里和戚慎修吃酒,戚慎修得到了其余六卷《隱芝大洞經(jīng)》的手抄本,歡喜無限。

    “桑長老,想不到你這樣的人也會成親。”戚慎修一邊替他斟酒,一邊唏噓感嘆:“這男人啊,成了親便身不由己了。唐姑娘來頭大,有手段,做了媳婦一定把你看得死死的。”

    桑重遙望天邊的浮云,道:“我也沒想到,倘若不是發(fā)生這么多事,我與她也許走不到這一步。”

    八月初五正日,清都派張燈結(jié)彩,賓客盈門,各大門派一是看在清都派的名望,二是借機籠絡(luò)謫仙,紛紛送來賀禮。連空林寺,澹云閣也有賀禮,眾人深感這夫妻倆面子之大,非比尋常。

    黃伯宗為男方主婚,辛長風(fēng)為女方主婚。笙簫細樂聲中,十二名美貌花精伴著阿繡翩翩走來。

    阿繡戴著九鳳銜珠瓔珞冠髻,大紅繡補霞帔,起花金帶百花官景湘裙,罩著金鳳頭鞋。并不像俗世的新娘子,見不得人似的,蓋著密不透光的紅蓋頭,她只蒙了層薄薄的紅紗面冪,明眸露在外面,顧盼生輝。

    無數(shù)艷羨嫉妒的目光落在桑重身上,桑重望著阿繡笑了,他一身大紅吉服,豐神毓秀,站在阿繡身邊,實在是天造地設(shè)的一對。

    拜過堂,送入洞房,桑重出來陪客,端著杯酒,走到謝彥華身邊,笑道:“謝兄,內(nèi)子那日在船上多有得罪,還望海涵!”

    謝彥華忙舉杯起身回敬,道:“桑長老言重了,那回是我技不如人,尊夫人心思玲瓏,身手敏捷,佩服,佩服!”

    吃了酒,這筆賬也就勾銷了。

    屋里龍鳳花燭高燃,阿繡走到門邊,描摹著門上的紅囍字,露出笑容。在一個女人的生命里,風(fēng)風(fēng)光光嫁給心愛的人,比這更快樂的事并不多。

    辛舞雩敲門進來,上下打量著她,笑道:“難怪人家都說女人穿嫁衣時最美,我看桑道長在外面恍恍惚惚,魂都被你勾走啦。”

    阿繡道:“阿姐就會打趣我,我再怎么樣也美不過你。我在外面時,大家分明都盯著你看呢。”

    辛舞雩眼皮一翻,向椅上坐了,道:“他們看的是我么?是天界的秘法!一幫女眷追著我問長問短,想給阿兄和我做媒。我不耐煩與她們纏帳,便躲到你這里來啦。”

    阿繡笑道:“這些凡夫俗子,阿姐自然是瞧不上的。”

    辛舞雩眼珠一轉(zhuǎn),道:“我看桑道長便很好,你讓給我行不行?”

    阿繡沉下臉,斬釘截鐵道:“不行!”

    辛舞雩笑著走過來,挽住她的手臂,撒嬌道:“我也不要多久,就一晚。”

    阿繡道:“一刻都不行!”

    “小氣!”辛舞雩撅起小嘴,倒在床上噗嗤笑出聲,便收不住,咭咭咯咯笑得渾身亂顫。

    阿繡看著她,噗嗤一聲也笑了。紅燭上結(jié)了一個大大的燈花,卜的爆裂開來,燭光一暗,待又明亮?xí)r,辛舞雩已平靜下來,望著帳頂,臉上笑意恬淡。

    “阿繡,我今日真的好高興。”

    阿繡在她身邊躺下,道:“我也是。”

    二女轉(zhuǎn)過臉來看向彼此,又不約而同地笑起來,暖黃色的燈光里,好像一幅雙面繡,一面海棠嬌艷,一面荷粉清麗。

    比及酒席將散,辛舞雩下了床,道:“桑道長快來了,我走了。”

    出門沒走多遠,便聽身后有人叫了聲晚晴,辛舞雩站住腳,轉(zhuǎn)過身,看著霍砂走近。

    霍砂發(fā)現(xiàn)不對,道:“辛姑娘?”

    辛舞雩訝異道:“我并沒有做什么,說什么,你怎么分辨出來的?”

    霍砂笑道:“你們神情氣度大不相同,一看便知道。”

    辛舞雩抿唇不語,霍砂道:“你能告訴我晚晴在哪里么?一整天都沒看見她。”

    辛舞雩道:“你找她做什么?”

    霍砂目光一轉(zhuǎn),落在旁邊的草葉上,道:“我……我又想出幾招掬月劍法,找她比劃比劃。”

    辛舞雩微笑道:“你和我比劃也是一樣的,何必找她呢?她辦事去了,不在這里。”

    霍砂心中一凜,憋不住了,道:“她是不是去找姓溫的混蛋了?”

    他本來也沒往這茬想,席間聽人說澹云閣送賀禮,是因為溫行云和晚晴交情匪淺,還添枝加葉,細說兩人的情事,氣得霍砂臉色發(fā)青,一口沒吃便飽了。

    辛舞雩唇角笑意轉(zhuǎn)濃,扭身往臥房走,道:“她去找誰是她的自由,與你何干?”

    霍砂跟著她,急道:“萬一姓溫的混蛋又要害她如何是好?我是她的朋友,總不能坐視不管!”

    辛舞雩瞟他一眼,淡淡道:“她哪兒都沒去,我把她收回來了。”

    霍砂呆了呆,道:“好端端的,為何要收回去?”

    辛舞雩道:“我分出她本就是為了救阿兄,如今阿兄好了,我還放任她在外面做什么?這么多雙眼睛盯著我和阿兄,她又是個不安分的性子,惹出禍來,豈非連累我和阿兄?”

    她說的頭頭是道,霍砂好像被潑了一桶冰水,頭腦空白了剎那,一股怒氣涌上來。她怎么能這樣對待晚晴?晚晴為了辛長風(fēng)出生入死,就落得飛鳥盡,良弓藏的下場,憑什么?她這樣與梵宗有什么區(qū)別?

    越想越惱,胸腔里怒火翻騰,又恨自己沒有找到五色菩提果,讓晚晴脫離她的控制。

    辛舞雩饒有興味地盯著他,道:“生氣了?想和我動手?莫忘了,打我就是打她。”

    霍砂咬了咬牙,嘆息一聲,面露無奈之色,又帶著一點乞求,低聲下氣道:“辛姑娘,只要你放她出來,讓我做什么都行。她就是膽大好玩,有時闖禍也不是存心的,今后我一定看緊她,不會讓她給你們添麻煩的。”

    辛舞雩沉吟不答,穿過彎彎曲曲的花徑,在一座石橋上立定。此處地勢頗高,能看見漫山遍野的燈火,連綴成流動的光河,妝點這喜氣洋洋的夜。

    “真美呀。”夜風(fēng)將辛舞雩的霓裳廣帶往后吹,仿佛壁畫上的飛天。

    霍砂卻無心欣賞,只是焦急。辛舞雩深深看他一眼,道:“回去罷,等你再見到她時,她便自由了。”

    霍砂領(lǐng)悟她話中的意思,登時轉(zhuǎn)怒為喜,再三拜謝而去。

    桑重走進房門,燭火搖晃,床上珠光寶氣,輝煌燦爛的美人向他看過來,眼中透著勝利的喜悅。千算萬算,他終究沒能跳出她的圈套,心甘情愿割舍自由,做了她的俘虜。

    阿繡依偎在他懷中,聲音如綿,道:“桑郎,你唱個曲子奴聽,好不好?”

    洞房花燭夜,桑重怎么能拒絕她,然而骨子里那點混作祟,看不得她太得意,想了想,擎杯在手,含情脈脈地注視著她,低吟淺唱:“杯中照見好花枝,只為貪花酒弗辭。人如花面,花將酒催,對花不飲,花應(yīng)笑癡。郎道,姐呀,九十日春光容易過,怎忍花前不醉歸。”

    那晚阿繡去鹿池山采金線薔薇,被長水將軍抓住,訛詐恫嚇,迫不得已唱曲,唱的就是這支曲子。

    這時想起來,瞪大雙眼,目光驚疑不定,直到桑重拿出一朵金線薔薇簪在她鬢邊,她才確信無疑,那長水將軍正是眼前人假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