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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晌貪歡 第9節(jié)

    天空陰云密布,不多時(shí),冰涼的雨點(diǎn)打在臉上,桑重深深嘆了口氣,很快渾身都濕透了,意識越來越模糊。

    雨聲中有輕微的腳步聲飄入耳中,他腦中那根弦驟然繃緊,聽著腳步聲由遠(yuǎn)及近,走得并不快,最后停在身邊。

    桑重拼盡全力,將眼睛睜開一條縫,只看見藤黃色的傘面罩在頭頂,上面畫著一枝灼灼盛開的花,似乎是海棠。

    第十三章 巧笑倩兮心似海

    阿繡擎著傘蹲下身,叫了幾聲道長,又伸手拍了拍他的臉,見他一點(diǎn)反應(yīng)沒有,笑得好像一個(gè)撿到錢袋的小乞丐。

    她從袖中拿出一只小小的草扎船,吹了口氣,就變得與真船一般。扶著桑重上了船,騰空而起,飛了四五十里,落在深山幽谷中。

    此處人跡罕至,景色絕美,潺湲的溪畔山花爛漫,花叢中有三間精舍。阿繡進(jìn)了其中一間,將桑重放在床上。

    他流了不少血,所幸并未傷及要害。阿繡目光灼灼地盯著他蒼白英俊的臉,既心疼又興奮,不傷得重些,他怎么能任她擺布呢?

    先前在混堂里,要看他的身子沒看成,今日總算遂愿了。對男人強(qiáng)硬,往往能如愿以償,鐘晚晴這話確實(shí)有幾分道理。

    搓了搓手,阿繡解開了他腰間的絲絳,一層層剝粽子似地剝開他被淋濕的衣衫,露出白皙緊實(shí)的胸膛。掌心覆在上面,輕輕地摩挲,光滑細(xì)膩的肌膚像上好的絲綢,蒙在堅(jiān)硬如石的骨rou上,完全不同于女子的柔軟。

    傷口涓涓地流著血,血腥味撲鼻,阿繡指尖蘸了一點(diǎn),伸入口中嘗了嘗,方才去燒水?dāng)Q帕子,給他擦拭傷口上藥。

    一陣鉆心的刺痛傳來,桑重驚醒,見自己赤著上身,一名紅衣女子坐在旁邊,手里拿著個(gè)小瓶,往傷口上撒白色粉末,一把扣住了她的脈門。

    女子啊了一聲,轉(zhuǎn)眸看他,倒是一雙波光瀲滟的秋水剪瞳,小巧精致的臉,光潤如玉,展顏一笑,丹唇外朗,皓齒內(nèi)鮮,宛若春花綻放。

    “道長你醒了,感覺怎樣?”

    她的聲音就像她的人一樣美,見到這樣的美人,哪怕是太監(jiān),都會笑臉相迎。

    桑重卻擰著眉頭,盯著她手中的白玉小瓶,道:“這是什么藥?你又是誰?”

    女子柔聲道:“奴叫阿繡,是這山中的海棠花精,今日外出采藥,見道長受了傷,昏倒在地,便將你帶了回來。這瓶雪蘆散是生肌止血的良藥,道長不信,親自驗(yàn)一驗(yàn)就是了。”

    她微微噘起朱唇,似乎有些委屈。

    傷處的血已經(jīng)止住了,那藥粉散發(fā)出一股很特別的冷香,桑重精通藥理,一聞便知道是難得的良藥,松開手,神情緩和許多,道:“原來如此,多謝姑娘搭救。貧道桑重,是清都派的弟子。”

    阿繡眨了眨眼,道:“清都派,奴聽說過,似乎在云貴一帶,離此很遠(yuǎn)呢。”

    桑重嗯了一聲,道:“貧道在山市遇到仇家,中了他的毒,又被他刺傷,如今法力盡失,倘若他找上門來,恐怕連累姑娘,貧道還是走罷。”說著便要起身。

    阿繡急忙按住他的肩頭,道:“你這個(gè)樣子,能去哪里?你放心,奴有一樣法寶,保管你的仇家找不到你。”

    她指了指桌上的青花海水紋香爐,裊裊青煙從里面升起來,整間精舍都彌漫著幽香。香爐很精致,但并不是什么法寶,倒是這香味,乍一聞很像瑞腦,細(xì)聞又有些不同。

    桑重驚訝道:“是金闕香?”

    阿繡笑道:“真不愧是名門大派的弟子,見多識廣,許多小門派的掌門都不識得金闕香的味道呢。”

    金闕香能屏蔽一切神識,只要沾上一點(diǎn),無論走到哪里,就算是修仙界的第一高手也找不到你,可謂避仇躲敵的最佳選擇。

    這種東西自然極為罕見,要不然那些殺人無算的妖魔邪修們都能弄到,逍遙法外,這世界豈不亂了套?因此莫說小門派的掌門,就是名門大派的許多長老也未必識得。

    桑重畢竟是桑重,六合天局的唯一繼承人,經(jīng)過手的寶貝多了去了。

    可是這個(gè)叫阿繡的海棠花精修為淺薄,如何會有這般稀罕的東西?

    桑重醒來之前,她應(yīng)該不知道他被仇家追殺才對,她焚著金闕香,莫不是自己也有仇家要躲?

    阿繡看出他心中的疑惑,微笑中含了一絲酸楚,道:“桑道長,實(shí)不相瞞,奴也有個(gè)仇家,他絕不比你的仇家好對付。這金闕香是一位摯友送給奴的,她是個(gè)極有本事的女子。”

    桑重點(diǎn)了點(diǎn)頭,道:“像姑娘這般貌美的女子,或多或少會有一些麻煩。倘若需要貧道幫忙,盡管開口。”

    原來他也會恭維女孩子,阿繡滿心受用,眼波流動,笑吟吟道:“像道長這般俊秀的男子,或多或少也會有一些麻煩。也許追殺你的人就是個(gè)因愛生恨的女子呢?”

    倘若鐘晚晴聽見這話,少不得罵一句放屁。可惜她聽不見,阿繡笑得更開心了。

    桑重嘴上說著姑娘說笑了,心里卻在認(rèn)真地思忖她說的這種可能。

    倒不是他自戀,而是愛慕他的女修著實(shí)不少。他生性散漫,眼光又高,看不上,便懶得回應(yīng),收到的情書大多不曾拆看,便丟在了角落里。

    其中有一封系合歡宗宗主焦鳳姬所寄,焦鳳姬自詡修仙界第一美人,裙下之臣無數(shù),一百年前來清都派給柳玄范祝壽,看見柳玄范身邊的桑重,一顆春心蕩漾,臨走時(shí)給他留下了這封情書。

    回去等了一陣,沒有回信,焦鳳姬也沒放在心上,和自己的新歡舊愛打得火熱。

    前不久,桑重將角落里堆積的情書拿出來引爐子煉丹,也算是物盡其用,不知被哪個(gè)多嘴的告訴焦鳳姬,她那封情書好像一個(gè)可憐的處女,在冷宮待了一百年,原封不動被桑重?zé)恕?/br>
    焦鳳姬大怒,揚(yáng)言要活剮了桑重。

    桑重原也沒有在意,焦鳳姬雖然放蕩,卻不糊涂。為了一點(diǎn)私情,與清都派結(jié)仇,她當(dāng)然知道很不劃算。

    現(xiàn)在想來,她有錢有門路,是她買兇殺人也未可知。畢竟憤怒的女人,是很瘋狂的。

    阿繡替他包扎完畢,道:“桑道長,你中的毒要不要緊?”

    桑重回過神,對上她滿是擔(dān)憂的眸子,不禁心中一軟,道:“不要緊,貧道知道怎么解。”

    阿繡笑道:“那太好了,你需要什么藥,奴幫你去找。”生怕他拒絕,低了頭,手指絞著裙帶,小聲道:“奴一個(gè)弱女子,孤身在此,總是提心吊膽,若有道長陪著,便好多了。”說著面皮泛紅,真似春日枝頭的海棠花。

    男人都有做護(hù)花使者的愛好,桑重也不例外,他想她于我有救命之恩,就這么走了,實(shí)在對她不住,留下來看看有什么幫得上她的地方也好,便拱手道:“姑娘如此盛情,貧道卻之不恭,便叨擾姑娘了。”

    阿繡喜孜孜地看他一眼,臉更紅了。

    桑重見她這樣,忽然不自在起來,低頭穿好衣服,拿出一只錦囊,道:“姑娘好心搭救,貧道已然感激不盡,不敢再讓姑娘破費(fèi)。這些靈石,還望姑娘莫要推辭。”

    阿繡遲疑片刻,道:“那奴便不客氣了。”收下了靈石。

    桑重稍微松了口氣,他向來不喜歡欠別人的情。阿繡站起身,搖曳生姿地走出去,端來一碗熱騰騰的參湯,看著他喝下,拿紙筆記下他要用的藥材。

    桑重道:“別的在山市應(yīng)該不難買到,只有一味歸燕子很少見,買不到便算了,貧道再想法子。”

    阿繡點(diǎn)點(diǎn)頭,道:“明日一早,奴便去買。”

    桑重道:“辛苦姑娘了。”

    阿繡笑得很甜,道:“不辛苦,道長早點(diǎn)休息罷,奴告辭了。”帶上門出來,回望窗紗上的人影,得意地想:桑重啊桑重,枉你是六合天局的傳人,做夢也想不到這是個(gè)圈套罷。

    這一晚,桑重沒有做夢,因?yàn)樗吡恕?/br>
    第十四章 牽絲蝶追海棠香

    雨已停了,夜色深沉,山谷幽寂,陣陣蟲鳴穿透窗紗。

    桑重打量著這間屋子的陳設(shè),適才她在這里,他都無暇細(xì)看周圍,亂紛紛的思緒在她走后才得以沉淀下來。

    這屋子布置得比許多大戶人家的小姐繡房還精致,對面墻上掛著一軸色彩濃艷的《海棠圖》,碧紗櫥是鏤空海棠式的,旁邊擱著一個(gè)黑漆描金山水圖香幾,也是海棠式的,上面擺著一只藕荷地粉彩海棠圖花瓶,就連桌上的杯碗盤碟都是海棠花樣的。

    桑重心想:這姑娘,不但講究,還挺自戀。

    她的仇家究竟是什么人,值得她用金闕香來躲避?她那摯友又是什么人,能弄來有市無價(jià)的金闕香?

    還有那名殺手,鐘晚和他的同伴,假扮秦半山的女子,都是謎一般的角色。

    彈指熄了燈,桑重思來想去,難以入眠。月色皎潔,灑在紅錦帳上,交錯(cuò)的海棠蝶紋清晰可見。桑重覺得這些謎一般的角色就像這屋子里的海棠花,忽一下將自己包圍了。

    當(dāng)怪事成串出現(xiàn)時(shí),這中間多半是有聯(lián)系的。

    桑重在腦中梳理日期,這些怪事最早的是二月二十七,鐘晚和他的同伙闖入汪啟明洞府,折磨汪啟明,盜走了財(cái)物。

    三月初五,謝彥華在瓜州渡口的船上遇見鐘晚和他的女伴,被他們盜走了玉符。

    三月初七,自己在無極縣遇上假扮秦半山的女子。

    鐘晚從天泉山莊盜走經(jīng)書的日期不詳,但應(yīng)該就在初七前后。

    三月十七,也就是今日,自己在山市被殺手重傷,前腳逃出來,后腳便被阿繡搭救。真的只是巧合么?

    身為六合天局的繼承人,桑重對事物有異于常人的敏銳直覺,這種天賦在繼承六合天局后愈發(fā)突出。他直覺遇見阿繡并不是巧合,阿繡與殺手很可能是一伙的。

    他們煞費(fèi)苦心地算計(jì)他,圖什么呢?

    桑重尋思良久,決定將計(jì)就計(jì),看看他們接下來出什么招,反正現(xiàn)在法力盡失,離開這里多半還會被殺手趕回來。

    這一晚,阿繡也失眠了,但和滿腹心事的桑重不同,她是高興得睡不著。

    五更天時(shí),她便起身,去廚房熬了一鍋十全大補(bǔ)粥,配上幾碟精致小菜,打扮得花枝招展,見天色差不多大亮了,過去敲門。

    聽見敲門聲,桑重如臨大敵,心弦緊繃,故作輕松道:“請進(jìn)。”

    阿繡端著托盤,用手肘推門進(jìn)來,像一縷春光照進(jìn)了屋子。床上被褥整齊,桑重盤腿而坐,身上的道袍一塵不染,連絲褶皺都沒有。

    他看見阿繡,眼神有一瞬間的凝滯,阿繡沒有錯(cuò)過,笑道:“桑道長,昨晚睡得可好?傷口疼不疼?”

    桑重也笑道:“多虧姑娘賜藥,一點(diǎn)不疼,睡得甚好。”

    “那奴便放心了。”阿繡將托盤放在床邊的小幾上,道:“道長吃點(diǎn)粥罷,奴去山市買藥。”

    桑重?fù)?dān)心這粥里有貓膩,遂道:“這么多,貧道哪里吃得完,姑娘坐下一起吃罷。”

    阿繡就等著這話呢,歡歡喜喜地坐下,吃一口,看他兩眼,仿佛他是佐餐的小菜。

    這光景,就是傻子也看得出她對桑重有意。

    桑重垂著眼,心里明白,暗道她如此算計(jì)我,莫不是想與我做夫妻?昨晚她說那殺手沒準(zhǔn)兒是個(gè)因愛生恨的女子,當(dāng)時(shí)以為是玩笑,現(xiàn)在想來竟似別有深意。

    桑重抬眸看她一眼,這姑娘,美則美矣,心腸忒歹毒,誰娶誰倒霉。

    阿繡不知他的心思,見他看自己,只當(dāng)是眉目傳情,愈發(fā)歡喜,嘴里的粥比蜜還甜。

    吃了一小碗,阿繡放下箸,用一方海棠花樣的香羅帕擦了擦嘴,道:“奴吃飽了,去買藥了,道長慢用。”

    桑重道:“姑娘路上小心。”

    阿繡點(diǎn)點(diǎn)頭,出門化風(fēng)而去。

    桑重從乾坤袋里拿出一個(gè)透明的水晶罐子,兩只粉蝶在罐中輕輕揮動翅膀,翅膀上的符文若隱若現(xiàn)。這是他飼養(yǎng)的牽絲蝶,能循著氣味跟蹤目標(biāo),將所見所聞傳給主人,也就是主人的耳目。

    牽絲蝶無需法力催動,桑重打開蓋子,道:“跟上那個(gè)花精,看看她去見誰,做些什么。”

    牽絲蝶畢竟是蝶,對花香尤為敏感,循著阿繡的香氣飛了出去。

    每月逢八,山市的銅鉦館內(nèi)都會舉行爭交賽,與凡間的爭交沒什么兩樣,參賽者不得使用兵器,渾身上下只有胯間一塊遮羞布,比拼的是技巧和力氣。

    鐘晚晴很喜歡看爭交賽,因?yàn)殚T票便宜,還能看到許多高大健壯的裸男,比去相公館看那些弱不禁風(fēng),扭扭捏捏,不給錢就不肯脫的小倌劃算多了。

    臺上一黑一白兩名漢子正扭打在一起,那黑漢子就像墨池里爬出來,兩條粗壯的手臂緊緊抱住白漢子的腰,牙關(guān)緊咬,額頭青筋暴起,眼白尤其醒目。

    鐘晚晴坐在臺下,嗑著瓜子,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白漢子渾圓挺翹的臀。周圍至少有十幾個(gè)男人的目光匯聚在她身上,心癢癢,卻不敢上前搭訕,因?yàn)樗齽倓傆霉献訐羲榱艘粋€(gè)搭訕者的門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