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大隊 第1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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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希望你們心里時刻提著根弦,當要失去方向的時候,問問自己三個問題……” 鋼條間的小口露出窄窄一道縫隙,一抹藍色一閃而過,接著鐵勺就伸進來,湯汁淅瀝地順著門流下,日復一日,已形成擦不凈的痕跡。 越黏稠,越掛壁,說是rou湯,不見rou,只有油。 “你是誰?你為什么來這里?未來你要到哪里去?” …… “哎,哎!傻愣著什么呢?接饅頭?。 ?/br> 門外的嫌犯不耐煩地敲了敲鐵門,程兵這才意識到,已經排到了自己。 端著碗擒著饅頭回到鋪位上,程兵食不知味,幾分鐘過去才揪掉了饅頭皮,饅頭很快被其他嫌犯分而食之。 李管教的話如晨鐘暮鼓,每當程兵想站起來干什么,都會被砸一個跟頭,他只能呆愣地坐在鋪位上。 “你是誰?” “我是程兵?!?/br> “你為什么來這里?” “我,我……” “未來你要到哪里去?” “?。 ?/br> 程兵抱著頭喊了一聲,直接引來虎子的叫罵。 紅中雙手環膝,瀟灑地坐在鋪位上,意味深長地看著程兵。 這種恍惚的狀態一直持續到下午李管教把程兵喊出去。 “呦,程大隊長,要出去提審犯人啦?” 在虎子的奚落聲中,程兵被戴上手銬,雙手下垂地離開號子。 在走廊中行走,程兵煩躁地直想抽煙,他不知道自己還有什么可說的。9月26日凌晨發生的事,他已經事無巨細地講了不下十次,最后一次的時候,顆粒度已經精確到秒,連誰抽了幾根煙,是誰按的打火機都被翻了出來。再見到警監和督察那一張張看犯人的臉,他都想像對待王大勇一樣給他們兩拳。 可這次,他沒有走進那間沒有窗戶的小黑屋,而是到了一個明亮的房間。 陳局?楊劍濤?抬頭不見低頭見,同屬一個系統下的前同事,來進行調查的時候往往不會那么循規蹈矩,才會安排這種更開闊明亮的空間。 沒玻璃,也沒電話,就一張更寬一些的桌子,程兵被警察按在桌子上,對面沒人。 門開了,午后的陽光灑進來,比起剛進來的時候,外面似乎降溫了,程兵張大嘴,貪婪地吸入一口自由的氣息。 果然,楊劍濤和一名檢察院的檢察官走進來。 程兵不滿地一撇嘴,那些督察見沒什么能問出來的,果然搞起了熟人戰術。 下一秒,程兵不屑的神情就被凍在臉上。 楊劍濤一閃身,劉舒牽著慧慧的手出現在門口。 “咣?!?/br> 程兵猛地一動,撞著桌椅發出突兀的聲響,他狼狽地讓自己恢復正常,但是愈發手忙腳亂,就像有熱水灑在身上。 他緩慢,用力地眨著眼睛,直到眼眶蓄滿淚水,每次世界再出現在他面前,妻女依然站在那兒,他終于確定一切都是真實的。 一時間他又恍惚了,慧慧似乎長高了,才短短幾天不見,他就有點不敢認了,與劉舒相比,她還是矮了些,手臂微微向上伸才能牽到mama,那樣子又和剛剛學會走路時沒什么不同。記憶和現實重疊在一起,程兵竟不知今夕是何年。 楊劍濤咳嗽兩聲,迎著程兵走過來,主動打破了沉默:“嫂子她們以協助辦案的名義來看看你,時間不多,你注意掌握?!?/br> 程兵雙手被束縛,動作做不完全,但還是真情實意地作了揖:“謝了?!?/br> 楊劍濤轉身欲走,眼神卻不自覺地瞥向程兵的手銬,程兵感受到了對方的目光,雙手向桌下藏了藏,強擠出笑容示意沒什么大不了的??吹竭@個表情,楊劍濤徹底繃不住,他別過臉去,咬緊牙克制著面部肌rou的抽搐。 劉舒帶著慧慧走過來,程兵把手銬藏在更下面,恨不得整個身子都伏下去。 “誒誒?!?/br> 程兵想叫女兒的名字,嗓子就像被槍眼堵著,不管怎么調整都緊得很,最后只發出這么意義不明的音節。 慧慧沒應,一直低著頭,等走到程兵身前,她才偷偷抬頭脧了一眼程兵,又觸電般低下去。 有太多震驚無法言說,有太多關切無處釋放,有太多埋怨無從開口。 程兵心如刀割,整個人像掉入沸水的蝦一樣蜷縮著,臉上卻始終掛著寬慰的笑容。 楊劍濤走到門口,先使了個眼色,程兵身旁的警察朝后退了兩步。接著,他招招手:“慧慧,和楊叔叔到外面待會兒,讓爸爸mama說說話好不好?” 慧慧像是剛掉進水里,整個身子都沉沉的,她沉沉點頭,邁著沉沉腳步走到門口,檢察官也識趣地離開。 程兵終于把手抬起來,用手腕蹭了蹭臉,啞聲說:“以后別帶慧慧來這兒了。” 劉舒仰著頭試了幾次,才把心中的苦水咽下,她盡量正常地說:“她總吵著要來看你,見了你又不知說什么。” 程兵快速眨了一下眼睛,視線轉向另一側:“隊里其他人都怎么樣?” “都還沒判。前幾天我在街上碰見了小徐父母,叫他們也不應我……”劉舒抬頭看著天花板,似乎那里放著一切的答案,“大家都需要時間。” 一陣讓人忍不住想逃離的沉默。 程兵思索了很久,他不敢問,又怕再不問就沒有機會了,終于說:“師父呢?” 劉舒的表情難得舒展幾分:“局里給他申請了一筆喪葬費,葬在第二公墓。” 聽到這兒,程兵心里眾多大石頭之一落了地。 這個墓址,算是認可了老張在921大案中做出的卓越貢獻。 劉舒接著說:“胡師母現在又開始帶學生補課了,加上捐款,日子能過……” 程兵急促地打斷了她,嘴唇哆嗦起來,他怕劉舒聽出岔子,所以一字一頓地問道:““王二勇抓到了嗎?” 劉舒皺皺眉頭,回答道:局里組織了幾次外省抓人,都沒結果。受害女孩父親每個月都會去局里,也不說話,就坐著。說是她媽已經被送進精神病院了…… 程兵的內心頓時像一條剛剛被擰干的毛巾,他扭曲地想著,王大勇該死,就算真是死在自己手里他也認了,但死得太早了,起碼應該說出王二勇的下落…… 又是一陣沒來由的沉默。見兩人沒什么話說,幾步開外的警察就要上前,程兵馬上伸手制止,語速極快地問了一句:“那件事你考慮好了嗎?” 一副名為痛苦的面具緊緊粘在劉舒臉上,扯都扯不下來,她鄭重地,用盡全身氣力地搖了搖頭。 程兵做了一個雙手向內窩的動作,就像要把心掏出來給劉舒看,由于雙手被束縛,顯得有些滑稽。 “劉舒,你真別等我,判得不會短。而且就算我出去了……”程兵雙拳緊握,似乎下定了決心,“也不會踏踏實實和你過日子?!?/br> 劉舒一直壓在嗓子里的尖叫終于迸發。 “你還要干嘛!程兵!你已經不是警察了!” 程兵低下頭小聲說了一句“這重要嗎?”,聽到這話,劉舒的情緒徹底決堤了: “不重要嗎?你一直說要當個好警察!我任勞任怨在背后支持你!這些年我又當爹又當媽,可你心里只有隊里,沒有家里!這一切我都忍了,可你看你現在!你現在是個什么樣子?這就是你要當的好警察嗎?” 這個問題的答案程兵已經在心里做了多輪的邏輯自洽。他一直是個堅定的唯物主義者,但面對如此境況,他只能抬起頭,把一切都歸給上天。 “……命吧。很多事,沒辦法后悔……” 劉舒憤憤地問到: “那你后悔當警察嗎?” 房間變成了冰箱,劉舒就維持著咄咄逼人的問話姿態,而程兵不動了,他真想讓自己馬上回答“不后悔”,可話根本到不了嘴邊。 這時,楊劍濤帶著慧慧走回,檢察官就跟在身后,他清清嗓子說道:“時間差不多了?!?/br> “慧慧。” 程兵像是突然患上了扁桃體炎,聲帶每次開合都撕裂著疼。 “你在外面,在學校,聽別人說了什么不好聽的,那都是爸爸的問題爸爸的錯,跟你沒關系。” 慧慧依然低著頭。 “你是個好孩子,要堅強,記住了?!?/br> 之前辦案時,程兵總覺得回家是個負擔,和妻女見面的時間太多,現在他只恨自己的時間太少。他不由地抽噎一下,低著頭擺擺手,示意楊劍濤把慧慧帶走,自己就要起身離開。 慧慧猛地抬起頭,向前一拽,留住了程兵。 她白凈的雙手捧住了程兵被黑氣籠罩的臉。 她鼓足勇氣,亮晶晶地說道:“爸,你當然是好人。 “你一定要抓住那個壞蛋。 “他們就都會相信你是個好人了。” 見嫌犯和他人發生了肢體接觸,警察馬上沖過來,劉舒則識趣地拽走了慧慧。 慧慧嚎啕大哭。 程兵印象中,慧慧記事之后就沒怎么哭過,為數不多的幾次就是扎針。 慧慧是倒著離開的,她一步一步趔趄著后退,她想多看爸爸幾眼,也想讓爸爸多看她幾眼。 “嘩啦嘩啦嘩啦?!?/br> 程兵高舉雙手,揮動著向女兒告別,手銬碰撞的聲音把這場悲劇推向最高潮。 門關上了,程兵哭得像個小孩子,幾乎站不起身。 然而,等被警察帶著從走廊往號子走時,程兵腳步輕快,似乎巴不得趕緊回去跟紅中等人待在一起。 他心中響起陣陣振聾發聵的申飭,剛開始,他以為是什么神明為他指明了道路,等到了號子門口,他愕然發現,那竟然是自己的聲音。 “你是誰?” “我是程兵?!?/br> “你為什么來這里?” “為了破案?!?/br> “未來你要到哪里去?” “只要能破案,去哪里都無所謂?!?/br> 接下來的日子,程兵一直和紅中、虎子等人相安無事,相敬如賓。到第四天,程兵覺得時機成熟,這天早上放飯后,他將一袋子五顏六色的昂貴香煙、幾桶泡面和幾板火腿腸放在舉著饅頭的紅中面前。 “中哥,”程兵態度誠懇,聲音就像是過往其他人叫他程隊,“想請你幫個忙,替我找些別的號的人,打聽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