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大隊 第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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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好久沒有啦,我也是人……摸一下不算強jian吧?” 咣當! 馬振坤起身的同時一腳把身下的座椅踹到身后騰出地方,接著迅速鎖定了立在審訊室里的一根拖把,繞過程兵,抄起拖把就要上前。 廖健像是得到了什么指令,馬振坤剛站起來,兩個人就一同沖向拖把,兩個人的手幾乎同時碰到了拖把桿,廖健的手按在馬振坤的手上,拖把桿被強大的角力震得一陣發(fā)抖。 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馬振坤和廖健的配合非常默契,呈現(xiàn)出的感覺就是馬振坤已經(jīng)忍無可忍,但廖健仍在遵循規(guī)定。實際上,這是一場戲,為的就是給王大勇帶來更大的壓力。 廖健生生掰開了馬振坤按在拖把桿上的手,又把他按回椅子上。這個過程中,王大勇一直沒說話,且沒看馬振坤,他就那么盯著程兵,目光里充斥著看馬戲團小丑表演的不屑。 程兵用指節(jié)叩了叩桌面,把王大勇的注意力吸引過來,接著,他扔出了自己的第二個殺手锏。 “王大勇!”程兵的聲音短促而有力,跟監(jiān)獄里叫犯人姓名的管教一模一樣,他相信,王大勇這種多次“進宮”,屢抓屢犯的老油子,這種聲音絕對帶著強大的威壓,“你覺得把事情都推到王二勇身上你就沒事了?” 接下來,程兵每說一句話,就把裝著證據(jù)的透明文件袋往王大勇眼前招呼。 每個文件袋都落在審訊椅前的地面上,是方便恰好能讓王大勇看見,但又不讓王大勇看清里面內容的角度。 “四川浦江!” 程兵甩出去年四川浦江716入室盜竊殺人案現(xiàn)場提取到的指紋,和921案的乳突線對比的報告,這一下他幾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他不只是幫自己,和在審訊室熬夜的三大隊兄弟們甩的,他的憤恨還帶上了在icu里和死神搏斗的老張,以及手足無措,只剩祈禱的,在醫(yī)院走廊的長椅上守護的胡大姐。 “重慶涪陵!” 文件袋里裝的是幾張重慶涪陵312入室盜竊殺人案現(xiàn)場取證的照片,其中一張空調外機的照片放在最上面,跟921案主臥空調外機上的鞋印如出一轍。 聽到重慶涪陵的地名,王大勇又開始抖腿。這時,一點審訊經(jīng)驗也沒有的人都能看出來,王大勇已經(jīng)是強弩之末。他這次毫無節(jié)奏,甚至在用盡全身的力氣控制雙腿的抖動跟之前那個運籌帷幄,有恃無恐的他判若兩人。 “湖南耒陽!” 耒陽位于湖南省南部,五嶺山脈北面,地處衡陽盆地南緣向五嶺山脈的過渡地段,離本市很遠,程兵摔下湖南耒陽縣615案的卷宗,就是要告訴王大勇一句顛撲不破的真理—— 法網(wǎng)恢恢,疏而不漏。 王大勇的身軀也開始跟著雙腿一起顫動,這種顫動是他自己都沒有預料到的,完全來自潛意識,他已經(jīng)徹底慌了神,雙手上下翻騰著,似乎想用手按住自己的雙腿,但根本做不到。他之前給自己設置的幾道防線被程兵這三甩擊碎的無影無蹤。他的面部也控制不住地抽搐起來。 “你最好清楚自己現(xiàn)在的處境,在我們這里審完戴上腳鐐出去就斃的人多了,但你也不是沒有出路。”程兵的語氣變得非常輕描淡寫,就像是在家里囑咐自己的女兒慧慧出門要注意安全一樣平常,這種前后的落差像一把利劍直穿王大勇骯臟不堪的心靈。 “我現(xiàn)在就問你一個問題。” “也是給你唯一的機會。”程兵又加重了語氣。 終于,到了最后的關頭。 程兵突然支起上半身,直接撲到王大勇面前。 “我問你,王二勇人在哪里!” 王大勇已經(jīng)抖若篩糠,可以相信,就算是經(jīng)歷過無數(shù)次訓練的各國特工,在這種壓迫下也說不出一句假話。 “我不曉得,我們擔心兩個人一起目標大,就分開跑了……” 這個答案顯然得不到程兵的認可,他乘勝追擊,再問: “9月23號晚上,星期天。”加上具體的禮拜幾,也是審訊的教科書之一,這樣,嫌犯連回憶9月23日到底是哪天的過程都沒有,程兵要做的就是讓對方完全無法思考,憑借潛意識說出自己的答案,“你去過向陽巷嗎?” 審訊室內的四個人都在期待王大勇的答案。 這個答案對三大隊來說,不敢說和921案的案情一樣重要,但起碼是排在案情之后第二順位的口供。 因為老張還在icu里躺著呢! 他身上插的那些管子,輸入的藥液和輸出的污垢,每一秒不僅消耗著老張家搖搖欲墜的經(jīng)濟情況,還擊打著程兵的內心,每擊打一次,程兵心中放老張假的愧疚就增加一分。 就在這一刻,如果一切順利,921案的一個重要嫌疑人吐口了,就算沒有在案發(fā)五天內將王大勇王二勇兩兄弟一起捉拿歸案,給人民群眾一個交代,程兵也有跟陳局斡旋的余地,程兵可以光明正大地給老張的工傷申請通過,這樣老張的醫(yī)藥費報銷也有了保障。 然而,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 王大勇平心靜氣地說:“沒去過,那地方在哪兒我都不知道。” 除了程兵,還有馬振坤、廖健和小徐,每個人都倍感挫敗。 接手921案以來,程兵第一次感覺到累。 那不是生理上的累,程兵曾帶隊追捕要犯,那種風餐露宿的熬,不知道比現(xiàn)在苦了多少倍。 那種累也并非簡單地來自心理,從警多年,雖然921案性質極其惡劣,但最罪惡的永遠是人心,比王大勇更殘忍,更滅絕人性的嫌犯程兵也拿下過,那時的軍令狀比這次走鋼絲得多。 可以說,跟以往的全權掌控節(jié)奏相比,這次的審訊,程兵是有些失態(tài)的。 那是因為一種只有程兵自己才知道的,隱匿的壓力。 辦案期間,他的耳邊總能回響起妻子劉舒的埋怨。 “為什么?這幾天我都睡不好,你整天不在家,我又要上班,沒有防盜窗我根本不敢把慧慧一個人放家里。” 以及女兒慧慧的那兩句話。 “程隊,想我的時候就看看。” “程隊呀程隊,烽火連三月,家書抵萬金。” 慧慧的臉就浮現(xiàn)在程兵面前,這張面孔一會兒和慧慧從發(fā)出第一聲啼哭的面容重合,一會兒又附著到了那個躺在次臥主臥走廊之間,顱上已經(jīng)破碎不堪的十四歲少女臉上。 程兵被壓力推到了懸崖邊,他憑借著強大的意志力站住了腳跟。 但面部表情是控制不住的,不一槍崩了王大勇已經(jīng)是最大的仁慈了。 程兵咬牙切齒地說:“王大勇,我給你一點時間,你再想想。” 隨著他單手一揮,馬振坤、廖健和小徐跟著他一起出了審訊室。 審訊室墻上掛著一個電子鐘,秒針依然一刻不停地運作著,那聲音跟空調冷凝水砸在地上竟如此相像。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沒人注意到,空無一人的審訊室里,王大勇長出了一口氣,就連他自己都沒有預料到,他整個人都哆嗦了起來,他左胸下的肋骨突然異常不適,就像一根捻線極短的鞭炮即將面臨點燃邊緣,他雙手極度掙扎著,想撫摸或揉搓自己的心臟,卻被審訊椅箍住而無法成行,他只能依靠自己的大臂盡力靠近自己的雙肋,但依然碰不到分毫。 …… 都沒走到三大隊辦公室內,就在走廊里,程兵就點了四支煙,勁兒最大的那種,又依次分給馬振坤、廖健和小徐。 小徐根本不會抽煙,但還是接過來裹了兩口,他突然無師自通,學會了過肺,那種片刻的安寧是他一輩子都不曾感受過的。 每個人的體力和心理都到了極限,馬振坤是最外露的一個,他一直在狠狠地砸墻,就像墻是王大勇王二勇兩兄弟的化身。程兵從兜里掏出手機,掀開翻蓋瞧了瞧。 9月26日凌晨三點。 921 5=926。 這個慧慧都會解開的幼兒園數(shù)學題此刻卻擰緊了程兵的眉頭。 急促的腳步聲再次從市局的走廊里響起。 程兵一下就把煙屁股扔到了地上,甚至來不及用腳碾滅。 上一次走廊傳出這種聲音,是一個小民警走進三大隊的辦公室,報告了東石門派出所發(fā)現(xiàn)王大勇蹤跡的消息。 再上一次,是此刻躺在醫(yī)院里的老張比對出的921案指紋的匹配結果。 都是好消息。 程兵的眉頭舒展開,迎著聲音就朝樓梯口走去。 他萬萬沒想到,來者竟然是好兄弟蔡彬。 他疾走而至,聲音先于他那悲戚的面龐出現(xiàn)在三大隊眾人面前。 “醫(yī)院來電話了。”蔡彬狠狠地抽了兩下,似乎得了重感冒,“老張他……” 不用等出最后的結果,所有人都預判到了蔡彬要說什么。 但程兵雙目血紅地盯著蔡彬,期待著某種奇跡。 可麻繩專挑細處斷,厄運只找苦命人。 “老張他……走了。” 一個虛無的萬鈞重擔直接砸在了每個三大隊刑警的心口上,幾乎要擊碎這個功勛卓越的建制組織。 程兵一甩,大檐帽就砸在蔡彬腳邊,他疾速轉身,直接沖進了審訊室。 三大隊的其他兄弟們直接跟上,推著他們奔跑的不是程兵,而是體內上涌到腦子的氣血。 程兵的嗓子竟然一下就啞了。 他都沒坐到椅子上就開了口,程兵的話語不像是從聲帶迸發(fā)出來的,倒更像是從血紅的雙眼直射出來。 “王二勇到底在哪兒?” 王大勇此人的心理承受能力簡直可以寫進教科書。 他不知何時停止了抽搐,悠閑地晃了晃雙腳,仿佛剛才那個在空無一人審訊室里天人搏斗的根本不是他。 “我真不知道,你們現(xiàn)在問我也沒毛用,還不如出去找人啊……” 一陣勁風呼嘯而至,馬振坤的拳頭就要接觸到王大勇的面門,卻突然被一個白凈瘦弱的身軀攔住。 是小徐。 “馬哥,你別沖動,不能打嫌疑人……” 審訊室頓時亂作一團,程兵在一旁冷眼看著,廖健和蔡彬死命按住馬振坤,而小徐上半身頂著馬振坤,突然向后抬起一腳,正中王大勇的審訊椅。 王大勇悶哼一聲,沒有再說出那種類似“警察也打人哦”的調侃之語。 眾人撕扯起來,馬振坤后撤了幾步,就這么撞翻了沒有固定住的審訊桌。 桌上除了幾人喝茶的杯子之外,還有程兵剛剛進來時放下的手機。 手機一摔,翻蓋居然同時打開了,就這么滑到王大勇腳下,桌面上的內容暴露無遺—— 那是慧慧剛剛照的大頭貼。 王大勇冷眼看著三大隊兄弟們的撕扯,直到看清桌面上的內容,才露出了讓三大隊所有人銘記一生的表情。 他的嘴角抽動著微微上揚,接著目光從手機上收回,抬頭面對程兵,露出了一抹微笑。 yin邪、陰冷、挑釁、混不吝……那表情無法用文字形容,只有親眼看過的,像程兵一樣有一個花季可愛女兒之人,才能感同身受。 這個出格的笑容引發(fā)了出離的憤怒。 “我cao!” 這聲怒罵出自小徐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