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官子的科舉青云路 第113節
其實她最開始心悅的是謝熠,而不是謝回啊。 只是后來謝熠不聲不響地成了親,又很快離開謝家遠走他鄉,她才逐漸把心轉到了謝回身上。 那人在考中進士之前原也是心思細膩,待她極好極體貼的…… 看著她在自己眼前一口氣一口氣倒出來,到最后完全沒了氣息,謝熠猛然一陣心痛,失聲痛哭起來。 對,要是他當年在鄉試時沒有在試卷上寫謝回的名字,沒有考中解元,謝回就不會進京,也不會退了跟顧若華的這門親事了。 是他害了顧若華啊。 謝熠恨死了自己,他后悔啊。 自那之后,他便把顧思炎帶在身邊當作親兒子撫養,但他心痛的毛病時常發作,到后來又合并了心悸之癥,沒過幾年就死在外省的任上了。 謝熠死后,他夫人與他伉儷情深,怨恨謝家薄涼不肯回去,帶著兒女和顧思炎在外省靠著微薄的積蓄度日,直到她病重之后才給謝家寫信,請他們來接走謝家的子孫。 剛剛考完鄉試的顧世安聽說大哥突然死了,大嫂病重,立刻趕了過去,將尚在幼年的謝熠的一女一子和顧思炎帶著回揚州,但路上遇到來接的謝慈仁,只從他懷里抱走了他大哥的子女,而后看也沒看顧思炎一眼:“此子不能記在謝回名下,更不能當謝家的嫡孫,要么記在你大哥名下當個庶孫,要么你帶著他滾出謝家。” 謝慈仁近年來很不喜謝冉謝遙光這個兒子。 因為當年揚州通判阮家被抄家,作為與阮家準姻親的謝家,謝慈仁怕殃及謝家,更怕影響了謝回的仕途,逼著他和阮驚秋退親,被顧世安頂撞之后拒絕了,再后來,得知他非但沒有退親,還為身陷獄中的阮家父兄上下打點之后怒不可遏:“此子不肖我!” 一度想與他斷絕父子關系。 …… “你這些年隱居不出,”謝回咬牙道:“到底把那孩子藏哪兒去了?” “三哥當年用手段退了顧表姐的親,”顧世安甩了甩打得骨節生疼的手:“不管她死活,如今卻又急著找回兒子,有點不像你呀謝回。” 謝回哼了聲:“遙光,你和大哥太像了,不是當官之人。” 要管這個那個的死活,能有今天顯親揚名的謝回嗎。 顧世安端起茶要送客:“謝回,我之所以不再埋名隱姓躲你,不是我求你什么,而是想告訴你,他快參加鄉試了,你找到他,別妄想插手他的前程。” 謝回瞇起眼:“哦?” 顧世安說道:“不過一個‘謝’字,有什么好認的,謝回,你說呢?” “我要是見了你順藤摸瓜將他找出來。”謝回說道:“叫他一輩子摸不著京城的大門呢?” 之前找不著顧世安,連帶著也找不到顧思炎的影子,如今找到大的了,倒回去一查豈不是就查明小的在哪兒了。 “謝回,”顧世安紅著眼說道:“你動他一下,我拼著豁出去一條命叫你身敗名裂,你試試。” 他之所以不再躲了,就是考慮到顧思炎兩年多之后就要下場應考鄉試了,要是到那時身份被戳到謝回那里,以這人的性子,吉兇不好說。 不如索性早點叫謝回知道了,忌憚他抱了魚死網破之心,到時候不敢輕舉妄動,給顧思炎使絆子,耽誤了那小子鄉試。 因此顧世安不得已才將謝回引到自己面前的,要是有可能,他寧可一輩子都不要再見他這個一母同胞的三哥了。 …… 謝回從顧世安的氈帳里出來,凝神望著蒼茫的邊關半天,他甩了甩袖子又去找柳承玨,見了面他打著官腔說道:“柳大人,本官已經辦完了圣上的委托,這就要啟程返京了,大人在次經營一兩年,日后回京必然享高官厚祿啊。” 柳承玨面上謙遜一笑:“謝大人吉言,下官銘記在心。” 謝回說道:“本官看中了你帳下一人,想向大人討了去,柳大人肯割愛嗎?” “謝大人看中的可是衛主簿?”柳承玨一臉訝然地問他,心中飛快捋了捋:衛景平,不是文嬰文相的門生嗎……傳聞文嬰與謝回面和心不和……謝回這般撬文嬰的人…… 謝回說道:“柳大人一點就透,正是此人。” 來龍城郡之前他看到了柳承玨的奏折,在奏折上留意到了衛景平此人,著人一查,才知道這家兄弟四個已有仨看起來前程不錯了,他正需要這樣根基尚淺的家族為他賣命,但他聽說羽林衛那里,衛景英對各方暗戳戳的籠絡都置之不理,不肯投到他們的帳下,這讓謝回很是頭疼。 謝回琢磨了幾天,把主意打到了衛景平身上。所以這次他親自來龍城郡,不僅僅是要來見顧世安追問顧思炎的下落,還有要招攬衛景平之意。 …… 京城。 左丞相府。 文嬰看著戶部呈報上來的龍城郡的奏折,問他吏部尚書鄒永:“今年甘州府桂榜的解元衛景平,鄒大人可有耳聞?” 鄒永捻著花白的胡須:“文相親自點的門生,周翰林的外甥女婿,沒進國子監讀書而是去了龍城郡當副主簿,本官是老了不是聾了,怎能不知?” 文嬰坐鎮甘州府秋闈點了解元之后沒來得及赴鹿鳴宴就趕回京中的事,他也是了如指掌。 雖然當時沒趁熱打鐵結下師生之誼,但衛景平這么一個難得遇見的好門生,他就知道文嬰會惦記著。 “鄒大人說說,本相什么時候召他回京合適呢?”文嬰連圈子都懶得兜了,直接拋出了問題。 鄒永訝了訝道:“文相要召他回京?” 他還以為文嬰要給衛景平升官呢,可是來了京城,一個小小的舉人,擔不了多大的官兒的。 要是從底處往上面怕,不僅做不出什么成就,反倒容易被官場消磨了銳氣。 “小小年紀,瞧瞧邊關的風霜一年足矣,”文嬰瞧了一下鄒永飄飄然在胸前的胡子說道:“本相再不下手,有些人要眼饞坐不住了。” 自從謝回帶著錢糧往龍城郡去的那一天起,他的右眼皮就時不時跳兩下,好像總有什么不好的事要發生似的。 鄒永撅著胡子一抖一抖的:“老東西,你想把你的寶貝門生弄回來,叫我來做什么?”他們二人既同歲又是同年,在朝中攜手為官三十多年,關系非常之親厚。 作者有話說: 渣手速,沐浴更衣后枯坐了一晚上,才修出來,晚了,抱歉抱歉。 第127章 拼酒 ◎畢竟招攬門生這種事情不能做或說得過于明白,講究個雙方你情我愿,一番暗通款曲的你來我往之后,才能水到渠成。◎ “謝大人這會兒該到龍城了吧?”鄒永捏了捏他額頭上的皺紋:“他這趟不但要撬衛舉人, 還有件事似乎也值得他惦記。” 聽兵部奏報說,龍城郡太守府一干文官修了雪道勾著北夷人來玩, 他們這邊玩著, 那邊紀東風戍軍出動奇兵立馬端了綽耶部,全俘了他們的人馬過來。 文嬰將兵部呈上來的奏折看了又看,徐聲道:“紀大將軍奏報俘300余北夷人,這么一大口肥rou, 謝大人不分杯羹回來說不過去。” 今上睿元帝年歲大了, 享盡清平幾十年, 老了越發心慈手軟, 聽不得哪里生出了殺戮之事, 得知此事后雖然尚未置一詞,但不贊成紀東風學人屠, 將這些北夷人全殺干凈省事。 謝回這次說不定得在北夷人身上搗鼓事情,比如在龍城郡煽動紀東風盡殺北夷人, 等這邊舉起屠刀時, 他又玩一手悲天憫人的戲碼出面阻止殺人, 大談今上有好生之德, 這些北夷人殺不得…… 等到戲演完了,他回京時便可一本奏折參上去, 一面控訴紀東風暴虐嗜殺,一面顛倒是非為自己邀功,這招一準兒叫睿元帝蒙蔽了雙眼,愈發寵信他。 文嬰挺胸昂首,學著謝回的架勢將雙手背在身后, 傲然睥睨一眼說道:“哼, 朝廷給龍城郡的糧草是用來養我朝的百姓的, 不是拿來養北夷人的,殺掉,都給我殺了。” 鄒永苦笑一聲,配合他模仿謝回的腔調,踉蹌跌撞往前一撲:“紀大將軍吶刀刀刀……刀下留人!” 演完謝回,二人搖搖頭,旋即捧腹哈哈大笑。 “文相對此事有對策嗎?”鄒永略有些焦急地問。 他很怕謝回在龍城郡整出事來,借此牽扯打壓與謝氏不合的耿直忠臣。 文嬰嘆氣說道:“鞭長莫及。” 遠在龍城的事,他眼下是束手無策,全系在柳、紀二人身上了。 鄒永將話題又繞回去:“那么,文相要如何召衛舉人回京呢?” 畢竟招攬門生這種事情不能做或說得過于明白,講究個雙方你情我愿,一番暗通款曲的你來我往之后,才能水到渠成。 “他這個年紀和舉人身份到京城來是做不得正經官,”文嬰一邊提筆在奏折上批復,一邊說道:“還是要從舉業上” 他抽出一張空白的宣紙,想了想飽蘸墨汁后在上面寫道:子曰:飯疏食,飲水,曲肱而枕之,樂亦在其中矣。 “鄒大人,”文嬰寫完字擱筆說道:“年初往龍城郡發公文的時候,順帶將本相這道題目帶給他,就說本相請他以此為題做一篇八股文章。” 考衛景平文章。 鄒永看了頻頻點頭:“還是文相高啊。” 等衛景平接了題目做了文章,自然又要寫信回來請文嬰點評,到時候挑一挑他文章里的問題,再透漏一句半句他要是回京進國子監讀書的意思,回京進了國子監,不僅做文章有所精進,還可以經常見面往來得文相親自指點,豈不是不用說多明白,衛景平就立刻收拾包袱回京城來了。 文嬰呵呵笑道:“本相雖有召他回來之意,但也要看他自己的志向,想來衛主簿是個通透人,能看出本相的良苦用心。” …… 氈帳里,衛景川剛巡邏回來,他抖了抖身上的泥雪,端起衛景平經常煮的姜糖水喝了兩口,皺眉道:“老四,從外面進來聞著這牛糞味兒……真臭,你怎么能在這里坐……一天的?” 衛景平手里捧著一本《天工開物》,是從柳承玨那里借來的,他在紙上寫寫畫畫大半天了,身前擺了厚厚的一沓紙:“忍過去這個冬天,明年咱就不用這玩意兒了。” 他知道大西北這片當朝嗤之以鼻的廣袤的土地上不缺煤礦,但是怎么探礦,怎么打礦井挖礦,就全然陌生不知道了。 只能找到手頭有限的相關文獻,翻翻找找看看能不能找到古人打礦井挖礦的記錄,沒想到,這本《天工開物》里面還記載了古人的礦井,但是一些地方語焉不詳,看完好像知道了,又好像什么都不知道,所以他扣著字眼一點點畫下來,看看能不能觸發靈感,復原古代的礦井圖。 其實牛糞一旦燒起來并不臭,臭的就是剛放進火灶里烘干燒起來前的那一會兒,他的鼻子已經沒那么靈敏了,比起臭來,衛景平更怕寒冷。 “老四,”衛景川換下披風掛起來:“綽……綽耶見著我了,要……要酒喝。” 那日出兵端了綽耶一窩之后,綽耶一家被弄到龍城郡里,跟這里的人一樣,發了一頂羊毛氈帳,一些米面,他家東西也都給搬過來了,一粒米沒少完好無缺地給他兩口子了。 綽耶的媳婦兒,原來的九王妃卜居從云在先前夭折了一個孩子,現在又懷上了,之前還是馬上馬下冰天雪地里蹦跶,自從進了龍城郡之后她換上漢人女子的上杉下裙,行動沒那邊方便,也跟漢人女子一樣天天守在氈帳里了,但是她不會做針線活兒,也不會刺繡,一開始還哇哇亂叫煩躁得不行,后來衛景平請阮驚秋等宮女帶著荷包和她們新裁制的衣裳去看她,卜居從云迷上了荷包,央著阮驚秋教她,幾天下來,她倒不鬧了,天天帶著兩個婢女往宮女們居住的氈帳里跑,要學這個學那個的,跟她們打得火熱。 這么一來,綽耶就落單了,換他成天鬧來鬧去的,一會兒嚎叫著要回北夷王庭,一會兒要他的馬和刀,總之很叫人頭疼。 而先前他手下的兵丁也不省心,見漢人沒有殺他們的意思,以為漢人不敢動他們一根毫毛,老實了沒幾天之后就也跟著綽耶鬧上了。 還有半夜起來偷了馬想逃走的,被衛景明追上射中馬腿,寧死不肯回頭奔到半路凍死的,總之很不省心。 謝回到了之后,帶了幾十壇子酒分發下去,衛景平得了兩壇,他不喝酒,被衛景川拿去找綽耶拼酒干掉了一壇子。 那日衛景川跟綽耶拼酒,把個綽耶喝得爛醉,但是沒有喝服氣,酒醒之后非說自己大意了,要再拼一回。 衛景川一方面自己酒癮犯了,另一方面也卯著心勁兒想要喝服這個強賊頭子,于是得空又回來找衛景平要酒喝。 “三哥,喝酒要適量,”衛景平不是很同意衛景川得空就跟綽耶拼酒,他想著:萬一喝出胰腺炎或者胃穿孔,這里的醫療條件沒法治的,盡量少喝或者不喝。 但是衛景川好這口,不喝是不可能的,只能勸他少喝。 衛景川:“老四,你再給我一壇酒……就最后一次……” 他要不把綽耶喝服,要不就借著酒瘋把人打服。 反正他覺得對待綽耶,衛景平那些招數都沒有他的好用,來強的叫他服軟才是王道。 “最后一次也不行。”衛景平狠心拒絕了衛景川索要酒的行動:“總之三哥你現在是公差了,不能隨便喝酒撒酒瘋的知道吧,要學會照章辦事。” 實在不行了,拿柳承玨來壓一壓衛三這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