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官子的科舉青云路 第107節
衛景平笑道:“這是我兄長,我自是要和他住一處的。” 江揚聞言愣了一愣。兄長,莫不是結拜的吧? 柳承玨問江揚:“江大人,這羊毛氈是如何發放的?” 江揚說道:“如今是一戶登記了人口便發放一頂供他們住宿御寒。” 柳承玨抬眼望了望城中間四處搭起的羊毛氈帳,微微搖了搖頭:“江大人,你明日請已到此地的官吏和身懷學識之士來見本官,咱們商量個事兒。” 一來要商議如何建郡的事,二來各處舉薦了這么多人來,如何任官職,也要盡快定下來。 說完他又叫江揚帶著人去為陸續到來的官吏把羊毛氈帳搭好,不要像這樣人到了再發羊毛氈,顯得混亂了。 領了羊毛氈,衛景川學著旁人做法,找了個帳篷扎堆的地方,穩穩地扎好羊毛氈,又去領了水和柴禾、米面之類的日常所需,支上一口鐵鍋,扔了把米進去熬上粥,這才和衛景平坐著說話。 “老四,要不要我……出出去尋顧夫子?” 衛景平說道:“不用尋他,明日柳大人召有學識之士子去見他商議事情,顧夫子一定會去的。” 想當初顧世安急得跟什么似的跑來此地要辦書院開教化,壯志凌云,豈有不接觸執掌地方的大員,尋求支持的道理。 放心吧,他明日保準能在“太守府”見到老顧,就不費那找人的功夫了。 “那我明日去打聽大哥的駐地在哪兒。”衛景川又道。 衛景平攪拌了一下鍋里的粥,熱氣騰騰的看著就熨胃驅寒:“三哥,別叫火星子濺出去,這羊毛氈容易失火的。” 衛景川哦了聲,將火星子扒拉到一處堆著。 二人草草喝了稀粥,吃了些帶的干糧果腹,又和衣而臥了一晚,次日不用人費功夫去請,他直接去了“太守府”一處羊毛氈搭起的帳篷,里面放了一張木桌,生了一盆火。 里面還放了幾個地瓜,下人一邊往里面添柴火一邊翻著地瓜,來一個人,小廝便捏一捏有沒有熟了地瓜,有了便挑出來,擱到那人面前的方幾上,衛景平從外頭過來凍得手指尖冰冷,見了熱乎的地瓜,遂拿起來捧在手心里暖手。 因為他來的早,柳承玨就先和衛景平他們幾人抱怨城中羊毛氈擠在一處亂扎的事:“冬日帳篷生火點燈,一不小心就容易失火,一戶失火,挨著他的羊毛氈也難免遭殃,很是危險。” 龍城尹附和柳承玨道:“大人所慮極是,下官這就命人每日敲鑼提醒各戶小心火災之事。” 柳承玨皺眉飲了口茶,目光不經意瞟到衛景平身上:“衛舉人,你說說看。” 其實昨日到了龍城之后,衛景平也憂心過同樣的問題,他昨夜還真想了個對策,就說道:“柳大人何不先布局城郭?” 說著他拿出地圖,給同僚們展示了一下甘州府咸州城的布局,拿咸州城以坊間劃分城郭的例子說事,建議太守府將龍城郡的城郭地塊,哪一處是給居民居住的,哪一處是街道,哪一處又是要建官學驛站的等等,先行規劃出來。 為什么偏拿咸州為例呢,衛景平比較了下,龍城郡在地圖上的形狀和咸州相似,這樣幾乎可以照搬,不用花多大心思就能先將城郭的雛形規劃出來。 等這些大的模塊都劃定了,就在每一坊的居住區像劃分宅基地一樣劃出一戶一戶所占的地方,今年冬天就讓陸續抵達的人按照官方公布的宅基地一個地兒一個地兒的去扎帳篷,好叫一戶一戶暫且拉開距離不擠在一處,減弱了火災的隱患不說,一眼看去也規整些。 如果到了十二月份寒冬,這邊的氣溫驟降,一些從中原或者南省來的人可能受不住,衛景平在張掖郡的時候住宿,見他們的土屋中砌了土炕,雖然燒得牛糞羊糞等東西氣味不怎么好聞,但進到屋子里立刻感覺到一股暖意,能夠抵御越來越近的極端寒冷天氣。 如果到時候誰家的老人孩子受不住寒冷的,就出人幫著他們在羊毛氈中搭建土炕燒火取暖,到了次年的開春,土炕不用拆掉,就地蓋房子壘進去又快又省事了。 柳承玨等人聽完紛紛點頭說道:“這主意好。” 說完命書吏記錄下來,命江揚大致按照咸州城的規劃,先把居民所居之坊間地圈出來,盡快劃出一個個宅基地讓人將羊毛氈帳移過去。 吩咐完正事,他呷著熱茶又看了衛景平一眼,心想:看樣子,掌錢糧、戶籍的主簿之處,合該添一名這樣會謀事的副主簿,那么錢、糧、戶籍等緊要事,到底叫他管哪一樣合適呢? 柳承玨此刻還下不了決斷。 商議完這件事,氈帳里又進來名男子。這人穿了身蔥綠色的衣裳,很是亮眼,頭發也束得齊整,猛一看真像顆蔥那般綠意盎然帶水靈,但是走近了一看,他臉面、發鬢上染了一層灰塵,又像是一顆嫩蔥長得過于著急,成老蔥了一樣。 看清楚進來的人之后,衛景平手里的烤紅薯啪地一下掉到了地上:是顧夫子啊…… 心中那叫一個又激動又高興又……形容不出來的澎拜,此刻他很想撲過去握著顧世安的手甩一甩,跟他說一聲:老顧,想死你啦! 顧世安也看見了衛景平,他沒事人似的走到熟人身邊坐下,拿起面前的烤地瓜暖了會兒手,就吃上了,衛景平:“……夫子。” “在下謝遙光,”顧世安一邊啃地瓜低聲說道:“衛舉人好啊。” 衛景平:“……” 豬八戒見高小姐也才改頭換面而已,這人甚至將名姓都改了,真絕。 柳承玨見了顧世安笑了笑說:“這位博學多識的謝先生是揚州府元鼎七年桂榜的解元,以后咱們龍城郡辦官學興舉業,就著落到他身上了。” 眾人紛紛和顧世安見禮。 衛景平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哦嚯,他以前總覺得顧世安怎么著也得是個秀才出身,沒想到還是個老解元呢。 寒暄之后,顧世安一邊啃烤地瓜一邊聽在做的說起建龍城郡的每一樣事,聽到興致處再看他臉上,左邊多了一道黑,右眉毛上也都是灰,胡子拉碴的嘴上一圈看著也不怎么干凈,像剛從鍋底灰里刨出來的沒什么兩樣,大家見了他這般模樣,想著自己也都吃了烤地瓜,都大笑了起來,在這個鬼地方,還做什么架子穿青衫綠衣啊,趕緊寫信給家里,要是有驛卒來龍城郡的,好歹寄幾套黑色系的衣裳來才是正經。 衛景平掏出帕子給顧世安:“夫子,擦擦臉。” 顧世安看著他手中雪白的帕子:“算了擦不干凈,回去洗吧。” 幾人商量好要辦的事,就準備散了各忙各的去,忽然“府”外有人來報:“柳大人,有位姑娘求見,她說要獻上兩匹鍛。” 第120章 囤貨 ◎換羊。◎ 柳承玨想也沒想就說道:“快請她進來。” 在眾人訝然的一道道目光之中, 簾子撩開處盈盈走進來一位身披刺繡綠梅的湖藍色披風的女子,她身穿一件粉藍五彩褙子, 儀態嫻靜, 如云的烏發挽了個偏髻,發間無一簪一釵,臉面素極卻難掩麗色,叫氈帳里的男人們齊刷刷一愣。 而后衛景平就發現有個人把臉藏到了他身后, 一雙捧著烤地瓜的手還在微微發抖:“……” 柳大人的氈帳篷里并不冷啊, 他問顧世安:“夫子, 你不舒服?” 顧世安的頭低垂在胸前, 聲如蚊子嘆氣:“沒……啊沒。” 等那女子到了近前, 柳承玨問她:“你是何人?” “民女阮驚秋,”那女子對著柳承玨深深一揖:“拜見柳大人。” 柳承玨并沒有什么架子:“阮姑娘來見本官, 有什么事啊?” 如何安置這批宮女,又如何安排她們婚配的事, 他還沒來得及想周全。 “民女聽說北夷的九王子部落還未北遷, ”阮驚秋說道:“因此民女帶了兩匹錦來, 不知大人能否著人與他們交換幾只母羊, ”她遲疑了一下說道:“一同前來的姐妹中許多人體弱禁不住這里的風寒病了,要是能尋一些羊乳給她們喝就好了。” 昨夜, 跟她宿在同一頂氈帳里的三名宮女先是上吐下瀉,到了后半夜又有人發起高燒來,今早只能咽下去幾口米湯,眼瞧著她們都快撐不住了。 實在別無他法,她只好帶著出宮遠行時皇后賞賜的兩匹緞, 說是給她們做嫁妝的, 阮驚秋想著反正她不嫁人, 留在手里沒有用處,就徑直來找柳承玨,看看能不能拿它和北夷九王子綽耶換點羊乳之類能養身子的東西。 說完她又出去氈帳,請外面守著的小廝將兩匹緞抬了進來,一匹是靛青色鏤花碧霞羅妝花緞,一匹大紅色百蝶花卉紋妝花緞,這一看就是宮中的賞賜,說不定是皇后開恩,拿這給她們當嫁妝用的。 那么阮驚秋這是要把嫁妝拿出來想換母羊? 怎么瞧著都有點rou疼。 柳承玨看著那兩匹緞,心中嘖嘖兩聲,覺得這女子將來想婚配只怕難了,忒敗家了。 “阮姑娘慷慨出手解龍城之困,”他表面上還得夸人家姑娘這兩匹緞出的好,皮笑rou不笑地道:“本官感激不盡,本官就此事和在座的同僚商議商議,”柳承玨頓了下道:“外面一會兒要下雪了,阮姑娘先回去吧。” 他想招待她卻只有烤地瓜想來人家不吃,于是叫她回去候著信兒,阮驚秋道:“大人忙著,民女告退。” 等阮驚秋走了半天了,顧世安才松口氣探出頭來,回過魂來似的問衛景平:“她走了嗎?” 衛景平愕然:“阮姑娘早走了,夫子認識她?” 顧世安擦了擦額頭的汗,此刻如釋重負:“……” 何止認識,當年與阮驚秋的訂婚書還揣在他懷里呢。 她活著,還活著,活生生走出了掖庭,好好地站到了他面前,他頭一次想給謝家的各輩祖宗磕個頭,感謝他們庇佑他謝五的婆娘還活著。 不……重來,是他媳婦兒。 柳承玨問一眾人:“阮姑娘的事,你們覺得可行嗎?”他又吩咐小廝:“請我二叔去姑娘們的氈帳看看她們,到底是生了什么病。” 有人說不要和北夷人打交道,還有人說這么好的緞民間都難得一見,何況龍城郡,不然就拿錢去和北夷人買羊,這緞留著當太守府的家底兒。 眾說紛紜,各執一詞。 “江大人你怎么看?”柳承玨問江揚。 江揚說道:“這緞拿去易羊是可惜了,但是朝廷調撥的六畜只怕短時間運不到龍城了,看這鬼天氣萬一遇上大雪封路,過年能不能吃的上rou都不好說。” 柳承玨擔心的也是這個,本來他想打發人去張掖郡采買一些菜類rou類的,但想著來時經過那邊,見那邊的集市上根本沒幾樣東西在售賣,物質也匱乏得厲害。 指定供應不起龍城郡這些人的消耗,得想別的法子。 “衛舉人,你覺得怎樣?”柳承玨又問衛景平。 衛景平瞧了一眼顧世安身上穿得嶄新的蔥綠色的直綴,說道:“大人可知北夷人先前和咱們漢人有過這種交易嗎?” 他倒覺得,無論那兩匹緞有多華貴好看,在如今這個鬼地方,都不如一盤rou來得實在。 江揚說道:“我到得早,聽當地的老農說,北夷人缺少布匹,特別喜歡搶行腳商的衣裳,所以路過這里的行腳商都穿麻布或者獸皮,不敢穿綿綢。” 布匹對于北夷人,尤其是他們的貴族來說,實在是非常珍貴的東西。因為一年長達半年的漫長冬季,女人孩子留在氈帳之中不出門的話,沒有什么比布料穿在身上更舒服了。 衛景平朝柳承玨拱手說道:“大人,在下覺得可換,且不說京城來這里的宮女們身子弱,在下昨日瞧見有些老人和孩子長途跋涉而來,累得面黃肌瘦的,要是能換了羊來,母乳取羊乳,公羊殺了吃rou,分發下去,多少能在冬天里叫他們御寒,減少一些病痛。” 又想起他分到的那口大鐵鍋,要是有羊rou片,涮著吃應該會非常不錯。 他甚至還覺得,這時候趁著北夷人還沒走遠,應該趕緊找他們換點有用的東西,多多囤貨才好過冬啊。 單單指望朝廷往這邊調撥東西肯定不行的。 他現在的訴求就是吃飽,穿暖,睡暖,沒病沒災熬到明年開春轉暖,沒別的了啊。 這時候衛景平偏頭去看顧世安,想詢問他的意見,誰知道顧世安狠狠地剜了他一眼,好像有什么不共戴天之仇似的。 衛景平驚得險些跌下凳子:“……” 他心道:怎么,我同意用阮姑娘的兩匹緞換羊吃你心疼啦?她又不嫁你又不是敗你的家瞪我做什么。 咦,老顧今日穿得這么亮眼還帶一丟丟sao氣,他不會待會兒準備去宮女們聚集的氈帳附近晃悠看看能不能拐個媳婦兒吧。 嘖嘖。 柳承玨輕咳一聲把衛景平的思緒拉了回來,他說道:“本官也帶了一匹錦來,衛舉人,要不咱們連同阮姑娘的兩匹緞一塊兒帶上去碰碰運氣?” 他和衛景平想得差不多,這些東西看著讓人叫好看,實則都不如一頓羊rou吃起來又香又暖身。 江揚立刻說道:“大人不可親自去,下官帶著去和北夷人做交易就行了。” 柳承玨擺擺手:“本官自認長得身高馬大,叫北夷人見了以為我是個武將,不敢輕舉妄動,”他拍了拍江揚:“你這個翰林學士書生,就坐鎮家中等著我和衛舉人趕羊回來吃rou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