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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官子的科舉青云路 第3節

    衛景英心不在焉地埋頭扒拉著飯:“娘,嬸子,你們也吃。”

    他們正吃得津津有味,衛長海和衛景明回來了。劉婆子忙去添飯,卻聽衛長海說道:“在外頭吃過飯了。”

    先前一起上過戰場的弟兄同袍湊錢在外頭的小館子里喝了一頓小酒,這才沒趕上家里開飯。

    衛景明過去和蘇氏打過招呼,摸了摸衛景川和衛景平的頭:“吃完飯跟咱爹去個地方。”

    衛景川立刻放下碗筷:“去哪兒啊大哥,我吃飽了。”

    衛景平也放下了碗筷,等著衛景明開口。衛景明看了眼衛長海,道:“老四六歲了吧?”

    “嗯。”衛景平點點頭。

    年初孟氏才給他過過生,那天他不僅添了身新衣裳,早點還一人吃了兩個白水煮雞蛋呢。

    “去校場。”衛長海坐到孟氏身邊拿她的筷子夾了口魚嘗了嘗,跟四個小子說道。

    老四衛景平六歲多快七周歲了,該琢磨琢磨給他選個什么兵器來練了。像文化人家里孩子讀書認字的啟蒙從六歲開始,他們習武的人,也是從六歲就該選個兵器好好練上了。

    衛景明打小就對弓箭用的順手,后來也一直練的射箭,他是要考武舉的,騎射功夫不扎實可不行。

    衛景英打小偷了他的一支叉魚的戟下水摸魚,見他鐘情用戟,衛長海就交他怎么使喚戟,也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地練上了。

    他想著就先讓老二練著叉魚的戟,等長大了再打個大的,學點技巧,威力不可小覷。

    衛景川則有一股蠻力,衛長海打算把刀傳給他。到時候上陣殺敵,一刀甩出去收十顆八顆腦袋,那指定一戰成名,會名揚天下的。

    到了老四衛景平,衛長海發愁了。

    作者有話說:

    水煮魚,yyds,最愛。

    1出自百度百科。

    第4章 校場

    ◎這小子真是他兒子?◎

    今天跟老大衛景明一說,老大憋了半天才想出個主意,說把老四衛景平帶到演武場去看一圈,他中意什么兵器,就選什么來使。

    還說倒也未必一定要選個兵器,老四還小,他想讓衛景平先練練拳腳強身健體,至于以后用什么兵器,或劍或者別的好使的就再說。

    衛長海嘆口氣說也只能先這樣了。

    上林縣的校場就是一塊平整的地,周邊豎了一圈木樁子,是卸甲歸田的武官兵丁常來練拳腳棍棒切磋武藝的地方,聽衛長海這么一說,衛景平琢磨:帶他去那兒,是準備讓他習武了?

    想起之前他三哥衛景川說六歲開始使刀,衛景平心里一咯噔,想了想放下碗筷,道:“走吧。”

    衛家父子一行武人浩浩蕩蕩地出了家門,去了上林縣的演武場,一路上惹來不少或是羨慕或是好奇的目光。

    這會兒已經是旁晚時分,云霞堆滿天空。校場上聚集了三三兩兩對打的,比試武藝的武官,吃飽了飯,正好活動活動筋骨。

    衛家父子跟相熟的打過招呼,駐足在他們放刀槍棍棒的樁子旁邊。

    “四兒,”衛長海指了指一排兵器,刀槍棍棒劍戟:“有你喜歡的嗎?爹記得你抓周的時候……”

    抓了個什么來著他也記不太清楚了。

    “爹,老四抓的是木劍。”衛景明說道。

    “哦,對,對,”衛長海隨手從架子上取下一把劍遞過來:“四兒,來試試這個?”

    那邊,衛景川已經掄起他的大刀,虎虎生風地耍了起來。這小子真有一股蠻力,八歲的他拿著二十斤的刀跟玩兒似的,看得衛景平心中咋舌。

    那把鐵劍看起來又糙又重,衛景平沒有去接,他怕連拿都拿不動再把自己的腳給砸了。他搖了搖頭:“爹,我拿不動。”

    衛長海看著他一雙漆黑的眼睛,心底軟了軟,于是把那把鐵劍掛回原處:“那你跟著爹扎馬步練基本功吧。”

    他只能安慰自己說,磨刀不誤砍柴工,等老四身體長敦實了再讓他練劍不遲。

    衛長海破天荒頭一次帶兒子練童子功。

    另外那仨都是他隨便教教,自己隨便練練就成了。

    衛長海舒展開兩條手臂,一下腰,穩穩地扎了個馬步:“四兒,來,跟著爹學。”

    衛景平學著他的樣子往下一蹲……吭哧,一個沒留神朝后邊仰著翻下去跌了一跤。

    衛長海手里拿著根樹枝,大概是準備待會兒糾正他那兒高了低了歪了斜了,看見衛景平摔倒,一下子撅斷了:“四兒。”

    他以為小兒子耍滑頭,面上極是嚴厲地道:“起來,再來。”

    說完,衛長海起身又示范了一遍怎么氣沉丹田,怎么下腰,怎么扎馬步。

    每一步做到位,都不動如山地穩住,極為標準。不愧是衛景平他的便宜爹爹。

    衛景平順從地從地上爬起來,費力地試了幾次,到最后才好不容易扎了個馬步的樣子,卻穩不住身形,一下子又跌坐到了地上。

    衛長海:“……”

    這小子真是他兒子?

    虎父生了個犬子的事情讓他遇見了,衛長海登時捶胸頓足,十分懷疑人生,他微微發怒道:“起來,再來!”

    “老衛,”一旁的中年漢子爽朗地笑起來,和衛長海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老衛啊,你這小兒子長的不夠結實啊,要是吃不了咱們這碗飯,花點兒錢送去念個書吧。”

    他叫張大牛,和衛長海一樣,是從戰場上九死一生撿了條命回來的七品武官,只生了一個小子,他舍不得兒子吃苦習武,一咬牙送進了上林縣最有名氣的白鷺書院念書,雖然一年到頭也沒見學個什么名堂出來,但好歹能識幾個大字了。

    將來再學點算學,能在縣里的大戶人家做個小賬房也是好的。

    衛長海腦子里壓根兒沒有起過送兒子們去念書這種念頭,一下子被他說愣怔了,連連擺手道:“哪有那個錢。”

    他一年的俸銀才13兩半銀子,一個月才折合1兩半銀不到,聽說去白鷺書院念書,一個學生每月光學費就1兩銀,這還是資質好的,能入得了院長顧世安的眼的,要是天資愚鈍的,每月則要交1兩半銀的學費,一年下來就是13兩,他一家老小不吃不喝都供不起一個小子念書。

    說完,衛長海看了眼衛景平。

    別說,衛景平還真有去上學念書的念頭。穿過來之后他不是沒有給自己打算過,六七歲的年紀,該上小學了,他不能成天這么晃蕩著吧,雖說是在古代,不一樣長大了要賺生活,得給自己掙個安身立命之所嗎。

    一向是士大夫統治的大徽朝,向來是“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他首先考慮的就是念書考科舉掙功名走仕途。后來他又想,念書考科舉有個前提啊,那就是要靠家里先投入銀子去念書,一供十年,一朝成名或者落榜無人問津,十年花費的銀子打了水漂。

    后者是大多數。

    所以說念書考科舉掙功名并不是十拿九穩的事。

    正因為并不十分靠譜,所以怎么和家里說上學的事,又是個問題。

    考上了就一勞永逸,考不上,或者到白頭了都還是個童生,翻不了身的。而大部分人讀書,能考上功名順利入仕的更是鳳毛麟角寥寥無幾。

    家里的收入他算得門清,不可能理直氣壯地要衛長海送他進白鷺書院念書,就算他爹開明同意送他進白鷺書院去念書,除了衛景明,衛家和他差不多大的,衛景英,衛景川,都得送進去。

    衛長海和孟氏再偏心,都不可能拿銀子只讓他一人進書院去念書。他打聽過了,白鷺書院收學生很有意思,大抵和后世的招生掐尖有共通之處,為了吸引聰慧的小童進入書院學習,學院有個規定,但凡要進書院讀書的,學費按照學生的資質來收,被書院的院長顧世安認定資質上好的,分文不收,資質中上一般的,每人每月收1兩銀,若是遇到資質下等又頑劣不服管教的,每月則要給書院交1兩半銀,盡管這樣,學生還是排著隊想把兒子送進來。

    高明之處就在于,顧世安至今沒有收過上等資質的免費學生,也極少有下等資質的,一般人每月拿1兩銀子就能到書院去學習,因而書院一直口碑良好,生源滾滾。

    上等資質的學生分文不取……想到這個,衛景平眼睛一亮。

    他能不能去試試這條不花錢的路呢。

    不過,據他和孟氏去吃冰粉的時候無意中聽說,顧世安本人并不喜歡天才,神童,口齒伶俐善辯之人,有人旁敲側擊,得出結論:白鷺書院的院長顧世安認為“小時了了,大未必佳。”、“早慧易傷”等等是有道理的,而對于言辭拙笨的學生,他也會用一句“剛毅木訥近仁,巧言令色鮮矣仁。1”來駁斥來呵護幼時不太靈光的孩子……四處聽說了顧世安的種種事情之后,衛景平在心里給了這個人一個評價:世故圓滑而又不失清高孤傲。

    既然他本人并不喜歡所謂的“天才”、“神童”,那白鷺書院給資質上好的學生免學費的事,在他看來或許是白鷺書院招生的噱頭,并不會有誰來開這個先例。

    衛景平覺得不花錢讀書這條路沒戲,不用費心思再想了。

    等等,如果自己非跟他死磕一回呢?

    能不能讓他為自己打破慣例呢。

    自打衛景平有了念書考科舉的想法后,就經常腦子一熱地……想好事。

    雖然他經常這么異想天開,但衛景平不急,想著他一個成人的芯子,八、九歲再進學也能趕得上孩童,又冥冥之中總覺得有那么一天,他能獲得顧世安的認可,免去一個月1兩銀子,不花錢就能到白鷺書院去念書。

    沒想到他不急,衛長海先替他急上了。

    要他習武。

    不過既不念書也不習武就這么晃悠著確實不是個事兒,也不怪衛長海著急。

    習武能強身健體,衛景平倒不反對。

    要不,先跟著衛長海習武打發下時光?一邊習武一邊留個心做著打算,要么讓白鷺書院破例收他,要么找個營生掙夠一年的學費銀子,乖乖交了錢念書去。

    衛景平邊想著邊跟著衛長海笨拙地扎起了馬步。

    其余卸甲的武將和他們的兒子們在校場上熱火朝天地比劃了一圈,到星月初上,人人都舒暢地各回各家。

    到底是心疼小兒子,衛長海沒怎么磨礪他,他帶著衛景平扎了會馬步,演了幾個回合拳腳功夫,很快就領著四個小子回家去了。路上,衛景平走不動了,衛景明一把將人抱起來扔在背上:“腿酸不?”

    衛景英和衛景川則對此極為不屑,他們七歲的時候大抵已經在校場和人打架都不哼一聲了。

    這個四弟卻連道都走不動。

    衛景平很是不好意思地掙扎著要下來:“我自己能走。”

    “放下來讓他自己走。”衛長海疾言厲色道。

    作者有話說:

    1出自《論語·學而》。

    衛.想好事.景平:吹個牛,我覺得我會是白鷺書院那個先例哦。

    第5章 顯擺

    ◎他把看到的內容跟衛景明說了:“怎樣,我沒蒙大哥吧,我就是認字。”◎

    小兒子習武的資質之差震驚了這個糙漢子,他苦惱地反省,樸實地發覺是自己和媳婦兒太溺愛老四了,這才害他沒傳承到他們老衛家在武藝上的天賦,同樣都是他兒子,老四比他上頭三個哥哥差太多了……這都怪他呀。

    還能怎么辦,趁早往回扳呀。

    衛長海捏了捏手掌心,暗自思忖:以后要多磨礪磨礪老四,再不能溺愛下去了。

    從衛景明背上下來的一瞬,衛景平感受到衛長海對他從未有過的嚴厲,他的內心是驚慌的。

    習武他不怕,他怕的是這個便宜爹衛長海參照上頭仨個兄長的資質,成天對著他手持棍棒一叉腰,撅著胡子瞪圓了雙眼,叫他以習武為事業呀。

    要強健體魄,更要苦練幾多個寒冬酷暑,練到精通拳腳、騎射、劍法……長大了去考武舉從軍,或去當鏢師,又或者去衙門里當差,還有的給達官貴人看家護院當打手,哪一個想一想就覺得他干不來。

    一直到進了屋,衛景平都蔫蔫地提不起精神來,坐進教室里念書的念頭比先前強了那么一丟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