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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寡婦 第17節

    安玲趕緊將楹窗關上,拿上一件外衫替姑娘披上,結果,她不慎將一方手帕帶了出來,藏青色的手帕落在了地上。

    安玲看見手帕時,下意識地想起在郡主府中裴大人說的話,她吶吶地想要撿起來。

    姜姒妗也看見了,她輕垂下杏眸。

    安玲一點點走到她面前,拿著手帕,悶聲說:“姑娘,這手帕,下次遇見裴大人時,還是還給他吧?”

    姜姒妗眼睫一顫,她仿若沒聽出安玲話中的試探,許久,又好像只是一瞬間,她就安靜地點了點頭,聲音格外輕細:

    “好。”

    她應了下來,在這一刻格外乖巧。

    安玲卻覺得鼻尖一陣發酸,喉嚨都有點澀得難受。

    她是自幼陪著姑娘長大的,她幾乎從未見過姑娘情竇初開的時候,她和姑娘都是很小時便知曉姑娘的夫家,快要及笄時,姑爺頻繁出現在姜家,在姜家的放任下,姑娘和姑爺見面的機會越來越多。

    她瞧著姑娘乖順地接受家中安排,一點點和姑爺接觸,然后嫁到周家,替姑爺cao勞家中事宜。

    姑娘這般乖巧,從始至終都沒有過一點抗拒,入流從善地接受了家中所有的安排。

    于是,所有人都忘了問過姑娘是否喜歡姑爺。

    等后來,也不需要再問這個問題,夫妻兩年,再不喜歡也相處出了情誼,在衢州城時,姑娘和姑爺即使不是琴瑟和鳴,也算得上是一對惹人驚羨的恩愛夫妻。

    安玲也有點茫然,怎么來京城一趟,就什么都變了。

    “姑娘……姑娘……”安玲忍不住哭著喊她,眼淚爭先恐后地砸下來,她都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奴婢只是害怕……”

    她不是想讓姑娘不高興。

    姜姒妗握住了她的手,銅鏡將女子照得些許模糊,但她的聲音沒有一點遲疑:

    “我知道該做什么,我不會做錯事的。”

    她父母膝下沒有男兒,她是最乖巧的女郎。

    手帕被疊好,收在了梳妝臺上,她不能再忘記將這手帕還給裴初慍了。

    外間落著雨,也刮著風,像極了她初見他那日的情景。

    但今日她不會推門出去,也不會再遇見那個人。

    雨水未曾落在屋中,她輕顫了下眼瞼,卻是有雨水順著她臉頰滑下。

    許是楹窗未關緊,冷風吹開了楹窗,燭火明明暗暗閃爍,淺淡的月色透過楹窗照進來,落在女子身上,黛眉姣姣,襯映著她的臉和唇都透著一股白,令人觸目驚心。

    第18章

    這一夜,姜姒妗睡得很晚,外間瓢潑大雨,雨霧亂飛,她家中還有一個人未歸,她再如何,都不可能安心入睡。

    但這一等,將要天明時,她都沒等到早該回來的人。

    燭火越漸越暗,最終倏地一下熄滅,室內立時變得昏暗下來,也一片悄無聲息,沒了光,總讓人覺得冷,姜姒妗僵直著手,一點點攏緊了衣襟。

    安玲困得快要睜不開眼,燭火忽然熄滅,驚得她立即醒過來,她有片刻茫然,左右環顧,只見到了一室冷清。

    安玲驟然失聲。

    許久,她才堪堪低聲:

    “姑娘,天都快亮了。”

    她不知道該怎么催姑娘去睡覺,只能不斷地提醒姑娘時辰不早了。

    外間的雨不知何時停了。

    姜姒妗越發覺得冷了,骨子中仿佛不斷往內鉆著涼意,厚重的披風也沒給她帶來暖意,她聲音輕不可聞:

    “安玲,我好冷。”

    尋常的一句話,讓安玲心疼得不行:“姑娘,您別等了!奴婢再去給您鋪床被褥,您快歇下吧,就算是奴婢求您了!”

    銅鏡照出女子的臉,風吹過,她冷得牙齒在打架,除了一雙黛眉,她的臉和唇都透著股病態的白,她好像有點遲鈍,慢了半拍才遲緩地點頭:

    “好。”

    等不到的人,就不愿再等了。

    安玲松了一口氣,忙忙拿來被褥給姑娘鋪上,她親自扶著姑娘上床,等一切都收拾妥當,她才輕手輕腳地退了下去。

    寢室內。

    姜姒妗有點難受,卻說不出來是哪里難受。

    她腦子好像都是鈍鈍的,有點疼,讓她忍不住埋在錦被中,錦被厚重,壓得她有點喘不過氣來,但她一動不動,緊閉著雙眸,她好累,只想要休息一會兒。

    天際漸漸清明,一縷日色透過楹窗照進來。

    一夜未歸的人終于回府,他面上仿佛有點異色,再快到主院前,又開始遲疑不定,但不等他糾結好,就被人攔在了院外。

    安玲沒睡好,困得不行,但如今都辰時了,輪不到她賴床不起。

    誰知道她一出來,就看見了姑爺,簡直是氣不打一處來,她看姑爺頗有點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

    周渝祈心底藏著事,一時也沒覺得安玲不敬,他朝室內看了眼:

    “夫人呢?”

    安玲不滿,語氣便也陰陽怪氣地帶了點刻薄:“夫人昨日等了老爺一夜,方才剛睡下不久,老爺還是別打擾夫人了。”

    聽到夫人等了他一夜,周渝祈立時愣在原地良久。

    安玲見他這樣,背地里沖他翻了個白眼,遲來的悔恨有什么用?要是真心疼姑娘,昨日怎么會不回來?

    周渝祈渾身有點狼狽,身上穿的好像還是昨日的衣裳,安玲瞥了眼,心底有點納悶,除了納???悶外,她也覺得煩躁,她很想問姑爺昨日是在哪留宿的。

    但又怕問出答案后,讓自己窩心。

    安玲眼神閃了閃,她不經意地問:“老爺今日沒有早朝?”

    初一十五才有大朝讓他們上朝,其余時間的早朝,他這等身份的官員根本沒有資格上朝,安玲心知肚明,她不過是故意試探罷了。

    果然,周渝祈臉上有些許不自然,他敷衍道:

    “今日休沐。”

    他這樣的人,往日格外溫潤,敷衍的話由他說出來也溫和如風,讓人沒覺得一點怠慢。

    安玲扯了扯唇角,快要笑不出來,休沐日,他也不在府中陪著姑娘,反而是在外鬼混,讓姑娘枯坐一夜等他?

    周渝祈沒太在乎安玲,他看向室內,低了點聲音:

    “我在屋中等她。”

    安玲被噎住,但她也沒有理由攔他。

    門被推開,室內依舊任何的動靜,安玲心底有點疑惑,姑娘從來都是覺輕的人,她和姑爺在外對話那么久,按理說,姑娘早該醒了才是。

    怎么一點聲響都沒有?

    安玲皺眉,快步進了內室,一眼望去,她整個人都大驚失色:

    “姑娘?!”

    女子躺在床榻上,唇色慘淡,兩頰卻是異樣的潮紅,一雙姣姣黛眉在睡夢中緊蹙,仿佛格外難受,讓人見了忍不住地疼惜。

    安玲腿都是軟的,她踉蹌了一下,才跌在姑娘床前,她一伸手,只覺得手底下都是guntang,她慌得眼淚一下子掉了下來,她扭頭朝也是一臉驚色的姑爺喊:

    “老爺,快讓去請大夫!”

    沒需要周渝祈,外間的奉延一聽見動靜,立即轉身出了府邸。

    姜姒妗覺得很難受,整個人都昏昏沉沉的,她仿佛聽見了安玲的哭聲,但她怎么努力都睜不開眼皮,眼皮格外沉重,她呼吸都變得有些急促困難。

    她迷糊地意識到自己的情況恐怕不好,她想讓安玲不要擔心,但她說不了話。

    周渝祈臉色驚變,他揮開安玲,自己坐到了床邊,伸手試著夫人的額頭,手指忍不住顫抖了一下,女子孤零零地躺在床榻上,他不敢想,如果再晚一點發現會怎么樣?

    風寒,是會死人的。

    他忍不住遷怒安玲:“你就是這么照顧夫人的嘛?!”

    安玲無力反駁,她被罵得雙目通紅,自顧著自責,都怪她,要不是她粗心大意,姑娘怎么會染上風寒?

    奉延恰好帶著大夫趕回來,聽到這句話,沒忍住冷冷地看他一眼。

    姑爺怕不是忘了,他才是姑娘的枕邊人,最該關心和照顧姑娘的人是他才對。

    診脈,開藥,浸涼的手帕敷在額頭上,施針,等大夫收手后,不由得皺眉:

    “讓人去熬藥,夫人積憂過甚,加上夜間吹了涼風,才會得此風寒。”

    風寒來勢洶洶,讓她病得有點嚴重,大夫也只能施針拿藥壓著,能不能熬過來還得看這位夫人自己。

    積憂過甚?

    此話一出,滿室的人都是一愣。

    周渝祈越發愧疚不安,安玲卻是不著痕跡地看了眼梳妝臺上的手帕,她心底隱隱猜到了什么,姑爺常不回府,裴大人又步步緊逼,姑娘本就心思敏感,豈能不憂慮?

    這一日,整個周府的人都沒敢放下心。

    姜姒妗的燒熱反反復復,一直不肯降下來,安玲不知道蹲在門口哭了多少次,她雙目通紅,被奉延攔住:

    “你不在姑娘身邊照顧,能安得下心么?”

    室內有姑爺不錯,但奉延一點都不覺得姑爺能照顧好姑娘。

    安玲被一說,抹了把眼淚,話音忍不住憂慮:“姑娘的燒到現在還沒有降下來,你說,咱們是不是應該重新請一位大夫?”

    奉延臉色也不好:

    “城南的陳大夫據說醫術頗為高明,但我去過,他被鄉下請走了,得三日后才能歸來。”

    安玲啞聲好久,才轉身回了室內,姑爺正握著姑娘的手坐在床邊,她按下心底的情緒,走過來將姑娘額上的錦帛拿下來,重新換了一塊涼的。

    她瞥了眼姑爺,人人都看得出姑爺對姑娘的擔心,也能察覺出他對姑娘的深情,可偏偏現在的安玲一點都不覺得感動。

    枯坐在這里握著姑娘的手,就能讓姑娘病好起來么?

    還不如替姑娘換一下帛巾,或者去給姑娘請一位醫術高明的大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