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章富貴迷人眼，從偏僻落后之處而來，便是成人都會被這富貴遮了眼，十幾歲心智尚未成熟，很難不在這繁華中迷失了。

    等安頓好了眾人，虞瀅把宅子都逛了一圈。

    這宅子比玉縣的宅子要敞亮干凈，便是小院的花草也精致，幾顆棗子樹上青色紅色的棗子掛滿了枝頭。

    她走到院子，便見伏寧在樹下眼巴巴地瞧著，口水只差沒滴下來了。

    伏安拿著竹竿去敲棗子，伏寧也不急著吃，忙撿起來放進(jìn)小籃子里邊。

    這樣的院子，虞瀅很是喜歡。

    她換了一身衣裳，出門去牙行試探了這附近的房價(jià)，與她所預(yù)想的也差不多。

    五成便大概是二百兩。

    她要開醫(yī)館，周轉(zhuǎn)雖需許多銀錢，二百兩也是可以拿得出來的。

    既然去了牙行，也就順道逛了一圈可租賃的鋪面。

    豫章繁華，什么都貴，最貴的莫過于這房價(jià)。

    小鋪面一年也要個四五十兩的租金，大一些翻倍，她需得更大的。

    好在手上有千兩存銀，倒是不用太過擔(dān)心。

    醫(yī)館要開，但得先花些時間來了解這豫章城的各家醫(yī)館，免得再出現(xiàn)在玉縣時，幾家醫(yī)館針對的情況。

    休息了數(shù)日，便暫在二進(jìn)小院的外院授課。

    授課之際，忽有急促敲門聲響起。

    下人去開了門，不一會下人來稟：“二娘子，外頭的人說是周家的人，有事尋二娘子。”

    周家。

    虞瀅知曉是哪一個周家，思索兩息便讓學(xué)生們先自行溫習(xí)，她則去見客。

    行至門口，是個五十來歲，穿著不似普通人，但打扮又不打眼的老叟。

    老叟見了年輕的婦人，拱手一揖：“聽聞伏郎君娘子是一位醫(yī)術(shù)了得，縫合之術(shù)出眾的女大夫，想必這位便是余娘子了。”

    虞瀅輕一頷首：“不知這位老叟怎么稱呼，又有何事？”

    老叟自我介紹道：“我姓鄭，娘子喚我鄭管事便好。”

    “我來這，是因有一隊(duì)人馬奉命外出，遭遇伏擊，有多人重傷，我家主子特來請余娘子與其弟子前去幫忙。”

    虞瀅警惕道：“我如何信你是周家的人？”

    “余娘子。”巷子里頭有一婦人的聲音傳來。

    虞瀅聞聲，跨過門檻向外望去，只見巷子中站了個婆子。

    是周家娘子莫氏身旁的嬤嬤，也就是他們剛到豫章時來接待他們的那位婆子。

    婆子朝著她一禮。

    鄭管事道：“我家主子知曉余娘子不信，特讓羅婆子一同前來。”

    虞瀅不再懷疑，問：“有多少人受傷？”

    “重傷十?dāng)?shù)人，中輕傷八十余人。”

    虞瀅忙轉(zhuǎn)頭點(diǎn)了年紀(jì)稍大的學(xué)生，道：“立刻準(zhǔn)備縫合止血的藥與我一同前去。”

    被點(diǎn)到名字的人不敢懈怠，立即轉(zhuǎn)身去拿東西。

    虞瀅給每人各備了一套救急醫(yī)箱，以備不時之需。

    不過是片刻，都很迅速地拿來醫(yī)箱，排排站好。

    鄭管事仔細(xì)觀察著院子里的動靜。

    除卻一個成年男子外，這些小孩最大的不過十五歲左右，最小的……應(yīng)該是十歲左右，與伏先生有兩分相似。

    這些孩子沒有因事發(fā)突然而手忙腳亂，反而似受過訓(xùn)練一般，動作迅速整齊，嚴(yán)陣以待。

    在這些孩子的身上，鄭管事竟看出幾分軍中紀(jì)律嚴(yán)明的感覺來。

    目光落在年輕的婦人身上，猜測這些孩子是那伏先生提議來教的，還是這婦人的功勞。

    虞瀅安排其他人自己溫習(xí)后，轉(zhuǎn)頭看向鄭管事：“可以出發(fā)了。”

    鄭管事抬手做請勢：“娘子先請。”

    虞瀅從門中出來，走在巷子才看到巷口停了馬車。

    此番都是給男子醫(yī)治，又過于血腥，虞瀅便沒有帶女學(xué)生出來。

    上了馬車，出了街道，往城門而去，外頭趕馬車的管事解釋：“行軍傷痕累累回城，恐會引起百姓恐慌。安置傷員之處在城外不遠(yuǎn)，小半個時辰就到了。”

    小半個時辰后，到了一處莊子，尚未進(jìn)去，虞瀅就聞到了nongnong的血腥味，還有隱忍的呻吟聲。

    院門一敞開，撲面而來的血腥味讓人欲嘔。

    院中都是受傷的人席地而坐，咬著牙自己清理傷口。

    很多人都赤著上半身，他們的手臂，胸口，腿上都是血淋淋的傷口。

    血rou外翻，血腥可怖。

    虞瀅曾在沈太守圍獵被刺殺時，和來豫章的路上見過了很多血腥的場面，再見到這場面，倒是鎮(zhèn)定得很快。

    轉(zhuǎn)頭看向其他幾乎被嚇傻了的少年，面色蒼白，似乎被嚇到了。

    虞瀅為了訓(xùn)練這些孩子的膽量，曾把這些人帶去看殺豬的場面，看了一次又一次。

    一開始他們皆有不適，有人更是吐了好多回，漸漸地他們也就麻木了。

    不僅是殺豬，就是墓地她帶著他們?nèi)チ嗽S多回，為的就是訓(xùn)練他們對上死人的膽量。

    不管成效如何，總是有用的，再經(jīng)過一路上看到的戰(zhàn)后慘烈情況，起碼現(xiàn)在沒有人奪門而去。

    虞瀅沉聲道：“愣著干什么，還不快救人，兩人做一組，先從傷勢輕的開始，伏安與陳副手隨我來！”

    其他人不敢松懈，連忙兩人做一組去救人。

    大概是第一次，手都在隱隱發(fā)抖，這也是虞瀅為什么讓他們從傷勢輕的開始縫合。

    虞瀅帶著陳助手與管事去看重傷教重的人。

    他們來沒多久，另一行軍醫(yī)也趕到了，看到一群半大不小的孩子在給傷患醫(yī)治，怒斥一聲“胡鬧”后，卻見那些孩子沒一個搭理他們的，無一不全神貫注地在清理傷口，或是在縫合。

    上前去，卻見是在給傷口做縫合，驚訝了片刻后尋到了鄭管事，知曉是余娘子的弟子，便沒了話，轉(zhuǎn)頭去給其他人處理傷口。

    只處理并不包扎，等那些孩子縫合好后，他們主動去包扎，讓孩子們?nèi)プ隹p合。

    他們?yōu)橹芗臆娷娽t(yī)，不久前，從周家那處聽來有一種縫合術(shù)，幾乎不會有發(fā)膿發(fā)熱等副作用。

    仔細(xì)打聽后，知曉是周家二郎底下幕僚之妻改良的。

    知道有這個人后，便開始打聽底細(xì)，從而知道婦人并非是庸醫(yī)，這才沒有繼續(xù)訓(xùn)斥。

    天色暗下來了，便點(diǎn)著油燈繼續(xù)，匆匆忙忙的，沒有一個人是空閑的。

    直到全部傷患都處理好，才得松一口氣。

    有人傷得太重了，就是處理好了傷口，還是沒有扛過去。

    親眼看著傷員在眼前去世，心里會發(fā)堵，難過。

    天亮回了城，他們也是沉默的，并沒有因?yàn)榫攘巳耍蚴潜挥轂]夸贊“做得不錯”而興高采烈。

    經(jīng)過昨日，他們好似都成長了。

    周家很快便送來了出診的費(fèi)用。

    周家宗主并不吝嗇，昨日出診，送來了百兩。

    虞瀅拿出一部分銀子去給每人定制兩身統(tǒng)一夏衣，一為獎勵，二為醫(yī)塾的統(tǒng)一服飾，讓人看著專業(yè)。

    在豫章，虞瀅打算繼續(xù)招收學(xué)生，只不過得從長計(jì)議。

    且一同出診的每人一百文，沒有去的每人二十文錢，讓他們做另外的花使。

    離家在外，有人家中給了防身錢，有人則是一文錢都沒有。

    既隨著來豫章，自是不能虧待了。

    醫(yī)館選址還未定下，但聞聲來看病的人卻不少。

    送走了病患后，溫杏回了屋，看到弟婦在搗藥，納悶道：“最近看病的人這么多，難道是我們的名聲也傳到豫章來了？”

    虞瀅動作未停：“我又不是一代名醫(yī)，且蒼梧偏遠(yuǎn)，傳不到豫章這么遠(yuǎn)。”

    溫杏一愣：“那這些人是從何處知道這里有大夫的？就算知道這里有大夫，也不敢輕易相信，又怎會跑來看病？”

    虞瀅把搗好的藥放入篩子中，再篩入碗中，平靜從容道：“很快就能知道答案了。”

    “弟婦你這神神秘秘的模樣，越來越像二弟了。”

    提起伏危，虞瀅動作頓了頓，隨即抬頭笑道：“這算不算是近朱者赤？”

    溫杏笑道：“我又沒念過書，怎么知道赤不赤的，我就知道這叫夫妻相。”

    她上前幫忙把剩下的藥搗了，似想起什么，道：“那些人來瞧的病，都是一些疑難雜癥，要是不知道，還以為是誰要考弟妹你呢。”

    虞瀅聞言，訝異地瞧向大嫂。

    “看著我做什么？”

    虞瀅莞爾搖了搖頭，沒有言語。

    還真讓大嫂說對了，這架勢十有八九是有人在考她。只是還不確定要考她的人，是不是她所猜測的那人。

    第170章 一百七十章

    虞瀅現(xiàn)在所居的宅子, 每日都有各種疑難雜癥的病人尋上來。十個里頭有一兩個她是無能為力的，但多數(shù)都是她在亙古至現(xiàn)代的醫(yī)書上看到過有記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