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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爹我娘分居七年后 第106節(jié)

    也不知道當年是哪個人偷摸找上她,囑托他不在長安時務必請她多幫小娘子盯著周圍不安好心之人。

    這般還不夠,文曦繞著長孫蠻轉了兩圈,發(fā)間都落上不少雪花,戲謔道:“你跟你筆友交情甚篤,每次寫信都能裝一厚厚鼓鼓的大信封。這件事兒咱們勞苦功高的魏兵曹知道嗎?”

    “……我跟小梁州談得都是私事兒,要旁人知曉做什么?再說了,這兩年他不常在長安,不知道也很正常?!?/br>
    長孫蠻睜眼胡咧咧的本事打小就會,可惜文曦不吃這套。她放平目光,一臉“我懂我都懂”的神色繼續(xù)問道:“私事怎么還叫我每回都看見,你這是強詞奪理。”

    長孫蠻正色,“你不一樣呀。我們之間說得是什么你還不清楚?修改律例本就常有疏漏,有你這位殿前紅人在旁指導,我們肯定少走許多彎路。是吧,文大才女?!?/br>
    文曦沒想到她在這兒大大咧咧把話說出來。

    她顯而易見收了打趣,捏住她手,又往周圍看了看,小心謹慎得長孫蠻都皺了皺眉頭。

    “這里沒有旁人,你放心?!?/br>
    文曦搖頭,頗有些無奈,“小心駛得萬年船。就算沒有旁人,可隔墻有耳。這里是皇家內宮,咱們還是小心為上。況且你如今都尚未編成,也未與你爹娘提過一句,若貿然被他人聽得傳了出去,恐怕朝中難免起些動蕩風雨?!?/br>
    她說得是實話。

    長孫蠻肩頭一墜,有些累又有些乏的吐了口濁氣。

    她與小梁州的初識不為其他,只因當初與林瀅一封通信。

    她忍不住吐槽了幾句長安治下鄉(xiāng)縣官府不作為習慣擺爛,可能情到深處不由自己,言辭稍許激烈了點,也不知怎么的就被路過的“小梁州”同學聽得一耳朵。反正據(jù)林瀅回信來講,當時她被長孫蠻的言辭逗樂了,忍不住有模有樣念出聲,這才被人聽見。

    這位小梁州同學也是個熱血有為之士,一直覺得自己周遭社會對貧下中農(nóng)十分不友好,后來為民登入邙上學宮,滿懷雄心壯志想要清洗官官相護黎民蒙冤的社會風氣。結果一聽長孫蠻敢于直言挑戰(zhàn)官僚面子,當即拍桌就求林瀅引薦一番認識。

    長孫蠻呢,正好也缺個志同道合的合作伙伴。畢竟她懶得無法成功寫完一本厚磚頭一樣的律典。而且相比于那些咬文嚼字的專業(yè)人士,長孫蠻更深知自己功力不足。

    至于為什么不將伙伴目標放在某人身上……可別提了。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剛送了花兒給別人,別人都還沒想明白呢,自個兒倒先臨陣脫逃一溜煙跑出長安了。看得出來為了逃他什么都不挑,連出差這種苦活兒也穩(wěn)穩(wěn)接住了手。

    長孫蠻氣得只能憋了又憋。

    等人一兩月后從他郡返回長安時,那張熟悉萬分的臉又屁顛屁顛湊上來,長孫蠻差點沒忍住白眼一拳呼他臉上。

    她算是想明白了,指望他能不逗人取笑,還不指望第二天的太陽升不起來。

    至少沒了太陽還會下雨。可魏山扶從頭狗到尾,就是死性不改。

    “等這次翻過了年,開春你就要及笄了。想好了嗎?”文曦聲音淡淡的,拉回她的目光。

    長孫蠻側目,瞥見她臉上笑意。見少女回望過來,文曦意有所指提道:“留給你的時間不會太多了,你想好先接觸哪一方面嗎?如果是賦稅方面,我可以先給你開個小灶?!?/br>
    “男子弱冠立業(yè)成家,咱們女孩兒也一樣。及笄過后,長公主不會再放任你散漫下去?!蔽年芈柤?,“提前接觸熟悉一下,總好過我那會兒剛上去手忙腳亂吧?”

    “可我想把律例先新編整理出來。”

    “可這事你沒告訴你娘?!?/br>
    自打公主府徹底攬政后,她爹娘就忙的不行。近年來,司青衡也常常駐兵在外。

    要不是長孫蠻課業(yè)學得好,每次對何照青的發(fā)難都能準確無誤作答,恐怕她爹娘早就抽出手來特意關照她了。

    不遠處傳來小花又驚又訝的高呼。

    長孫蠻嘆口氣,她抽出雪泥縫里竹傘,“你說得對,不能再拖下去了?!?/br>
    文曦挑眉,“我可沒說這樣的話?!?/br>
    長孫蠻把傘遞給文曦拿著,好將手里的信塞進腰間布袋,“是,你沒說。是我耳朵出了幻聽,一不小心聽錯了?!?/br>
    文曦抖落掉傘面積雪,先是陪她在原地站了會兒。

    等人收拾好再抬頭時,她才慢悠悠又道了句:“剛從遞上來的折子看到,咱們的魏兵曹明日就要返京了?!?/br>
    長孫蠻行走的步伐微微一頓。

    仔細算來,這是魏山扶任官近兩年時間以來的第七次回京。

    每一次他停留匆匆,就又接到校尉部命令返回營中敘職。

    小花尖叫著撲過來,小臉兒被凍得通紅,身后宮人面色焦急,正小跑追著。

    長孫蠻趕忙蹲下身把人摟住。

    她慢吞吞想,也不知道這人回來又要待幾天。

    第97章 乾坤

    三人從柏梁臺下來就順著道往內宮門走。

    文曦撐著傘,行動舉止優(yōu)雅鎮(zhèn)定,反觀旁邊兩人又蹦又跳,活像一對猴精。

    長孫蠻牽著小花,一會兒帶人踩踩雪,一會兒又把冰涼的手貼人臉上,直驚得小姑娘尖聲一叫,一溜煙就往前跑。

    “誒!你跑什么跑,慢點兒啊——”

    長孫蠻笑得眉眼彎彎,一手招呼她回來,另一只手團吧團吧一小捧雪,打算等她倒回來送上意外驚喜。

    文曦在旁邊滿臉無奈。

    結果小花回是回來了,卻不是被長孫蠻招呼來的。而是那邊兒突然著急忙慌跑來一個宮人,小花跟人撞了個正著。

    看樣子事情緊急,那宮人也顧不得一番禮數(shù),朝長孫蠻這邊兒張望了一眼,就連忙抱起小花就往回跑。

    長孫蠻皺起眉頭,等人跑近了些,才問:“發(fā)生了什么事?怎么忙里忙慌的。”

    宮人顛了顛手,把小花又往懷里摟穩(wěn)了些。他面容焦灼,忙道:“郡主,奴婢是永巷黃門雙喜,應七公主傳話,前來請您和文大人趕緊過去一趟。淑……文娘娘她快不行了!”

    即使月前就早有準備,聽到此話后的文曦依然臉色驚變。長孫蠻愣愣眨了兩下眼睛,才反應過來這個小黃門雙喜剛剛說了什么話。

    小花人小,但耳聰目明,打學步那會兒就懂得’察言觀色’。當下見兩位jiejie臉色都不算好,她也沒再玩鬧,只一個勁兒咬著手指頭。

    長孫蠻略略收了收心神。她扒拉下小花的手,嘴里勉強說出一句話:“我知道了,馬上就過去。勞煩你幫我把小花送回萬俟大人身前?!?/br>
    雙喜連聲應下,臨走前又囑咐道:“郡主和文大人切莫再耽擱了,文娘娘……現(xiàn)在就等郡主來了?!?/br>
    ……

    長孫蠻心中五味雜陳。

    她是吃著淑妃做的糕兒長大的,那些精致美味的小點心長安城中無人能復刻一二。

    就連那座享譽洛陽風靡一時的秋遺樓,長孫蠻也覺得它無法比擬永巷之深一座小小庭院飄出來的糕點味兒香。

    而如今,曾做出如此美味的那名婦人病容疲憊,躺在床上招手讓她過來。

    文曦抹了抹眼角淚花,萬分不舍松開那只瘦骨嶙峋的手。

    “姑姑……”她忍不住又輕輕喚了一聲。

    “出去吧,帶著霜霜。以后……你費心些,有空看著她點兒?!?/br>
    “我會好好照顧她的,您放心?!?/br>
    淑妃沒再說話了。

    她只注視著文曦帶走霜霜的背影,輕輕搖了搖頭。

    長孫蠻坐在腳踏上,握住她冰涼的手。

    屋里炭火充盈,溫暖如春,卻似乎怎么也暖和不了將死之人逐漸發(fā)涼的身軀。

    婦人露出一個無力笑容,她回應著,輕輕抓住了長孫蠻的指尖。

    “冰姨。”長孫蠻忍住鼻腔酸澀,安撫她道,“太醫(yī)署最好的太醫(yī)馬上就趕過來了,您放心,您不會有事的?!?/br>
    “不,我沒有多少時間了。你不必為我難過,能活到現(xiàn)在,看到她能這么大……我已經(jīng)很滿足了?!?/br>
    “太醫(yī)令很快就來了。您……”

    “郡主,聽我說下去?!彼M力喘了口氣,抓住長孫蠻的手也松了松。

    長孫蠻連忙握緊她滑下去的手。

    “您說,我在聽?!?/br>
    “我要說的這個秘密,我守了一輩子??晌也幌胨^續(xù)背負這層枷鎖活下去。她不適合這個深宮?!?/br>
    她說著,從枕下摸出一串青玉佩。

    看得出來被人時常拿出來摩挲,束縛青玉的繩絡已有些磨損失色。青玉上雕刻著一只展翅欲飛的仙鶴,姿態(tài)惟妙惟肖,可見雕工一流。

    “這是……”

    “這是她父親留下的玉佩?!?/br>
    長孫蠻有些呆滯。她顯然聽出來,淑妃口中所指的霜霜父親,并不是那位尸首都無處辨尋的先帝。

    她笑了笑,疲憊眉眼有了幾分釋然輕松,“文冰不是我的名字。在很多年,我還叫文雪。”

    “沒有人知道,文家夫人曾生下一對雙胞胎。因為在姑母的謀劃里,文家必定要接任下一任皇后。母儀天下,位至極尊,怎么可以有兩個一模一樣的人呢。……幸好母親舍不得我,她攔住了父親欲殺之心。從出生時,我jiejie文冰就是人人盡知的文府娘子,而我只是寄養(yǎng)在郊外莊子上的野丫頭?!?/br>
    文雪口中的姑母正是殉葬帝陵的文太妃。

    “莊子里的人都對我很好。相比于文府,我其實更喜歡那兒……我不僅會做糕呢,我還會種菜,還會釀酒。就連那個人也夸我的米酒好喝……可惜,這些文冰都不會,要不是她喜歡吃糕,我可能連糕點也碰不得了?!?/br>
    長孫蠻嘴里苦澀至極。她這會兒猛然想起來她娘曾提過一句“偷梁換柱”。

    想來那會兒蕭望舒就已經(jīng)知道文家私自更換禮聘者的事了。

    “那你jiejie文冰呢?”

    她咳嗽兩聲,蒼白無色的唇又漫上鮮血。

    長孫蠻忙將帕子拭在她嘴角。

    “文冰死了。突發(fā)天花,府里醫(yī)工治不好,又不敢外傳內宮,以免耽誤文家這場好不容易求得成宗松口的禮聘。姑母等不得,父親也等不得……有姑母在,我順利地嫁進了皇子府?!?/br>
    “再后來……”文雪看著那枚青玉佩,目光留戀,“我發(fā)現(xiàn)我有了身孕?!?/br>
    “是你在莊子上遇到的那個人?”

    “我跟他其實沒什么緣分。”

    她故作輕松地笑笑,拿開嘴角洇血絹帕,“他是有今天沒明天的刀客,一不小心滾進我菜田里,壓壞了我好一片菜苗。我心疼菜苗,所以救了他??伤€不上菜錢,我只好讓他作陪相抵。”

    “他曾說過要帶我走??晌业攘撕枚嗄?,等得有些累了。”

    雪下大了起來,卷在風里,呼嘯著狠狠摔在窗面,發(fā)出哐當哐當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