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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爹我娘分居七年后 第20節

    快馬加鞭一個時辰,終于在盡頭窺見緩行的馬車。何錯極目遠眺,車廂外掛著一盞別致的螢火小燈。

    正是君侯留下的記號。

    眾人策馬飛奔而去。

    長孫蠻是第一個靠近車廂的。

    她竭力控制住心慌,手心發汗,咬唇使勁推開廂門。

    車內熱氣疊涌,熏香淡淡。

    長孫蠻卻愣在原地。

    視線之中,男人屈著袍下長腿,閑手微搭。臨窗下美人臉色慘白,正枕著他膝頭昏眠。寒風流竄,燈影搖光,那捧垂垂欲落的烏發,一點一點,掃在他若即若離的指尖。

    似乎廂門聲拉回了思緒,他抬起眼,目光一瞬銳利,而后又漸消無形。

    “阿爹……”

    “先上來吧。”

    她連忙踩著杌子上去,她爹又道:“阿蠻,把廂門關住。”

    長孫蠻依言照做。

    等一切復歸平靜,她才忐忑著聲音,問:“阿娘她到底怎么了?”

    她鬧出這般動靜,蕭望舒依然沒有清醒的痕跡。

    長孫無妄默然。他靜了一靜,而后輕聲道:“應該同驪山那次差不多。不過具體的,還需要醫士診治。阿蠻,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他眼色幽深,長孫蠻點頭道:“我明白的。王叔已經知道了我不舒服,現在就傳醫士吧。”

    她爹淡聲朝外吩咐道:“郡主不適,速讓馮遠進來醫治。”

    車廂里還有蕭望舒,公主府親衛生疑。

    王野握緊手,臉色猜疑不定,最終他輕輕搖頭,道:“出發前郡主便有不適,此事我也知曉,你們不必多慮。”

    醫士馮遠背著箱籠,快步穿過眾人,進入馬車。

    馮遠抬目細看,當即臉色微變。

    林間孤鳥飛掠驚叫。他迅速低頭,掩蓋住臉色,“君侯。”

    長孫蠻蹲在她娘身邊,小臉皺成了包子。

    “你過來,替她看看。”

    馮遠問:“君侯的意思是…長公主殿下?”

    高空冷月,打在她爹雪白的頷尖上。長孫蠻聽到他漫不經心地“唔”了一聲。

    馮遠微頓,順從走過來,仔細探起脈案。

    他沉吟半晌,道:“中氣虧虛,肝火橫逆。加上多年積勞成疾,內里虧損嚴重。我不敢貿然下針,只能先刺幾個xue位,消解郁氣。路上煎服兩副方子,等吃到洛陽去,我再仔細用金針順脈,輔以藥浴,應是能好轉的。”

    長孫蠻忍不住問道:“現在不可以施針順脈嗎?”

    馮遠搖頭:“她現在身體太虛,受不住金針。再說施針后必用藥浴固本培元,此處臨近荒郊,沒有診治的條件。”

    長孫蠻忐忑,她爹頷首道:“事不宜遲,現在就刺xue吧。”

    馮遠垂眉應下,從隨身箱籠里翻出一排細針。他上前一步,面色如常,指中銀針卻驀地收緊。

    ……

    馮遠再出來時,連忙找到何錯討藥。何錯看了眼藥方,發現行囊里正巧都有,很快命人去收拾準備。

    王野在不遠處觀望,想了想還是走過來,朝馬車里的人問道:“殿下?”

    無人答話。他皺起眉,欲再喚一聲。

    長孫蠻卻撩起窗簾,趴著手小聲說道:“我娘剛睡下,你就不要吵她了。”

    “可是……”

    “好啦好啦,有我在,你還擔心什么呀。”

    王野想了想,冷峻點頭,折身回去。

    長孫蠻悄悄舒口氣。她慢吞吞縮回身子。蕭望舒已經睡下了,許是刺xue推拿的緣故,面色不復先前難看。

    她擔憂極了:“為什么阿娘還沒有醒過來?”

    車廂內寂靜得落針可聞。

    長孫蠻抬起頭,看見她爹臉色平淡,眼眸掩在細密長睫中,瞧不真切。

    “阿爹?”

    長孫無妄眼睫一垂,神色淡淡地說道:“等吃過藥就好了,你不必太過擔憂。馮遠是幽州軍營里最好的軍醫,這么幾十年來,他見過的重傷不少。只要他說能救,就一定沒事。”

    長孫蠻沒想到她爹是帶著軍醫過來的。她蜷起小指頭,摳著袖角,低頭沒說話了。

    漫長等待后,馮遠敲了敲廂門,道:“君侯,郡主,藥已煎好了。”

    車廂打開,長孫無妄傾身接過那碗藥。

    隨后,他側目盯了眼躁動的親衛們。

    嗡聲頓止。

    雖然男人很快又進了車廂,但眾人皆被那一眼肅殺懾在原地。心下戚戚然幾番,各相看了看,沉默著沒再說什么了。

    藥一端進來,就有極為濃重的薄荷味兒。

    長孫蠻皺皺鼻,打了個噴嚏。她腮幫子鼓了又鼓,對著藥碗呼呼兩下后,揚起臉,眼睛里滿是著急和催促:“阿爹,快喂給阿娘,藥不燙了。”

    閨女瞪圓了眼睛瞅他。長孫無妄沉默地依言照做。

    他舀起藥,小心翼翼地喂進蕭望舒嘴里。眼見著那藥汁順著嘴角滾落,濺在雪膚上,一片烏黑猙獰。

    長孫蠻頓時眼泛淚花。

    她拉住長孫無妄的手,急忙忙哭聲道:“喂不進去,喂不進去!阿娘……”

    “阿蠻。”他沉下聲音,喚住了長孫蠻瀕臨失控的情緒。

    蕭望舒還沒有醒來,這件事不能聲張。尤其是王野等人,萬萬不能知道這個消息。

    長孫蠻低頭咬緊唇,“啪嗒”兩下,大顆大顆的淚珠從粉腮滑過。

    男人嘆口氣,放下藥,抬手抹了抹那張小臉,道:“你不要擔心,你娘會沒事的。”

    “我知道。”她小聲說著,卻又垂下一顆淚珠。

    “這樣,你先出去。”

    長孫蠻仰頭。

    她爹淡著眉目,為她拭盡淚痕,道:“出去后可不能再哭了。去吧,在外面玩一會兒,等你娘醒了,我就讓你進來。”

    她的眼睛像小兔子一樣泛紅,卻又認真依賴道:“你不能騙我。”

    長孫無妄失笑。他從懷里摸出那把折扇,交給她,“我不騙你。喏,這把扇子先教給你保管,一會兒我就來取。”

    長孫蠻緊緊抱著折扇。

    她走到蕭望舒跟前,仔仔細細看著她娘,輕聲說:“阿娘,我先出去了。你一定要乖乖吃藥,一定、一定要醒來哪。”

    她吸吸鼻子,小手摸摸蕭望舒的烏發,然后低下頭,親了親那張蒼白無色的臉。

    ……

    長孫無妄沒有第一時間就喂藥。

    他端著那碗藥,靜靜坐了片刻。等到熱氣變淡,男人才慢條斯理地舀了舀,目光一垂。

    蕭望舒睡在那兒,烏發從她肩頭纏落,又環在裊裊細腰。毛絨絨的白毯下,更襯得那張臉蒼白勝雪,羸弱而又清絕。

    長孫無妄又看了會兒,倏忽低下眼,抿了口苦澀的藥汁。接著,攫住她下巴,帶著清冽的薄荷香俯身。他低垂著眉眼,面色冷淡冰涼。似乎是藥汁過苦,蕭望舒有些難受地掙了掙。

    男人的目光恍然一掠,驀然停住。

    她皺緊了眉,瞼邊的那顆小痣被眼褶模糊了邊緣。這般犯惱模樣,從未變過,似乎仍當年少。

    長孫無妄重重閉上眼。

    他直起身,喝了一大口藥汁,低頭渡去。藥汁四溢流淌,落滿了她頷下白衾。他的動作再不似方才矜持溫柔。

    幾息后,苦藥見了底。

    男人托著空碗,面無表情地坐回原處。

    燭芯垂落,火光昏幽。直至蕭望舒一聲嚶嚀。長孫無妄起身,打算下車離去。

    “…母后……”

    男人步子微滯,掌心空碗握得有些緊。另一只手卻沒有猶豫地觸在廂門。

    囈語漸大。她驚慌低喊道:“母后!不要……阿衡,阿衡不要去…回來,回來!阿衡!”

    長孫無妄眼底瞬間黑沉,他頓住手,利落回眸。

    時隔多年,他再度聽到了那個人。

    蕭望舒正搖頭,臉色比之前更加慘白。他垂眼折身,面沉如水地探出手來。美人卻突然睜開了眼。

    ……

    長孫蠻一出來,就被何錯帶到火堆旁蹲著。王野慢了一步,只好帶人在旁邊起了堆火。

    何錯正在烤魚,他的手下還在拔兔毛。

    蕭望舒昏迷不醒,長孫蠻沒有心思去干其他的事。她托腮發呆,膝頭放著她爹的扇子,這會兒正愣愣望著火堆出神。

    “郡主?”

    “嗯?”

    她回神,眼前遞來一只香氣四溢的烤魚。何錯溫聲哄道:“屬下只放了少許鹽,郡主快吃吧,免得風吹一吹就冷了。”

    長孫蠻嘆氣,搖頭婉拒:“我還不餓,你吃吧。”

    王野在旁邊聽著壁角,聞言立馬送上烤好的菌菇,道:“郡主脾胃弱,夜里要少沾油膩。這個新鮮采來的菌菇正合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