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月窈窕 第1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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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管事蹲在旁邊湊頭上前來看,怕秦樂窈看不清楚,將火把又舉近了些,里面細碎的溶色粉安靜被酒液包裹著,呈現出了一種非常漂亮的嫣紅色。 秦樂窈頭皮發麻,耳邊的風聲好像消失了,只剩下了她強若擂鼓的心跳與呼吸聲。 ……怎么會這樣。 她嘩的一下站起身來,急切往那漆黑酒窖下跑去,后面幾個伙計嚇了一跳趕緊跟上:“東家!小心里頭很黑,別摔著了。” 秦樂窈灌了滿口的冷風,餓了半晚上的胃里受到情緒影響有些痙攣般的刺痛,起猛了腳下也有些虛浮,好在身后伙計及時上來扶住了她。秦樂窈指尖有些發抖,朝下面的酒窖里道:“再拿……多拿幾個出來。” 夜色靜謐無聲,酒窖邊上擺了七八上十個酒壇子,都是被揭了封蓋舀出來一小勺,秦樂窈脫力地坐在地上,心里比這數九隆冬的寒夜還要冷上幾分。 黃粱夢的酒窖里一共是有整整一百只酒壇,里面還剩下有九十多個,但是這拿上來的幾壇酒位置都是她打散隨便點的,伙計們費了好一番功夫才弄上來,而里面的酒水,全都讓溶色粉見了紅,里頭全都被摻了罌華。 剩下的九十多壇查不查已經不重要了。 周圍的伙計們全是普通布衣百姓,搞不清楚什么罌華會讓溶色粉變紅的這種事情,一個個呆愣著站在那,對自家老板坐在地上這副失魂落魄的模樣有些摸不著頭腦。 張管事看出她臉色慘白不對勁,關切道:“到底怎么了少東家?有什么事情大伙一起想想辦法呢?” 秦樂窈纖細的手指用力捻在冰涼的酒水中,動作太過粗暴,將里面的嫣紅的溶色粉一一碾碎溶入了酒液中消失不見。 她嗓音干澀詢問:“現在什么時辰了?” “快到丑時了。”張管事蹲在她身邊,眼瞧著周圍幾個伙計眼睛都熬紅了,邊攏著袖子發抖邊打哈欠,秦樂窈看著像是丟了魂,張管事便做主讓大家先把酒壇放回地窖,然后各自回去休息。 年長的管事將秦樂窈攙起來扶回了房間里,她也就這么跟著往前走。 進到屋里,點上油燈,嗚嗚的北風被隔絕在了門外,秦樂窈耳邊的鳴音也就更加清晰嚴重。 張管事將茶壺擱在小爐上加熱,坐到了她身邊去,“少東家,到底是發生什么事情了?你臉色這么難看。” “老張……”秦樂窈還未緩過神來,冰涼的手蓋住自己的小臉用力揉搓了幾下,幾近絕望道:“黃粱夢里被人動了手腳,摻了罌華。” 就這么幾個字,好像耗干了秦樂窈所有的力氣,也把年過半百的張管事驚得倒抽了一大口涼氣:“這、這……什么?” 張管事跟著秦家也算是見過大風大浪的人了,此刻仍然是傻了眼,秦樂窈將事情的原委大致跟他講了一遍,而后疲憊道:“大理寺的那一壇也就罷了,地窖里的那些,紅封都是完好的……那些酒是在源頭釀造的時候就糟了黑手了,我們竟是一直沒有察覺。” “源頭……”張管事已經有些六神無主了,即便是市井小民,也明白罌華這種東西獲罪會有多嚴重,“少東家,那我們現在怎么辦?從原材料上查賬本行嗎?” “來不及了,天一亮,大理寺就會來人接管地窖,很可能現在外頭都有盯梢的眼睛在。” 秦樂窈強迫自己從頭昏腦脹的狀態中清醒過來,“而且現在追查源頭也沒用了,這批酒是從端州運來的酒胚,后面經過那么多道工序,時間又隔的長,從何查起?大理寺獨斷專行,今日將我放回都已經是勉強求來的恩典,他們不會給我這個時間的。” 張管事躊躇道:“那……那能不能將黃粱夢運走或是藏起來,咱們肯定是問心無愧的沒有干這檔子缺德事的,但是現在眼下的難關還是得使些手段給渡過去……” “沒用,”秦樂窈搖頭道,“我們賬簿上面采購的原料收取的定金,隨便一查一對數量就出來了,東西沒了豈非更顯欲蓋彌彰。況且他們原本就是專程來查黃粱夢的。” 張管事嗓子發干,急出了一頭的汗,“那怎么辦……這,離天亮也就三四個時辰了,咱們不能坐以待斃啊。” 誰能甘心坐以待斃。 多年的心血,多年的基業,被這遭人構陷的無妄之災給夷為平地不說,后面等著的還有斬首極刑,甚至是遠在端州的父兄都會遭到牽連。 第20章 求生 當今圣上對毒物罌華深惡痛絕,一經發現必然氏從重處理,兩年前北海的那樁罌華案,那時的主犯平氏被拉于菜市口杖斃,闔府上下充入罪奴籍,杖三十后流放三千里,傳得大江南北沸沸揚揚,皆道大快人心。 只有趁著這剩下的幾個時辰,找到出路,否則一旦被大理寺查到罪證抓進詔獄去,就真的是萬事休矣了。 往后余生命運如何更迭,是生是死,就看這最后的幾個時辰。 “我去想辦法。”秦樂窈起身,套了披風,面色凝重的踏夜而去。 上京城里沒有宵禁,但現在已經過了丑時,街上靜謐無聲,只偶有打更人路過驚了院子里的狗兒兩聲低吠。 雪又下大了,北風將枯枝卷斷,此等惡劣的天氣之下,披風圍脖都沒有什么大用,秦樂窈騎著馬進到主城,素凈的小臉被凍得發白,空氣太冷了,連呼吸都是難受的。 來的路上她策馬狂奔,真正進到了永安大街之后,卻是勒馬在這冬夜的街頭,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躊躇與無助之中。 誰能有這個本事,能影響甚至是改變大理寺的決定,或許水云樓背后的勢力能夠做到,但她是個什么身份秦樂窈心里有數,若出事的是白鳳年,也許還能有點求情的機會。 除開水云樓,釀制局在大理寺面前,根本就沒有說話的余地。 秦樂窈咽了下喉嚨,大雪刮在臉上有著輕微卻頻繁的刺痛感,她冰涼麻木的手指摸出了最后的救命稻草,那是赫連煜留給她的那枚玉墜。 如果他愿意見她,如果他對她還有興趣的話。 秦樂窈心里沒底,但這是她唯一的希望。她攥緊了玉墜,策馬向著無乩館的方向而去。 無乩館坐落于朱雀大街,是整個上京最核心最富庶的一塊地方,那里高門權貴云集,從街頭把守的衛兵與橫欄開始,往后便是階級身份的象征,非是用錢就能踏足的領域。 夜雪太冷了,秦樂窈被凍得直打哆嗦,卻是又因著極度的緊張而出了一身冷汗,渾身都是冰涼的。 街口衛兵意料之中的將秦樂窈攔了下來,她掏出玉墜,才發覺自己的手一直在抖。 那雙環扣是赫連煜得封驍騎將軍之時霸王弓上的圖騰,后來這個圖案便專門用來代指赫連煜的身份了,城中當值的所有衛兵都識得這個圖騰,見著信物后便即刻予以放行。 秦樂窈叩開了無乩館的大門,雖然小廝不解為何這姑娘會深夜造訪,但她手持著驍騎將軍的玉墜,便還是恭敬將人請了進來。 無乩館很大,前院中庭種了一棵參天的百年古木,枝干擋住了大半的風雪,秦樂窈跟著小廝走在廊下,穿過了數個門庭,進到了一間廂房內。 小廝進屋后點上了油燈,俯首對她道:“將軍已經就寢了,姑娘就在此處歇息一晚,明早將軍起身后,小的會給姑娘通傳的。” 這座無乩館是當今圣上欽賜給赫連煜的將軍府,館內的一眾仆從都是喚他作將軍的。 秦樂窈一聽便急了,“這位小哥,我找小王爺有急事,等不到明天早上。” 秦樂窈自己也知道這深更半夜的要一個小廝去吵主人家的瞌睡十分強人所難,但她已經再沒有別的路可走,只能懇切道:“還請小哥幫幫忙,小王爺若是有所怪罪,全由我一力承擔。” 小廝失笑道:“姑娘說笑了,這個時辰了,除非您手上拿的是陛下的圣旨,否則您縱是有天大的事情,也不好擾了將軍清夢。” 說完這句話后,小廝便躬身退了出去,“姑娘好好歇息,小的告退。” 秦樂窈自然是坐不住的,她等小廝走遠后,悄悄推門出去,循著剛才記憶中的路線,又再走回了院子的門口。 ——小廝帶她進的廂房顯然應該是待客的院落,赫連煜作為家主,必定是宿在主宅的。 外頭烏云蔽月,黑得徹底。 秦樂窈有點怕黑,尤其是這種又大又空曠的宅院府邸,樹多景多,白日里或許瞧著別致精巧,到了這種伸手不見五指的夜里,看著便尤其瘆人。 但她別無他法,只能硬著頭皮摸黑往前走。 無乩館實在太大了,她又辨不清楚方向,頂風繞了好大一圈迷了路,秦樂窈又怕又著急,急得想要蹲在原地大聲哭一場。 可那是小姑娘才能干的事,哭只能浪費時間,她現在沒有時間可以浪費。 秦樂窈又咬牙兜了一圈,忽地瞧見前面似有火光。她心中一喜,終于是從造景的林子里繞出去,找到某個有人的院子了。 只是這院子顯然也不是主宅,恰好此時正寅時巡邏的衛兵經過門前,身穿軟甲腰間佩刀,為首者耳力相當好,隔著一段尚遠的距離就聽見了異動聲:“什么人!” 身后跟著的府兵們立刻抽刀警備上前查探,只見那幽深梅樹后面走出來一個人影,秦樂窈露出了一副人畜無害的模樣,主動開口道:“幾位大哥,碰見你們可太好了,能帶我回將軍的屋里去嗎,這無乩館太大,我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秦樂窈靠近的時候就已經將自己的束冠給解了,她抓著披風攏住自己的衣裳,裝成了一幅才從房里出來的樣子,好在現在光線昏暗,瞧不清她那束了一天有些打卷的頭發。 為首的府兵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狐疑詢問道:“什么時辰了,你不在將軍屋里待著,自己一個人跑出來干什么?” 秦樂窈編不出像樣的理由來,多說多錯,未免被聽出端倪來,便直接又將那枚玉墜從披風下遞了出來,“大哥可是擔心我是歹人?你瞧,這是將軍給我的墜子,他說有這個,便能進出無乩館,日后尋他也方便。” 那府兵接過墜子瞧了幾眼,確定是將軍信物不假,男人視線又再落向秦樂窈的臉上,見這姑娘生得眉清目秀,火光輕輕跳躍在這張秀麗的面龐上,看著確實像是貴人會喜歡的美人。 “跟我來。” 秦樂窈喜笑顏開:“多謝大哥。” 府兵讓其他人接著巡邏,自己將秦樂窈帶去了主宅。還好這中間的路離得不算遠,不然秦樂窈這蹩腳的借口,也不會如此輕易得手。 主宅的院子兩邊載著不少斜云松,落了雪后樹冠上像是頂著一簇簇的小白傘,再往里走便能看見一處單獨的小樓,門口廊下候著兩個小廝。 “進去吧。”府兵將她送到之后便離開了。 秦樂窈在廊下小廝注視的目光中往里走,二人見她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伸手攔人,秦樂窈又再故技重施,拿出了那枚玉墜,誆騙說是赫連煜之前吩咐她在這個時候過來尋他的。 兩人對視了一眼,這理由聽著雖是奇怪了些,但那些貴人們的心思,又豈是他們這些做奴才的能夠妄加猜測的。 此處是無乩館,眼前這人還是由府兵領進來的,于是小廝在確認玉墜真實之后,便領著她進去了。 這一路彎彎繞繞,終于是成功走到了這扇門前,秦樂窈深吸了一口氣,心跳快若擂鼓。 她不敢在外叩門,怕被外面的小廝侍女察覺屋里的赫連煜并未如她所言是在等她,那她大概率就會像先前一般被攔住,等候天亮。 秦樂窈咬咬牙,決定騙到底,半是羞赧道:“我自己進去便是,不勞兩位jiejie通傳了,想給將軍制造一些有情調的小驚喜。” 于是乎,秦樂窈就這么靠著一枚他給的玉墜,一路騙進了他的寢房中。 房門開啟后又再關上,寬敞的走道前點著一排油燈,是供下人和來客看路的,這光亮被屏風擋住,并不會照到里頭去,打攪主人家的美夢。 繞過屏風進屋之后,便是徹底陷入漆黑之中了。 屋里燒著上好的銀絲碳,暖意融融,秦樂窈卻是因為高度的緊張,手腳都在發抖。 她稍稍清了清嗓子,卻是無論如何也找不到開口的方式。求人幫忙,還深更半夜不經通穿闖入房中來擾人清夢,實在太過冒昧。 若非是被逼無奈,秦樂窈也斷斷不會出此下策來。 她站在那,想了又想,最后慢慢走到了墻邊上,摸索到了與油燈放在一起的火折子,想以燈光來將赫連煜喚醒,再跪在地上請罪,總好過這么黑燈瞎火的忽然出聲嚇唬人。 就在這一瞬間,秦樂窈的脖子被人扣住,那力道極大,霎時間便叫她喪失了行動力,天旋地轉地被人用力摁在了地上。 “啊、咯——”秦樂窈呼吸困難,瞬間漲紅了臉,咽喉被人抵著發不出聲音來,眼角緋紅被激出了淚花。 她的火折子被掉在了地毯上,腦子發暈發眩,后知后覺反應過來,赫連煜是武狀元登科的武將,力量與機警都不是尋常官宦所能企及。剛才真應該先出個聲,怕是現在被他當成了刺客,直接掐死都有可能。 秦樂窈完全沒有自救的余地,她一雙涼手無力搭在脖子上的那只大手上,就在她感覺自己的生命流逝將要窒息的時候,那手上的力道卻是自己松了。 秦樂窈像一條離水瀕死的魚,癱軟的躺在地上,劇烈喘息著,半天找不回四肢的力氣。 火折子被人撿起來,點亮了柔和的光線,秦樂窈用所剩不多的力氣掙扎著起身,匍匐跪地,一開口的嗓音盡是沙啞:“小王爺恕罪,草民……實在沒有別的辦法能見到您……” 第21章 把玩 赫連煜隨意坐在了面前的太師椅上,睨著下面的女人,多少也是猜到了些端倪,散漫道:“有事求我?” 他的聲音醇厚,輕易辨不出喜怒,秦樂窈抬頭看他,將那玉墜雙手呈上,“想請小王爺,給條生路。” “你就是靠這個一路騙進來的?”赫連煜見那墜子微微揚起眉梢,拿在手心里拋了下,“有這份膽氣敢深更半夜孤身入我寢房,除去死了的刺客,你還是第一個。” 她跪在那里,便透露出了一種孱弱無依的感覺,秦樂窈想得很透徹,什么驕傲尊嚴與骨氣,和多年的心血性命相比起來,這些都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