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節(jié)
畢竟,能有這么大本事的人,可不是尋常的考生可以做到。 可若是有人從中推波助瀾呢? 徐瑾瑜將這個事件,從李守言的性格、行事應對的習慣等等方面全面復盤了一下。 只是,從那日貢院外的爭辯開始,便有人開始布局了。 進一步,可以要了自己的命,退一步,可以挑撥與永新侯府和圣上的關系。 可謂是,一箭雙雕! 魏思武得了畫像后,很快便將此事列入第一要務,隨后與金吾衛(wèi)、京兆尹對接。 當朝舉人在會試結束后,在天子腳下,京畿重地被人設計謀殺,這件事若是上報天聽,只怕圣上怪罪下來,要遷怒一大批人。 這不僅是個人之事,更是京城,是天子的顏面! 一時間,京城里雖然還是平時那般熱鬧繁華,可內里早已暗潮涌動,都在緊鑼密鼓的搜尋那日的小廝。 而趙慶陽也在那日馬匹受驚的粉末發(fā)現了一些端倪,原是一種來自烏國的草,其粉末被馬匹吸食后,便會導致馬匹亢奮。 再加上徐瑾瑜身上的引獸藥,輕而易舉便可以引起一場動亂。 徐瑾瑜得知了這個消息后,也不由輕嘆一聲: “還真是越來越有意思了,前有越國,后有烏國,這幕后之人倒是手眼通天。” 趙慶陽這兩日也是忙的腳不沾地,只這粉末的調查,他最起碼跑了數個地方,從醫(yī)館到集市的賣馬人,最后還是在一個曾經在烏國賣貨的商人口中得到了音訊。 那商人在盛烏兩國局勢緩和的時候,靠往來貿易賺了一個盆滿缽滿。 烏國雖然不及大盛地大物博,可其地廣人稀,遍地都是大草原和少數平原,那里的馬匹個個膘肥體壯,乃是數一數二的好馬。 除此之外,烏國的鐵器也較之大盛更加優(yōu)良,只不過其并不對外出售而已。 但只這兩樣,便足夠烏國在各個國家都吃得開了。 就連大盛現在,也要購買其國馬匹。 商人說: “當初我們在烏國行商之時,曾經遇到過一群強盜,那些強盜見我們第一眼后,直接先沖著馬撒了一把藥粉,馬立刻便在原地亢奮蹦跳起來,想騎著馬逃跑都做不到。 后來,還是烏國的官兵來的及時,這才把我們救下,我們才知道,那是烏國特有的連歡草,只生在當地的連珠湖畔,連放馬的人輕易都不會將牲畜在那里放牧。” “幸而這樣的連歡草在烏國都數量稀少,否則北疆也危在旦夕。” 趙慶陽出去一趟,這會兒言談間也已經沒有了曾經的少年稚嫩,多了幾分成熟。 “可,在烏國都數量稀少的連歡草竟然能進入大盛境內……” 一時之間,趙慶陽面上都已經多了幾分猶疑。 現在的大盛,真的還是他記憶中的那個國泰民安的大盛嗎? 徐瑾瑜看到了趙慶陽面上的猶疑,拍了拍趙慶陽的手臂,緩緩道: “慶陽兄,這世間目之所及的光明之處,離不開陰影下人們的負重前行。 而你我,不過是從光明過渡到了陰影……” “負重前行嗎?” 趙慶陽慢吞吞的咀嚼著這四個字,曾經的他,因為父親留下的污名,混沌終日,不知世事。 幸而在文會之上,結識了瑜弟,雖然當初的相遇并不愉快,可他至今還在感謝當初那個守諾的自己。 徐家劈了那么久的竹絲,讓他知道,原來自己也并不是一無是處,只要他愿意努力,他的劍法也有讓祖父夸贊之時。 可之后,看著思武因為長公主之事,先一步走入朝堂,他未嘗不心焦? 就連當初,府醫(yī)所言他亦有過懷疑,懷疑他還能否跟上兩位好友的腳步。 但南疆一行,除了瑾瑜的數次相助,他更多的是在看,在看曾經他看的并不透徹的世界。 “負重前行,這四個字,我很喜歡。如今,我也成為了這樣的人。” 趙慶陽不知想到了什么,面上露出淡淡的笑容,隨后他目光柔和的看著徐瑾瑜: “瑜弟且在此安坐,再過兩日就有消息了。” 趙慶陽隨后離開,徐瑾瑜雖然不明白方才慶陽兄面上露出那種復雜的神色,卻也無意追究。 等趙慶陽離開后,徐瑾瑜也沒有閑著,反而拿出一本這些日子轉移方向的民俗民生的書籍看了起來。 雖然會試結束,但還有殿試,待殿試之后,入朝為官,若是腦袋空空,只怕也要毫無寸進了。 …… 這次朝廷多個部門對于一個小廝的搜尋可謂是聲勢浩大,對于普通人來說或許感覺并沒有那么清晰,可若是對那等心里有鬼的人來說,便不一樣了。 李守言會考第三場時,本就因為貢院前徐瑾瑜的那一番話,心神不寧,他雖然暗中告訴自己,嚴有嚴好,寬有寬好,那徐瑾瑜說的并不一定對。 有道是,各花入各眼,萬一主考大人崇尚嚴法點中了他呢? 可心里又有一個聲音告訴他,凡事需要結合實際,那條判語只怕真要如那徐瑾瑜所言。 一時之間,兩種聲音交匯,讓他心神不寧,連第三場的題目都只記了一個大概。 更不必說,主考官又提升的難度,完全避開了李守言擅長的文風華麗,辭藻堆砌的行文習慣。 這也就罷了,今年不成,三年后再來即是。 可是,等李守言回到院子后,真正的打擊這才來臨! 永新侯府竟然聲勢浩大的斥責自己,當著眾人的面兒與自己劃清界限! 除此之外,讓他以后不得以李氏子孫自居,對他來說更是一個打擊! 要知道,李守言之所以會試失利后,還能穩(wěn)得住,便是因為其背靠李氏宗族,他舉人之身也可入朝為官,到時候若是永新侯府能提攜一二,他與正經科舉的學子也不差什么。 那些在他承辦文會之時,絡繹不絕來此的學子,未嘗不是想要借此搭上永新侯府的線! 可是,現在全都沒有了。 李守言仔仔細細的回想了所有發(fā)生的事兒,他怪好事的學子,怪讓事件擴大的徐瑾瑜,怪傳播流言的學子。 從始至終,他都沒有怪過自己。 但這里,最讓他痛恨的人,還是那個少年解元郎! 他才只是一個少年,便已經是京師解元,他甚至站在那里不發(fā)一語,也有的是人替他說話。 他那么年少,又那般俊逸,他提前了自己十幾年,便得到了自己一直渴望而不可得之物! 他發(fā)了瘋的嫉妒! 大盛沒有宵禁,李守言在一個酒館徹夜買醉,等到雞鳴之時,一抹青影來到他的身旁。 “郎君何故不如意?不妨說與妾聽聽罷,妾……可有的是法子讓郎君如意順遂起來。” …… 李守言猛的從睡夢中驚醒,仿佛又回到了他做決定的那一天。 “我要徐瑾瑜死!我要他滿身污名而死!” 他狠極,也痛極了那少年! 可,驚馬案事發(fā)至今,小廝雖然不知所蹤,可是京中卻一直緊鑼密鼓的在搜查此人。 李守言也曾偷偷去城門瞧過,原本便不寬松的進出管理,現在已經成了鐵桶一只。 那個小廝逃不掉,找到他,只是時間問題! 正是深夜里,外頭巡邏的兵將踏步而過的聲音,卻讓李守言驚出了一身的冷汗。 他幾乎以為要事發(fā)了! “怎么辦,怎么辦……” 李守言抱頭痛哭,他本以為自己此番上京,是要大展宏圖的! 那永新侯府本該將自己奉為上賓,會試舉子也應以自己為首,怎么會,怎么會到了這般田地?! 他成了謀殺案的主謀! 哪怕是謀殺未遂,在京師地界這般行事,乃是對圣上的大不敬! 他怎么就腦子一熱,做下了這事兒? 如今才是一更天,李守言已經睡不下了,他時時側耳聽著門口的動靜,生怕那腳步聲是沖著他來的。 若真是來拿他,他得逃,可逃去哪兒呢? 永新侯府已經與他劃清界限,他根本無從躲避。 李守言緊張的縮在椅子里,一下一下的啃咬著自己的指甲,直把十指都啃的光禿禿的,他還是沒有想出半點兒主意。 解鈴還須系鈴人,他是不是應該去找那人了。 李守言看著外面的天色,遲遲沒有下決心。 等到天光放亮,他被刺眼的日光重新喚醒,卻是眸子狠狠一縮,讓自己蜷縮在了椅子里。 還有三日便是會試放榜之時,要不……他還是再等等吧。 若是他成為貢士,運氣好被圣上點為進士,有了官身,即便被查出來也會從輕發(fā)落吧。 可李守言并不知道,他那夜里被燭光映的在窗前猶豫徘徊的身影,被魏思武盡收眼底。 到了這一步,李守言只需要一個小小的推手,就能引著他們找到幕后之人。 就這樣僵持了兩日,等到放榜前一天,李守言照舊出去明為游玩,實為暗查官差的搜尋進度。 只是,這一次,在李守言的提心吊膽下,他的祈求似乎并未如愿。 在南街的一個小巷里,一個套著枷鎖的人被官差推搡著離開。 “噫,也不知那人翻了什么過錯,連枷鎖都用上了!” “聽說老沉老沉的,那得是天大的過錯!” …… 路人的兩句閑言,讓李守言渾身的血液都凝固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