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節(jié)
楚凌絕環(huán)顧四周,看著眾人渴盼的目光,他站直了身子,放聲道: “那怕是要讓諸君失望了。標(biāo)點符號的發(fā)明者另有其人,我,楚凌絕,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騙子! 楚凌絕騙了諸位,臨安侯府騙了諸位!今日,對不住諸位了,讓你們白跑一趟——” 楚凌絕這話一出,小廝懵了一下,隨后立刻道: “世子醉了!世子醉了!諸位莫怪,文會改日繼續(xù),今日諸位在豐登樓一應(yīng)吃喝皆由我臨安侯府買單!諸位盡興!” “來人!快來人!將世子帶下去!” 楚凌絕卻掙開前來要帶他下去的下人,爭執(zhí)之中,錦緞之上的茶水菜肴稀里嘩啦碎了一地: “酒,酒后吐真言,別,別拉我!你們,你們當(dāng)別人都是,都是傻子嗎? 從小到大,我學(xué)的是怎么踩著別人讓自己站的更好,怎么會,怎么會想出這種,這種惠及天下人的事兒? 我不配,不配!哈哈哈,哈哈哈,我自己走,自己走!” 楚凌絕大笑著,身上厚重的棉袍壓的他不得不踉踉蹌蹌,跌跌撞撞的離開。 等楚凌絕漸漸走遠(yuǎn),趙慶陽這才緩緩合住張開的嘴巴: “楚凌絕這是瘋了吧!他這么說,怕不是將臨安侯府架在火上烤! 本來臨安候府這些年便日薄西山,他這么一來,臨安候府在讀書人里的名聲可就徹底壞了!” 當(dāng)初他爹那一月郎的名頭一出,時至今日,朝廷里正經(jīng)八百科舉入仕的官員對于鎮(zhèn)國公府心里都沒有那么恭敬。 也幸好老鎮(zhèn)國公還健在,有他老人家的功績在,鎮(zhèn)國公府而今才能在文人中有幾分薄面。 可莫說文人重名,勛貴之家又何嘗不是?且看四公之末的文國公,那不也是清談滿座,那才是大家之氣! 可徐瑾瑜看著楚凌絕跌跌撞撞的身影,不由抿緊了唇。 果然如此。 楚凌絕,在借醉直言。 當(dāng)初他在思武兄的迎春宴上,連飲十?dāng)?shù)杯水酒,也仍能投壺飛射。 當(dāng)初他在自己與東辰學(xué)子初臨西宿的晚宴上,借醉喚了一聲哥哥。 今日,他在這場文會之上,借醉……真相公之于眾。 “他喝了三杯水酒……” 徐瑾瑜的聲音輕之又輕,如同囈語一般,四下也就趙慶陽這個習(xí)武之人聽的清楚了。 “是啊,他就喝了三杯水酒,怎么就醉成這樣?” 徐瑾瑜搖了搖頭,站起身,退出一片嘩然的人群之中: “慶陽兄,我們也走吧。” 趙慶陽撓了撓頭,看著滿堂面紅耳赤,申飭臨安候府的眾人,也不由搖了搖頭。 “走吧,也沒有什么好看的了。” 魏思武來得遲,徐瑾瑜和趙慶陽剛出門就差點兒和他撞了個滿懷,魏思武急急道: “瑾瑜,你怎么這么早就走了?可是那楚凌絕真的昧著良心認(rèn)下了那事?” 徐瑾瑜搖了搖頭,先拉著魏思武離開了豐登樓,等回了公主府,徐瑾瑜這才對著面有余怒的魏思武道: “他沒有做對不起我的事,相反,他這是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和前途做賭! 臨安候府只有他一根獨苗,于情于理都不會傷了他的性命,可臨安候與那青衣人的相識,總讓我……心有不安。 思武兄,接下來便拜托你讓人多照看一下他了,否則只怕臨安候會狗急跳墻。” 能做出讓命不久矣的親生兒子來為養(yǎng)子鋪路的事兒,徐瑾瑜并不懷疑臨安候知道楚凌絕毀了他一心安排好的登天梯時,該是何等的暴跳如雷! 趙慶陽跟在徐瑾瑜身后,和兩人一道來了公主府,等二人說完話,他才有些云里霧里的問道: “魏思武,瑜弟,你們在說什么?什么青衣人?還有,瑜弟你什么時候和楚凌絕關(guān)系那么好了,你們不是……” 趙慶陽說著,欲言又止, 魏思武原本還因為這事兒緊鎖眉頭,可一聽趙慶陽這話,不由一挑眉: “瑾瑜,我倒是挺好奇為何慶陽當(dāng)初能先于我知道你和楚凌絕身份互換之事。” 徐瑾瑜聽魏思武問起,這才想起當(dāng)初的一樁舊事: “這不是,之前有段時間慶陽兄在我家住著,正巧遇到了楚凌絕找人讓族長來趕我離開京城。” “他還做過這事兒?!” 魏思武的聲音一下子揚高,徐瑾瑜點了點頭,語氣復(fù)雜道: “不過,他倒是還準(zhǔn)備送我十兩離家銀。” 魏思武:“……” 趙慶陽也不由恍然大悟: “原來那事兒是他搞出來的啊,我就說,這種斬草不除根,手段稚嫩到讓人發(fā)笑的事兒也不像是臨安候府能做出來的。” 而徐瑾瑜也是從那件事發(fā)覺,楚凌絕或許還有救。 但彼時的他,從未想過二人還有這等緣分。 “對了,慶陽兄近來如何?怎么不在府中閉關(guān)練武?” 趙慶陽一聽徐瑾瑜這話,立刻就垮了臉: “別提了,我們家老頭說魏思武這家伙都已經(jīng)是正四品刑獄司少司了,這段時日怎么也得給我謀個差事。” 徐瑾瑜有些訝異,但隨后也淡定下來,大盛的蔭補制較之前朝已經(jīng)好了許多,要知道,前朝可曾經(jīng)有貴妃的三歲弟弟當(dāng)過朝中重臣的荒唐事兒。 下屬去請示的時候,只問允不允,可三歲小兒又能知道什么,不知鬧出過多少笑話。 鎮(zhèn)國公已經(jīng)數(shù)年不曾理事,作為其指定的世子,于情于理也該入仕了。 至于楚凌絕,只怕也是如此。 “這倒是樁好事兒啊,到時候你我兄弟也能同朝為官了!嗯……就差瑾瑜了。” 徐瑾瑜聞言不由笑了笑: “那我努力。” “嘖,哪兒那么容易?吶,今個我去楚凌絕的文會,就是為這事兒呢! 圣上自個開了私庫,要和越國死戰(zhàn),可是這場仗已經(jīng)打了一年多了,朝廷于情于理也該派宣撫使去撫慰一二。 且這個人選的身份不能太低,否則不足以彰顯朝廷的撫慰之心,是以我家老頭有意讓我走一趟。 這事兒吧,雖然要吃些苦頭,可若是能收攏民心,只待還朝便有數(shù)不盡的好處。 原本我最大的對手就是楚凌絕,楚凌絕身份有,聲望也有,只消這次的文會好好的開完,宣撫使估計就是他沒跑了,誰能想到……” 趙慶陽這會兒心里頗為復(fù)雜,原本以為的競爭對手就這么自曝了,他就這么躺贏了?! 而徐瑾瑜這時,也終于知道臨安候此番布局是為了什么。 “難怪他不惜造假也要讓楚凌絕成為同輩中的聲望第一人!” 臨安候府已經(jīng)敗落,楚凌絕能勝過其他勛貴子弟的,唯有聲望。 趙慶陽也不由咂了咂嘴: “嘖,其實楚凌絕本來的名聲也不差,只要臨安候把侯府的意思讓圣上知道,圣上未嘗不會選他。” 畢竟,不管怎么說,有臨安候夫人那么一個雞娃高手,楚凌絕已經(jīng)遠(yuǎn)勝大部分人了。 趙慶陽這話一出,眾人不由一陣沉默。 …… 臨安侯府,書房。 “啪——” 一記響亮的耳光聲響起,原本便弱不勝衣的楚凌絕直接后退兩步,跌坐在地上,臨安候滿眼怒火的盯著他: “你怕是瘋了!!!那種話也敢在大庭廣眾下說,你知不知道侯府為了給你擦屁股廢了多少人力物力?!!” 楚凌絕頭一次挨打,這會兒頂著那通紅的巴掌印,呆呆的坐在地上,半晌才緩緩撫上自己火辣辣的臉頰: “瘋了嗎?或許吧,父親這段時間不就是想把我逼瘋,成為您手中的提線木偶嗎?” “你!楚凌絕,你可知道,你現(xiàn)在的榮華富貴都是侯府給的,你就不怕本候?qū)⒛闼突鼐┙寄歉F鄉(xiāng)僻壤之地?!” 楚凌絕沒有起身,只是緩緩抱住自己的膝蓋,淡淡道: “還是算了吧,我這樣渾身骯臟的人,怎么配擾了人家的清靜?況且,父親忘了嗎?” 楚凌絕隨后仰起頭,那雙黝黑的眸子直勾勾的看向臨安候,他歪了歪頭: “哥哥早就無意回來,您只有我啊。” 臨安候聽了這話,指尖不由顫了兩下,隨后他才瞪了楚凌絕一眼,狠聲道: “富貴榮華你不要,你有氣節(jié),侯府配不上你,你真當(dāng)本候拿你沒有辦法?” 楚凌絕未曾做聲,臨安候只冷冷道: “來人,把世子送回院子禁足!” 楚凌絕揮開了前來要攙扶自己的手,搖晃了一下這才站住: “我自己走。” 等楚凌絕走后,臨安候臉色沉凝如水,直接噼里啪啦的將書房砸了個遍。 楚凌絕還未走出書房,便聽到這么大的動靜,不由勾了勾唇,但唇角的笑意稍縱即逝。 他如今能做的實在有限,他太知道臨安候府即便已經(jīng)到了這一步,可也依舊遠(yuǎn)非常人之力可及。 他只有……玉石俱焚的選擇而已。 然而,這似乎也并沒有什么用。 楚凌絕走進自己的院子時,不由仰頭看了看院外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