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火行舟 第195節
侍衛身下,還壓著幾支完好無損的羽箭。 祭祀臺下,處邪朱聞與莫遲持刀僵持之際,還特意分出神來,瞥了回廊上的杜曇晝一樣。 “你看。”他帶著不懷好意的嘲笑對莫遲說:“其實你在杜曇晝心中,也沒有那么重要。” 莫遲眉心一壓:“他是我的,誰允許你多看了!” 處邪朱聞臉色一沉,下一刻,莫遲倏然抽刀后撤,與他拉開距離。 處邪朱聞略一晃神,就見莫遲手中的長刀已朝他面門劈來。 回廊之上,杜曇晝早已搭弓挽箭,卻遲遲不敢放箭。 莫遲與處邪朱聞的纏斗愈發緊密,兩人刀刃相擊,身影重疊,又時常改換位置,杜曇晝若是一箭射出,根本無法預料最后會射中誰。 刀身尖利刺耳的碰撞聲中,杜曇晝不斷改換瞄準的方向,始終不敢松手。 箭簇上的冷光一閃,間隔這么遠,背對著他的處邪朱聞居然察覺到了。 他一挑眉峰,忽然拍出一掌,直擊莫遲前胸。 莫遲大步后退,與他拉開了距離。 “莫遲!退后!” 厲聲疾呼中,筆直的羽箭從拉至極限的弓弦上射出,帶著尖利的破風之聲刺向處邪朱聞。 處邪朱聞卻做了一個誰都沒想到的動作,他沒有攻向莫遲,也沒有躲避飛箭的舉動,他疾步沖至祭祀臺前,抽出腰間短刀,高高舉起,隨后重重扎進祭祀臺中央。 杜曇晝的箭擦著他的下巴掠過,祭祀臺在他的一刀之下,轟然裂成兩半。 伴隨著祭祀臺被毀,地面立刻傳來震動,在幾個呼吸間,原本微弱的震顫就劇烈到一發不可收拾。 大殿上方傳來駭人的斷裂聲,莫遲霍然抬頭望去,只見天頂從中間開始向四周產生裂縫,縫隙在非常短的時間內就貫穿了整面天花。 在細碎的灰塵飄蕩下來之后,破碎的天頂逐漸堅持不住,成塊往下崩塌。 同時,支撐大殿的柱子依次斷裂,建造在二層、依托柱子作為支架的回廊,也開始往下塌陷。 一切都發生得太快,杜曇晝和扶引站立不穩,扶引被掉下來的碎石砸中,向后栽倒,杜曇晝的身影也被大范圍砸落的回廊頂阻隔掩蓋,一時看不見了。 突如其來的混亂中,莫遲踩著搖晃不止的地面,朝處邪朱聞傾身而上,在轟鳴著掉落的巨大石板和此起彼伏的斷裂聲中,將長刀刺入了處邪朱聞的胸腹,將他整個人都捅了個對穿。 但他自己也在被處邪朱聞的彎刀砍傷了后背。 鮮血從他背后的傷口里冒出,衣服裂開大洞,后腰燒傷處的繃帶也從衣服的破洞里漏了出來。 繃帶被彎刀一刀破開,眨眼間凌亂散落,露出了莫遲背后那塊尚未痊愈的皮膚。 原本烙著處邪氏奴隸烙印的地方,被通紅的燒傷疤痕取代,沒留下一丁點痕跡。 腹部被莫遲捅穿,處邪朱聞卻像絲毫感覺不到疼痛那樣,眼睛死死盯著莫遲的后腰。 不過片刻,他就放心地笑了。 “我說過。”他低沉陰冷的聲音仿佛一種詛咒:“你今天會和我一起死在這里。” 他一手攥住莫遲的手腕,不讓他把刀從自己體內退出,同時反手持刀,將刀刃橫在莫遲咽喉,逼著他一路后退。 在地動山搖的晃動中,莫遲被他壓制著,與他一起退到了祭壇邊緣。 杜曇晝頂起壓在上方的石板,從巨石瓦礫后方艱難爬出,碎塊鋒利的邊沿劃得他滿手鮮血。 在站立都無法做到的情況下,杜曇晝背靠石墻,于劇震中強行拉弓。 箭矢射中了處邪朱聞的衣擺,卻無法阻止他的動作。 回廊又一次猛地往下一陷,天頂上方一塊碩大石板直朝杜曇晝撲來。 杜曇晝大步往后一退,石板幾乎是在同一時間砸向了他。 一聲巨響傳來,杜曇晝原先站立的地方霎時被碎石塊淹沒,塵煙四下騰起,掀起一陣塵土飛揚的煙霧。 莫遲被處邪朱聞頂在祭壇的圍欄上,處邪朱聞的彎刀已經從斜上方扎入了他的肩膀。 背后,祭壇下方,吞吐著灼熱駭浪的炎山之火,在沸騰的巖漿中肆意燃燒。 如此生死關頭,在處邪朱聞陰狠目光的逼視下,莫遲仍然分出神,向杜曇晝投去了焦灼如焚的一眼,又迅速轉變眼神,用充滿殺意的眼神怒視處邪朱聞。 處邪朱聞動作一滯。 從方才的那一眼里,他似乎見到了一個他從未見過的烏石蘭。 在他的記憶中,烏石蘭總是恭順地立在身側,臣服地低垂雙目,極少與他對視。 就算看向別人,他的眼神也是平靜無波,冷淡到了顯得漠然的地步。 唯獨在他剛才望向杜曇晝的眼眸中,流露出就連處邪朱聞都能覺察到的愛意與眷戀。 那只是轉瞬即逝的一個眼神,卻代表著那個從未在他面前出現過的人。 ——那個名叫莫遲的夜不收。 他來自遙遠的中原,擁有一位用情至深的愛人,那人不遠萬里趕赴焉彌,甘愿與他同生共死。 恍惚之際,從碎瓦頹垣掙扎而出的杜曇晝,向他射來了第二箭。 這一箭射穿了處邪朱聞的頭冠,金冠重重砸在地上,頂端鑲嵌的紅寶石碎了一地。 處邪朱聞一時失神,莫遲看準時機,往后猛地一抽手,刺入處邪朱聞體內的刀被他盡數拔出,血光飛濺而起,灑在祭壇的金玉圍欄上。 處邪朱聞吐血后退,莫遲騰身一躍離開圍欄,高舉長刀朝他砍下。 處邪朱聞抬刀抵抗,借著施加在刀身上的力量,兩人身形在頃刻間互換,處邪朱聞被莫遲逼著,背靠上祭壇邊緣。 “我不會死在這里。”莫遲壓著他的刀,咬著牙說:“我會和杜曇晝一起離開,我們會回到大承過安穩的日子,而你,注定要被炎山大火吞噬!燒至灰飛煙滅!” 長刀從彎刀的刃身上擦過,莫遲緊握刀柄,高高舉起雙手,對準處邪朱聞的心臟刺去。 處邪朱聞挺身而起,攥緊彎刀,由下而上,直取莫遲咽喉而去。 這是處邪朱聞拼盡全力的最后一刀,即使神明現世,也躲不過這彎傾盡所有的刀鋒。 隔著四起的煙灰塵霧,杜曇晝在東倒西歪的碎石廊柱間喊出變了調的怒吼:“莫遲!!!” 哧—— 刀刺入人體的聲音越過大殿崩塌的轟響傳入杜曇晝耳中,他只覺得渾身的血液都停止了流動,他連眼睛都不敢眨,驚懼焦灼的目光緊緊瞪視著前方。 莫遲的刀正中處邪朱聞的心臟,而原本應該割開他喉管的彎刀,卻在最后一刻偏了方向。 處邪朱聞的刀法就像他的箭術一樣高超,就連莫遲也要使盡渾身解數,才能在重傷之下勉強與他打成平手。 被這樣的人握在手中的彎刀,擦著莫遲的耳垂而過,使出畢生全力的一擊,只割斷了他的一縷頭發。 嘡啷—— 處邪朱聞彎刀脫手,他握住莫遲的手腕,一寸寸把他的刀退了出去。 在莫遲愕然的目光中,處邪朱聞抬起手,用染血的指背輕輕蹭過他的側臉。 隨后,他的身體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越過了祭壇邊緣,往下墜去。 視線與莫遲交錯之際,他把一樣東西扔給了莫遲。 莫遲不自覺地一接,才發現是自己的煙管,這枝由周回的蘆管筆做的煙管,最終被處邪朱聞還給了他。 最后,這個殘忍暴虐、酷戾不仁的攝政王,墜向了王陵深處那片亙古不滅的巖漿火海。 他的身影迅速被熊熊烈火吞沒,就此灰飛煙滅。 身后傳來轟然巨響,莫遲循聲回頭,只見二層回廊徹底塌下,而杜曇晝從斷壁殘垣中飛身而出,大步向他跑來。 “莫遲!” 看著沖到眼前的杜曇晝,莫遲張了張嘴,好像有話要講。 沒等他開口,杜曇晝就用衣袖擦掉了他臉上被處邪朱聞蹭上的血。 不忍的視線掃過莫遲身上的傷,杜曇晝連連道:“還活著就好……還活著就好!” 扶引也一瘸一拐地從碎石堆里爬出來,捂著腦袋上被砸出來的血口,對著二人大喊:“還愣著干什么?!大殿要塌了!還不快跑!” 杜曇晝拉著莫遲的手,把他往身上一背,跟在扶引身后,躲避著不斷從天頂掉落的石板,最終在大殿完全坍塌前,沖上了殿外那座石橋。 在三人退出大殿的那一刻,一塊巨型石板從天頂掉落,正好砸在了殿內那座鳥首巨像之上。 鳥首石像伴隨著大殿的坍塌而墜落,血紅的紅寶石鳥眼碎裂成粉末,很快就被倒塌的石柱盡數掩蓋,再也看不見了。 -------------------- 還有兩章就要完結啦! 第142章 莫搖辰的任務完成了。 ====================================== 王陵外,山腳下,則南依頻頻看天色。 馬上就要到她和莫遲約定好的時辰,可是地宮入口始終沒有動靜傳來。 不僅如此,不久之前,地面突然開始隱隱約約地震動,則南依有了不太好的預感。 身后,有手下走上前來稟報:“夫人,到時間了,您看……屬下是否要命人點燃雷火藥?” “再等一會兒!”則南依一眼不眨地盯著地宮入口,盡管她已經在這里守了一整天了。 一刻鐘過去了,則南依紋絲不動。 半個時辰過去了,管家坐不住了。 “夫人,您——” 則南依閉上眼睛,須臾后,她緩緩抬起手臂:“動手。” 一聲令下,整裝待發的則南氏護衛,拿起早已準備好的浸了油的羽箭。 放置了雷火藥的地點已經在地圖上標記清楚了,屆時數箭齊發,頃刻間就能點燃山上的所有雷火。 管家:“夫人,到時火藥一炸,山崩地裂,飛沙走石,可能會傷到您,請您和屬下一起退遠些吧。” 則南依最后看了一眼幽深的地宮入口,在管家的護送下退到了遠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