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火行舟 第194節
扶引雙手被繩索緊縛,整個人被吊在祭壇上方的木架上,木架又被一根從二層回廊探出的方形石柱控制,正在一點點往下降。 扶引口鼻被布條纏住,見到二人的身影,他不斷掙扎想要說話,卻只能發出“唔唔”的模糊喊聲。 莫遲持刀豎于胸前:“扶引身份暴露了!小心處邪朱聞,他一定在暗處!” “木架還在下降,扶引等不了太久,若殿內暫時安全,得趕緊把他救下來!” 莫遲鋒利的眼神環視一周:“似乎未見到其他人的影蹤,就算是陷阱,也得踩進去再說了!” 兩人緊握長刀,疾步奔入殿中。 二層的回廊建得極高,想要沿石柱攀爬而上十分困難,需要先找到能上樓的地方,才能去到方柱之上,救下扶引。 杜曇晝眼尖,迅速在大殿東南角見到了可以登上回廊的石階。 “那石階修得太過刻意,說不定暗藏機關,你在下方等我,待我安全上了回廊,再拉你上來。” 杜曇晝踩著石階,三兩步飛身而上,登上回廊后靜靜等待須臾,見四下沒有異動,才把手伸向莫遲:“上來。” 莫遲正要伸手,異變就在此刻發生。 看似牢固鑲嵌在墻上的石階突然往回收,不過眨眼間就沒入墻壁之中。 莫遲一怔,突然感覺背后一股強烈的殺意襲來,多年來夜不收的經歷賦予他的警覺救了他,讓他在身后彎刀刺中咽喉之前,就地往前一滾,堪堪躲過了那把閃著寒光的利刃。 “莫遲!” 伴隨著杜曇晝的驚呼,處邪朱聞就像幽魂一般,從看上去毫無縫隙的石壁后方閃身而出,手中的彎刀緊追莫遲而去。 莫遲挺身而起,揮刀砍向處邪朱聞。 刀鋒相擊,兩人再度針鋒相對。 “莫遲!” 相持之際,處邪朱聞聽到杜曇晝的喊聲,嘴邊扯出一個冷笑。 他眼睛盯著莫遲,卻把聲量保持在一個杜曇晝絕對能聽清的程度:“你到底是要救烏石蘭,還是要救扶引?” 杜曇晝聽懂了“烏石蘭”三個字,無需細想,他都能猜到處邪朱聞問他的是什么。 “聽不懂你在說什么!”不過遲疑了半瞬,杜曇晝便閃身沖向了扶引。 他拔腿狂奔,幾個呼吸間就跑到那根方柱旁。 手在回廊圍欄上一撐,敏捷地跳上石柱,杜曇晝幾步就來到扶引上方,二話不說就去解綁著對方的繩索。 好不容易掙脫開捂嘴的布條,扶引對他破口大罵:“你腦子給驢踢了嗎?救我干什么?!快去幫烏石蘭殺處邪朱聞!” 他說出口的是標準的中原官話,一丁點焉彌口音都沒有。 杜曇晝邊解繩子邊厲聲回道:“你我會救,處邪朱聞我也會殺!你要是想我趕快去幫你的同袍戰友,就趕緊給我爬上來!” “你瞎了!看不出我是陷阱嗎?!還不快滾!” 杜曇晝正欲張口,后方忽地響起腳步聲,他回身一看,就在回廊連接方柱之處,幾個焉彌侍衛如神出鬼沒般出現,幾人手持長弓,羽箭搭在弦上,箭尖直指杜曇晝。 杜曇晝站起身,面朝侍衛,背對著扶引道:“你的官話說得相當流利,一點口音都沒有。不像莫遲,我初次見他時,還以為他是焉彌jian細。” 危急關頭,扶引居然還能想起來問他:“莫遲是誰?” “就是在你們焉彌威名赫赫的……”杜曇晝抽出長刀,面朝來者不善的攝政王侍衛:“烏石蘭大人啊。” 話音未落,他已如離弦的羽箭般撲了出去。 扶引氣得怒吼:“什么你們焉彌?!老子是大承人!” 回廊之下,莫遲正與處邪朱聞激烈纏斗。 不過才過了須臾,莫遲胳膊上已經多了好幾道傷口,傷勢不重,流出的血卻也染紅了他的衣袖。 “莫遲?”彎刀壓制著他的刀鋒,處邪朱聞學著剛才聽到的中原官話,重復了一遍這兩個字:“這是你在大承的名姓么?” 莫遲從齒縫里擠出一句話:“你沒有資格知道我的名字。” 處邪朱聞發出一聲嗤笑。 莫遲咬著牙道:“你真以為憑你一人,就能走出王陵,回到封地么?” 處邪朱聞罕見地搖了搖頭:“不重要,就像你的中原名字一樣,這些都不再重要了。” 淡琥珀色的眼瞳死死注視著莫遲,處邪朱聞壓低聲線:“走不出去也沒關系,反正今天,你會作為烏石蘭和我一起死在這里。” 莫遲陡然一凜,緊縮的瞳孔中,倒映出處邪朱聞冷冽的刀光。 方柱之上,紛飛的箭雨撲面而來,杜曇晝將背上背的包袱拿在手中當做盾牌抵擋,可石柱太窄,他無法左右騰挪,只能被動抵御,卻做不到主動出擊。 但凡從側方再飛來一支羽箭,他就連躲避的地方都沒有,只能等著自己被射中。 躲閃之際,手中的包袱被箭矢射中,包袱皮散開在空中,一小袋東西從里面掉了出來,被杜曇晝一把接住。 “這是……黍子梗?!” 杜曇晝實在不知道這東西是怎么進到包袱皮里面的,但至少在此時此刻,他對跟江湖騙子別無二致的大祭司充滿感激。 他把手插進袋中,抓出一大把黍子梗,朝前方的侍衛用力撒去。 隨著他拋灑的動作,細碎的黍子梗如天女散花一般砸在眾侍衛身上,就像一個個小小的暗器,打得他們渾身發疼。 幾人不由得松開了手中的弓,抬手揮擋迎面而來的黍子梗雨。 眾人分神之時,杜曇晝趁機傾身而上,長刀泛起冷光。 手起刀落,原先還能對他射箭的侍衛,頃刻間沒有一個能站著的了。 有人倒地之后,還舉著弓,想對他射箭。 杜曇晝一刀下去,弓弦與羽箭盡斷,那人也沒了聲息。 扶引還沒來得及提醒他幾句小心,就見不遠處那個容貌俊麗、看上去只適合養在深宮的貴公子,已經把敵人全都解決了。 那時,在焉彌街頭撿到杜曇晝時,扶引幾乎是立刻就認出了他是中原人。 在柘山關受訓的日子已經相當遙遠,扶引不記得這人為何這么眼熟,但他知道對方來焉彌,定是為了焉彌與大承開戰之事。 思來想去,放眼滿王都,可能只有則南依有本事對付處邪朱聞。 扶引沒有猶豫太久,當夜就把杜曇晝送進了則南府。 直到今天,在幽深的王陵大殿,扶引才終于想起這人究竟是誰了。 “杜將軍?”他喃喃道:“難道……他是杜將軍之子?” 扶引揚脖揚得有些累了,他低下頭,轉了轉酸疼的脖子,卻在垂下目光的那瞬間,發現了下方的危局。 莫遲已經被處邪朱聞逼到了祭壇邊,他后腰抵著祭壇的圍欄,上半身被迫向后仰倒。 處邪朱聞只要一個用力,他就會被推進下方的火海,死無葬身之地。 第141章 馬后桃花馬前雪。 ================================== 杜曇晝沒有猶豫,掏出袖箭對準處邪朱聞就是兩發短箭射出。 但回廊與祭壇距離太遠,袖箭殺傷力不夠,無法命中。 此時,莫遲的上半身已經完全懸空,發絲被祭壇下方升騰的熱浪吹起。 處邪朱聞的刀就壓在他的咽喉,刀身隱約一點緋紅,應是莫遲的血。 等不到杜曇晝從回廊跳下去了,只要處邪朱聞的刀再往下壓半寸,莫遲就撐不住了,他只能在被處邪朱聞割喉和墜入炎火之中選擇一條路。 杜曇晝的心已經擠到了嗓子眼,他抓起焉彌侍衛掉在地上的弓,卻發現腳邊沒有羽箭,所有的箭矢都被他們用來射他了。 眼下,唯一能救下莫遲的辦法,就是有人能從半空中躍下,從背后襲擊處邪朱聞,才能給莫遲換來脫身的機會。 祭壇上方空空如也,再往上就是大殿的天頂,杜曇晝連能借力一躍的地方都沒有。 不對,杜曇晝的目光忽然捕捉到什么,那就是被吊在半空的扶引。 懸吊扶引的木架,被上方的石柱控制著,本來就在緩慢下降。 方才杜曇晝與侍衛打斗時,石柱受力,位置發生了偏移。 現在,扶引不再被吊在祭壇正上方,而是偏向了祭壇邊緣,就掛在處邪朱聞頭頂的斜上方。 從他所在的位置跳下去,正好能從背后給處邪朱聞致命一擊。 但代價是,不管是否能擊中處邪朱聞,跳下去的人最后都會掉進下方沸騰的巖漿熱火之中。 扶引想,按照大承習俗,只有死人才能從神道進入陵墓,那些和他一起從神道走進焉彌王陵的人,死的就剩下他和處邪朱聞了。 所以他們兩個,是注定要死在這里的人。 扶引把手臂用力往下一扯,他沒了右手,只要使出巧勁,就能從吊著他的繩索里抽出手來。 右臂脫出,原本綁著他手腕的繩扣頓時一松,扶引立刻從木架上墜落,他左手伸進衣服里,握住那把早就藏在懷中的匕首。 真不想和處邪朱聞死在一起啊。 上方的石柱傳來急促的腳步聲,預料中的墜落戛然而止,有人像抓鵝脖子一樣從后面拽住了他的衣服,扶引被衣領猛地一勒,差點沒背過氣去。 與此同時,一支鋒利的短箭從他臉側飛出。 這個距離總算夠了,杜曇晝射出的箭尖攜帶逼人的殺氣,直朝處邪朱聞而去,正中他右肩。 莫遲瞅準時機,在幾乎全部懸空的姿勢下,凌空抬起上身,一刀砍向處邪朱聞。 處邪朱聞回刀抵擋,莫遲奮起一腳正中他前胸,處邪朱聞嘴角霎時滲出了一道血絲,他抬手鉗住莫遲的腳腕。 莫遲借勢揮刀欺身而上,處邪朱聞往后一傾身,陡然失了平衡,兩人順著祭壇邊的石梯滾落至十幾步外的祭祀臺下。 扶引還沒顧得上抬頭看,就被杜曇晝拎著衣領提起來,拉到石柱上,又被他拽著退回了回廊。 扶引神魂未定,捂著脖子咳嗽不止:“你——咳咳咳!你……” 杜曇晝舉了舉袖箭:“你還給我的東西,我今天用它救了你,欠你的,我算是還清了。” 他的呼吸凌亂急促,他遠沒有看上去的那么鎮定。 “別說廢話了。”扶引咽了咽唾沫,咽喉一陣酸疼,他一腳踢開躺在地上的一個侍衛:“這里還有箭,你剛才沒看見,我可是注意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