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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火行舟 第62節

    杜琢:“羊睡覺很安靜嗎?”

    “不像羊那就像貓!”趁莫遲還沒反應過來,杜曇晝拿過他手中的火鐮,轉頭就往正房走:“總之,我還能替你打火,還會幫你點煙管。你晚上本來就睡不好,要是有人在你旁邊打鼾,豈不是一整宿都別想著睡了。”

    莫遲迅速被他說服,向杜琢投來一個告別的眼神,而后轉頭跟在杜曇晝身后,準確地來說是跟在杜曇晝手里的火鐮身后,筆直筆直地走進正房,冷酷地拋棄了杜琢。

    “切!不愿意跟我睡我自己睡!”杜琢一扭頭,推開廂房的門,關門時,嘴里還在念叨:“我睡覺打呼嚕么?怎么從前誰也沒跟我說過啊?”

    第46章 死的人可能是時方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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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房里,莫遲躺在床上,而比他高半個頭的杜曇晝,蜷著腿縮在旁邊為下人準備的軟塌上。

    莫遲抽了幾口煙,見他那怎么都躺不平的樣子著實不舒服,對他道:“要不我還是去和杜琢睡一間房吧。”

    “我就喜歡睡小床。”杜曇晝面不改色,側躺下來,面對莫遲:“我覺得睡這兒挺好的。”

    杜曇晝語氣真誠,表情誠摯,莫遲也分不出,他到底是在安慰他,還是真的喜歡那張還沒有他人長的小榻。

    吐了口煙圈,莫遲忽然想到什么,問:“今日怎么沒見到時方硯的賀禮?”

    今天送禮到國舅府的人絡繹不絕,不僅是馥州府里的大小官員,就連馥州刺史冉遙的禮物都送到了,唯獨沒聽到人通報,說時方硯的禮到了。

    杜曇晝隨手解下發簪,烏云般的青絲滑落,他漫不經心道:“時方硯此舉倒也不難猜,他剛奉皇命調入馥州,沒來幾天就忙著結交國舅的話,傳出去,只怕陛下心中不悅。”

    見莫遲還是若有所思的樣子,杜曇晝反問:“你倒是對他很有興趣?”

    “感覺……他離京前問我的話有點奇怪。”莫遲皺了皺眉,手拿煙管在床沿輕輕一磕,燒盡的煙灰掉落在地:“也許沒有什么,只是我想多了吧。”

    杜曇晝望著他的側臉,道:“再過兩日就是婚禮,你以前見過人結婚么?”

    莫遲搖搖頭。

    杜曇晝:“今日我聽國舅夫人說,那馥州學宮的太學士家底豐厚,為女兒置辦了一大筆嫁妝,到時候,你就能見到真正的十里紅妝是什么樣的了。”

    莫遲有一搭沒一搭地聽著,隨意應了幾聲。

    杜曇晝安靜地看他一會兒,突然問:“莫遲,你過完年就二十一了,有想過娶妻嗎?”

    莫遲表情有了瞬間的空白,似乎從沒思考過這個問題。

    杜曇晝又問:“你從前……有喜歡的女子么?”

    “沒有。”這回莫遲倒是答得很快:“哪有那個工夫?小的時候忙著在關外搜集敵情,潛伏進焉彌王庭后,每天只思考兩個問題:如何活下來?如何完成任務?哪有精力想別的。”

    杜曇晝像是忽然來了興致,覺也不睡了,直接坐了起來:“你從前從沒有喜歡過別的女子?”

    莫遲搖頭道:“沒有。”

    杜曇晝頓了頓,猶豫片刻,狀似不經意地問:“那男子呢?”

    “……?!”

    杜曇晝立刻解釋說:“我就是隨口一說!因為想到你們夜不收都是男的,大家朝夕相處、生死與共,也許——說不定……”

    莫遲一臉吃了蒼蠅的表情:“你說曾遂那樣的,還是胡利那樣的?”

    “不,我是說也許夜不收也有長得比較——”

    莫遲滿臉嫌棄:“夜不收全都是些皮糙rou厚的莽漢,在關外隨便一潛伏就是數月,不要說洗澡了,連胡子都沒辦法刮!幾個月下來,人人都跟沿街要飯的叫花子沒有區別,那種時候,就算美若天仙也沒用了吧!”

    莫遲想到當年艱苦的狀況,自己都渾身難受。

    杜曇晝卻從他的話里,聽出了不一樣的味道。

    莫遲沒有喜歡過男子,難道是因為嫌他們粗糙,長得不夠“美若天仙”?

    聽說焉彌女子大都性情剽悍,壯碩體健,可男子卻端正標致,俊美非凡。

    杜曇晝一句沒過腦子的話張口就來:“那焉彌男子呢?”

    “……”

    須臾沉寂后,莫遲騰地坐了起來,怒道:“就是殺了我我也不會去喜歡焉彌人啊!”

    杜曇晝自知失言,連連道歉,表示自己是昏了頭,才講出這樣的話。

    “哼!”莫遲哼了一聲,倒沒有真的生氣,又慢慢躺回去了。

    他能躺得下去,杜曇晝卻不行,此刻他的心緒紛亂不休,有聲音在腦海深處對他說:

    莫遲不喜歡女人,也不喜歡焉彌人,更不喜歡夜不收,那唯一的選擇,不就只剩下沒當過夜不收的大承男人了嗎?!

    杜曇晝這邊思緒紛飛,莫遲卻在想別的事。

    過了一會兒,他忽然問:“你呢?你今年二十六了吧?沒想過成親么?”

    杜曇晝神情一凜,混亂的大腦頃刻間冷靜下來。

    莫遲如秋后算賬般,舊事重提道:“時方硯的送別宴上,我聽說不少人都張羅著給你說媒。今天早些時候,喬國舅又好像有意把他女兒許配給你,能當國舅爺的女婿不是也挺好,你就沒有動心嗎?”

    杜曇晝沒有馬上回答,他枕著胳膊躺在榻上,曲起一條腿搭在膝蓋上。

    正當莫遲以為他不會再出聲時,忽然聽到杜曇晝低沉的聲音響起:“你希望我娶妻么?”

    莫遲一怔,緩緩道:“這……和我怎么想沒有關系吧。”

    杜曇晝似乎是低低地笑了。

    莫遲用被子把頭一蒙:“睡覺了!”

    片刻后,杜曇晝吹熄了燈,房內頃刻間暗了下去,只余一縷蘭香隱隱浮動。

    兩天后,正月廿五,吉日到。

    蜿蜒數里的嫁妝隊伍,一直從馥州城內的太學士家,延續到國舅府門口。

    當日前來赴宴的官員眾多,杜曇晝留在喬府幫國舅爺一家行接待之事,杜琢也跟著他一起,忙得人仰馬翻,不可開交。

    最忙的時候,杜琢忍不住道:“莫遲怎么不在?多他一個人也能多個幫手啊!”

    “他一大早就進城了,說是沒見過大戶人家嫁女兒,湊熱鬧去了。”

    杜曇晝好不容易分出神來,答了他一句話,那邊馥州刺史冉遙,就帶著賀禮登門了。

    杜曇晝迎上去:“冉大人,京中一別,許久不見。”

    “杜侍郎。”冉遙笑得眉眼彎彎:“上次見你還是兩年前,那時我去京中向陛下述職,一晃兩年就過去了,日子過得真快。”

    杜曇晝一頓,問:“年前我與冉大人不是才在宮中見過一面?冉大人忘了?”

    “哦,是嗎?”冉遙一臉茫然:“那次我走得太急,不記得和杜大人打過照面啊?”

    冉遙哪里是忘了,他根本是記得太清楚。

    他精明慧黠,知道上次見到杜曇晝時,他定是做了錯事,才會跪于宮中。

    如此狼狽的時刻,被冉遙當著陛下的面撞見,這對于大部分官員來說,都是件丟面子的事。

    冉遙裝作忘得一干二凈,實際上是在暗示杜曇晝:你的紕漏我沒看見,既不會嘲笑你,也不會拿來害你,千萬別對我多心。

    杜曇晝心領神會,也不說破,只淡淡道:“冉大人是貴人多忘事,可見平素公務繁忙,心思都用在了處理政務上,無暇記得不相干的小事。”

    冉遙哈哈一笑,被喬府的下人請了進去。

    杜曇晝就像喬府管家一樣,和杜琢忙了一個上午,吃午飯時都沒見莫遲回來。

    馥州地處江南地區,飲食多發甜,杜曇晝母家就來自江南,他倒是吃得慣。

    杜琢這個土生土長的縉京人就受不了了。

    “大人!”吃了口青菜,杜琢苦著臉,低聲道:“rou里放糖也就算了,怎么清炒蔬里也要加糖啊?昨天那頓飯不是很正常嘛,為什么今天——”

    “出門在外,當然沒有在自己家里順心,忍忍吧。”

    杜琢不敢呼吸,硬著頭皮把從糖里撈出來的青菜咽了下去。

    “呼……大人您說,小的都這么吃不慣了,那莫遲可是西北毓州人,他能喜歡吃這些?”

    杜曇晝拿筷子的手一滯,看了眼面前的一桌子菜,挑了半天也沒想出來哪個會是莫遲愛吃的。

    “馥州……有賣胡餅的地方嗎?”

    這邊杜曇晝主仆還在cao心莫護衛的飲食問題,那邊莫遲就從門外溜了進來。

    今天往來的人實在太多,管家侍從齊齊上陣也有點接待不過來,他順利從人群中擠了進來,沒遇到任何阻攔。

    國舅府內,大大小小的席面擺滿在院中。

    吉時尚未到,新郎還在府里做最后的準備,國舅爺帶著大兒子在前院接受眾賓客的恭賀,寧彤則與喬從露在后院接待各位夫人。

    杜曇晝本來就是受皇命,來給喬國舅幫忙的,他也懶得出去擠,躲在偏廳和杜琢兩個人一起安安靜靜地吃著飯。

    莫遲只在院中一掃,就看得出杜曇晝不在,多年的夜不收生涯讓他有種動物般的直覺,不需要人帶,他輕車熟路地走到偏廳,不費吹灰之力,就找到了杜曇晝。

    杜琢看他一副輕輕松松的樣子就來氣,責問道:“莫護衛,我和大人今天早上忙得腳不沾地,你倒是跑出去玩了!”

    “給。”莫遲從袖管了摸出一大把東西,拍在桌上。

    兩人湊過來一看,原來是一堆喜糖。

    今日早些時候,莫遲站在馥州城的街巷邊,把傳說中的十里紅妝從頭到尾,看了個完完整整。

    送嫁妝的隊伍里,不僅有鑼鼓喧天,還不斷有人向四周拋灑喜糖。

    莫遲跟在馥州城的一群小孩后面,撿了一大堆喜糖回來。

    他剝開糖紙,拿出一顆往嘴里一丟。

    杜琢看他吃這么香,也伸出手去拿糖,被杜曇晝在手背上重重一拍。

    “哎喲!”

    杜曇晝把喜糖攏到自己面前:“你不是不愛吃甜的么?”

    “糖總是可以——”

    “不行。”杜曇晝把莫遲帶回來的喜糖往袖子里一掃,繼續吃飯。

    杜琢后知后覺咂摸出味了,您早說您要占為己有不就完了!

    莫遲含著糖到外面轉了一圈,回來張口就問:“怎么還不見時方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