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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怡婷和章正霖一樣都在隔壁班,所以總來串門。在王怡婷心里早就把章正霖劃分為邢玉知的所有物,她不信邢玉知真對他一點感覺也無,死倔丫頭光嘴硬。 開學(xué)第一周都沒過完,她就悄悄跑來和玉知打小報告,無非是他們班里誰誰對章正霖暗送秋波,誰誰誰暗戀小章班長。她自己和陳晨開始了難熬的“異地戀”,就開始cao心起邢玉知的終身大事,一心想把這兩人撮合到一起,自然要適時地給邢玉知制造一點緊迫感。rou在碗里不急著吃,但萬一rou要被別人叼走了呢? 邢玉知也隱隱約約聽見風(fēng)聲,班里其他幾個小學(xué)同學(xué)也是女生,知道她和章正霖從小學(xué)起就緋聞滿天飛,所以聽見什么小道消息也來她面前邀功。王怡婷聽完大家的七嘴八舌,沖玉知得意地挑眉:“你看,我沒說錯吧?趙曉彤喜歡他,連你們班的都知道了!這才開學(xué)幾天?” “關(guān)我什么事。”邢玉知坐在靠走廊窗的第一組,王怡婷就愛趴在窗臺上和她說話,玉知不想聽到關(guān)于章正霖的一個字,干脆把玻璃窗一關(guān),氣得王怡婷說她不知好歹狼心狗肺。 邢玉知展開王怡婷給她寫的情報小紙條,沒當(dāng)回事,看完了就壓在書里。但沒想到到了下節(jié)英語課,英語老師從她身邊走過,恰巧看見書里夾的那張紙條,一把抽出來沒收,邢玉知心里大叫不妙,果然一下課就被叫去辦公室。 英語老師正是隔壁班班主任,此刻坐在辦公桌前柳眉倒豎:“這個年紀(jì),盡想這些事,還怎么讀書?這紙條是誰寫的?” 邢玉知不敢把王怡婷供出來,密斯劉就把那紙條上的另一個主角趙曉彤給叫了過來,玉知站在辦公室墻邊,這才第一次看見王怡婷給她設(shè)下的假想敵。趙曉彤的皮膚是健康的麥色,一頭緞子似的黑色直發(fā)在背后扎成利落的一束,看上去苗條挺拔,玉知聽說她是練舞的,這樣一看,果然儀態(tài)很好。 趙曉彤讓密斯劉嚇得臉都白了些,卻還強撐著說:“沒有的事,都是謠傳。我們這幾個人什么事都沒有。” 兩個人都挨一頓批,出了辦公室人人側(cè)目,趙曉彤走在她身邊轉(zhuǎn)頭看她,輕聲說:“我知道你,你就是邢玉知。” 邢玉知拿這句話沒轍,她能怎么回?我也聽說過你?這不找打嗎。于是她只裝傻點了點頭。 一節(jié)課間十分鐘,不夠密斯劉再把章正霖拉去訓(xùn)話,他就靠著走廊的欄桿、站在他們班后門那兒,等待班主任傳召。可沒想到先被叫過去的卻是趙曉彤。一個課間快結(jié)束倆人才出來,他一眨不眨盯著邢玉知,想看清她臉上的神色。 他心里替她覺得緊張,也感覺抱歉。好像自己的喜歡變成了無妄之災(zāi)和她的負(fù)累,害她平白無故挨一頓罵。可是在他的心底又覺得有一點竊喜,心里卑鄙地覺得這樣兩個人就是一條船上的螞蚱,這一層連著三個班都會知道,他章正霖和邢玉知之間剪不斷理還亂。大家提起邢玉知就想到章正霖,提起章正霖就會想到邢玉知,他巴不得這樣。 而且為什么那紙條會出現(xiàn)在她手里?肯定是王怡婷給她的。她難道還會在意誰喜歡他、他會不會變心? 章正霖全副身心都黏在邢玉知身上,一點注意力都沒分給她身邊的趙曉彤。而邢玉知壓根沒注意開屏的小章,反倒微妙地覺得趙曉彤這人其實還不錯,膽子大,性格很坦蕩,還挺漂亮的。 玉知下午放學(xué)后負(fù)責(zé)拖地,要拖教室外頭的走廊,可是她沒用過這種老式的布拖把,有些不得要領(lǐng)。這時候一雙手從她手里接過拖把桿子,玉知抬頭一看居然是——趙曉彤。她的心真是提了又放,生怕這人是章正霖。 只見趙曉彤手握拖把三下五除二輕輕松松拖完邢玉知負(fù)責(zé)的公共區(qū),然后做好事不留名似的轉(zhuǎn)身離去,邢玉知沖她的背影說:“謝謝!”就看著趙曉彤揮一揮衣袖,不沾一片云彩,仙女似的飄走了。 這一切發(fā)生得太快,她甚至反應(yīng)不過來究竟是怎么回事。目睹一切的王怡婷同樣沉默,兩人一起走出校門去附近的書店買教輔,邢玉知突然說:“其實我覺得她人還挺好的。” 王怡婷也緩緩地點了點頭。小趙這算什么行為?愛屋及烏吧…… 邢玉知到了家,邢文易沒在,門口留了張便利貼,說他今天晚上不回來吃飯,待會兒七點鐘會有送餐的人來,讓她注意開門。到點領(lǐng)了餐,本來以為是邢文易讓哪個氣派餐廳送來的,沒想到居然是之前常在鋼廠宿舍附近吃的那家煲仔飯,邢文易甚至特地給她點了個雙拼菜式,一半牛rou一半小排,玉知最愛吃的兩道菜。 哎,他這心里不是挺記掛的嗎。邢文易是顧著她的念舊情緒呢,玉知心里美滋滋的,前幾天和爸爸鬧過的別扭也早已如浮云般散去。 她吃完飯接著把周末作業(yè)寫完一大半,洗了個澡躺在床上放空一陣子,又爬起來玩了一會兒電腦。她玩一會兒又看一下時間,已經(jīng)十點多了,邢文易還沒回來,是在干嘛呢?喝酒?她不太懂那種社交應(yīng)酬,但邢文易從不在外頭過夜,即使到了后半夜也會讓司機送回來。 正當(dāng)她糾結(jié)要不要給爸爸發(fā)個短信的時候,外頭家門被打開,邢文易扶著門框進(jìn)來。他喝身形踉蹌,一到家就往沙發(fā)上一坐,看著玉知朝自己走過來都有點重影。 “幫我倒杯水來。”邢文易的頭后仰,靠著沙發(fā)的靠墊。他仰起的脖頸都因為酒精作用而泛紅,玉知一看他上臉了,就知道邢文易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兩分清醒八分醉。 她快步去給邢文易接了杯溫水,又從柜子里翻出邢文易備著的解酒口服液。邢文易手有點不穩(wěn),他怕握不好把杯子摔了,就用自己的手握在女兒的手外頭,就著她的手灌了一瓶口服液,又喝了幾口溫水沖掉嘴里的藥味。玉知用手貼在他臉頰上,guntang。邢文易的頭昏昏沉沉,腦袋無意識往她手里倒,他叫她:“小玉。” “啊。”玉知問:“還要什么?” “想…想洗澡……”邢文易把領(lǐng)口的扣子再解開一顆,他覺得熱得發(fā)慌,胃里發(fā)燒皮上冒汗,晚上吃的墊得不多,這會兒翻江倒海,他站起來沖去衛(wèi)生間扶著墻對著馬桶就是一頓吐,玉知站在他三步遠(yuǎn)的地方心急如焚。邢文易就算醉了也還有一絲神智,他不想讓玉知看到這種難堪的樣子,吐到一半還說:“出去。” 玉知哪里敢放他一個人在衛(wèi)生間里,她怕他吐完就軟倒下去,趁著他還在干嘔,玉知就在盥洗臺放熱水,準(zhǔn)備給他擦臉漱口用。 邢文易吐完覺得稍稍好了一點,最后胃里沒東西了就是在吐酸水。他沖了水又伸手還想去拿花灑沖地,玉知看他一動三晃的樣子簡直心顫:“你別弄了,先過來漱口洗臉。” 邢文易晃晃悠悠過去接了杯子含了水漱口刷牙,又把手撐在臺面上,沒力氣洗臉。玉知拿著帕子往他臉上亂擦一通,又扶著他進(jìn)了臥室往床上一栽。邢文易咕噥了兩句什么話,玉知沒聽清楚,跪趴在他床邊給他邊扯被子邊問:“說什么呢?” 邢文易突然眼睛睜開看著她:“你班主任打電話,說你早戀。” “神經(jīng),沒有的事。”邢玉知雖然身正不怕影子斜,但聽到早戀這詞從爸爸嘴里出來還是被嚇了一嚇。她還想說點什么,就看見邢文易一卷被子翻了個身,他背對著她,聲音卻傳過來:“不準(zhǔn)談。” “沒談。” 邢文易真要昏睡過去了,還在強撐:“還…還沒到嫁人的時候……不準(zhǔn)談。” 玉知看他眼睛都閉上了,嘴里還在念念有詞“不準(zhǔn)早戀”,覺得有點好笑。 她關(guān)燈合上門,又去衛(wèi)生間用花灑處理了一下遺留戰(zhàn)場。做這些事的時候倒也不覺得嫌棄,心情很平靜。如果是別人她肯定惡心得想發(fā)飆,但是這是她爸,她一發(fā)燒就上吐下瀉,凌晨兩點在床邊上吐一大攤,邢文易不也毫無怨言?她沒資格嫌棄爸。 玉知沖完地,突然想起來他衣服褲子上怕是也沾了污物,又進(jìn)了邢文易的房間,開燈卻看見邢文易不知什么時候自己爬起來了,正靠在床邊脫衣服。他個酒蒙子,把襯衫當(dāng)套頭衫一樣往上掀著脫,結(jié)果箍在頭上扯不出來,頭蒙著襯衫在那兒還兀自使蠻勁。 玉知剛開燈被那人形不明生物下了一跳,但反應(yīng)過來以后就靜靜站在那兒看著他扭來扭去,要看到爸爸出糗是很難的……她都有點不想幫他了,就想作壁上觀,饒有興味地旁觀了十幾秒。 但那個被衣服蒙著腦袋的身形察覺到亮光,蒙著腦袋也側(cè)身往臥室門口轉(zhuǎn)了半周:“……小玉?” 他喝醉了以后怎么一直叫她小名,像很小的時候一樣?怎么不連名帶姓叫她了?玉知走過去把他的衣衫下擺扯下來,然后一顆一顆給他解扣子。邢文易被憋得漲紅的臉露出來,他的頭發(fā)亂七八糟,看上去很滑稽,和清醒狀態(tài)判若兩人。玉知解開他的衣服,他自己把袖子甩下來,露出赤裸的上半身。邢文易身上是有鍛煉的痕跡的,不過他健身純粹是為了響應(yīng)“每天鍛煉一小時,健康工作五十年”的號召以及體檢醫(yī)生的建議,肌rou線條存在感并不夸張。 玉知脫完了上衣就住手了:“褲子你自己脫,還會脫嗎?” 邢文易遲鈍地點了點頭,動作慢慢吞吞地把腰帶抽出來,然后解開褲鏈,他這時才想起來說:“你別看。” 玉知本來就沒看,她在旁邊衣柜里給他翻睡衣呢。自作多情。她心里暗啐,拿著睡衣往他身上一拋:“你自己穿。” 邢文易抓著衣服擋住重要的隱私部分,穿睡衣還把前后穿反了,玉知就抱臂旁觀,看見他把褲子也套上了就沒再管,畢竟她自己也困得不行,想睡覺了。 邢文易第二天醒來還頭痛欲裂,畢竟喝下去的藥在胃里打了個滾就又全吐完了,他很少在酒桌上喝這么多,但打交道的是礦老板,這種豪強就是愛搞酒桌文化,不喝就是不給面,力爭全都豎進(jìn)橫出。他還殘存一點到家以后的記憶,玉知給他伺候得清清爽爽,雖然沒洗澡但是衣服是干凈的……穿反了。 他把勒著脖子的睡衣脫了,打算一塊兒扔洗衣機里去。結(jié)果一出臥房門,就看見正洗漱的玉知。 “好點沒?”玉知吐掉一口牙膏沫子,抬著眼睛問走進(jìn)來的邢文易。 “醒了……”邢文易把衣服扔進(jìn)臟衣簍里,站在玉知旁邊給自己也接了水開始刷牙。父女兩個并排刷牙,一時沉默,玉知吐完水,邊沖著杯子邊問他:“你喝了多少?怎么醉成那個死樣?” “什么死樣,講話注意。”邢文易說:“有時候難免的。你昨天晚上是不是辛苦了?” “就幫你沖了一下吐在外面的,別的還好。”玉知把嘴角的牙膏痕跡用毛巾擦干凈,從鏡子里看他:“是不是覺得我特別孝順?” “是,特別貼心。”邢文易讓她逗笑了:“我以后盡量不喝這么多了,回來還要惹麻煩。” “嗯哼。” 兩個人都醒得晚,這會兒已經(jīng)接近十一點,可以直接跳過早飯直奔正餐。邢文易喝完酒就不想吃外面的飯菜,開了冰箱視察一番,打算自己炒幾個清淡的菜墊墊胃。冷藏里還剩幾個蛋,他拿出來攪散兌水上鍋蒸,蛋羹出來以后加老抽、香油淋面,撒點兒蔥花;蒸蛋的間隙里還可以熱油把花菜段加五花先炸后炒,再掰點兒紫菜做湯、切個西紅柿撒砂糖,半小時就四個菜上桌。玉知吃完一碗破天荒又去加第二碗飯,邢文易感覺不尋常,以為是今天的菜吵得格外好。 “是因為你好久沒炒了。”玉知吃了幾天的館子菜,味道雖好,但外頭做菜重調(diào)味,吃久了總不那么舒服,還是自家的清淡小炒吃得渾身舒暢。 邢文易總分不清她話里是怨還是敘,低著頭吃了一口白飯,心里又記下來,要常在家做飯給孩子吃,不能老叫外送。 邢文易談成合同簽了字,接下來的周末是清閑的,于是問女兒:“想到哪里去玩?” “你是說近的還是遠(yuǎn)的?” “……近的,明天帶你去。”他今天肯定是要休息的,只剩周日一天,還能跑多遠(yuǎn)呢?他這話出口自己又開始沒底氣的心虛起來,他在外頭工作一向要強,在家里總覺得被壓一頭,常覺虧欠。 “那去看個電影吧。” “看什么?” “了不起的蓋茨比。”玉知打開手機日歷:“還有,爸,你要過生日了。” 邢文易其實對過生日這事看得很淡,小時候或許還會期待,可是過了二十歲就覺得每添一歲就是朝著衰老更近一步。他的骨相隨母、皮相肖父,雖臉上還看不見什么衰老的痕跡,但人已經(jīng)到了三十八歲,哪能真的和二八年華相提并論呢?他的眼睛望向客廳中的全身鏡,里頭剛好可以映出他的身形,大概是宿醉使然,今天看上去尤為憔悴。 他別開視線,說:“生日不重要。” 重要的另有其事。他腦子里的思路陡然一轉(zhuǎn),想起真正的要事:“你班主任打電話說你早戀?” 玉知正端著杯子喝茶,家里新買的普洱,她剛喝進(jìn)嘴里就嗆得猛咳嗽,這一嗆就是天崩地裂、咳得眼淚都出來了,連同臨場組織的所有的解釋都險些胎死腹中。 邢文易是已經(jīng)忘了昨夜醉酒已經(jīng)和玉知提過這茬,玉知還以為她的兩句否定一落地,這事已經(jīng)翻篇,沒想到今天他酒一醒就殺來一記回馬槍,搞得人猝不及防,看上去倒像是做賊心虛。 玉知只能老老實實告訴他:“就是王怡婷給我寫了個紙條,說隔壁班有女生暗戀章正霖了,結(jié)果被英語老師看到了,我們英語老師就是他們班班主任……所以才鬧出這動靜來。” “她給你寫紙條說章正霖?”邢文易總覺得這事情不對,以前邢玉知也在家里無意提過,這個王怡婷是有喜歡的男生的,她找玉知嚼什么舌根?除非是她邢玉知和章正霖有什么。 邢玉知知道章正霖必然起疑,繼續(xù)硬著頭皮說:“我真的不喜歡章正霖,也沒和他談戀愛。” “那你之前還把他單獨帶到家里來玩?” “就是這樣才能證明我對他只有純粹的友誼!”玉知恨不得給他昂首挺胸敬個禮來表現(xiàn)自己的正直,畢竟敬禮和起誓的手勢差距不大。 邢文易卻顯然不吃這套,他一邊回想,一邊語調(diào)幽幽地問:“人家對你也沒意思?” 他回想起那個男孩到家里來玩時的種種表現(xiàn),他是同性,自然更看得出小男孩的心思。他不喜歡玉知?不可能。邢玉知在邢文易心里就是一株玉白菜,比起招人惦記,他寧可她無人問津,在最該專心讀書的年齡里心無旁騖。 “他對我有沒有意思關(guān)我什么事?反正我對他沒意思,他就改變不了什么。” 這話一聽,邢文易的想法就完全被證實了。他心里一陣煩躁:“你最好是。” “完全沒有的事,你與其想這個還不如想想……哎,你生日是星期六,放假。” 她有點期許意味地看著他:“你那天不打工吧?” 什么叫打工……邢文易還是讓她逗笑了:“應(yīng)該沒事。” “那你想去哪里玩?” 玩?這是把他也當(dāng)孩子。邢文易說:“是我過生日還是你過生日?你要玩還是我要玩?” “當(dāng)然是以你為主我作陪。” 邢文易聽了真認(rèn)真想了一會兒,才說:“那我們?nèi)ニ畮灬烎~吧。” - w1是一位平靜的中年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