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錯把逆臣當情郎 第22節

    血都快流了一地,有哪里會是他說那般輕松。黎青黛紅唇微抿,給他的手臂的包扎繩上打了個結,“近來要忌口,傷處莫要沾到水。”

    莊檀靜愛潔,早就受不了身上沾染到的淡淡血腥氣,一回來就叫人備熱湯洗浴。

    黎青黛剛叮囑完,底下人就告知莊檀靜熱湯已經準備好。

    也不知莊檀靜有沒有聽進去,起身就往湢浴走去。黎青黛急急跟上他,剛想提醒些什么,他頓時停下,黎青黛剎不住腳,直接撞上他結實的后背,鼻子撞得生疼,淚花都出來了。

    “你跟著我作甚,難道是想幫我沐浴?”莊檀靜像是在認真思考,“亦不是不可。”

    誰能想到這般清俊雅致的人物,能一本正經地說出令人想入非非的虎狼之詞。

    “你自便,我,我先出去了。”黎青黛一下子紅了耳根,匆匆落荒而逃。

    莊檀靜注視著她遠去的背影,嘴角勾了勾。她的面皮還是這樣薄,不經逗。

    晚間,崔恒急沖沖找來,向莊檀靜解釋:“我那族兄不知聽了何人蠱惑,揚言你已經歸順了鄭旸,一同為非作歹,禍亂朝野。到底是年輕沖動,他和他那幾個所謂的好友,密謀了這一出刺殺。現下,族長已經將他那一支從族譜除名,流放嶺南,終身不得再回建康。然總歸是叫你受傷了,對不住你,我代我那不爭氣的族兄向致歉。”

    崔恒正要深深一揖,莊檀靜連忙向上一托,阻止了他,“你族兄做的糊涂事,與你無干。”

    二人相識已久,最是熟悉對方脾性

    “莊玟清,其實我也看不大懂你。”崔恒道出心中疑惑,“你為何會支持鄭旸北伐?”

    “非也。”莊檀靜搖頭,“我非支持鄭旸,而是為了朝廷大局。”

    “為了大局?”

    “其一,趙國石旻能征善戰,逐漸吞并了西北部的小國,但是石旻的鐵甲雄兵雖銳不可當,但卻不能穩定時局,趙國內部的其他部落并不服他,正蠢蠢欲動。若是能趁機北伐,打石旻措手不及,能挫一挫趙國的銳氣。其二,若是趙國一家獨大,將西北部全部吞下,假使趙國和北部日漸強盛的魏國聯手,共同對付我朝,將會呈包圍之勢,形勢危矣,有道是防萌杜漸,不可不慮。”莊檀靜飲了口茶,又繼續道,“再說了,憑我們那多疑的陛下,即便同意北伐,也不會讓鄭旸領兵。”

    崔恒也深以為然。

    *

    入夜的南陽王府,歌舞升平,歌姬歌聲婉轉,如鶯歌燕語,令人沉醉。

    南陽王袒胸露懷,只著一身輕薄的紗衣,枕在美人的腿上飲著瓊漿,雙眼迷離地望著不遠處跳舞的家伎。

    “喝呀,妹夫,你怎么不喝,莫不是嫌我此處的酒不香醇?”南陽王舉杯,挑眉。

    岑敏修淺酌一口,笑道:“宮廷佳釀也不及阿兄此處美酒醇正。”

    南陽王樂呵一笑,“你這話,我愛聽。”一手將美人推開,“妹夫神機妙算,找人慫恿幾句,崔家那幾個傻的就當了刀。”

    “拙劣小計,不足掛齒。”岑敏修謙遜道。

    可能是南陽王當真醉糊涂了,一會兒放聲而歌,一會兒又放聲大笑。

    “真是同人不同命。你說,同樣是龍子鳳孫,怎么有點人,生來就能坐那個位置呢?”

    想到慘死的沈婕妤,南陽王登時淚流不止。也不知為香消玉殞的芳魂惋惜,還是為朝不保夕的自己傷懷。

    “請君慎言,隔墻有耳。”岑敏修道。

    南陽王不以為意地笑了笑,又繼續投身進溫柔鄉。

    作者有話說:

    湢浴,即浴室。

    第27章 找回記憶

    入夜, 白霜墜枝,一輪清月掛在枯瘦的樹梢。

    霜降之后,天氣漸涼, 是吃五熟釜好時節。五熟釜便是將銅鼎內部分成好幾個格, 每個格內湯料口味不同,待湯滾沸后,可往里加入生rou、鮮蔬等, 燙熟即食。(1)

    崔恒既然來了, 索性厚著臉皮在莊檀靜這處蹭頓飯吃。

    五熟釜內鮮湯滾滾,騰騰熱氣上涌, 崔恒坐在案前,夾著鹿rou就大快朵頤起來。

    而黎青黛是頭一回見到五熟釜,正新奇著。畢竟五熟釜是王公閥閱人家才能享用的,尋常百姓見都不曾見過。

    坐黎青黛身側的莊檀靜由于左手有傷,用餐時多有不便,黎青黛將燙熟的鹿rou,放到他的碗中,才慢條斯理地用膳。

    黎青黛夾起鹿rou嘗了嘗,rou質鮮嫩, 叫她食指大動,雙眸都是亮晶晶的,寬大的衣袖差點就碰到蘸料八和齏上, 還是莊檀靜看不下去,幫她挽的袖子。(2)

    他們兩人的互動落在崔恒眼中, 只覺得rou麻的緊, 連鹿rou都不香了。

    想不到心硬冷血的莊檀靜還會這般“溫柔”待人, 真乃怪哉。

    用過晚膳后, 崔恒身有要事,臨走前交給莊檀靜一個裝著藍田玉石的螺鈿八角盒。

    “上回在月齡閣,真是多謝玟清,以及你族妹袁家女郎的幫忙,這我的謝禮,請代我轉交給她。至于你的禮,”崔嬉皮笑臉,翻身上了馬,“咱倆都這么熟了,就甭講究那些虛禮了。”

    莊檀靜對他的厚臉皮無言以對,轉而叮囑門房,“改日見他再來,直接打他出去。”

    “誒,別那么絕情嘛。”崔恒忙道,而后看向黎青黛,揚唇一笑,“小嫂嫂,我先告辭啦,改日再會。”

    他一夾馬肚,飛馳而去。

    原來在月齡閣那位女子,是他的族妹呀。

    崔恒的身影遠去,黎青黛收回視線,定了定神,側臉看向莊檀靜。

    雖然他現在是她“情郎”,但她很清楚,像莊檀靜這樣的郎君,將來的妻子必定是出自鐘簪纓世胄,絕不可能是她這樣的庶民。更何況,他們之間的情意,靠著謊言在維系,注定是走不遠的。

    注意到黎青黛的視線,莊檀靜回望她,“怎么了?”

    黎青黛快速移開視線,低頭悶悶道,“無事。”

    心細如發的莊檀靜,敏銳地感受出她情緒的不對,抓住她的手臂,不讓她走,“說實話。莫不是病了?”

    他正要伸手撫向她的額頭,她只好佯裝打了個呵欠,避開他的手。

    黎青黛若無其事道,“ 我有些困倦了,你也早點歇息吧。”

    她轉身離去,徒留他一人在夜色中。

    莊檀靜的身影輪廓與夜色融為一體,眼神也晦暗不明。

    *

    壽安長公主的壽辰已到,建康內的權貴紛紛獻上賀禮。

    崔恒的壽禮是十大名琴之一的鶴影,聲音清亮綿遠、無雜音,是他破費了一番周折才弄來的。壽安長公主并不會撫琴,卻喜歡聽琴,在府中養了不少琴師,這鶴影之音很合長公主的意。

    “有心了。”壽安長公主慈愛地看著孫兒崔恒。

    崔恒咧嘴笑了,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心里頭卻想起了那位給他出主意的袁娘子。

    他猛地搖了搖頭,將某些想法打散。

    壽宴剛開始,叫人意外的是,圣駕竟然親臨,眾人都出府相迎。

    為首壽安長公主正要行禮,梁帝趕忙攙起她,“姑母不必多禮。”

    “陛下既然來了,請上座。”壽安長公主從容一笑。

    梁帝笑吟吟道:“不必管朕,諸位請便就是。”

    話是這樣說,但宴席較先前拘束了些,不服之前的歡聲笑語。

    壽安長公主不喜鋪張揚厲,是以席間請的都是至親好友,崔氏的嫡系子弟都在。

    梁帝想跟崔氏族老攀談,他們只客套地回一兩句,梁帝面上也滿不在意。

    因少時收到壽安長公主的照拂,梁帝很是敬愛這位姑母,也愿到長公主府為她賀她六十大壽,且賞賜豐厚,以顯親近。

    今日早朝,梁帝定了北伐的人選,是擁護蕭氏王朝的忠臣尹文茂,挫了鄭旸等人的銳氣,他龍心甚悅,喜不自禁,不由在長公主府多了喝兩杯,臉色微醺地回了宮。

    凈居殿內,醉得不輕的梁帝躺在龍塌上,就是不肯喝醒酒湯,嘴里不聽嘟囔,“朕沒醉,退下!”

    “那些老東西,朕總有一日……叫他們后悔……”

    宿醉第二日醒來,怕是要頭疼。若是怪罪下來,他們這些近侍的宮人可沒好果子吃。

    劉內侍心思活絡,忽的想到那日梁帝多看了兩眼的小醫女,當即就有了主意,悄悄喚來小宦官,低頭輕聲囑咐兩句。

    小宦官眼睛滴溜一轉,應聲往太醫署去了。

    當黎青黛接到這份差事時,一臉迷茫。要入梁帝口的藥物都是由專門的醫師負責的,與她這個小小醫女無關,怎地突然指名道姓讓她去。

    可黎青黛人微言輕,不敢不從,只好端著醒酒湯跟著凈居殿的小宦官走。

    才步行至凈居殿門口,不曾想寧貴姬這時來了。

    寧貴姬來勢洶洶,她陰惻惻地瞟了眼黎青黛,又看向點頭哈腰的劉內侍,譏笑道:“劉內侍果然是辦事熨帖,陛下都醉了,還不忘找個美人兒作陪。”

    劉內侍暗道不妙,心知自己這回得罪了寧貴姬,陪笑道:“貴姬多慮了,小的哪敢。”

    他轉身先將那個小宦官劈頭蓋臉地罵了一頓,然后用刻薄的嗓音對黎青黛道:“將醒酒湯放下,沒你的事了。”

    黎青黛無奈,將湯藥放下后,安安靜靜地退去。

    望著黎青黛離開的背影,寧貴姬憤恚不已。原以為黎青黛是莊檀靜和袁氏派來助她的,不料他們還存著旁的心思。

    從不受寵的旁支庶女一步步走往上爬,她受盡了白眼,才有了今日的風光。她絕不允許有人破壞這一切。

    *

    鐘萃娘聽黎青黛說了這件事,也是滿頭霧水,低聲猜測道:“莫不是,陛下看中了你?”

    黎青黛臉色難看極了,頓覺荒誕,“怎會?這宮里頭佳麗三千,我不過是平平無奇,又豈能及眾妃嬪國色天香。”

    但思及梁帝對她的種種異常,她心底的怪異之感卻揮之不去。

    鐘萃娘望著她昳麗的面容,眼波流轉,忍不住提醒,“總之,接下來你可當心些。”

    至于當心什么,就只能靠她自己想明白了。

    幾日后,黎青黛出宮接到莊檀靜的親筆書信,說是在青云觀后山靜室有要事相商。

    黎青黛不疑有他,便趁著休沐,到青云觀赴約。

    只是,到了青云觀后山,人煙稀少,僻靜幽深,靜室的墻角也長出了苔蘚,黎青黛漸漸察覺出了不對勁。

    雖說為了避人耳目,選人跡稀少的地方也無可厚非,然而,一股不安始終縈繞在她心頭。

    耳邊穿來窸窸窣窣的聲音,似是有人在靠近。

    只見兩個身材健碩的陌生男子出現,黎青黛下意識地躲到靜室屋后。

    “那女人呢,剛才還在,怎么轉眼就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