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王長著驢耳朵 第47節
穿過人行道,男生還在找話:“你以前初中什么學校的?” 春早回:“實驗的。” 趙昱寧說:“我育才的,跟你們學校在同個街區。” 春早回想一下兩間中學的具體位置:“是誒。” “就三百米,那時放學騎車總能路過你們學校,沒想到現在考來同一所高中了。” 救了個命,春早完全不知道該怎么接他的話。 從他憑空出現到口若懸河,這個進程和發展可以說是,措手不及。 她只能在衣兜里悄然握緊雙手,讓場子不那么冷淡和干硬:“就是不在同一個班級。” “怪我,文科不行。” 春早瞠目。誰怪他了啊。 見態度疏淡的女生有了破冰跡象,趙昱寧一股腦地把自己曾收集到的信息往外抖露當僚機:“你是不是你們班英語課代表?” 春早“嗯”一聲。 趙昱寧編撰著合理借口:“我經常看到你去辦公室。你英語應該很好吧?” 春早謙遜答:“就還好。” 趙昱寧笑了笑:“我英語總是一百三十幾,上不去。” 聊到學習,春早才覺窒息的交流里,終于探進來一根氧管:“一百三十幾也很厲害了。” “你有什么訣竅嗎?” 春早看他:“你是來問我學習經驗的嗎?” 趙昱寧訥住,耳廓在小巷黯淡的路燈下,也rou眼可見地漲紅:“也可以啊。” 春早側頭示意窄巷盡頭:“不過這個點可能不行,我現在要回家了。” 趙昱寧跟著看了眼:“你每天從這兒回家嗎?” 春早:“對啊。” 趙昱寧:“女生一個人走這么黑的巷子,會不會害怕?” “沒事,已經習慣了,我自己可以。” 趙昱寧放出此行最終目的和大招:“我送你吧,你住在哪。” 春早靜默幾秒,不再浪費時間,點頭答應。 她在心里抓耳撓腮,等回去問問童越怎么恰如其分地處理這種情況好了,反正就一個晚上。 對待不熟悉的人,本來就很難做到有效拒絕或回避。 兩人繼續往前走,只是,伴隨著暗下去的微光窄道,氣氛也愈發沉悶。趙昱寧暗恨,明明已經關注身邊的女生一年多了,卻對她知之甚少,除了“長相清純干凈”、“學習成績優異”、“班級職務英語課代表”、“沒談對象”、“有個連體嬰朋友較難接近”這些浮于表面的特征標簽,他幾乎找不到其他突破口。 功課做了也跟白做似的。 少年內心焦灼,卻也只能默不作聲地護送著。 最后絞盡腦汁另辟蹊徑, 等到她家樓下了,分別前以“求教英語學習經驗”之由要到她的聯系方式好了。 如此,他放松心情,步伐也輕快了些許。 反觀春早,這一路像是走了一個紀元,瞄到眼熟的面店招牌時,她簡直想以頭搶地,怎么才腳程過半。 就在這時,身后遽地傳來一長串節奏緊促的車鈴音。 還長久不斷,尖銳又不耐煩,像失控毆斗的兇雀。 走在外側的趙昱寧聞聲讓步,一輛黑色山地車飛似的越過,若不是他避得及時,絕對要擦到他胳膊。 “什么人啊,素質這么差,”他望向車上人疾馳消隱的背影,不爽:“這么小的路都超這么快,也不怕撞到別人。” 春早循著看過去,擰擰眉,又輕嘶一口氣。不想告訴趙昱寧,這個人是你的同班同學。 不過,兩個都他認識的人,也不打聲招呼的嗎? 迷惑之余,春早也有點不快。 這樣事不關己溜之大吉,就不能停下當個好心人拉她一把,將她從煎熬的社交泥潭中解救出來? 三分鐘后,走進小區,春早如獲大赦,腳步不自覺加快,幸好租房的樓棟離正門不遠,勝利在望。 “就在那邊。”她指向標識著數字1的單元門,輕車熟路地往那走。 “哦……好。”趙昱寧還在心里組織待會詢問聯系方式的措辭,有些遲鈍地跟過去。 然而,快到單元門時,一道醒目的長影立在階下。見他們過來,男生停住手里玩著的鑰匙串,白亮的面孔轉過來,眉眼漠然,情緒莫測。 春早還未啟唇,身邊的趙昱寧已驚喜地叫出聲:“原也?” 又抬頭看看近在眼前的樓體:“你也住這啊?” 原也漫不經心地嗯了聲,視線掃向春早,沒什么力度地看她一眼,才回過身去開單元門。 那一眼,似冰片貼來她后頸,春早不由瑟縮一下,心也跟著蹦極。 她忙跟趙昱寧說清:“那個……我先上去了。” 趙昱寧從跟同班大佬的意外偶遇中回魂,叫住春早。 春早回頭。 趙昱寧取出兜里的手機,不再遲疑:“我們要不加個……” 話音未落,就被臺階上的男生打斷:“你進不進來?” 趙昱寧抬眼望過去,原也正掌著門,紋絲不動,視線也無落點。 他錯誤理解為這位一慣好人緣的同學是在邀請自己上樓小坐,笑著推辭:“今天太晚了,下次再去你家玩吧,刷題還是開黑,隨你挑。” 原也瞳孔輕微一震,下巴一抬,示意他身側的女生:“我沒說你,我說她。” 趙昱寧呆住,驚疑不定地在二人身上來回脧巡。 春早已經想掘地三尺活埋自己,硬著頭皮第二次跟趙昱寧道別:“不早了,我先上去了,謝謝你今天送我。” 飛速撂下三句話,她越過原也,走進樓道。 哐當,鐵門在背后自動合攏,男生踏梯而上的步履聲也在逼近,春早轉頭看他,正要聲討加吐槽一下路上被無視的事,對方先行吐出幾個字,別具深意: “外面是你的護花使者么?” 春早不甚確切地問:“你不會是在陰陽怪氣吧?” 原也一聳肩:“有嗎,我在陳述事實。” 春早頓覺冤屈:“什么護花使者。放學遇到班里同學,然后推來一個男生,就這樣。 “剛認識就讓他送你,你對陌生同學倒是挺放心。” 春早在他微帶譏誚的言辭里噤聲。 這人抓重點的角度歪得過于離奇了吧? 整件事的受害者難道不是迫不得已被動社交的她? 他倒好,還針對起她來了。 春早輕吸氣:“他硬要送,我能說什么?” 原也少見的咄咄逼人:“你不會拒絕嗎?” 音色又淡下去,兀自得出結論:“哦,怎么不會,每次拒絕我都很流利。” 春早訝然止步,掉頭理論:“你少借題發揮,我哪有經常拒絕你?” 原也也在一級階梯后駐足,兩人視線碰巧持平,極近的距離里,樓道感應燈冷白的光打下來,男生剔亮的眼眸猶如打磨之后的銳器,狠擂在她心上,盯得她胸口陣陣蜷縮和發緊。 “沒有嗎,”他收起進門后那些明里暗里的冷言冷語,同她對峙起來:“別人剛認識就可以正大光明送你到樓下,到我這就是一靠近學校就要保持距離,偷偷送盒牛奶都要被置喙,到底是我不一樣還是他不一樣?” 他語調漸急,說到最后,再不掩飾所有控訴意味。 春早張口結舌。 怎么能記仇到這種程度。 那一頁舊賬,他到底要翻多少回。 好無聊。 好無語。 爭執的欲望在頃刻間消失殆盡,春早鎮定下來,指出他從所未見的臭脾氣:“說清楚,你到底在發什么牢sao?” 這句話似一柄剪子,瞬間挑斷氣氛的弦。面前那雙較真的眼睛力度銳減。 樓道里寂然兩秒,男生偏開臉,而后一言不發地擠過她,頭也不回大步上樓,消失在視野。 回到房間,原也把背包咣一下甩到桌面,失力地靠坐到椅子上。 雙目失焦好一會,他急促起伏的胸膛慢慢平緩下來。 大腦也是。 在直達沸點后倏然冷卻。 他在干嘛? 懊悔地抓兩下頭發,原也拿出手機,正襟危坐,手肘支到桌邊,點開那個小鳥頭像,他嗒嗒輸進去幾個字,又盡數刪去,重整混亂的思緒: -對不起,我不該那樣講話。 -也不該干涉你的交友自由。 -剛才是我不好。 -以后不會這樣了。 四行話,似耗去全部余力。 原也撐住額角,將手機放下,停留在這個頁面,盯著,一黑屏就摁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