熾烈 第20節
“如果我真只想同你睡覺, 我們沒必要回這里。” 的確是。 只要沈烈想,在會所時就可以,以那里的隱秘性來說,少一個人也不會有人發現, 他沒必要等到現在, 回到淺灣。 陳靜安輕微擰眉:“我不習慣跟人同床。” “我也不習慣。”沈烈道。 車開回淺灣, 眼前的景象跟白日里看起來不太一樣,矗立在夜色里, 猶如工業怪物, 靜默無聲,壓迫感撲面, 仿佛能看見它撩起獠牙,貪婪吞噬萬物。 沈烈打開燈, 里面的陳列依舊, 他帶著她上二樓, 她的房間在他對面, 一個完整的套間,她的衣物也全都在里面。 “早點休息,有什么需要可以跟我說。”他將洗漱用品一一放在洗手臺上,被臥室里暖光照著,倒真像是年長幾歲的哥哥。 但這只是假象。 陳靜安知道在這副溫和無害的皮囊下, 包藏著怎樣的禍心。 “好。”她道。 關好門, 她拿過備好的睡衣毛巾進浴室洗漱,熱氣氤氳, 她抹了把鏡面上的水霧, 首先露出帶著疲意的眼睛, 她像今天認真審視自己, 還是演出前,那時候是初生牛犢,難掩的神采飛揚,到現在,什么也不剩了。 陳靜安吹干頭發,反倒睡不著,疲憊的身體下,有一根極細的神經,她無法控制地留心著一切動靜,是否會有開門聲,走廊的燈是否打開,門柄是否有悄無聲息地轉動……更擔心沈烈半夜進來,這里是他的家,哪里不能進? 她沒辦法不去胡思亂想。 陳靜安在床邊坐了半晌,她沒聽見動靜,猜測沈烈已經睡著,她輕手輕腳打開一條門縫,走廊的壁燈一直亮著,她注意到對面緊閉的房門,推門出去。 樓下要更寂靜,當她捧著水杯喝水時,心還在怦怦跳,她注意著樓梯的方向,沈烈沒有下來,他應當不知道自己已經下樓,她安心不少,依然放輕聲音地上樓回房。 躺下床睡覺,完全陌生的氣息將陳靜安包裹住,她只能將手放在枕頭下,觸碰到冰冷堅硬后才在抵抗不住睡意后睡過去。 醒來是因為整只手臂發麻,意識回籠,記起來在哪才會直接坐起來,先是檢查門,門邊放著的椅子并沒有挪動的痕跡,環視一圈,光已經從還沒拉開的窗簾透出來。 今日,依舊是晴朗天氣。 陳靜安下樓時,沈烈已經在樓下,他在中島臺切著顆黃色彩椒,很淡的辛甜氣息,他氣質很迷,當他一身正裝坐于辦公桌前,不會有人能想象到,在一個小時前,他剛摘下格子圍裙。 而這兩者,都并不違和。 沈烈熬了粥,揭開砂鍋蓋子,一團白霧。 偏中式的早餐,他舀粥裝盤,再簡單的東西,也被他擺出不太能吃起的樣子,他自己也知道,解釋在他看來,食物的味道,是由視覺跟味覺組成。 陳靜安心不在焉,目光似有似無瞥向他身后,其實是有些心虛,她只能用喝水掩飾,喝水時,又忍不住打量起沈烈的神情。 跟平時并無區別,他應該沒有發現。 陳靜安默默地放下水杯,在她剛放心后轉身,沈烈才開口:“如果方便的話,吃飯之前能將那柄刀歸還回來嗎?因為刀具是整套,缺一件還是很明顯。” 說這話時,沈烈甚至沒抬起頭,好像那只是一只杯子,一套,就該放在一起完完整整。 他知道那柄刀是用來防他的。 不在意罷了。 陳靜安感覺尷尬難堪,她的小動作全在沈烈眼里,或許在他看來,全都是些幼稚的小把戲。 她上樓,從枕頭里將那柄刀取出來,交給沈烈時,他捏著手柄把玩,刀身不足一寸長的水果刀,小巧秀氣,真用起來傷不到哪,他輕哂,放下刀的同時,取出另一把刀,語氣沒什么波瀾:“這一把叫剁骨刀,下一次,可以試試這把。” “……” 刀身漆黑,只有刀刃泛著冷色金屬光澤。 陳靜安沒接,涼涼看他一眼。 她現在是挺想砍他的。 這頓飯相對吃著安靜,陳靜安話本身就少,面對沈烈更無說話的念頭,她一言不發地低頭喝粥,粥跟小菜的味道比她在餐廳里吃得要更好,她對食物沒有品鑒,只是單靠個人感覺,即便是出自沈烈之手,她也沒辦法處于私心說難吃。 吃過飯,陸續有人登門。 先是紀弘,他是來送文件,方便沈烈居家辦公,然后是珠寶、服裝設計師,還有一些,各方個面,全都是沈烈叫來,專屬服務陳靜安一個。烏泱泱一群人,用不著她費心,所有人各司其職,量尺寸,問喜好,做護理各不耽誤。 陳靜安問沈烈什么意思?這是做女友還是做情人? 沈烈面色從容:“我想要了解你,清楚你的喜好,這是最快方式,你對我成見已經很深,只能盡量避免做些你不開心的事。” 陳靜安沒辦法反駁。 早該知道沈烈本意只不過是豢養只金絲雀,聽話漂亮,堆金砌玉似的養著,需要時逗逗樂解解悶。 想明白,陳靜安反倒平靜下來,她配合著抬手,所有問題一一回答,聽著他們的恭維話,夸贊沈烈對她的萬分寵愛,說羨慕的很多,她起初還能聽見,后面就不太能了,看著他們嘴巴一張一合,什么也聽不見。 紀弘跟著沈烈上樓去書房。 門關上,紀弘想起上樓時瞥見陳靜安的神情,在遞過文件時,多說了一句:“陳小姐變化還挺大的。” 他見過陳靜安幾次,雨夜里那次記憶也很深,雨夜里,少女模樣,靈氣逼人,他很理解,為什么老板會讓司機將車在路邊停下,等許久,甚至不確定是否早已搭車離開。 沈烈一雙似笑非笑眼睛,“你倒觀察細微,在我身邊,屈才了。” “……我隨口說說,您別當真!”紀弘知道自己失言,低頭認錯,一句話也不敢再多說。 沈烈沒說話,低頭翻看起文件,書頁翻動聲規律響起,翻閱完,在末尾簽名處簽上字,沈烈兩個字,被他寫得極具個人特色,落筆自信,瀟瀟灑灑的起承轉合,最后一點格外重,墨跡滲透,紙張像是被刺穿。 他不是不知道。 陳靜安人在這,魂不在。 無所謂,只要人在他身邊,這魂是召來勾,他都能要回來。 半晌,沈烈將簽完字的文件合上,遞回給紀弘,突兀又意味深長道:“人應當要留有些念想。” 沈烈處理完工作,樓下的工程還未結束,他叫停,讓人回去,等人走的差不多,陳靜安黑白分明的瞳仁凝視著他,聲音平淡到近乎冰冷,問自己什么時候可以回去,她不久后還有演出,需要練習。 “這里不是不能練,琴房里的東西都是為你準備的,你隨便用。” “不用了,琵琶還是用著舊的習慣。” 沈烈笑意有些深,并未反駁,叫來紀弘送她學校,說以后由紀弘負責她衣食起居上的大小瑣事。路上時,紀弘見陳靜安一直看著車窗外,沉默不語,主動攀談起來,話題怎么也繞不過沈烈,最后就只談沈烈。 紀弘作為沈烈三年助理,在喜惡上,可以說沒有人比他更了解沈烈。說起喜好,沈烈興趣廣泛,他的教育以及身份也會要求他什么都會,他不僅會,而且每樣都玩的挺好。 說這些時,陳靜安依然保持著原有的動作,甚至沒有的半點偏差,像是睡著,只是睜著眼。 這樣的狀態,那些話她自然也沒聽進去。 紀弘呼出氣,對陳靜安他心里也是有愧,但路還很長,他繼續說起沈烈討厭的東西,比如有輕微潔癖跟強迫癥,對食物挑剔,不喜歡吃辣…… 剛說兩句,陳靜安偏頭,清冷冷的目光與他對視,神態專注認真到令他咋舌,紀弘表情看起來有些古怪,但還是硬著頭皮繼續往下說。 車到學校。 陳靜安表情有些松動,不再像剛上車時的冷若冰霜,下車時沖著紀弘微微頷首,說了聲謝謝。 紀弘目送她進學校。 好一會,又長嘆一口氣,讓司機開車。 回去的路上,陳靜安仍在回想紀弘說的話,她想要盡早結束這種狀態,就必須讓沈烈厭惡她,膩了她。 本就是新鮮感而已,又能持續多久。 她等不了太久。 — 陳靜安跟沈烈見面次數越來越多,大多時間,沈烈會讓紀弘先聯系她,確定好時間跟地點,然后接她過去。周五那天,陳靜安的課程早早結束,沈烈主動問她今晚想去哪吃飯,她思考后,敲出一家餐館名字。 川菜館,重麻重辣。 陳靜安主動點起菜來,看著菜單上標識出的辣度,直接點了幾道最辣的,服務員看著她文靜素雅的樣子,忍不住問:“小姐你能吃辣嗎?” “可以。”語氣篤定。 “那這位先生呢?”服務生問。 沈烈捏著杯子喝茶,只說隨她就好,服務生離開去下單,他放下杯子,漫不經心地問:“我以為你們那都愛吃甜。” 陳靜安面不改色:“我們家大概例外,我愛吃辣,不是常吃,但過兩天就會想吃。” 沈烈不可置否。 菜送上來,陳靜安便被菜系的顏色所驚到,辣椒仿佛是主菜,想吃其他的,需在里面挑揀,她托著臉已經覺得胃疼。 對面沈烈看她,問:“不想吃,不舒服?” 陳靜安只能硬著頭皮開動,她有些后悔選這一條開始,但想到沈烈在吃上這樣的講究,今晚他大概也不會好過多少,心里多少有些報復的快感,她替沈烈夾菜,夸著味道不錯,讓他多吃。 沈烈握著筷子,從容遞進口中。 “辣嗎?”陳靜安關切問,眼底映著餐廳的燈光,過于明亮。 沈烈含笑,說還好。 是嗎?陳靜安感覺到嘴里在起火,她不太相信沈烈一個不吃辣的會感覺不到,只當他忍耐度高,故意演出來的,她一邊吃,一邊不忘關照他,挑她認為最辣的來,到最后舌頭快辣到沒知覺,嘴唇紅腫,才不甘心停下來。 反看沈烈,除了嘴唇有異常的心,其余神色自然,面不改色,她開始懷疑,到底是沈烈城府深,還是紀弘透露的信息有誤。 一頓飯艱難吃完,陳靜安喝許多水也沒能緩解。 出餐廳,停車的位置有些靠后,已經過了飯點,沒有車再往這邊開來。陳靜安仍不甘心問他感覺怎么樣,是否覺得辣。 沈烈停下來反問她:“你覺得呢?” 陳靜安口齒不太清地道:“有些辣,只是還不夠,以后再換一家……” 她聽到低沉輕哂,還未來得及抬頭,一只手臂抵上她的腰,往自己的身邊攏去,下巴被鉗制住,往上抬起,對上漆黑熠亮的眼睛,沈烈附身低頭,輕易吻住她的唇。他來時洶涌,親吻時亦然。 唇上的麻一直沒停止,感覺要更遲鈍,等沈烈含吮住唇瓣,陳靜安才有真切的感覺,蘇麻感從唇上蔓延,直擊心臟。 guntang熾熱,她的腰肢被不斷箍進,沈烈的手臂在不停收緊,幾乎要被揉進身體里,她才后知后覺反應辣不是味覺,是痛感,現在呢,她分不清究竟屬于哪一個感官反饋,或者,所有的感官都有,在共同作用下,她感覺自己快窒息。 沈烈輕咬下唇瓣,仿佛品味一般,他放開她時,見紅腫唇瓣上是瀲滟的水光,說不出的瑰麗明艷,陳靜安睜著眼,在呼吸,是被不小心被擺上岸邊魚,竭力想要呼吸氧氣。沈烈食髓知味一般,回味過后,才緩慢回答她的問題。 “嗯。” “是挺辣的。” 依然是斯文摸樣。 如果不是唇上的水光,應當裝的要更像一些。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