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就在這時，季聽感覺到機甲突然動了動，并朝著右方傾斜。他從破口處看出去，看見那架螅人機甲竟然在搬動訓練機甲，想將它從堵著的洞口挪開。

    “別讓它把我們拖走，打死它！”季聽撐著機甲壁用力，飛到主cao縱器前按下了啟動鍵。

    “求求你別壞，求求你別壞……”

    滴一聲輕響，這架創痕累累的訓練機甲被成功啟動。

    雖然儀表臺已經被擊得看不出原貌，但機甲系統居然能運作，主cao縱器也變成了一幅外骨骼支架，將季聽的身體覆住。

    “太好了！”

    “謝天謝地！”

    兩人同時激動出聲。

    但螅人也發現了這一點，黑色機甲立即放下正在搬動的訓練機甲，向后倒退了幾步。

    “它要撞我們！這個狗日的雜種要撞我們！”季聽眼睛泛紅地罵出一句很久沒講過的粗口，連忙去握方向桿。

    逃生艦馬上就要進入躍遷點，他們現在不能閃開，必須將這架螅人機甲擋住，挺過這幾分鐘。

    “我來了，我來開槍打死它！”白伽也朝著副cao縱器飛去。

    但螅人機甲已在這時猛地沖了上來，季聽閉上眼扳動方向桿將機甲前推，兩架機甲在洞口前劇烈相撞。

    訓練機甲再次被撞進了艙壁洞中，兩只金屬臂摳緊了身側艙壁，整個胸腔繼續往里陷入，儀表臺被擠壓成碎塊，前胸艙壁離主控器只有尺余距離。

    季聽雖然被外骨骼支架固定住，也覺得一陣氣血翻涌，喉嚨里都嘗到了腥咸的味道。

    “白伽，白伽。”他眼前一陣陣發黑，但想到還沒固定身體的白伽，便不停喊他，卻沒得到任何回應。

    他艱難地轉過頭，看見白伽一動不動地飄在空中，身體上沒有外傷，應該是被這次撞擊給撞暈了過去。

    訓練機甲已經完全變形，全身坑坑洼洼，腦袋耷拉在肩膀上，胸腹大片凹陷。但就算如此，它也用那殘缺的身軀封住星艦壁上的洞口，和對面那身形大出它許多的黑色機甲沉默地對峙著。

    螅人機甲慢慢走到破洞前，歪了歪頭，接著開始退后。

    季聽猜到了它的意圖，它似乎并不想用子彈解決掉訓練機甲里的人，而是想再來一次撞擊，將這架訓練機甲擠成鐵餅。

    “我草你祖宗！”

    季聽喘著粗氣去解身上的主cao縱器，想去副cao縱器發射槍彈，但按下按鍵后，cao縱器只不停顫動，外骨骼架依舊箍緊了他的身體。

    他低頭查看，發現外骨架下方被撞得扭曲變形，已經沒法回收。

    季聽全身發涼，呼出的氣都像結了冰。他透過破洞，看見螅人機甲已經準備向前沖時，心里只剩下一片絕望的死寂。

    就在這時，他察覺到副cao縱器上有了人。

    他的第一反應便是白伽終于醒了，激動地轉頭看去，看見副cao縱器已經分解成外骨骼支架，正在覆蓋一名身著太空服的人。

    他的一聲白伽還未出口，眼角余光便瞥到身后半空，白伽還一動不動地在那里漂浮著。

    季聽略一怔愣，再次看向身旁的人，卻在那太空頭罩下看見了一張熟悉的臉孔。

    季云！

    他有著剎那的茫然，不明白季云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像是出現了幻覺一般。但他下一秒就反應過來，快速看向右側機甲艙門。

    只見艙門果然被打開，而逃生艦供星艦工作人員通行的小圓門也微敞著，季云應該剛從那里鉆出來。

    季聽說不出這一刻心里是什么感受。

    只要再過上三四分鐘，逃生艦就能進入躍遷點，這艘艦上的人也就徹底安全。季云原本可以就呆在艦里，但他卻穿著太空服出現在這兒，就算季聽不愿意承認，也明白他是來救自己的。

    但他現在也顧不上多想，對面的螅人機甲已經在朝著這邊沖撞，而訓練機甲必定經不住再一次撞擊。

    他果斷往前推動方向桿，同時大喊一聲：“貼上去！”

    季聽將方向桿前壓的同時，背后便是一股推力，渾身吱嘎作響的訓練機甲朝前沖出。與此同時，季云按下了攻擊鍵，訓練機甲雙臂抬起，粒子彈朝著前方不停噴射。

    螅人機甲也在朝前沖撞，對著訓練機甲發射槍彈。季聽全身血液都在沸騰，叫囂著一波波沖向頭頂，但思維在這一刻卻又無比冷靜。

    他在快要撞上螅人機甲的瞬間頓住身形，貼著它迅速后退，并讓自身機甲下沉了兩米。

    如此一來，訓練機甲的槍膛剛好對準螅人機甲已被擊飛的腰臀關節軸，密集子彈盡數射了進去。

    “啊……啊……”季聽在激烈的子彈噴射中高聲嘶喊，跟著螅人機甲后退，一起撞進了通道。

    當他感覺到訓練機甲的后背抵住了那扇正門時，螅人機甲收住了沖勢，朝著訓練機甲舉起了鋼鐵拳頭。

    季聽瞪大眼睛，從破口處盯著那只巨大的拳頭，看見它就那么懸在空中，遲遲沒有砸出。

    幾秒后，壓在面前的螅人機甲慢慢向后仰躺，像座小山般漂浮在了空中。

    季聽重重喘著粗氣，一動不動地看著前方，身體不可控制地發著抖。片刻后才聲音沙啞地道：“它死了，我們贏了，它被我們打死了。”

    他沒有聽到季云的回應，以為季云也是沒回過神，便低笑了聲：“聽到沒？它被我們打死了。”

    季云依舊沒有反應，季聽正想轉頭，就看見眼前飄過了一團紐扣大小的紅色液體，像是顆處于失重狀態下的紅色瑪瑙。

    他定定看著那一小團紅色，接著便發現了更多。他的眼珠順著那串搖晃的紅點移動，僵硬地一點點看向了旁邊。

    季云依舊立在副cao縱器上，一動不動地沉默著。但他太空服胸口位置出現了一個彈孔，那些紅色小點正從彈孔里鉆出來，且越來越多……

    “季云，季云。”季聽連忙去解身上的主cao縱器，身下的外骨骼支架卻怎么也收不回去。

    “季云，季云，你怎么了？季云！”季聽用力去扯那禁錮著自己身體的堅硬支架：“你堅持一下，季云，堅持一下！”

    季聽拼命掙扎，用雙手去掰，用肩膀去撞，那外骨骼支架雖然已經變形，卻無論如何也無法撼動。他徒勞地伸手想去擋住那些飄飛的小紅團，但刺眼的紅色越來越多，似乎將整個世界都染成了一片鮮紅。

    “啊！啊！啊！”季聽發狂似的一聲接一聲嘶喊，哭嚎著掙扎，又沙啞著嗓子高聲咒罵：“季云，你這個傻逼，你說話，你不要裝死……”

    “季云，你說話，你快說話，說話！你給老子說話！”

    季聽腦子一片混亂，沒有察覺到星艦開始顛簸，機甲內漂浮的小紅點也在隨著氣流開始旋轉，同時某處傳來系統女聲的播報：“星艦就要進入躍遷點，倒計時20、19、18……”

    星艦的顛簸更加劇烈，但前方破洞處卻突然游進來一名身著太空服的人，光線照入太空面罩，出現了戚灼那張焦急的臉。

    戚灼的目光穿過懸浮在空中的螅人機甲，看向那架擋在大門前，全身已經千瘡百孔的訓練機甲，心跳有著片刻的凝滯，眼睛也倏地變紅。

    他抓住洞壁猛地一撐，在系統女聲的倒計時中快速游了過去。

    “季云，你他媽的混蛋，混蛋，你快起來和我打架，快來和我打架，你這算什么？這算什么？我不要你認輸，你快起來和我打架，罵我聾瞎子，罵我是小三的兒子……你快起來和我打，我要把你按在地上揍扁，你個慫包，你慫了，你這個混蛋……”

    季聽還在狂亂地嘶喊，嚎叫，用盡全力掙扎，力道大得堅固的外骨骼支架都在微微搖晃。他的聲音都已經破碎得快聽不清，滿臉都是淚水，那些水漬糊住了太空面罩，也糊住了視線。

    “15、14、13……”

    “季云，你快說話，我求求你快說話……”

    季聽徒勞地掙扎著，直到被一雙有力的手臂從身后箍住，緊緊抱入一個堅實的懷抱，熟悉的聲音帶著顫聲哽咽從耳機里傳出：“崽，哥哥在，崽，哥哥來了，哥哥在。”

    “3、2、1，星艦正在進入躍遷點！”

    季聽的掙扎終于停下，他在劇烈顛簸和氣流的拉扯中，仰頭倒入身后人的懷抱，發出受傷小狼般的痛苦哀鳴：“哥哥，哥哥，哥哥……這一切算什么，算什么……你這個混蛋……”

    他閉著眼，半張著干裂的唇，用沙啞的嗓音一遍遍喚著哥哥，也不知道是叫的戚灼，還是叫的季云。

    逃生艦正在經過躍遷點，由于艦身上的那個破洞，他們身處的位置并不是密閉空間，躍遷點巨大的吸力讓訓練機甲飛向了洞口。好在那艘螅人機甲先一步被吸走，龐大的身軀卡在破洞處，也擋住了訓練機甲。

    機甲雖然能被擋住，但人會從那些寬大的縫隙里吸走。季聽被固定在了主cao縱器上，戚灼卻沒有。他松開季聽，扯過旁邊的一條皮繩，將自己左手臂綁在主cao縱器上，轉頭瞧見白伽正打著旋飛向艙門口，又一把扯住了他的一條腿。

    戚灼將白伽拖了過來，也用皮繩固定在cao縱器上。

    躍遷點的吸力越來越大，好在三人都穿著太空服，不會被那強大的吸力拉扯成碎片。可就算如此，身體也像是被壓在了千鈞大石下，每一次呼吸都要用盡全力。

    “堅持……一下……還有……六秒……”

    戚灼咬著牙，斷續擠出了這句話，并在心里默默倒計時。

    他看見供工作人員通行的小通道里出現了幾個人，身著太空服，腰間用繩索相連，抓著洞壁上的把手穩著身體，應該是前來救援的人員。

    但他沒有發現身周的氣流突然開始旋轉，極快地形成一個小漩渦，邊緣擦過白伽，只將他和季聽包覆其中……

    戚灼發現不對勁時，季聽身上的外骨骼支架和他手上的皮繩都已散開，他連忙去抓住季聽，兩人卻都飛了起來。

    星艦沖出躍遷點的同時，他和季聽也被卷入了漩渦，他視野從明到暗的瞬間，看見從漩渦里往外吐出了兩個人。

    一大一小，小的那個好像還有幾條觸手。

    第76章

    001號戰斗艦跟隨著四艘逃生艦進入了躍遷點, 開始顛簸搖晃。大季聽看似冷靜，但按下那些按鍵的雙手都在輕微地發著顫。

    一切都已經改變。

    沒有成群結隊的尸體靜靜漂浮在太空中，季云也坐上了那艘逃生艦, 和著艾爾瑪號上的其他人一起進入了躍遷點……

    “我是秦梓霖。我們主艦隊收到了四艘逃生艦都平安進入躍遷點的信息，便甩掉了螅人大部隊, 正帶著艾爾瑪運輸艦一起向躍遷點趕來，將于三分鐘后通過躍遷點。”

    當秦梓霖的聲音在通話器里響起時, 001號戰斗艦里一片歡呼。

    “成功了，我們成功了。”

    “主艦隊好樣的, 拖走了螅人大部隊, 還能成功甩掉它們。”

    “大家終于安全了。”

    ……

    001沖出了躍遷點，舷窗外出現了廣袤的太空, 遙遠的星球像是點綴在黑色幕布上的光點。

    “我們終于離開拉米星系到達子楓星系了，當初從第三主星衡谷星撤退的納鷹軍和自由軍全在這里, 他們有好幾十艘戰斗艦。”

    “什么納鷹軍自由軍？現在大家都是紅楓軍。”

    ……

    通話器里七嘴八舌的交談聲還未結束，大季聽就看見了遠處十幾個疾馳而來的亮點，那是駐扎在子楓星系的紅楓軍戰斗艦。

    但他的心情剛稍稍放松，立即就察覺到了不對勁。

    明明有四艘逃生艦進入了躍遷點, 為什么現在停在前方的只有兩艘？

    后艙里的那些士兵也從自己的機甲主控屏里發現了異常。

    “怎么只有兩艘逃生艦？另外兩艘呢？”

    “不知道，怎么回事啊？明明它們在我們前面進入的躍遷點，難道進去后就沒有出來？”

    “不可能啊, 只要進了躍遷點，很自然地就被推出來了，怎么會沒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