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時(shí)無奈，唉聲嘆道：“合著您叫我過來，本身就是為了問這個(gè)話呢？”

    顧氏又丟個(gè)白眼過去，只管剜他：“我倒問不得了？

    前些日子你阿耶書信送往弘農(nóng)，你也不是不知道。

    眼看著你阿兄的事情就要定下來了，你倒還八字沒一撇。

    你自個(gè)兒好歹長點(diǎn)兒心吧。

    外頭那些年輕女郎惦記你是圖你什么？

    圖你長得好看？圖你家室門楣好？

    你這個(gè)年紀(jì)，身邊干干凈凈的，她們自然想著能得個(gè)如意郎君。

    早些定下來，便再?zèng)]有這許多麻煩事情找上門來，正好絕了這些人的心思去。

    再則也不是我要說你，前兩年你阿兄這不行，那不行，他自個(gè)兒都還沒立業(yè)，我想著等一等也無妨。

    你呢？

    你早在軍中歷練，在遼東時(shí)候我不考慮你的事情就算了。

    現(xiàn)在回京了，又建功立業(yè)，還不考慮？

    你阿妹孩子都快生了，你怎么就不知道叫我省些心？”

    說起這個(gè)來，她倒是話多的不得了，洋洋灑灑一大車，壓根兒也沒給姜元瞻說話的機(jī)會(huì)。

    “阿娘，我……”

    “我只問你這一次，你今日只管與我老實(shí)說，心里有什么，就與我老老實(shí)實(shí)說什么，倘或你說心里沒人，也沒考慮成婚的事情，打你今日出了這扇門，我再不過問！”

    這是什么意思？

    這不明擺著都快跟他挑明了說嗎？

    姜元瞻突然想起趙行的那番規(guī)勸之言來。

    ——原來是這樣。

    姜元瞻一時(shí)更頭疼了。

    他沉默了好久，顧氏坐在對(duì)面，也并沒有再催促他。

    是等到他身形一動(dòng)，顧氏才沉聲：“做什么？一句話不說，打算走？”

    結(jié)果姜元瞻只是盤腿坐的久了腿有些發(fā)麻，他換了個(gè)姿勢坐著而已。

    顧氏別開眼。

    姜元瞻唇角上揚(yáng)，臉上隱有了笑意：“阿娘不是早就知道嗎？繞這么大個(gè)彎子，非要逼著我自個(gè)兒先說出來啊？”

    顧氏聽了他這話，又是一聲冷哼：“你倒是挺好意思說，這么大個(gè)人，有什么還跟我藏著掖著，我今日若是不問，你又打算幾時(shí)才說？

    簡直是混賬！從前你阿耶棍棒打你，我就很不該攔著。

    倒縱得你有什么都開始瞞著家中長輩了。”

    她下巴往上挑著：“我是知道，可你自己不說，難不成我竟上趕著攛掇你去？”

    這話說的……

    “您方才不是都說了嘛，從前身無長物，又沒建功立業(yè)，我怎么好意思開這個(gè)口呢？人家圖我什么？圖我比她年長幾歲，還是圖我一貫是個(gè)直性子最不會(huì)哄人的？”

    姜元瞻這會(huì)兒倒嬉皮笑臉起來：“況且從前她年紀(jì)小，又不到談婚論嫁的年紀(jì)。

    這些年她是跟著我們一起長大的，她身邊又沒有什么年紀(jì)相仿的士族郎君，我心里有數(shù)。”

    得，那還成了她多事呢。

    顧氏嗤了一聲：“你只管看著她身邊沒有年紀(jì)相仿又合適的小郎君，人家爺娘卻不知替她cao多少的心，挑了多少人家的孩子呢。

    要不然，這事兒當(dāng)我沒問，你只管虛耗光陰，等著哪一日她說定了人家，你可別來求我到周家去替你說好話，告訴你，沒用！”

    “您看，這還沒說兩句話，您又急了。”

    姜元瞻越發(fā)不敢大聲，安撫著她：“我也不是那個(gè)意思。其實(shí)當(dāng)日從南苑戰(zhàn)場回來，我就想說的。可朝廷里一直有太多的事，也不好與您提了。

    這趟從會(huì)稽辦完差回來，路上我也想了好多，或許是珠珠有孕這事兒叫我一下子悟了吧，本就打算尋個(gè)好時(shí)機(jī)回稟您，這不您就先把我叫來問了。”

    顧氏眼下倒沒那么大的氣性。

    他自己愿意承認(rèn)，這事兒就已經(jīng)成了大半。

    她懸著的那顆心也算是能落回到肚子里面去。

    剝了一半的蓮子早放到了一旁去，這會(huì)兒更是顧不上：“行，你前頭的想法我也不管了，如今你既同我說了，少不得我替你去說就是。

    你大兄的婚事還沒定下，我先到周家去見一見盧夫人，你們是一起長大的，情分?jǐn)[在那兒，兩家又知根知底，其實(shí)這事兒不難辦，到時(shí)候只……”

    “阿娘。”

    姜元瞻低低嘆著氣叫了她一聲。

    顧氏正沉浸在如何登門去提親之中，畢竟這還是頭一遭呢，楊氏那邊終究沒過明路，只是先送了書信去。

    這頭才是正經(jīng)八百上門說親呢。

    結(jié)果她還沒說完呢，就被姜元瞻低沉的一聲給打斷了。

    她皺著眉頭去看，姜元瞻臉上全是無奈：“您先別急著去周家了。”

    顧氏顯然不解：“這又是為何？你還想干什么？”

    姜元瞻深吸口氣：“我想自己去跟阿寧談一談。”

    “什么？”

    “我看著她長大，也算是帶著她長大的，這不錯(cuò)，我心悅她，滿心滿眼只有這一個(gè)女郎，這也不假。”

    他說到此處，聲音頓住，抿了抿唇：“可是阿娘，她的心意，我不知曉。”

    顧氏就明白了。

    “我替你去與盧夫人說，不也是一樣的？”

    姜元瞻卻固執(zhí)的搖頭：“差別大了去。盧夫人為她著想，覺得我好，覺得咱們家好，八成會(huì)勸她應(yīng)下這門婚事，或是索性想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自己哪怕不情不愿，也沒有反抗說不的余地了。

    阿娘，我是說，我想去與她說清楚，問問她，愿不愿嫁我。”

    顧氏昔年出嫁，算是盲婚啞嫁，只不過是姜護(hù)名聲大，即便她在閨中也早有耳聞，可沒見過面，更沒接觸過，全然不了解的。

    她們這一輩人里，若說是兩情相悅而走到一起去的，那也只有姜氏了。

    輪到孩子們身上的時(shí)候，她其實(shí)沒有那么古板固執(zhí)。

    只是……

    “她要說不愿意呢？萬一只拿你當(dāng)阿兄看待呢？”

    姜元瞻垂眸下去：“就算是這樣，我也想聽她親口說。”

    第402章 心悅你

    姜元瞻是三日后在兵馬司衙門告了個(gè)假，弄得很正式，說家里有事兒，早上都沒去點(diǎn)卯，派了身邊的長隨去說的。

    兵馬司眾人還納悶兒呢。

    這位自南苑歸來，多少日子沒這么客氣過了。

    反正他們不過問姜元瞻的事兒，姜元瞻也就順著他們，自在逍遙得很。

    說有事不到府衙來，還弄得這樣正經(jīng)八百，這數(shù)月時(shí)間以來，確實(shí)是破天荒頭一遭。

    倒像是故意為之。

    可又沒人敢議論沛國公府家事。

    盡管人人心里都好奇的很，究竟是家里有什么大事，值得小姜將軍這般。

    五味二樓的雅間，房門是關(guān)著的，跟著姜元瞻的長隨也只守在門外。

    他今兒穿的也很討喜。

    更像是文人儒生。

    周宛寧才吃完一塊兒糕，笑彎了眼：“我有好多年都沒見過你穿這樣清雅的顏色了。

    好像小的時(shí)候伯母喜歡給你們做這樣顏色的衣裳，說士族郎君就該穿這樣雅正的顏色，襯得人很有氣質(zhì)。”

    她蔥白指尖沾了些糖霜，拍了拍，話音也順勢就頓了下來。

    不知想起什么，突然低低笑了一聲：“我想起來了，伯母還說，尤其是你，整日跟著國公爺舞刀弄槍，詩書文墨雖通，卻實(shí)沒個(gè)高門郎君做派，若再不在這些上面襯一襯，你簡直成了鄉(xiāng)野村夫，很是不堪入目。”

    周宛寧掩唇笑起來，眉眼彎彎，水泠泠的杏眼中全是溫暖。

    姜元瞻不可否認(rèn)。

    自他長成，越發(fā)不愛這樣所謂雅正的顏色。

    譬如月白，滄浪，靛藍(lán)，諸如此類的。

    倒是三郎每日里穿的都是這些，戴的又大多是羊脂白玉一類，連東陵玉的都很少。

    還有趙行。

    他則多選些玄色，墨綠一類。

    畢竟有時(shí)風(fēng)塵仆仆趕路，這顏色還耐臟呢。

    再不然少時(shí)到洗腳大營的練武場上去練習(xí)騎射，難不成穿的文質(zhì)彬彬，去給人笑話嗎？

    但他又想，年輕女郎都愛美，大約沒有不愛儒雅郎君的。

    周正溫潤，朗朗清雋。

    他是來與心愛的女郎講真心話的，又不是要到兵營里去帶兵。

    早幾日前特意準(zhǔn)備了這么一身兒，新做的。

    姜元瞻遞了杯茶過去：“如今在京中行走，我原本就是士族高門的郎君，翩翩貴公子，難道不正該如此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