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今生不行善 第4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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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jù)胡可勛所說,李有良在胡家當(dāng)差也有近十年時間,算半個管事的,能說得上話,一個月能拿到二兩月例銀子,而且就在半年前他才跟管事的走通關(guān)系,把他兒子送到了胡夫人陪嫁的鋪?zhàn)由先W(xué)本事。 這個李有良家里的情況也簡單,就一兒一女,兒子早成了親,三年前就給李有良添了小孫子。 女兒年紀(jì)還小,今年剛剛十四,能做些簡單的繡活賣錢,手藝不錯,說是街坊四鄰對她印象都好,將來大概也不愁嫁。 趙行粗略算過,李家攏共也就六口人,李有良一個月能賺二兩,這養(yǎng)活一家子已經(jīng)綽綽有余,他兒子也有了差事,兒媳女兒又能賣些繡活貼補(bǔ)家用,李家的日子至少能稱得上富裕二字的。 胡可勛回完了話,因見趙行面沉如水,下意識試探著問他:“殿下,李有良他……他有問題嗎?這十年他在我們家里當(dāng)差,是個很忠厚的人……” 忠厚老實(shí)都是表面而已,越是這樣的人,壞起來才越叫人不防備。 說到底是人為財死罷了。 銀子這東西,誰又會嫌燙手呢? 趙行一時想到姜莞的乳母胡氏,不也是為了這些銅臭俗物,出賣主子嗎? “等案子水落石出,真相如何,刑部和大理寺自會給胡家一個說法,眼下小胡大人最好不要多問,更別到外面胡說。” 趙行掃過去一眼,擺手叫他退下去:“胡右丞尚在病中,恐怕接受不了你弟弟死于非命的現(xiàn)實(shí),我已經(jīng)吩咐下去不許人在你家院中亂說,小胡大人有這個心思探聽案情,不如到你阿耶病床前守著,免得有什么消息走漏,飄到你阿耶院中,他這病可能更好不了。” 胡可勛一聽這話,既不敢再多問,又要連聲道謝,略弓著身子快步退出正廳去。 趙行捏著眉骨吩咐徐照恩:“李有良的命案還是交給京兆府調(diào)查,徐寺卿派人去一趟,在李家院子里仔細(xì)搜搜,看有什么是不屬于他家的東西。” 徐照恩立時會意,然后問:“那要不要跟黃府尹略透個底兒?” “黃府尹自己大概知道輕重,不過這種事情你看著辦就是了。” 他一面說一面擺手讓徐照恩去,也沒看他,視線只掃過高由敏:“命案既然從發(fā)在東城,那就從東城的銀號著手吧,盡快排查清楚,近期的大宗銀錢支取情況。” 高由敏說好:“是只查京中勛貴人家嗎?” 趙行卻搖頭:“商賈富戶,若為那點(diǎn)權(quán)勢而依附呢?私下里的官商勾結(jié),也未見得朝廷一概知道。查起來或許麻煩些,不過咱們還有時間,我還是那句話,人手不夠就到樞密使府去借人,其他的應(yīng)該不用我交高尚書怎么做吧?” 高由敏連聲說不用,告了禮轉(zhuǎn)頭就出門去照辦了。 · 盛京東城大小銀號有七八家,刑部同時派出了七八隊(duì)人馬去調(diào)查。 高由敏不知內(nèi)情,趙行卻是得到柳明華這條線索之后有意指向東城去的,故而刑部的人查到線索也不過用了不到一個時辰而已。 彼時趙行已經(jīng)回了刑部去等消息。 高由敏拿著底下人報回來的線索往二堂去回話,手里的冊子明明也不過三五本,卻好似有千斤重。 且這上頭有一戶人家…… 高由敏心中惴惴進(jìn)了門,趙行正靠坐在太師椅上合眼小憩。 聽見動靜,才睜開眼,微坐直些身子:“有線索了?” 他等得久了,也不知道閉著眼睛到底是不是真的睡著了,反正這會兒一開口,聲音略帶沙啞。 高由敏匆匆看了他一眼,三兩步上前,小冊子就擺到了趙行手邊桌案上:“查到了五家,都是近一個月內(nèi)有大宗銀錢支取的,臣已經(jīng)看過,有兩家支取的萬兩白銀應(yīng)當(dāng)確實(shí)是用作采買進(jìn)貨,是再尋常不過的經(jīng)營之用,余下的……” 他似有口難言,趙行只是拿眼角余光掃了一眼冊子,抬眼看他:“高尚書有話直說?” 高由敏把心一橫:“昨夜有人拿著柳國公府的銀憑在明豐銀號支了一千兩白銀和二十兩黃金,詳查方知,存在明豐銀號的那些錢都是在柳娘子名下的,而實(shí)際保管者是……是柳家的小公爺。 其他兩家雖然也都是在這十天半個月之內(nèi)支取銀錢,約莫也就是五六百兩,但與此案聯(lián)系起來看,實(shí)在是……” 是什么,他沒說完。 他是刑部尚書,在這個位置上干了也有四五年了,對于案情分析,這點(diǎn)敏銳還是有的。 趙行淡漠接過他的話:“實(shí)在是柳子冉兄妹最為可疑。” 高由敏未置可否,細(xì)細(xì)觀察趙行神色,心頭微沉。 此案牽扯到的是姜家大姑娘,二殿下在御前立軍令狀的事兒他早知道了,只怕別說是查到柳國公府頭上,那就是查到宗親皇室身上去,二殿下也不會留半點(diǎn)情面。 可對他而言,實(shí)非如此。 是以高由敏試著勸他:“但也未必一定就是與此案有關(guān),畢竟李有良家里……” 他話都沒說完,徐照恩跟在小主事身后快步進(jìn)了門,臉色鐵青。 高由敏一看便知不好,這肯定是在李有良家中搜到東西了。 果然徐照恩拱手見了禮也不廢話,徑直回道:“二百兩白銀,被藏在李家后院地里面,土是新翻過的,詢問過李有良家里人,沒有人承認(rèn)。 后來他兒媳說一早見李有良回家時候,她上去問過兩句話,被李有良敷衍著打發(fā)了之后,李有良就去了后院,不讓她跟著,也不許她過去打擾。 這銀子應(yīng)該是他早上帶回家中,在后院挖土埋進(jìn)去的。” 徐照恩聲音愈發(fā)悶沉:“他也算聰明,知道事發(fā)突然,他手上這些錢不能存到銀號,以免被人察覺,所以打算先藏在自己院子里,等到風(fēng)平浪靜,再另作處置。 看樣子,整件事情的確是臨時起意,但又布局縝密。 如果是提早布局,李有良手里的錢早就處理妥當(dāng)了,不至于這么著急,今晨告假,今晨藏錢。 再加上胡家遭賊就發(fā)生在昨天夜里,胡可貞受驚,至于今早暴斃,要是按照這個思路想來——” 他聲音一定:“應(yīng)該就在昨日!” 第66章 成竹在胸(二更) 室內(nèi)靜默。 高徐二人立于堂中,又站得近,甚至連彼此的呼吸聲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須臾,趙行似笑非笑瞥一眼高由敏:“高尚書此刻還覺得,柳國公府或許與此案無關(guān)嗎?” 適才沒能說完的那句話,此刻無論如何也再說不出口了。 一旁徐照恩大吃一驚:“柳國公府?” 高由敏面色沉沉,嗯了一聲后大概與他將銀號之事解釋了一番。 徐照恩萬萬沒料到會是這樣的發(fā)展。 那柳國公家畢竟有爵有貴…… 他偷偷跟高由敏交換了個眼神,二人彼此給了對方些許底氣,他一拱手,勸趙行:“如此說來,柳小公爺行事確實(shí)可疑,可此事牽扯到國公府,二殿下是不是要進(jìn)宮面圣,將此事回稟官家知曉,再做定奪?” 趙行也不跟他們兩個生氣。 為官多年,官場上那些不成文的規(guī)定,就是所謂的人情往來與門道。 他雖不在朝中,可這兩年跟在大兄身邊也經(jīng)歷不少。 高徐二人此刻的反應(yīng)是換了任何一個朝臣都會有的。 趙行點(diǎn)點(diǎn)扶手:“此案父皇交我全權(quán)處置,我既立了軍令狀,難道連傳召柳子冉到堂問話都要先行回稟父皇知曉?” 他自己清楚。 父皇交底兒給他,也是在告訴他,此案不論牽扯到什么人,由他全權(quán)處置,但他交給父皇的,也只能是真相。 “可是殿下……” “行了。” 趙行緩緩起身,理了理坐出褶皺來的錦袍,隨手抄起方才脫下置于一旁的玄色滿繡仙鶴的大氅搭在臂彎上,一面提步往外走,一面吩咐高由敏:“高尚書親自帶人去一趟吧,其他人去,恐怕柳國公不會輕易叫人把他兒子帶到刑部來問話。” 這就是鐵了心了。 高徐二人深知多說無益,又看他背影那樣堅(jiān)定,已經(jīng)出了門往正堂而去,心下不免嘆口氣。 徐照恩甚至在高由敏肩膀上重重一拍,一時無話,疾步跟上趙行不提。 · 高由敏親自帶人到國公府去傳召柳子冉到堂,柳國公再有心阻撓,也總不能硬來。 何況此案鬧得滿城風(fēng)雨,在御前是過了一回的,他也只能眼看著柳子冉被刑部的人帶走,而后寒著一張臉匆匆去了柳明華院中。 那邊高由敏帶著人回刑部,免不了為百姓所見,只是先前五城兵馬司在城內(nèi)抓了不少人,這會兒人心惶惶,再這件事情蓋棺定論之前,也不敢在胡說八道,生怕抓到他們自己頭上去。 可又按耐不住好奇心,竟三五成群圍著跟去了刑部官署。 官署于宮城邊上,哪里由得百姓圍觀? 高由敏黑著臉吩咐人將圍觀百姓驅(qū)散,特意交代了別傷人,領(lǐng)著人進(jìn)府衙之后,令左右將大門緊閉起來。 柳子冉直到站在堂下都還是一臉的平和。 他五官周正,濃眉大眼,本生了張長輩看了會慈愛,平輩人瞧著他溫和,晚輩見了愿意黏著他的討喜的臉。 他上堂不跪,平和了半晌才笑彎了眉眼同趙行見禮:“二殿下。” 趙行端坐堂上,浩氣長舒的牌匾高高懸于頭頂,他瞇眼打量柳子冉良久,開門見山問道:“昨夜你讓人在明豐銀號支取白銀一千兩并黃金二十兩,作為何用?” 柳子冉面不改色,仍舊在笑:“明豐銀號里都是這些年我家中為我meimei存下的,她昨日與我說想在江南置辦一些產(chǎn)業(yè),等我阿娘這次病好后,想陪著我阿娘到江南小住一些時日,將養(yǎng)身體。” 他挑眉看趙行:“我一向疼愛這個meimei,一如二殿下心疼姜大姑娘,她既然開了這個口,又非要用自己的錢去置辦產(chǎn)業(yè),我作為兄長,難道連這點(diǎn)小事也不允她嗎?自然是連夜讓人到銀號取了銀子,趕路往江南去了。” 高徐二人于堂中又對視,顯然柳子冉是有備而來。 他們干了半輩子刑名,壓根兒就不信天底下會有這么巧的事。 何況置辦產(chǎn)業(yè),一千兩白銀已經(jīng)足夠多,那些產(chǎn)業(yè)就算歸在柳明華名下,她遠(yuǎn)在盛京,并不會長住江南一代,買上些田產(chǎn),三五間鋪面,何須多支二十兩黃金? 不過都是借口而已。 趙行哦了聲,倒很平靜:“既然給了這么多錢帶著上路去江南,想是你極信任倚重之人,不知這趟差事你派了誰去辦的?何時取了銀子,何時動身出城,走的哪條官道呢?” 他一連串發(fā)問完,沒等柳子冉回答,又說:“既然昨夜才出城,就算是快馬加鞭,眼下派人沿途去追,應(yīng)該也能追上人的。” 柳子冉的神色才有一瞬間崩塌變化:“我不懂,二殿下把我傳至刑部,就為了我取用自家meimei一點(diǎn)兒銀子?難道我家到江南置辦產(chǎn)業(yè)也犯了哪條國法嗎?要這樣興師動眾,問罪一般的質(zhì)問于我?” 高由敏暗暗咂舌。 平日見這位小公爺行事端方,實(shí)看不出也是個耍無賴的油子,原來事到臨頭才能瞧出他的本性來。 升堂問案,他見過形形色色的人,當(dāng)堂推諉抵賴,慣用的手段便是顧左右而言他。 他心里要是沒有鬼,方才二殿下的問題一點(diǎn)也不難回答。 趙行更是笑出聲來:“你花自己家的錢,給自己meimei置辦產(chǎn)業(yè),當(dāng)然不犯國法,可這筆錢要是用在了不該用的地方,就說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