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花落盡 第60節
臨走時傅先生突然問道,“你這兩天有沒有看到司雯?” 何梓明點頭,“前兩天因為那件事跟司雯前后腳進了審訊室,怕她受了驚嚇,跟她聊了聊,但是我們的關系,您也知道,現在不似從前,所以也不便多見面。” “她前天來我這對你好似有些怨言,我也不好說什么,雖然你們已經退婚了,但還是多關心關心她,怕她想不開做出什么事情來。”傅先生意味深長的說。 “我們的私事讓您cao心了,我會照看她的。”何梓明笑笑。 中午何梓明來到了楓丹白露對面的飯店,人不多,他獨自在飯店里的餐廳就餐。快到兩點的時候,隔壁一桌來了兩個年輕男人,點了一壺茶水,倒茶的時候,其中一人借著另一人起身擋住其他人的視線,沖旁邊的何梓明搖頭示意。他們從今早就在這里監視,沒有看到指定的那三個房間里有人出入。 何梓明眉頭輕蹙,展開手中的朝暉早報報又看了一會兒,抬表看眼時間,兩點整。 他留下小費結賬,起身走到飯店住房部,在經過吧臺的時候,輕瞥了一眼,一直坐在吧臺的女人此時站起身來,往電梯間走去,她美麗旗袍下的肌rou透出緊張的氣息。 何梓明不遠不近的跟在她身后,隨她一起上了電梯。在電梯間里,他從口袋里取出了煙匣子,點上了一根煙。 “抽嗎?”何梓明抬著眼皮問她。 她搖搖頭,隨即又點點頭,從煙匣子里取出了一根,她拿煙的手都有些顫抖。 “別怕。”何梓明淺笑,“很快就過去了。” 馮之棠狠狠的吸了一口煙,隨即嗆的咳了起來。 “表哥,驗完這三個房間,你就會把照片還給我,放過我是不是?”她楚楚可憐的看著他。 “那要看你的消息準不準了。” 不一會兒,電梯門開了,剛剛喝茶的兩個年輕人從三層的樓梯口走了出來,漫不經心的路過電梯間,何梓明與他們倆對了個眼色,兩人分別走向302,303兩個房間,從褲兜里摸出鑰匙,在何梓明的注視下凝神擰開了鎖。房門輕啟,兩人分別摸出手槍,貼著墻邊推門閃身入內。 馮之棠緊張的心臟驟停,短短幾秒,那兩個年輕人分別從房間走了出來,沖何梓明搖搖頭。 何梓明臉色越來越冷峻,揚揚下頜,示意他們一起開啟304房。 一人剛用鑰匙觸到門鎖,還沒有擰動,何梓明感覺不對,對他做了一個暫停的手勢,無聲的趴在地毯上,從底下的門縫看向門內,感覺到了人的陰影。 何梓明拉過馮之棠一起,輕輕敲了敲門,門內沒有回音。他在馮之棠耳邊輕聲說了幾句。 馮之棠緊張的看向表哥,但何梓明只是冰冷的示意他按照他說的做。 “計劃有變。”馮之棠努力讓聲音聽起來正常,貼著門輕聲道,“我是劉夫人,你能認出我的聲音吧,我親自帶來副司令的指令。” 門內沉寂了良久,傳出沙啞的聲音,“什么指令?” “進去說。”馮之棠在何梓明的示意下說。 何梓明和兩個男人持槍掩在墻邊,過了一會,聽到門鎖開動的聲音。 “夫人,請進來說話。” 房門打開了,看不到屋內的人,應該是掩在門后。馮之棠嚇得手腳發抖,勉強往里走了兩步,何梓明和那兩個人正要舉槍沖進去,不料馮之棠被一股力量拉扯了進去,摔在地面上,門后躍出一高一矮兩個戴著鴨舌帽的男人,一個從上一個從下,向墻外掩藏的三人舉刀就刺。 雖然門外三人持槍,但是他們都是專業的殺手,近距離的刀槍混在一起,只聽匕首刺入骨rou的聲音和兩聲悶悶的槍響,在幾人纏斗的時候,何梓明放了一槍,沖進了房間,里面只有瑟瑟發抖的馮之棠和架好的狙擊槍,沒有商依依的蹤影。 短短一分鐘走廊上生死已定,從門外躺下了三具尸體,戴著鴨舌帽的高個子男人擋在門口冷冷宣布,“劉副司令吩咐過,誰來干擾就是內jian,一律殺掉,夫人也不例外。” 何梓明舉槍就射,鴨舌帽往地上一滾,把何梓明撞到了墻角,槍被撞到了地上,兩人扭打了起來。鴨舌帽訓練有素,被何梓明襲擊過后很快占據了優勢,猛的擊打何梓明的胸腔。 何梓明一聲悶哼,感覺到肋骨斷裂的聲音,一旁的馮之棠聽到鴨舌帽的話嚇的臉都白了,蹲在地上嚇的都喊不出聲音。 “快把槍拿走!”何梓明看鴨舌帽正要去地上撿槍,對馮之棠喊道。她才反應過來,跟鴨舌帽一起往槍的方向撲過去,就在鴨舌帽推開了她,摸到槍的時候,只聽到背后一聲悶響,鴨舌帽俯倒在地上,背后一個窟窿正在流血,他掙扎著要去握住地上的槍,卻被身后的何梓明一腳踢到了角落。 馮之棠顫抖的抬起頭來,看著何梓明手中握著一把槍,他木無表情的把槍口擦了擦,放回了腰間。 “你丈夫已經防到這一招,這個人是他的備選刺殺方案。他的第一擊殺地不在這里。” 何梓明臉色慘白,轉身就往外跑去。 “何梓明,表哥,別留下我,我怎么辦?!”馮之棠哭著向著他遠去的方向,沒有回應。 何梓明忍著胸口的劇痛,沖下樓梯,往百米遠的楓丹白露奔去,他抬手看手表,已經2點30整。 他遠遠看到奉系的守衛兵已經在楓丹白露門口就位,應該是楊司令已經到達會場內了。而另外一列車隊車隊緩緩駛入停在了門口,北京直系的守衛兵在另一邊就位,三輛主車上的人紛紛下車,劉清仁走到劉宗望的身邊好像在介紹著些什么,第三輛車上的劉清遠神色焦灼的跟旁邊負責安保的人低頭吩咐。 何梓明在五十米外的安保線外被攔住,他沉穩的停下腳步,忍著疼痛不讓守衛警察看出自己的異樣,瀟灑的從西裝里掏出徐司長親手寫的放行條。另外一個頭目走過來,他認識何梓明這位金主,看了眼放行條就客氣的請他進了安保線。 他滿心焦慮,但是也不能直奔過去,踏著急切的的步伐,快步的走向楓丹白露大門。這時從楓丹白露走出徐司長和警署的核心安保人員,信步走到車前,笑容滿面的歡迎北京到訪的劉宗望司令,此時在徐司長身后一位穿著深綠色洋裝的接待小姐微笑著做出請往里走的優雅手勢。 當何梓明看到她的臉,他的心臟要從斷裂的肋骨中沖撞出來。 他再也無法鎮定,竭力的往前跑去,只見她的右手低垂下來,做出要從裙下掏出槍的姿態。 “那個女人誰放進來的?”聽到徐司長的聲音,“快壓走!” “劉司令!請您為我舅舅伸冤!”只見祁司雯端著一個黑色的相框不知道從哪個位置疾步的沖了出來。 劉宗望轉回頭來,警惕的掃了她一眼。 “這人是刺客!”只聽劉清仁的聲音,他對身邊親信使了個眼色,目光猝然投向了正掏出槍的商依依,示意她立刻動手。 現場一片混亂,周圍的警衛兵往祁司雯的方向防衛,在這一瞬,沒有人注意到身后的接待女子已經舉起了槍。 在這電光石火的一剎那,商依依看著咫尺之間的仇人,多年來心里演練過千萬遍手刃劉宗望的場景就要實現了,她端著手槍就要扣動扳機。 何梓明看著眼前混亂的場景,瞬間感到了窒息,只聽到砰,砰,兩聲槍響,劉宗望并沒有倒下,而是劉清仁身邊的親信先倒地。 然后看到依依搖晃了一下倒了下來,何梓明腦中嗡的一聲,心里所有的光忽的一下滅了。 第95章 遠處的祁司雯被這混亂驚悚的場面嚇的手上的黑相框砸落到了地上,她剛剛分明看到劉清仁身邊的一個軍官把黝黑的槍口對準了自己,而就在她大腦一片空白的一瞬間,那個軍官倒下了,槍聲從劉宗望身后的一個女人手中發出,她吃驚的發現那個女人正是她要來告發和劉清仁串通陷害自己舅舅的商依依。 商依依倒在地上手捂著被子彈打傷的肩頭,面部表情扭曲著,因為疼痛,也因為她死死盯著近在咫尺的仇人劉宗望。就差這么一點,一念之間,她十年的仇恨和痛苦,付出的一切代價就這樣落空了,再也不會有機會了,就這樣結束吧。她望了一眼死里逃生驚呆在原地的祁司雯,眼中充滿了難以言說的復雜情緒,最終慘笑著認命的閉上了眼睛。 劉清仁手中的槍口震晃的斜了半分,他沒想到商依依在這樣絕佳的一擊即中的機會里,最后關頭沒有射殺劉宗望,而是打死了要擊斃祁司雯的人。他雖然惱怒這突如其來的變故,但是劉清仁多年戰場官場的應變能力立刻就果決的選擇了擊斃商依依這顆已經沒有了價值只會有麻煩的棄子。不料身邊的親弟弟察覺了他的意圖,迅速的沖撞了過來,讓他失了準頭。 他搵怒的斜眼看向身邊剛剛撞向自己的弟弟,當他想提槍再射倒在地上的依依的時候,只覺得后腰上抵上了堅硬的槍口。 “大哥,我們說好的,你別逼我。”劉清遠在他身后焦急的輕聲道。 “給我抓活的。”劉宗望在眾警衛的護衛下對親信命令。 “是!”一眾精銳的軍官分別撲向了驚駭的呆若木雞的祁司雯和受傷在倒地上的商依依。 “都抓起來嚴格審問!”劉清仁只好收起了手中的槍。 祁司雯受到極大的驚嚇,竭力的嘶喊著自己的無辜,在被兩個軍人沖上來暴力的壓跪在地面的時候,暈厥了過去。 劉宗望身經百戰,遇險無數,此時已經從刺殺風波中鎮定了下來,信步走向被制服的商依依和祁司雯。 “司令,請進入會館,外面怕還有危險。”劉清仁屈身截在他的面前。 劉宗望的目光從昏迷的祁司雯轉到傲然跪著的商依依身上,“兩個女人,就想暗殺我?” 依依第一次近距離看清劉宗望,他五十多歲,頭發泛白,五短身材,脂肪堆積在肚子和兩頰,看起來并不像殺伐決斷的陸軍司令,倒像是笑瞇瞇的彌勒佛,只是瞇瞇的眼縫里并無半點慈悲,全然是睥睨眾生的不屑和嘲弄。 “我是楊其霖的女兒。”商依依不羈的揚起頭,被血滲透的衣襟和散亂的發絲毫沒有影響她堅毅的氣勢,“我替我父親送你下地獄!” “楊其霖的女兒。”劉宗望走近兩步,仔細端詳著她的臉。他寬厚額頭上的橫紋舒展開來,露出輕蔑的笑,“好多年沒想到這位故人了,死了這么多年了還沒死透嗎,哈哈,楊其霖是個不知死活的倔脾氣,沒想到生的女兒也是,可以一家團聚了。” “你現在殺我易如反掌,不過你造了這么多的孽,你死的那一刻,記得是定有我們楊家出的一份力。”依依恨恨的盯著這個十年來盤旋在她腦中的仇人,綻放出血淚斑駁的笑,“當然還有很多人想你死,要不我也走不到這里。” “你也是故人之女,我不會讓你這么容易死的。”劉宗望目光一閃,警覺的掃了一圈的身邊的親信,胖胖的臉上露出慈祥的笑意,“把她壓回去,誰讓她死了誰就是她的內應。” 徐總督在一旁擦汗賠罪:“這是我們安保的失誤,我一定會查清楚怎么殺手怎么混入禮儀隊伍的,” 劉宗望半抬著眼皮,皮笑rou不笑的說,“不知道孫將軍和楊司令會不會也得到跟我同樣的待遇呢?” 徐總督干笑了兩聲,“楊司令已經在內等候了,孫將軍的車隊也在門口了,還請劉司令進去坐下喝杯茶潤潤嗓子。” 于是在徐總督的引領下,劉宗望和他的隨從步入了楓丹白露的大門。 劉清仁本也應該隨行,因為看押人犯的事情,他停留了下來,商依依回頭的望向了他,強忍著疼痛露出鄙夷的眼神。劉清仁遠遠的看著劉司令的親兵把兩個女人從地上拖了起來,而弟弟劉清遠快步走向了看押人群,劉清仁沒有走過去,只是轉頭低聲跟親信說了幾句。 祁司雯被拖起醒了過來,她哭喊著,“放開我,我不是殺手,我叫祁司雯,傅先生是我姨父,你們找他來問就明白了!我是來找劉司令伸冤的,我跟我舅舅都不是刺客,有人想殺我滅口!”隨即被人用布條塞住了口,押解上了車子。 依依也被拖行了幾步,耳邊傳來熟悉的聲音,“我來看押這個人犯。” 她抬起頭來,眼神不敢露出異樣,只是緊緊蹙眉輕輕搖了搖頭。 “劉秘書長,這恐怕不合規矩。”看押的頭目對面前的劉清遠說。 “呵,規矩?劉司令剛剛私下命令由我來看守。沒有最核心的親信安排,這個刺客怎么可能混進來找到這么好的時機,要是人犯死在你手上,劉司令會怎么處理呢?” 在看押頭目猶豫的一瞬間,劉清遠已經一手抓住依依沒有受傷的胳膊,將她往自己身邊拽了過來。 “我沒有接到劉司令的命令。” “你現在可以進去請示。” 劉清仁遠遠看見弟弟已然占了上風,嘴角露出了笑容,他對手下親信使了個眼色,兩人便不露聲色的往押解人群走去,等劉清遠押著商依依準備逃跑的時候,就把他們一起擊斃。 這時孫將軍的車隊也已經到達了停車場,人聲嘈雜一片,不知道從哪里出現了一個聲音,“劉副司令,劉司令叫你立刻進去。” 劉清仁點頭應聲,往門口走了幾步,突然有一種很奇怪不安的感覺盤旋在腦海中,站在大門口他突然停住了腳步,回頭去看。 商依依的臉上因為肩傷而帶著痛苦的表情,可是她的一雙清眸閃著光,目光炙熱的看著走近的一個穿著深藍色條紋西服的男人,那人大步流星向前走著,一手放在了腰間,劉清遠也看到了,目光盯住了他。 “把她壓到那個車子上去!”男人對著劉清遠說,“徐總督派我來與你們聯合押解,以防意外。” 劉清仁只看到那人的背影,但是隱約聽到他說這句話的時候,大腦一下子清晰了起來,剛才混亂中聽到的聲音就是他的,何家大少何梓明。 劉清仁像獵豹一樣敏捷的舉起了槍,對著警衛大喊,“抓住這個男人!” 可是并沒有人聽到他的命令,因為一聲巨大的爆炸聲掩蓋了一切的聲音。從楓丹白露的大堂內掀起了劇烈的震動,在短短一瞬泛起了濃烈的煙塵,飛沙撲面,劉清仁被巨大的震波和飛出的瓦礫震倒在地上。 過了幾秒鐘,大家才都反應過來發生了什么,一時人聲鼎沸,楓丹白露里面的人被炸死扎傷,或被砸落的石塊掩埋,大堂外的警衛和軍人往里沖,三方守衛軍交織在一起,亂成一片。 “大堂埋了炸彈!” “有刺客刺殺劉司令!” “快叫救護車!” “封閉所有出口,嚴查所有可疑人員!” 劉清仁在短暫的昏迷后清醒了過來,他看到周圍的人像無頭蒼蠅一樣亂竄,他抓了一個手下的人問詢。 “副司令,大堂發生了爆炸,有人借著爆炸刺殺劉司令,現在情況不明,劉司令生死未卜!” 劉清仁眼中閃著精光,大腦迅速的盤算著當前的情況,厲聲喊道:“快去通知外城駐守的部隊,劉司令被刺殺,一級戰備搜查可疑人員!你快去發電報給十九師各團長,去給北京發電報!” “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