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罪 第16節
王中天把茶杯擱在一邊,說:“這你可得想清楚再說,萬一要是指認錯了人,可就涉嫌做假證了。” 姜安抬頭,不明白王局為什么要誘導問話。 老人果然開始支支吾吾起來,“我……我……” 姜安及時打斷:“可以告訴我那天晚上的細節嗎。” 老人立刻把那晚的情形又說了一遍,特別說了那顆紅色的痣,姜安想起陳斯禮眼尾那顆一樣的痣,沉默了片刻;“車牌號您還記得嗎?” 老人搖搖頭:“雨下太大了,沒看清。” 王中天說:“車牌沒看清,你就能確定你看清的人是陳斯禮?” 老人磕磕巴巴地說:“我不是說了嗎我看到了那頭粉色的頭發還有他的眼睛!哎呀你們不信就算了,我這好心辦壞事嘞!我要走了,家里還有好多活沒干嘞。” 老人說著就要起身,王中天朝旁邊的人使了個眼色,那人立馬攔住了老人:“老人家,您還得跟我們詳細做一下筆錄,等做完了您才能走。” 那人帶著老人就要往外走,姜安突然出聲叫住:“您是不是有眼疾?” “對,有點青光眼。”老人看了一圈,有些生氣:“你們到底是不相信我還是不敢得罪陳富啊!我女兒當年就是被陳家的人害死的!你們也是這樣,說我提供的證據不足,找各種借口。我是青光眼,但我看人絕對沒問題!那晚的人就是陳斯禮那混球!” 他女兒下葬的時候這個混球就坐在車上,那天是白天,風很大,張貴卻看的清楚,陳斯禮眼睛下面有一顆和前幾天夜里那人一樣的紅痣。 王中天站起身:“我們當然相信你,不過需要你再為我們做一下詳細的筆錄和口供。具體的真相警方會查明,你放心,我們絕對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壞人,如果真是陳斯禮,我們第一個抓他。” 老人這才緩了臉色,跟著王中天身邊的人走了。 姜安站在原地沉思,等王中天跟她說話時,她才回過神來。 “這里是警局,可不是你發呆的地方,打起精神來,抓緊破案!” 姜安:“抱歉。” 等人都走光了,楊樂拍了拍姜安的肩膀:“我們也走吧,先去找傅隊,看陳斯禮那邊到底什么情況。” “你去吧,我有點事。”姜安說完轉身就走。 楊樂在后面喊都喊不回來。 第21章 木偶人21 傅晉寒審完陳斯禮回到刑偵辦,目光掃視一圈沒看到平常那抹纖細身影,看了一眼正在忙碌的包子。 包子跟在傅晉寒身后多年,他一個眼神包子就能明白什么意思:“姜安說她有點事,去一趟檔案室。哎~老大,你平常怎么沒這么關心咱們啊?怎么姜安一不在你就……” 傅晉寒漫不經心的打斷:“我有問什么嗎。” 包子:“……”確實沒問,是他多余解釋一遭。 午飯時間,傅晉寒一邊看資料一邊吃著盒飯,他的辦公室靠窗,陰雨天一過,午后逐漸起了太陽,光芒從樹影中斑駁地照進來,卻沒什么暖意。 有人敲了敲門,傅晉寒頭都沒抬,直到那人站在窗口遮擋了陽光,落下一片陰影,他才慢悠悠的掀開眼簾::“有事?” 姜安拉了把椅子坐在他對面,黑色的眼珠子透亮,“會不會耽誤你吃飯?” 傅晉寒挑起眉梢,不錯,這次懂得先問一下,開始講禮貌了。 他淡淡開口:“陳斯禮堅持他那晚從會所出來后直接去了何麗家,睡到凌晨四點左右開車從環城小區出來,根本沒有去過312國道附近,也沒有時間去殺人拋尸。他提出那名老人指認他是為了打擊報復,因為兩年前老人的女兒曾就任于株安有限公司,卻在一次監督施工現場時被斷掉的鐵板砸中喪失生命。當時負責善后的就是陳斯禮,他只給了老人十萬的撫恤金。” 當時這事還上過當地的電視臺,不少媒體都報道過,但最終還是被壓了下去,陳斯禮用一百萬壓下了各方帶來的不良影響,卻只肯給死者家屬十萬塊的賠償。 姜安想起老人在會客室里說的話,眉心皺起來,她打開手里的保溫杯喝了一口:“何麗說陳斯禮沒有去過她家,那他消失的這幾個小時去做了什么,殺人拋尸的話不太可能,陳家那么多車,他何必大費周章的去偷一輛呢?以陳斯禮的身份地位來說,想要一輛沒上牌照的廢車太容易了。顯然陳斯禮是兇手這條證據鏈太牽強,所以你們昨天才把他放了,但今天又出現一個目擊證人,你不覺得很巧合嗎?就像是幕后有人故意推動非要拉陳斯禮或者說是陳家下水一樣。” 傅晉寒夾菜的動作頓了頓,隨后扒了一口飯,等咽下去之后才說:“警方調查過這名老人的行蹤,根據同村的種樹人和他妻子的描述,那晚他確實在312國道附近,并且到家的時間點和碰見陳斯禮拋尸的時間點相符。” “我觀察過。老人或許沒有說謊,但他有青光眼,夜視弱,看的人并不一定就是陳斯禮。”姜安看向傅晉寒的眼睛,她發現這人的睫毛非常的長,跟扇子一樣,“不過我只是提出我的質疑,到底他看到的是誰還需要你們去查。” 傅晉寒敲了敲桌子,“你大中午的不吃飯跑過來就是為了說這些?” 姜安眉毛一橫,把手中的檔案袋遞給他:“當然不是,喏,你看看這個。” 傅晉寒瞇了瞇眼:“誰帶你去拿的這些卷宗?你的調令還沒下來,目前并不是正式警員,沒資格……” 姜安不耐煩地打斷他:“你話好多哦傅大隊長,我當然是去找的張局。” 傅晉寒:“……” 他冷呵了聲。 姜安才不管這些,把卷宗翻開,一頁一頁指出來:“這些失蹤的和離奇自殺的女孩都是大學生,農村出身,見識不多單純好騙,且失蹤前或死前都去過荊西別墅園區,軌跡重合。荊西別墅園我今早去看過,管理森嚴,必須持有一張專門的vip卡才能進入園區,否則方圓十里外連只鳥都飛不進去。這些窮苦出身的女大學生是怎么能夠進去的?不是每一次都那么湊巧有人開車去接的,我看過之前的監控錄像,兩周前林若去過一次是一個人。” 傅晉寒:“你認為有專門的聯絡人,而這個聯絡人很有可能和死亡的李湛相關。” “一個是大型賣yin犯罪案,一個是兇殺案,兩起案件看上去毫無聯系,但卻牽扯到同一個人——陳斯禮。”姜安說:“這個人對陳斯禮的私生活了如指掌,陳斯禮和那群狐朋狗友聚會也不避著他,或許不光是陳斯禮,就連他的那群朋友也很信任他。” 傅晉寒環抱雙臂,饒有興趣地說:“假設這人是這起賣yin團伙的聯絡人,那李湛很有可能就是他的下手,層層遞進,為這群人挑選合適的‘獵物’。他們是上層社會人士,相貌、學識、身材,甚至身體是否干凈純潔都是他們挑選獵物的要求,于是女大學生成了最好的選擇。” 姜安:“這個人出身寒門但能力學識都很強,他是陳家的左膀右臂,陳家既信任他也要控制他,所以他現在一定就在株安公司里。職位不會太高,不然容易引人耳目,但也不會太低,最好是一個平常能接觸到迫切想找到一份新工作的學生的部門,我想他應該是一名hr。” 姜安和傅晉寒相視一眼,那個誰都沒有說出來的名字彼此都心照不宣。 姜安繼續道:“我查過荊西別墅園區的住戶資料,齊昌義并不住在那,但他卻能隨意出入荊西別墅園。而且齊昌義在陳斯禮手底下做事,而李湛曾經就是齊昌義的司機。他們是同鄉,李湛十幾歲出來跟在齊昌義身邊對他很信任,知道自己老婆出軌了老板的老板,人在憤怒和極大的怨恨面前都會尋求安全感,這是本能,所以他會去找齊昌義,這個城市里他唯一的好大哥。” 傅晉寒盯著姜安那雙黝黑的眼珠子看了幾秒,李幼微莫名其妙問他的問題,張開口中的懲惡揚善,何麗說的家暴,案件的每一處細節都在證實姜安的猜測。 但問題就出在—— 傅晉寒敲了敲桌面:“報復殺人不合理,張開和何麗沒有殺人的動機和作案時間,下午三點時間就到了,這兩個人都會放走。反而是陳斯禮現在,兇器,目擊證人齊全,已經被認定為犯罪嫌疑人。” 姜安笑了,眼睛里有些輕蔑的調侃:“傅隊,你覺得這場雨會下多久?南城這片天,會有人主動把烏云撥開嗎。” 傅晉寒站起身,慢條斯理地摸出一根煙在手指捻了捻:“下周雨季就過了,有空多看看天氣預報。” 姜安楞了楞,嘴角緩緩向上揚起來,拿起桌子上的卷宗跟在他后面:“可以申請并案調查了嗎?我早上綠軸路過二隊,聽到他們打算結案了。” 傅晉寒扭頭看她:“這就是你找了一上午案宗的原因嗎。” 姜安嗓音有南方那種吳儂軟語的甜,尤其是放輕聲調的時候:“哎,也不能這么說,我只是不想放過任何可能破案的細節啦。” 傅晉寒沒有告訴她,想要并案調查還需要一個足夠的理由和證據,并且還要去說服王中天那個老狐貍。不過這并不重要,他會找到然后去說服。 下午2點,老李和包子各帶來一個消息。 醫院的病人資料顯示何麗的確在近幾年的時間里有過治療的記錄,傷勢也確認為是人為毆打造成的淤傷。 林若那部萬元手機里經過警方技術人員的程序恢復,找到了一通兩周前林若和李湛的通話記錄。 并案申請被卡在王中天那,傅晉寒和王中天在辦公室里吵了兩個多小時,最后張局也加入其中,兩幫人馬開了個大會才把這并案調查的申請通過。 姜安今天回自己家,不過她沒有著急走,毫不客氣的坐在傅晉寒的辦公椅上抱著兔子耳朵的保溫杯兩眼放空。 楊樂從她身邊路過好幾遭,終于忍不住詢問:“想什么呢這么入神。” 姜安嘆了聲氣:“我在想,兇器都在哪兒呢。” 目前只找到一個充電線,還是在陳斯禮車上找到的,那根線上面除了死者李湛的指紋和血跡,到處都是陳斯禮的指紋,說明那就是他的充電線。 楊樂:“肯定在陳斯禮那啊,傅隊不是帶人去搜了嗎,總不能殺完人無故消失了。” 姜安看了看時間:“這都快7點了,如果順利早該回來了。” 頓了頓,她問:“你也覺得陳斯禮是兇手?” 楊樂扶了扶眼鏡,憨憨地抓了抓腦袋:“老實說,我感覺他這種二世祖壞事做盡,或許會殺人,但不會親自動手,除非他本身就有反社會人格,以殺人為樂趣,但李湛的案件顯然不是這樣。” 姜安聳了聳肩:“你看,連你也這么覺得。” 楊樂:“……”怎么感覺有被羞辱到呢。 他咳了一聲:“不管兇手是不是陳斯禮,兇器都是他的。” 姜安覺得眼前有什么東西一閃而過,是一幀視頻中晃動的畫面,她驟然抬頭:“你剛剛說什么?” 楊樂不明所以的重復:“我說不管兇手是不是陳斯禮,兇器都是他的啊。” 姜安眼神閃爍,兇器都是他的,家用切割機,高爾夫球桿。 切割機…… 高爾夫球桿…… 她慌忙撥出一個電話,那邊傅晉寒正在陳家搜查,和陳富周旋,接電話的聲音顯得有點燥:“怎么?” 姜安緊緊握著手機:“去荊西別墅園,高爾夫球桿和切割機都在荊西別墅園!切割機是除草機改裝的,放在草坪上那個人體高爾夫洞的附近!” 第22章 木偶人22 荊西別墅園在南城是個特殊的存在,里面住著的人非富即貴,保不了身后還有幾個達官顯貴護著。這其中就有王中天的小舅子,南城公安分局的一把手。 搜查令沒下來,傅晉寒帶著人在園區門口,里面的安保站成一排嚴防死守。陳斯禮身份特殊,如今被指認成犯罪嫌疑人,進入園區是遲早的事,但這群人卻死活不肯讓路。 “傅隊,咱都得按規矩辦事不是?你這搜查公文沒下來,我們就不能放你們進去。”說話的是園區的負責人,穿的人模狗樣,臉笑的褶子都出來了。 傅晉寒輕飄飄地瞥他一眼,那負責人被這冷不丁的眼神嚇出了些冷汗,他咽了咽口水,笑容有些僵硬。伸手把傅晉寒拉到一邊,開始攀關系:“傅隊,李隊您認識嗎?就是咱們市公安局王大局長的小舅子,你看咱們這都是一家人,要不今兒個這搜查就算了?” 負責人話沒有明說,點到即止。傅晉寒劍眉挑起,點了根煙遞給他:“李隊我熟啊,之前出任務還跟他一起來著,怎么?他也住這兒?” 負責人以為這關系算攀起來了,放松了警惕,忙道:“嗐!他不住這兒,就是經常來玩,要是傅隊也感興趣,到時候我跟老板他們說一聲,隨時歡迎啊!” 傅晉寒抬眸掃了一圈,偌大的湖景別墅,依山傍水,地段,環境,安保,都是頂尖。頭頂的太陽被高大的樹木遮住,陰風從樹林深處往外灌,顯得陰森森的壓抑。 包子接了個電話神色凝重地往傅晉寒這邊走,在他耳邊低聲說了幾句。 傅晉寒眼神一凜,直接把手機拿了過來,走到人少的地方朝電話里的那人冷聲說:“為什么不下搜查令?” 王中天:“你沒有確鑿的證據,僅憑一個小丫頭的臆測就斷定兇器在荊西別墅園,這是你作為警察的決斷嗎。” “陳斯禮現在是犯罪嫌疑人,荊西別墅園有他名下的房子,我們來搜查,合情合法!”傅晉寒寸步不讓。 兩相對峙中,王中天氣道:“你帶著人趕緊給我回來!” “恕難從命。”傅晉寒啪地掛斷電話,從嘴里吐出煙蒂:“進去,今天誰敢攔,誰就是抗警,都給我帶回局里去。” 包子立即帶人進去,負責人和一堆安保眼瞅著攔不下來,只能打電話找外援。 傅晉寒帶人開啟地毯式搜查,整整搜了兩個小時,終于找到了用來分尸的切割機,以及一堆高爾夫球桿。 那頭王中天小舅子李大標氣得不輕,匆匆忙忙趕來把局長辦公室門一關,嚷道:“瞧瞧,這就是你手底下的人!a市過來的這架子就是大,連你的話都能不聽了!我看他這是想反了天,這南城我們這幫人還坐在這兒呢,輪不到一個a市過來的毛頭小子說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