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從東海來 第25節
是夜,所有人被趙大有喊上了甲板,夜里的風很冷,把他們本來就所剩無幾的睡意都吹沒了,林美宣身上衣服穿得單薄,如今給風一吹簡直涼到了骨頭里去,她不知道趙大有突然把他們叫上甲板是要做什么,只是本能地有一種不太好的預感。 在過去這許多年里,她從來沒想過還能找到父親當年去世的真相,林曄的衣冠冢已經在舟山立了好多年了,在接到趙大有電話的時候,她也完全沒想到還能有這樣一天,能夠重新回到這片父親失蹤的水域,重新走這條被人稱作不祥的路。 他們在甲板上等了一會兒,最后一個從船艙里出來的是趙大有,她看上去難得有些猶豫,沉默了一會兒才道:“其實有個事情,我一直想和大家......” 她話還沒說完,甲板上的應急燈忽然滅了,杜天在黑暗里讓大家冷靜,說道:“可能是照明設備有什么故障,我去看一下。” 他想要去拿手電筒,但是就在同時,林美宣忽然聽到從船底下傳來一陣極其恐怖的抓撓聲,這聲音在這片黑暗的水域上顯得尤其陰森,就像是船底有什么要破船上來一樣。林美宣給這聲音嚇得尖叫一聲,當即便覺得頭暈起來,她撲在旁邊的一個人身上,雖然沒有光線,她看不清這個人的臉,但她知道應該不是趙大有,而是個男人。 “血債血償……” 身旁的人是劉鐵龍,給她這么一撲卻是忽然沒頭沒腦地來了一句,林美宣只覺得頭更暈了,明明周圍是一片漆黑,但是她卻感到背后有陰風吹來,像是有東西從海里爬了出來,就站在離她很近的地方。 一只潮濕的手猛地拍在她的肩膀上,林美宣又尖叫起來,她想要去找趙大有,但是趙大有卻像是已經不在甲板上了,林美宣害怕得厲害,摸索了一圈都沒有找到人,同時在伸手不見五指的甲板上,朱恒忽然喃喃起來:“她想把我們騙上來都殺了......姓趙的,是要殺我們滅口......我們死了,就沒人會報復他們家了。” 林美宣頭暈目眩,后來回想起來,她也不知道為什么在那個時候朱恒的話會讓她深信不疑,加上趙大有從剛剛起就一直不在甲板上,林美宣心中發涼,她想到出海未歸的父親,想到當年鬼船上的慘狀,一陣陣莫名的絕望往上翻涌,口中竟也不自覺地跟著默念起來:“她是要殺我們......” 隨著頭暈得越來越厲害,她心中閃過許多可怕的念頭,許多竟是要將人放血肢解,這種事換做以往,都是只會在她噩夢里出現的東西,如今卻變成了活生生的念想,林美宣給這種嗜血的沖動驅使著,喉嚨里發出她自己都想象不到的恐怖咆哮:“血債血償!血債血償!” 那種感覺對她而言至今很難形容,就像是獸性和理智在相互撕扯,到最后林美宣甚至感覺到自己已經失去了意識,又或者是有什么東西占據了她的意識,極度恐怖的幻覺開始出現在她的眼前,時斷時續,一時能看清,一時又什么都看不見…… 黑暗里暗影重重,而她似乎是在與身邊的人搏斗,后來那人一拳搗在她身上,林美宣痛地跌倒,卻反倒被疼痛喚回了部分的神志,她意識到這么下去不行,想要爬起來去找趙大有,但恐怖的幻覺卻始終纏繞著她,讓她根本寸步難行。 后來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甲板上凄厲的慘叫聲四起,林美宣也不清楚是誰第一個拿刀,但她很快聽到了朱恒的聲音,他的喉嚨像是被人割斷了,講不出完整的話,只能發出含糊的呻吟,緊跟著就又有人用力地拽住了她的腳脖子.......一場地獄般的噩夢開始在甲板上上演,林美宣也被刀劃了兩下,為防止那種致命的幻覺再回來,林美宣不得不將手指插進自己的傷口里保持清醒。她倒在地上裝死,希望能就此逃過一劫,就這樣過了不知多久,甲板上傳來最后一聲悶響,像是有東西倒在地上,緊跟著便有人朝她走來,黑暗里林美宣能聽到對方的呼吸聲,她一動都不敢動,死死閉著眼,直到這人從她的臉前走了過去,像是去檢查船上的其他地方了。 林美宣松了口氣,她本想要爬起來,但就在這時,一道光線照過來,對方竟是拿了一個手電筒開始檢查地上的尸體,林美宣在一瞬間看清在她面前橫死的杜天朱恒和劉鐵龍,嚇得心臟都快要跳出來,她緊緊閉著眼,感到手電筒光在她臉上反復照了一會兒,終于離開了。 那人是往船艙里去了,林美宣悄悄睜開眼,就見拿著手電筒的人是渾身浴血的王昊,另一手拿著一把刀,似乎是在船艙里發現了什么,他站在門口一動不動,嘴唇在動,但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林美宣看他直勾勾地看著里頭,意識到趙大有恐怕就在那個船艙里,而如果自己不去幫她,這個人很有可能會把趙大有也殺死。林美宣看王昊已經拿起了刀,她心一橫,猛地沖了上去,一下子把王昊手里的刀子撞飛了。 在當時,林美宣只要一動便感覺腦子里重得厲害,恐怖的幻覺在黑暗里蠢蠢欲動,她不敢耽擱,進了船艙打算拉著趙大有一起跳船,而這時王昊進來直接在她背上扎了一刀,又把她往外拖。林美宣和趙大有兩個人的力氣加在一起都敵不過漁民出身的王昊,很快林美宣便被拖出船艙,她知道自己快死了,絕望之下只能拼盡全力抓著船艙的鐵皮,努力想要爬遠一點,但不等她爬出幾米,頭上便突然傳來一陣劇痛,她在來人的重擊下幾乎立刻就失去了意識。 這一次,林美宣昏迷了很久,直到感到有人在拖自己的腳,她才模糊恢復了一點意識,艱難地睜開眼,發現王昊并沒有殺死她,又或者說并沒有來驗證她有沒有死。王昊把她往船舷邊上拖,力氣很大,似乎要拋她下海,林美宣心里也知道要是掉下海就死定了,她想要掙扎,但是卻沒有力氣,最終還是給人攔腰抱了起來,在下一秒,林美宣便落進了冰冷的海水里。 “我當時渾身都是傷,喝了好幾口水根本就游不起來,來了幾個浪頭把我往下拍,我什么都看不見,本來以為這回死定了,但我再也沒想到,在那個地方,那片海里,竟然真的有人,就在我們的船底下。” 林美宣說到這兒用力吞咽了一下,她就像是回到了那個漆黑的夜晚,聲音驚恐萬分:“我往下沉,卻覺得有人把我往上托,我當時以為是海鬼,差點給嚇死,后來才發現,在我們的船底下竟然有潛水員,還不止一個!” “什么?”趙大有瞪大眼,“你說龍女號的船底下有潛水員跟著?是宋玲這邊的人?” 林美宣聞言擔心地看了一眼宋玲,小聲問道:“她不會醒吧?我害怕她再叫人給我扎針。” 我去探了一下宋玲的脈搏,這些癮君子的體質都很虛弱,尋常人挨一下手刀不會拖這么久都不醒,但是他們這些人甚至可能直接去世,我搖搖頭:“心率沒有變快,不會這么快醒。” “那就好.......他們雖然救了我,但是對我也不好,有幾次我想跑,他們就打我,還說反正我也活不了多久,在哪兒死都是一樣的。” 林美宣低下頭,眼眶很快就紅了:“后來他們的潛水員拖著我,把我帶到了一艘船上,有幾個外國人告訴我我中毒了,要解毒只能跟他們走,因為除了他們沒有人知道怎么解開這個,如果放著不管,早晚就會瘋掉。” 烏那格冷笑一聲,似乎是覺得這個說法很熟悉,而林美宣臉色蒼白道:“我當時也覺得自己不太對勁,腦子很重,還總能看到一些可怕的東西,也就信了他們,和他們去了……誰知道自從到了這個地方,他們天天都給我扎針抽血,也不說我中了什么毒。” 她說著擼起袖子,抬起滿是針孔的胳膊給我們看,輕聲道:“有一天我偷偷聽他們說話,這個女人說沒想到龍女號上竟然還能有幸存者,本來那整船人都該死,因為他們把零號樣本放上了船,想拿他做實驗,還說什么,因為那艘船上的事已經沒有其他的親歷者了,現在只剩下一個零號樣本,他們想趁著這次我們去海上考察,重演一次當年的事,想看看能不能讓零號樣本想起來二十多年前,那艘船上頭到底發生了什么,她的meimei最終又是怎么死的。” 第55章 。逃亡·★ 我看向一旁的柜子,在楊光的文件盒前頭還有一個零號樣本的盒子,但是卻是空的,我皺眉道:“什么意思,王昊是零號樣本?但他不是王仁貴的兒子嗎?” 林美宣搖搖頭:“我也不知道,他們就說零號樣本是在船上長大的,但是一直問不出有用的東西,所以這次才出此下策……船下那個聲音也是他們搞出來的,就是為了刺激零號樣本,讓他想起二十年前在那艘岱山的漁船上到底發生了什么。” 趙大有臉色難看,喃喃道:“明明當時這些人來的時候,我都核對過身份,明明……” 她說到一半就噎住了,隔了許久才臉色蒼白道:“我哥畢竟不是公安,只能通過民間的方式去找這些人,如果從一開始對方就把零號樣本安插在其中的話,從一開始我拿到的資料就是假的,那我根本無法驗證。” 我想到這兒也不由感到不寒而栗,問一旁的烏那格:“你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和宋玲合作的?有聽過這個事嗎?” 烏那格想了想,又搖搖頭:“我比你們來得早,來了之后很快就發現襁褓上的魚血味道和安德瑞那艘船上的氣味是一樣的,后來我在船旁邊轉悠的時候被宋玲發現,一開始我以為東西是她寄的,宋玲就說她可以給我治病,但是要我配合,給了我一點錢叫我在當地呆著,直到你來了之后,她找到我希望我去接近你......這中間我幾乎沒和他們接觸。” “你真的是聞出來的?”我忍不住問道。 “可能就是毒品的味道吧。”烏那格聳聳肩,“我應該去當警察。” 我心想這根本就是緝毒犬干的事情,又道:“看起來宋玲并不知道是誰寄的包裹,但是從你上門開始她就知道有人要搞安德瑞,開始防范,之后通過某種辦法將王昊調換進隊伍里,干脆借著這次機會搞一次試驗。” 趙大有臉色蒼白:“那王昊呢?零號樣本呢?” “他們說實驗失敗,但沒說別的了。”林美宣絞緊了雙手,“我也不知道這些編號是什么意思,但是后來他們也給我編了號,我好像已經是一百四十多號了。” 趙大有喃喃道:“零號樣本......安德瑞真正開始關注誤食海罐頭的人是23年前,而這個人又是岱山漁船上的唯一親歷幸存者,那就只有可能是這個女人之前說的那個......” “船艙里的嬰兒。” 我也很快聯想到,這個嬰兒從最初就已經被宋玲這邊控制了,對于20多年前的事,宋玲他們并沒有從楊光嘴里套出完整的真相,所以又找了第二個試驗品,只不過這次他們玩的更大了,甚至不惜通過重演一次悲劇來讓樣本恢復記憶。 “狗東西該死。”趙大有想明白一切之后咬牙一拳砸在桌上,她后知后覺意識到自己給人當槍使,氣得渾身發抖,“老子一定要親眼看著這伙人被槍斃。”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這一下砸的太用力,發出了很大聲音,一直昏在一旁的宋玲眼皮子發顫,竟是慢慢醒轉了過來,林美宣看到她動了,臉上本能地浮現出恐懼:“她,她醒了......” 宋玲有些迷糊地看了一圈,最后視線落在林美宣的臉上,我心想要驗證林美宣那些故事的真實性,最好的時機就是現在,冷冷問道:“她就是你之前說的那個海罐頭受害者?” 林美宣也意識到我們是在懷疑她,低下頭沒說話,而宋玲看了林美宣一會兒,最后卻點了點頭,又轉向烏那格:“我們用了很多方法,她的病到現在基本上控制住了,你可以不相信我,但她是和你一樣的海罐頭受害者。” 我正要問宋玲龍女號到底是怎么回事,而這時樓下卻突然傳來一陣吵鬧聲,都是些說英語的。宋玲一看這架勢立馬要叫,林美宣見狀驚恐地拉了我一把,我直接伸手把她二度劈暈了過去,對趙大有和烏那格道:“你倆呆好。” 我跑到樓梯口,單聽聲音,這次來的人多了不少,也不知道船上那幫兔崽子到底叫了多少人來,想要出去光靠我一個人單打獨斗又要護著三個人有點困難。我心知棘手,回了房間將門鎖上到窗邊看了一眼,診所的另外一邊是另一家海鮮大排檔的后院,如果順著管道爬可以先到一樓的雨棚再跳到車上,危險系數還算小。 趙大有很聰明,立馬意識到我要做什么,臉色僵硬地看著我:“不會要搞電視劇里那套吧?馮默我告訴你,我恐高。” “巧了這不是,電視劇里的女主角通常來說都恐高。”我聽門外的動靜,下頭的人已經上來了,一把直接將窗簾扯了下來,把窗戶拉到最開,“我們一共也就四個人,快的話兩三分鐘就下去了,現在給你兩個選擇,我先下去還是我殿后?” 趙大有咬咬牙:“我殿后吧,這個麻煩畢竟是我......” “算了你不用說了,我剛剛想過,你是我的雇主我是保鏢,我只能殿后,過來。” 外頭的人已經開始砸門,我一把把趙大有抱上了桌子,她瞪我一眼,還好天生不是什么矯情的人,一看這架勢也只能硬著頭皮去夠一邊的水管,趙家人生得長手長腳,很快便下去了,緊跟著是烏那格,這小子的身手比我想的靈活很多,穿得雖然繁瑣,但干起這種爬上爬下的活兒完全沒問題,幾乎跟個動物一樣地竄了下去。 我見兩人都平安著陸,回去拉林美宣,卻沒想到她這時卻突然瘋狂開始在被我弄暈的幾個本地人身上摸找,眼看門已經岌岌可危,我一把拉過她:“干什么呢,你就算是個樣本再被抓回去他們也不會放過你的。” “我之前就跑過,很快就給他們抓了回來,他們說在我身上埋了定位的發信器,我們跑不遠的!只有上船,到了海上機會還大點......之前把我運回來的時候就是用那艘船,就停在這邊港口!” 林美宣到處翻找,卻是始終沒有找到她說的鑰匙,眼看門已經被砸開大半,我想到宋玲和剛剛找到的零號樣本的證據,咬咬牙只能先管一頭,一手扛著人一手扯了電腦硬盤,從二樓直接跳了下去。 現實當中的輕功遠沒有小說里那么神奇,基本上就是在物理學原理的極限cao作,找不準借力點的時候很容易摔傷,我手上拿著太多東西,落地的一瞬間便感到膝蓋一陣劇痛。趙大有看我臉色難看,過來要扶我,但是現在卻沒有時間可以耽擱,我將人放下,強忍著膝痛又順著水管往回翻,就在我接近窗子的時候,林美宣也跳上了窗臺,然而不等我對她伸手,便有人將她往里猛扯,林美宣發出一聲慘叫,在最后把手里的東西拋給了我,是一把鑰匙。 緊跟著我眼睜睜看著林美宣慘叫著給兩個人扯了回去,很快就沒了聲音,兩個兇神惡煞的老外從窗口探出頭,我見狀罵了一句,跳回巷子里,一把扛起宋玲就跑,等上了車,我將鑰匙丟給趙大有:“下次再接你哥的活兒我得考慮先給自己買保險了。” 烏那格回頭看了一眼:“他們人好像沒有追出來。” “膽子再肥也不會肥到在大街上拿砍刀,當警察叔叔吃素的,給抓到他們的事兒就大了。” 我猛踩油門,一路往漁港的方向風馳電掣,這些兔崽子的反應比我想得還要快,想來多半已經在當地扎根多年,還說不好這一片有多少他們的耳目,這時候到了海上再報警確實是要穩妥一些。雖說安德瑞自己的船估計會有定位,但是在海上的機動性更大,我問道:“趙大有,你會開游艇,漁船呢?” “現在你給我個飛機我他媽也會開。”趙大有煩躁道。 深更半夜,我們到了港口的時候大街上已經不剩幾個人,我拖著宋玲,烏那格和趙大有兩個人一路找過去,很快就在一眾停在岸邊休息的船里頭找到了安德瑞公司的logo,和之前的那艘大漁船不一樣,這艘船規模很小,就是一艘尋常的中型海釣船。 “船上沒人,上去就報警。” 我看還沒人追到這個地方來,將所有人都拉上了海釣船,趙大有動作熟練地把船發動起來,這個點還沒到漁民們出海的時間,夜色里我們一艘船的馬達聲顯得極為突兀。趙大有將船駛出了一段距離后便停了下來,焦急道:“這個地方還有信號,趕緊報警吧,要不我怕林美宣活不了了。” “別急,我已經報了,電話微博都報了,還圈了三四家警察叔叔。”烏那格低頭飛快地打字,看手速至少是個黃金了,“怕他們賴賬我剛剛錄了視屏發上網,應該一會兒又會有人找上門了,這么多老外聚眾鬧事,欺負我一個少數民族,就是赤裸裸的歧視。” 我這才知道剛剛這么久烏那格沒有動靜原來是在忙這個,這個小鬼別的不行,但投機取巧真的是行家,他也知道我們要是直接說那些什么海罐頭人體試驗之類的東西外頭估計不會相信,所以找了個極其微妙的切入點,先讓警察上門再說。 海釣船在海浪中搖搖晃晃,一切暫時落定下來,我檢查了一遍,船艙里空空蕩蕩,顯然這不是一艘常用船,平時說不定只是給安德瑞公司在海上的那些勾當做掩護的。 趙大有越想這個事越氣,更何況林美宣剛剛給我們救出來就被抓了回去,她忍不住狠狠踢了一腳地上的宋玲,罵道:“媽的,要是林美宣有什么三長兩短......” “既然都報警了就先別想這么多了,他們也該料到我們會報警,不至于在這個檔口還敢殺人滅口……咱們還是先把這一趟來的主要目的給解決掉,要不回去我跟趙無妄也交不了差。” 我拿出電腦,剛剛楊光的視頻看了個開頭就被打斷,如今在把宋玲扭送給警察之前,我們得想辦法將當年的真相還原出來。 黑暗的船艙里熒光屏閃爍著冷冷的光,我按了播放鍵,一個冷冰冰的聲音響了起來。 “和我們描述一下,1994年你們離開沈家門漁港之后,在海上發生了什么?3048號上的其他人去了哪里?” 在床上緊閉雙眼的楊光喉嚨里發出一些含糊的呻吟,隔了許久,他開口時聲音干澀而低啞。 “他們,他們都變成魚了.......” 第56章 。 壞規矩的人·★ 1994年7月,天氣悶熱。 浙江沈家門剛下完一場雨,楊光在浙普漁3048號濕漉漉的甲板上抽著煙,陳貴和黃宏還有曹向明在旁邊斗地主,過了一會兒陳貴輸了,罵了一句娘,又往桌子上丟了兩毛錢,道:“你們說那個傻大個的老婆會不會好看?我看他們內蒙的女的多半是個大臉盤子,肯定比不上我們這兒的女的水靈。” 楊光吐出口煙,看著王顯川和門德在船前頭等著,他回頭低聲道:“你小聲點兒,老王和門德在前頭站著呢,別叫他們聽到了。” “你一直趴那兒抽煙不就是想看那個女的長得好不好看嗎?”陳貴站起來摟過他的肩膀,也從他那兒順了根煙走,口中嘖嘖有聲,“我看夠嗆,要是太漂亮了,傻大個肯定不放心她上船,估計跟個男人似的,老王才不覺得她是壞規矩。” 他話音剛落,門德忽然舉起手沖岸邊招呼,還開始喊蒙語,不多時,一個背著大包的大辮子姑娘便急急跑了過來,女人個子很高,臉頰上都是rou,單眼皮,皮膚黑,乍一看絕說不上好看,陳貴看了一眼便從鼻子里哼了一聲:“我說的吧,肯定丑,要不哪敢啊。” 三人在船下說了一會兒話,很快便上了船,王顯川把女人帶到他們這邊來介紹了一下,楊光才知道,原來這個大個子的女人叫烏蘭,就像陳貴說的,烏蘭是那種看著就叫男人提不起勁的類型。他暗自琢磨,也不知道門德有沒有去他們這邊的洗頭房里看過,要是碰過里頭那些女的,又sao又浪,回家看到自己家老婆長這樣怕是會下不去手。 王顯川道:“上了船就是一家人,都認識一下,以后你就是大家的妹子了。” 楊光心中冷笑,也不知道王顯川是怎么想的,要是上來個漂亮點的他也就認了,出海兩三個月說不定趕上日子,還能銷魂蝕骨一把,誰能想到上來的這個非但長得丑,而且還是被人老婆,為了這么個女的壞了船上的規矩,到海上萬一碰到什么邪乎事兒,到時候都沒地說理去。 楊光越想越是窩火,結果他還沒說話,一邊的陳貴已經叼著煙迎了上去,道:“我是陳貴,是老王的副手,我們這個船以前也沒來過女的,兄弟幾個好不容易盼來了一個還是別人的老婆了,你們說虧不虧啊。” 陳貴說完,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地哄笑起來,楊光心知陳貴老早就對王顯川因為缺人手臨時同意讓女人上船這件事不痛快,再看烏蘭似乎還沒意識到,還傻傻給他們鞠躬,他心中更是嗤之以鼻,也懶得搭理,又去一邊抽煙去了。 在這個漁港上人人都知道,王顯川是個老好人,又是光棍又是老好人,平時就愛接濟別人,當時讓門德來干活就是看他可憐,誰知如今竟然又收了他的老婆。楊光跑海這么久,除了夫妻老婆船,還沒見過敢讓女人上船的船老大,都說有女人在船上不太平,容易引來水鬼,他們之前同王顯川說了,結果王顯川只說了一句改革開放都多少年了,咱們也該有點新氣象,最后還是讓烏蘭上了船,甚至還給他們夫妻兩個辟了個上下鋪做夫妻床。 真是不知道怎么想的,楊光鼻孔里出氣。 眼看王顯川帶著烏蘭進了船艙,曹向明心里有點打鼓,小聲問道:“你們說女人上船真不會有事兒吧?我聽說有女人在船上,那些不干凈的東西都會來,她們平時下頭還會流血,更容易引來那些東西。” 黃宏沒好氣道:“我哪兒知道有沒有事,你跟老大說去,他讓人上船的,也沒做登記,人現在鐵了心要讓這個女的跟我們一起出海,我看就沒把咱哥幾個當兄弟。” “行了。”一直沒說話的陳貴忽然懶洋洋出了聲,嗤笑道,“老王都說了,現在這個年頭婦女能頂半邊天,你們就別廢話了,人家都還沒嫌下頭流血不方便呢。” 楊光聽出他話里有話,但陳貴卻沒再多說,下午兩點半,浙普漁3048號準時從沈家門港口離開,按照計劃,他們中間會回到岸邊進行三次補給,最后在十月份的時候返回港口。 除了門德和烏蘭,楊光陳貴他們都已經跟了王顯川一段時間了,對這船上的事兒拎得很清楚。他們都是一輩子的漁民,知道出海捕魚說著好像輕松,但卻是個實實在在的體力活,每天只能睡個把小時,關鍵是即便休息下來,人也被困在船上,不知道該做些什么,全靠抽煙救命。 出海頭頭一個月,一切還算順利,烏蘭也沒惹出什么麻煩,她是個很能吃苦的女人,每天跟著他們起早貪黑也很少說累,弄完還得忙飯。雖說船上吃飯也就是清水醬油煮煮撒把鹽巴,但這個事如果沒有烏蘭來做就得輪班,陳貴他們幾個個個都是干完活就不想動的主,省了這樁事趁著烏蘭做飯還能聚著打會兒撲克,樂得清閑,時間久了自然也不再對烏蘭有什么怨言。 八月下旬,海上下了幾場陣雨,整個船就屬烏蘭吐得最厲害,門德打掃了完了船艙里還是一股味兒,晚上睡覺大家都擠在一塊兒,曹向明都將鼻子堵了,卻還是能聞到酸臭味飄上來,他實在忍不住,小聲罵道:“所以就說女的不能上船,這味兒沒個十天半個月就他媽散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