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南 第15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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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著,正曲指在算方位與距離,卻見朱聿恒已將手中的火折迅速合上,足尖在土壁凹處一點,抓住繩梯便已翻身上了地,對著侍衛們喊了一聲:“素亭,讓楚先生過來。” 廖素亭應聲而出,趕緊跑到城墻之外去尋找楚元知。 墨長澤從穿井中爬出時,卻見皇太孫殿下已經疾步向東南方走去。看著他果斷的身影,墨長澤心下遲疑,那么龐大復雜的計算,他以為殿下上去后是要召集幾個術算高手確定方位的,結果他卻是直接便向著前方走去了? 這世上,真有人能具備如此可怕的算力,在一瞬間便憑借“兼愛”而準確定位到自己要搜索的地方? 尚未等他回過神,楚元知已經在廖素亭的引領下,小步追上了朱聿恒。 日頭西斜,大漠沙丘被照得一半蒼白一半陰黑,拖出長長的影子。 朱聿恒背對著日光,以腳步度量距離。事情雖緊急,但他下腳依舊極穩,挺直的脊背,紋絲不差的步幅,在走到第一百七十六步之時停了下來,他抬手示意楚元知過來。 “正下方八尺四寸,以我所站處為中心,方圓四尺二寸。”他以腳尖在黃沙之中畫出大致范圍。 楚元知提過隨身箱籠。他于雷火一道獨步當世,雖然雙手顫抖不已,耽擱了一點時間,但分量早已熟稔于心,控制得極為精準。 引線布好,所有人退后,捂住耳朵。 出乎眾人意料,爆炸激起的沙塵并不大,聲音更是沉悶。楚元知將炸藥埋得很深,摧毀的是八尺以下的地下機關,而且下方應該有空洞之處,使得氣浪被分散了力量,并未將所有砂礫噴揚至上方。 待塵沙落定,硝煙尚且未散,廖素亭便已一個箭步率先沖出,走到被炸開的地方朝下方看去。 朱聿恒找的位置準確,楚元知炸得深淺精準,黑洞洞的下方,被剝離了砂石土層,赫然顯露出枯干的水道,下方顯然是個廢棄的暗渠。 此時暗渠已經坍塌,露出幾根折斷的石柱與木料。在彌漫的煙塵之中,他看見一道人影正向這邊沖來,身后是洶涌流瀉的黃色巨浪—— 那黃色的巨浪,攜帶著滾滾的煙塵,如夭矯的巨龍,自穿井水道的彼端疾沖而來,張大猙獰的巨口,要吞噬前方那條奔跑的人影。 他尚未看清那條即將被黃龍追上的人是誰,耳邊風聲一動,身旁的皇太孫殿下已經抄起了旁邊侍衛的一桿長槍,躍下了被炸開的缺口。 他愕然叫了一聲:“殿下!” 而后方的眾人沒看到下方的情形,更是不知道發生了什么,見朱聿恒居然躍入了正在隱隱震動的下方,趕緊一擁而上,觀察下方情形。 黃色巨龍已經奔涌得更近,那并不是水流,而是滾滾沙流匯聚成,不知受了后方何種驅動,沙龍奔流的速度狂暴如風,而在它之前狂奔逃生,正是阿南。 她奮力奔跑,讓所有人掌心都攥了一把汗,因為他們一眼便可看出,即使她用上了拼命的速度,可后方的沙流已經追上了她,有好幾次,她的腳踝已經被流沙堪堪吞沒。 而躍下干涸水道的朱聿恒,正盡力向著她奔去,仿佛沒看到她身后那足以吞沒一切的黃沙,不顧一切地撲向她。 看見殿下這殉身不恤的決絕,韋杭之頓時肝膽欲裂。他隨之跳下水道,拔足向他們狂奔而去,企圖以自己的身軀為殿下擋住那滾滾沙流。 枯水道并不長,仿佛只是剎那之間,沙流、阿南、朱聿恒,在同一點交匯。黃沙噴薄蔓延,即將淹沒他們的那一刻,朱聿恒高舉手中長槍,奮力將它穿進了后方的黃沙之中。 七尺二寸的鋼槍,徹底淹沒在黃沙之中,發出了尖銳而混亂的怪異聲響,金鐵交鳴,令所有人耳朵刺痛。 而就在他手中鋼槍脫手的那一瞬間,阿南雙臂展開,緊緊抱住了面前朱聿恒,借著自己向外俯沖的力道,卸掉他往前疾奔的力量,帶著他向前方狠狠撲去。 后方緊追的沙流將鋼槍徹底絞入,吞沒得只剩一個槍尾,但也因此被卡死,砂礫傾瀉而下,再也沒有那種席卷的力道,散落在了水道中間。 阿南的沖撞,使朱聿恒避免了前沖被沙流卷入,但也因為力道太過迅猛,兩人失去了平衡,抱著在地上骨碌碌滾出好遠,才撞在水道土壁上停了下來。 水道斷口處,所有看著他們在這驚心動魄的一瞬間逃生的眾人,都感覺胸臆受了劇震,望著緊擁在一起的兩人,久久無法發聲。 唯有傅準靜靜盯著他們,面容愈顯蒼白冰冷,白得幾近透明的手無意識地攥著吉祥天的尾羽,任由那些華美鮮艷在他的指縫間變得凌亂不堪。 距離阿南與朱聿恒最近的韋杭之幾步趕上前,聲音因為惶急與震驚而變得嘶啞:“殿下,您……沒傷到吧?” 朱聿恒與阿南都是一頭一臉的沙土,全身隱隱作痛,動作也格外遲鈍,一時竟無法分開。 許久,是阿南先喘過一口氣,抬手拍了拍他的后背,問:“阿琰,你沒事吧?” “沒……”他聲音嘶啞,終于回過神來,慢慢放開了緊抱著她的雙臂,撐著土壁勉強坐起來。 阿南抬抬手腳,發現自己還是囫圇個的,欣慰地笑了出來。可惜她此時臉上糊滿黃土,笑起來十分難看。 第147章 龍戰于野(3) 眾人將他們攙扶出水道,到玉門關的殘墟中休息。 隨隊的大夫檢查了他們的傷勢,確定沒受內傷,才放下心來。 侍衛伺候他們凈了手和臉,又在城內陰涼處鋪好氈毯,備下酒水瓜果,請二人好生休息,等恢復后再啟程。 阿南此時氣力不濟,癱在毯子上的姿勢比往日更像爛泥,但她灌了兩杯水后,還不忘夸獎一聲:“阿琰,這次多虧了你,判斷準確,又當機立斷,不然怕是青蓮沒找到,我這條小命倒先凋零在這里了。” 兩人相擁落地時,朱聿恒后背撞在洞壁上,如今那幾條傷過的經脈抽痛不已,如利刃亂刺。 他強忍疼痛,聲音有些飄忽:“以后別這么沖動了,什么地方都一個人下去闖,好歹先跟我商量一下。” “我不是看你已經來了嘛,想著先下去看看,誰知道下面機關發動如此迅速,又如此兇險……唔,甚至感覺不像傅靈焰的手筆,太過決絕狠辣了。”阿南啃了兩口瓜,想想又問,“對了,這機關借水道而設,依滑軌而動,你是怎么準確尋到軌跡的?” 朱聿恒慢慢將當時情形說了一遍,道:“楚元知炸開的地方,大概就是滑軌的驅動處,墨長澤的‘兼愛’捕捉到了運轉的些微振幅,幫我確定了準確地點。” “好險,好險。”阿南拍著胸脯,心有余悸,“要是今天你沒有來,或是你在判斷時稍微差了些許毫厘,或者你在接應我的時候有一絲猶豫,我都已經不在人世了。” “知道就好。”朱聿恒看她兀自嘻嘻哈哈的模樣,忍不住抬手,撫過她臉頰上的青腫,“以后無論做什么,先和我商量過,知道嗎?” 剛洗過的手略帶微涼,他的指尖輕輕地按在她臉頰之上,那凝視的目光卻如此灼熱,讓她的臉有些燒起來。 下意識的,她略偏了一偏頭,逃避這種因親昵而帶來的心慌:“說來說去,都是我的身體不中用,在逃跑的緊急時刻不知道怎么的,我的舊傷忽然發作了,手腳一下子痛得抽搐起來,導致誤觸了機關。” “我看看。”朱聿恒身上的血脈也在抽痛,但他還是先捋起阿南的衣袖,看了看她的手臂。 猙獰的兩層傷疤還深烙在她的臂彎上,但肌膚是完好的,傷口并未迸裂,也不見任何痕跡。 “可能是牽動了之前愈合不良的傷處吧。”阿南揉著尚在隱痛的傷口,恨恨道,“傅準這個混蛋,不知道他如何下手的,我歷經千辛萬難終于接好的手,也永遠恢復不到之前了!” 朱聿恒輕握她的手腕,想要安慰一下她,誰知喉口一緊,整個人倒了下去。 阿南大驚,一把將他扶住,見他身體微微抽搐,顯然正在忍受劇痛,忙將他的衣襟一把扯開。 果然,那幾條淤血刺目的經脈,彷如受到了無聲的感召,正在突突跳動,觸目驚心。 阿南倒吸一口冷氣,抬手覆上那些可怖的經脈,急問:“你怎么樣?怎會突然發作,難道是……玉門關的陣法突然啟動了?” 朱聿恒抬手緊握著她的手臂,強忍劇痛,艱難地低低道:“不是……是我全身的經脈……都在痛。” 阿南趕緊將他上身的衣服都解開,看到確實只有那幾條發作過的經脈紅赤跳動,并沒有新的出現,并又問:“之前也出現過嗎?” “偶爾……劇烈活動后,會出現不適,但從未……這樣發作過。” “你怎么從沒跟我說過?” 朱聿恒抓緊她的手,熬忍著身上的疼痛,等待它漸漸過去,才勉強喘息道:“我……還想在你面前留點面子,不想讓你當我是廢人……” 阿南頓了頓,目光從他的血痕遍布的胸口,轉到他慘白的面容上,只覺一陣酸澀沖上鼻腔,眼圈不由得一熱。 這素來高傲尊貴的男人,究竟隱藏起了多少不為人知的苦痛掙扎。 “你放心……”她放輕聲音,貼近他道,“我不會食言的。” 朱聿恒輕輕的,長長地出了一口氣,緊張的軀體終于慢慢松懈下來,脫力躺在了她的懷中。 阿南查看著他發作的經脈,有些欣慰地發現,被她剜出了毒刺的陽蹺脈,發作不甚明顯,比之前毒刺在經脈內破裂的要輕微許多。 “現在未到月底,距離下月底第五根毒刺發動還有時間……我們一定能趕在山河社稷圖和玉門關陣法發動之前,將陣眼中的母玉取出來,避免你身上淬毒的子玉再被呼應碎裂,又毀一條經脈。”阿南抬手輕撫他身上的殷紅血線,斬釘截鐵道,“只是阿琰,你可不許再這般胡來了!明知自己身體情況如此,還動不動就豁命,怎么行動前不多想一想呢!就算撇開山河社稷圖不談,若剛剛你預估錯誤,機括的中心并不在我身后的黃沙之中;或者我未能在最后一刻收住你沖出去的勢頭,你現在可能和我一起,被絞入黃沙機關,已粉身碎骨了!” “當時情勢,容不得我多想,再說……”朱聿恒定在她臉上的眼神顯得深暗了些許,“阿南,你要是出事了,我肯定也活不了的。” 阿南喉口哽住,低低道:“如今你身邊多的是得力能人,他們今天不是助你一舉擊破危局了嗎?就算是我,可能也無法做得比你更干脆利落。” “可我……不信他們,我只信你。” 阿南默然垂頭望著懷中的他,許久,嘆了口氣,又笑了出來。 血脈的跳動舒緩下來,深紅的顏色也逐漸不再那么刺目。她慢慢將他的衣襟理好,扶他做起來。 “對了阿琰,我這次下去,還是有收獲的,咱們這場危險也算值得啦。”阿南從懷中摸出一個東西,在他面前晃了一下,“你看,這是什么?” 朱聿恒目光過瞥那金燦燦的東西,聲音略沉:“金翅鳥?” “對,北元王族才能擁有的金翅鳥。這個顯然是臨時從項圈上扯下來的,翅膀與鳥頭勾連的地方都扯斷了。”這是一只展翼飛翔的金翅鳥,比阿南的掌心略大,鑲嵌著白珍珠、紅珊瑚與綠松石,十分精巧。 朱聿恒身上的疼痛漸散,慢慢坐起將其拿起,端詳著:“這邊的地下穿井雖然干涸了,但只要沒有坍塌堵塞,與其他水道還是連通的。而……” “而北元王女身邊的侍女瑙日布,就是跳下了穿井自盡的。”阿南朝他一笑,用手指撥了撥上面的珍珠,道,“這珍珠如此瑩白,珊瑚與綠松石鑲嵌處也并無積垢,顯然是剛剛被人丟棄在此處不久,甚至可能就是幾天前。” “回去后,咱們查一查這是不是王女的首飾。”朱聿恒說著,又思索道,“可就算這是北元王女的,就算瑙日布跳井沒死,她們下洼地僅僅十數息的時間,夠干什么呢?” “大概夠走到凹地中心,然后瑙日布一把扯掉這個金翅鳥吧。”阿南說著,將金翅鳥拋了拋,踹回了懷中,“剩下的,就是查金翅鳥和雷火的關系了……畢竟,這可是王女早就夢見的一場火,對方可是早就安排她死在青蓮里的。” 說到這里,阿南又想起一件事,道,“說到青蓮,咱們前幾天的猜測應驗了,六十年前,果然有人在這附近遇見過傅靈焰!” 朱聿恒精神見長,阿南切了瓜,和他一起坐在避風處,一邊吃瓜啊,一邊慢慢將旁邊村落中秦老漢的回憶給朱聿恒詳細講述了一遍。 “所以現在,我們尋找青蓮陣法,已經找到了一朵水涌青蓮、一朵木生青蓮、一朵自天而降令傅靈焰四下尋找的青蓮……” 兩人相視苦笑,這千頭萬緒,輕易之間如何能迅速理出。 “另外就是……”阿南扶著頭,喃喃道,“在看到穿井上那塊石板的時候,我心里忽然閃過一個念頭,可是一下子又抓不住……” “是那塊蓋在井上的石板嗎?”朱聿恒瞥過一眼,亦有印象。 “嗯,你想到了什么?” 朱聿恒毫不遲疑道:“歸墟青鸞臺上,那塊怪異的第八幅石雕。” “是啊,那肯定存在、我們卻找不到的第八個陣法……為什么呢?為什么它的圖樣與眾不同,為什么我們找不到匹配的地點,為什么傅靈焰的手札里沒有它的存在?” 然而,沒有答案。擺在他們面前的,全是謎團。 “算了,那都是后面的事了,先專心對付玉門關這個陣法吧。”阿南幾口吃完了手中的瓜,感覺自己已緩過來了,起身向他伸出手,“不早了,咱們走吧,總不能在這里過夜。” 朱聿恒緊握住她的手,兩人一起站起身。城墻的缺口外,顏色鮮明的孔雀正從漫漫黃沙中掠過。 朱聿恒問:“你下去查探那口枯井,是傅準的主意吧?” “這混蛋表面上說有線索,其實把我騙下去,肯定有所圖謀!”阿南憤憤道,“我還以為他在你面前會有所收斂,看來我是低估他了!” “雖然我們都知道他不懷好意,但他的解釋冠冕堂皇,說是你沖動而下,未曾聽他的勸阻。”朱聿恒想起自己在城墻上方時看到傅準的舉動,也不能說有什么問題,但就是感覺有些別扭,只能道,“你多加留意,最好,別再和他接觸。” 阿南氣鼓鼓地點頭,瞪著日光下光輝耀目的吉祥天。 朱聿恒問:“傅準為什么制作這只機械孔雀,隨身相伴?” “傅準不是很年幼的時候,父母便被閣中叛徒暗害嗎?他被忠于父母那派的老人們救走后,蓄意復仇。他那時候挺慘的,唔……和我憋著一口氣拼命學藝去剿殺海匪為我爹娘報仇差不多吧。”阿南望著空中絢爛輝煌的吉祥天,隨口說道,“那時候他身邊唯一陪伴的,只有這只孔雀,那是他五歲生辰時母親送給他的蛋里孵出來的。” 朱聿恒問:“孔雀能活多少年?” “二十來年吧,不過傅準擔心它老死后毛羽會不鮮亮,所以在它活著時就把它殺了,剝皮制成了機關傀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