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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與夫君隱婚之后 第84節

    第71章

    州太守官宅年久失修, 每補漆一道門楣,就要請宮中?皇帝的旨意。官家唯恐朝中?撥款修繕, 是?地方官尋由頭蓄意斂財。

    住得太過于富麗堂皇, 定是?貪財之輩。這是?把刀子遞給?諫官,任由人捅,傻子才干。

    因?此, 家底子殷實的地方官大多會自個兒買外宅, 不住官宅里頭。老宅子沒人氣滋養,日漸凋敝,更陰森了。

    今兒,沈香和謝青要住的,就是?秦刺史自家的私宅。

    端看門前兩只鉤爪鋸牙的石獅子就很有講究,口舌里咬著的那顆球, 乃是?上等的白玉。

    沈香瞧不出門道,她只知今晚要辦的事兒太多, 尋到那位上官夫人, 還要打?好交道以便日后遞請帖往來。

    禮不可廢, 沈香來時置辦了許多見面禮:“這個官窯出的松鶴青瓷瓶可以送給?錄事參軍家的娘子,那個翠玉觀音可以送給?司功參軍家的娘子,如有夫人們領家中?小娘子拜客,我還置辦了不少花釵與金銀鐲子, 挨個兒褪下來送人, 足夠分一分的了?!?/br>
    沈香撩起衣袖, 給?謝青看她纖臂上的一眾物件。雖是?鏤空的金銀飾,但鑲嵌了珠玉, 還是?很沉。

    謝青怕她被壓得手酸,輕輕托起, 任她分重量于他身上。

    謝青輕抿薄唇,憂心地問:“累嗎?”

    沈香眨眨眼:“不累呀!倒是?第?一次做這樣的事,還蠻新奇有趣的。”

    她是?個天生的樂天人,想到待會兒應對?諸位娘子的情形,狐黠一笑?,學給?謝青看。

    “我可會應對?了!看著好的,就摘首飾;比自己小的女?孩兒,就攬懷里團一團臉,再輕松不過?!鄙蛳銥榱俗屩x青信服,又補了句,“老實說,比官場中?周旋要簡單得多。再如何挑我的刺,她們也奈何不了我,誰讓我夫君是?大官呢!只有他們家中?郎主被發落的份兒?!?/br>
    狐假虎威的感覺很好,有種嬉戲人間的意趣。

    謝青抱住小妻子,聽她得趣,也微笑?:“橫豎有我坐鎮,你也不必費心攀交。”

    “不行的。我總得幫上夫君的忙,要想接近上官長史,最好是?從他家眷下手?!鄙蛳愣读硕妒稚系娘椢铮八齻兌家詾槲也皇?正頭娘子,在外輕狂拿大,我偏要恃寵而驕給?她們看。蚱蜢一般蹦跳,汲汲營營拉攏眾人,才符合我眼皮底子淺的小戶心性?!?/br>
    沈香連自個兒的戲文角色都起草好了,擎等著待會兒拉旗唱大戲。

    兩人在偏廳待宴,竊竊私語沒一程子,婢女?便提燈來迎沈香:“夫人,請您隨奴婢來。后院設了女?眷的花宴,只待您來開宴,一道兒賞花呢?!?/br>
    她們恭恭敬敬喚她夫人,底下肯定有秦刺史的授意。誰不知謝青是?有正妻的,在外頭的這個小香娘子,不過是?一時興起的玩意兒罷了。他們不敢觸謝青的霉頭,好好順他心意,捧著這位寵妾。

    沈香心里頭敞亮,她擺擺手,命婢女?幫著提見面禮。臨走前,又握了握謝青的手,嬌滴滴喚了聲:“夫君,那妾身去見客了?!?/br>
    “嗯,去吧?!敝x青依依不舍松了手,縱她離去。

    而秦家的一等婢女?聽得那句“夫君”,暗地里翻了個白眼。鄉野村女?,得兩天高官疼愛,竟擺起譜來,也不知掂量掂量,自個兒幾斤幾兩。

    鄙薄間,她又偷偷打?量一眼謝青。

    夜里,官人穿了一身紫袍,貴氣逼人。緊要的是?,明明骨相削瘦的文人,卻在風滿衣袍時,勒出健碩有力的蜂腰窄背,叫人不敢小覷。加之容貌清麗俊逸,讓旁人無端端艷羨起沈香來。

    不過一個村婦,竟也攀上了三品大員的高枝兒,命真好啊。

    整個秦家的女?眷,誰不羨慕沈香呢?官夫人們早早就聚攏在后院,捧著秦刺史最寵愛的室焦姨娘講話。

    按理說,諸位官夫人都是?正頭娘子,對?于嫡庶尊卑看得很重,偏偏所有禮制,在絕對?的官權面前忘了個一干二凈。

    秦刺史的夫人早在五年前辭世,兒子與孫子都大了,秦刺史便沒有再娶繼室,反正他是?州主官,一言九鼎。日常也無需家內外出交際、主持后宅。

    前頭夫人不爭氣,只生下一個嫡長女?,其余孩子全是?從焦姨娘肚子里爬出來的,待嫡女?嫁給?心腹長吏為妻以后,秦家能?當家做主的人,自然?就只剩這位焦姨娘了。

    其實,秦家先夫人是?名?門貴女?,心底太純善了,全然?不知她不能?生養,正是?這位親如姐妹的焦姨娘犯下的陰司功績。

    小地方,何等有違常理的事都能?發生,萬一焦姨娘祖墳上冒青煙,被秦刺史扶妾為妻呢?官夫人們早早攀交焦姨娘,也是?為自家留一條后路。

    畢竟女?人家的枕邊風,威力十足,都是?為自家夫君籌謀前程呀!

    秦刺史耳提面命,要焦姨娘好生款待沈香,畢竟沈香是?謝提刑瞧中?的小娘子,緊要的很。

    郎主面前,焦姨娘自然?乖順,可人后,那起子不平的心緒涌起,又實難按捺下去。

    給?焦姨娘捶腿的捶腿,捏肩的捏肩,好好的官夫人,盡搶著奴仆的活計干——

    “方才綠萼來傳話了,說,這位小香娘子真當自個兒是?個人物,竟喊起謝提刑‘夫君’了。真親熱,連過門禮都沒辦呢!”

    “就是?!誰不知她是?剃頭擔子一頭熱,在任上玩數月的女?客,還真當自家是?正頭夫人了。這般上躥下跳,也不懂往后會鬧笑?話!”

    此言一出,夫人們哄笑?一堂。

    原以為焦姨娘也會被逗笑?,哪知主家人不給?面子,神情冷淡。

    她們細細咂摸說出口的話,一個個嚇得抖若篩糠。焦姨娘也只是?一個妾啊,她們方才,怕不是?含沙射影,趁機打?焦姨娘的臉子吧?

    “我、我沒有那個意思?!闭f錯話的慶??h尉趙夫人戰戰兢兢下跪,祈求焦姨娘寬恕。

    焦姨娘柔聲笑?道:“趙娘子何必這樣大驚小怪,教?人瞧見,還以為我如何苛待你呢。”

    “是?、您宅心仁厚,怎會生我的氣?!?/br>
    焦姨娘不接這話,只是?柔柔牽起發抖的趙夫人,纖指在她手背上撫了撫:“聽人說,趙娘子今日淋雨,受了風。既然?身子骨不適,明日的花宴,你就好生家中?歇著吧?!?/br>
    “我、我沒有……”很快,趙夫人回過神來。這話不是?焦姨娘擔待她,而是?有意將她從交際圈子里除名?,往后不帶她一塊兒玩了。

    焦姨娘表了態,自有培養了多年的左臂右膀上前來幫腔。她們一前一后按住趙夫人的肩臂,逼她落座:“您就好好養身子吧!”

    而脫離了秦刺史下吏家夫人轄制的焦姨娘,冷冷勾唇,拍去了指腹上的香粉,仿佛方才觸上的趙夫人,乃是?何等腌臜之物。

    沒多時,耳報神婢女?便到了:“焦娘子,小香娘子來了?!?/br>
    按理說該喊“姨娘子”的,只是?大家伙兒都知,秦家內宅就這么一個手眼通天的人物,不是?內宅主母,偏更勝主母。

    對?上她,言辭里自然?要賣點關竅,討個好彩頭啦。

    “快請?!苯挂棠锶萆?,心里卻也很好奇沈香。

    何等的人物,竟在幾天內就拿下了京城中?來的年輕氣盛的高官……手段當真高明呀!

    待她們真瞧見沈香的那一刻,俱是?憋悶了一口氣——原來是?風姿綽約的小娘子,嬌而不媚,艷卻不俗,明明該滿身婉約氣質,卻偏偏昂首闊步,帶點文人風骨。

    是?她們昏了頭吧?

    為何會被一個年紀輕輕的小娘子散出的那股清冷氣質所震懾?

    沈香沒覺出這么多門道,她只是?頭一次上女?眷聚宴,頗有些不習慣。

    下意識要待女?客們恭敬,雙手正交疊于額前,又想起她不該行郎君拜儀。

    于是?,沈香硬生生縮回了手,朝諸位官夫人福了福身,笑?道:“小香見過諸位夫人、小娘子?!?/br>
    她倒守禮,想來是?謝提刑怕她出丑,事先提點過規矩。

    沒看成村婦的笑?話,還隱隱被人壓一頭,諸位夫人的臉色都不大好看。但想著她是?謝青的心頭rou,不敢慢待,一個個面皮抽筋抽出一寸笑?,迎沈香入內。

    她們諂媚的架勢,比逢迎焦姨娘還熱烈,令焦姨娘心里頭隱隱生出些許不快。

    一群捧高踩低的貨色。

    沈香沒忘記見面要送禮這一出,東一個白玉孔雀簪,西一個鎏金如意金鐲。

    穿金戴銀的一雙玉臂擺出,堂皇耀目。

    官夫人們看著那價值連城的珠寶首飾,一瞬間靜默了,想酸她一身金銀銅臭氣都說不口。

    婦人們都掌過家,知柴米油鹽貴,特別?是?地方外官月俸也不多,雖說可以從人丁稅賦里撈點油水,但位卑言輕,鉆進袖囊里的都是?杯水車薪。發間的一只金簪戴了又戴,年年熔了打?新樣式,老金換新金,勉強撐場面度日。

    一時見到真出手闊綽的主顧,她們難免轉不過彎來,莫名?自慚形穢。

    小香娘子是?真富貴,她們不過是?強裝體面的贗品。

    區區村婦,哪里有錢?想必是?謝青賞賜的吧?攀上那樣俊美的后生,偏偏出手還大方。

    眾人都要浸入醋壇子里了,酸味彌漫,心里頭真羨慕啊。

    再不滿,東西還是?要伸手接的。

    夫人們一面心酸,一面攛掇少不更事的小娘子討好沈香。

    沈香是?個親和的娘子,臂彎上套著的花樣太多,她巴不得一件件送出去。

    小姑娘家家嗓音甜,東西給?得更多。

    禮給?完了,她同女?眷們的關系也好到了頂峰。

    女?客們漸漸撥成了兩派,絕大多數都是?想哄著沈香的,畢竟眼前的便宜不拿真如蠢蛋。

    焦姨娘一毛不拔,她們陪了好些年,手里都沒漏什么錢財出去。就連她答應好的仕途好處,至今也不曾兌現過半句,不如討好沈香了。

    只是?沈香一走,她們落到焦姨娘手里,再想緩和關系,怕更難了。她們只得兩邊都周旋,忙得陀螺似的團團轉。

    沈香不擅長應付官夫人們,但她不蠢笨,能?錢財打?點最輕便了,她沒有時間長久去培養關系。

    見賄賂得差不多了,沈香問:“今日上官夫人沒出席嗎?”

    她任她們自報家門,沒聽見容州長史家夫人的名?諱,再說上官夫人是?秦家嫡女?,地位高焦姨娘一頭。若她來了,風浪眼里坐著的,就不會只有焦姨娘一人了。

    唯有一個可能?,她沒到場?

    這話一出,官夫人們都回過味來了。小香娘子是?個野心大的,居然?想結交僅低于秦刺史的上官別?架啊。

    她們對?沈香道:“上官夫人三月前生了病,一直居家休養呢。焦娘子遞過好幾次請帖,都說身子骨不適,不能?出面,我等也許久沒見到她了?!?/br>
    “竟是?如此?!鄙蛳阈?道,“有機會也得登門拜會一下,畢竟都是?官眷,我不能?落了禮數。”

    大家伙兒笑?了一下,嘴上說“是?呢是?呢”,心里倒嗤之以鼻——“你一個連妾室身份都沒有的女?子,竟也配自稱官眷!太抬舉你了?!?/br>
    倒是?焦姨娘一聽沈香問起嫡女?秦如梅,終忍不住了,切齒暗罵:真有意思!來秦家做客,不同她這位后宅女?主子打?好交道,竟問起前頭夫人留下的嫡女???磥磉@位小香娘子定瞧不起她妾室的出身,一昧想攀交嫡枝兒!小香再得寵也只是?個妾,擺出正房的譜子,不嫌丟人嗎?

    焦姨娘心間忿忿不平,忽然?升起一團小家子氣……她想治一治沈香。

    沈香挑起了秦如梅的話頭,小心拉過一個秦家的婢女?,塞了一樣銀簪過去,笑?問:“上官夫人愛吃什么?我也好備禮登門拜會。”

    婢女?拿人錢財手短,支吾半天,說:“上官夫人少時在府里就愛吃油桃香糕,年年夏末都要喊灶房蒸糕?!?/br>
    “真懂事,辛苦你了?!?/br>
    沈香心里有了計較,把婢女?的話記在心上。

    接下來的花宴,沈香只想做個陪客,盡早抽身。

    哪里知道,還是?出了意外。

    她跟著官眷們上船賞荷花,夜色濃密,人群熙攘。她沒走穩路,被壞心的焦姨娘一絆,落入水中?,濕了滿衣。好在人工鑿出的河并不深,沈香又懂一點水性,沒出什么差池。

    風一吹,水浸入骨頭縫里,升起綿綿密密的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