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官難撩 第111節
“粥粥粥,一個月了,每日都是粥,本世子快要變成粥了!”宋景一骨碌爬起來,鬧著,“我餓死也不會再碰粥了!漱玉,你疼疼我,偷偷帶進來些好吃的,我不會說出去……” 門被推開,元蘅正好瞧見了這個場景,低笑著走進來,手中拎著的正是食盒。 來勸知堂的路上,正好碰見了九桃拎著飯食來,便中途接了下來。 被人撞見這種場面,宋景摸了摸微燙的耳后,收斂了一些。 元蘅嘆道:“我這是來的不巧啊。表哥這般死乞白賴地扯著我們漱玉,做什么呢?” 宋景輕咳,不應聲,老實地爬回了床榻之上,死活不肯看那食盒一眼。 根本不消看也知曉里面是什么。 連著吃了一個多月,宋景做夢夢到那個味道都會驚醒。 接過食盒,漱玉湊近去:“不吃?” 宋景用被子蒙住頭:“餓死也不吃?!?/br> 漱玉嘆息:“病還沒好,不能吃別的?!?/br> 宋景繼續悶著氣。 原以為這兩位會妥協,結果下一刻就聽到房門被關上了,宋景露出眼睛來看,房中哪里還有人。 門外的元蘅笑著:“還是不夠餓,別管他。” 這兩人…… 著實好狠的心。 所謂君子,能屈能伸。 宋景掀開食盒,想象著炙羊rou的香氣,將粥全吃掉了。 兩人還沒走到雪苑,便看到有人步履匆匆而來,呈上一個由竹筒裝起來的秘信,說是方才有人在府外托人遞來的。元蘅不解,還是接了過來,拆開便見里面塞著一條寫滿了字的絹帕。 抖開絹帕,元蘅仔仔細細地看罷。 漱玉問:“誰的信?” 握緊這條絹帕,元蘅從容道:“公主?!?/br> 回了啟都之后,元蘅就沒見過明錦。若說之前她看不明白明錦的心性,總是會多幾分防備,但自從春闈案上明錦寧可與陸從淵撕破臉皮也要幫她,她便知道明錦是多厭惡陸家人的。 既然厭惡,又如何會心甘情愿地與之成婚? 陸從淵提高了警惕,陸府周圍的守衛比過往多了幾成。加之二人已經成婚,貿然自作主張將明錦帶出來是絕對行不通的。即便心知肚明公主的困境,元蘅也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 “公主說了什么?” 折好絹帕揣回袖袋之中,元蘅道:“她說陸從淵要去肅州,要我派人搶先一步趕到,解決此事。如若不然,肅州糧一事大抵是要黃了?!?/br> 公主本沒必要摻和這些事,可就算她身居陸府之中,也能明白這肅州糧草意味著什么。元蘅并不懷疑這封信所說之言。 怪不得后晌之時,她安排在陸府附近的密探回來說,陸府駛出一輛馬車,急匆匆地就出了城。 當時元蘅還覺得不對勁,去查探之人說陸從淵的父親病重,他要回去侍親。那馬車的確是駛向紀央城的。 原來是往紀央城去是掩人耳目,陸從淵真正要去的是肅州。 肅州糧一事倒沒那么難解決,只要趕在陸從淵之前與肅王談妥,此事就還能成。 可元蘅總覺得沒那般簡單。 以陸從淵的性子,不會如此沖動行事。 太安靜了。 她能聽到自己胸口的心跳聲。 向來游刃有余的元蘅終于后知后覺地咂摸出一絲不同尋常的意味。 強烈的不安最能吞噬人,如同弓弦被拉成滿月之后的緊繃。 轉身進了書房之中,她提筆蘸墨寫下一封書信。封好之后遞給那個方才的密探:“你現在去江朔,將此信送到凌王的手中。切記,務必是他親手拿到才可以。” 第104章 虛罪 忙完手頭的瑣事, 漱玉回到雪苑時已經是后晌了,天亮得晃眼,是啟都難見的晴日。 開了春, 雪苑便生了些許雜草,清晨時來過人清理, 濕潤的地上尚能見掃帚刮過的細痕。府中人用心, 就連之前被風吹裂了的窗子也重新刷了油。 院子里的花架子上纏著的枝條已經抽了芽,翠生生的, 襯得這個府苑沒有之前冬日那般死氣沉沉。 元蘅還在書房與人議事。 桌上的飯食沒有人動過。當今這時節沒什么能嘗的菜蔬, 于是廚娘便熬上了一碗鯽魚湯。漱玉用手背碰了瓷盅, 已經是冰冰涼的了。 正準備去書房尋人, 元蘅便回來了。 “飯都涼了?!笔褚娝>肷裆? 已經眼底的青痕, 只是提醒, “我吩咐人重新再做。” 元蘅搖了搖頭:“熱一熱就好。” 在軟榻上坐下,她閉目按在自己的鬢角, 問:“幾日了?” 漱玉知道她在問什么,猶豫了片刻:“二十六日了?!?/br> “二十六日……啟都到江朔, 快馬十余日就能折返。怎么到如今還沒有動靜呢……” 元蘅想不通究竟是何處出了岔子, 畢竟路途遙遠, 所有的思量都抵不過變數?,F如今朝中沒有任何關于江朔的消息,就好像聞澈消失得一干二凈, 連個流言也沒有。 最讓她不安的是,陸從淵也沒回來。 端了熱好的鯽魚湯來, 漱玉遞給她:“別想那么多, 我瞧著你就是思慮過多病才總不見好,今日這魚湯熬得真鮮, 剛才熱好,將它老實喝了,然后就小憩片刻,靜等消息便好。人之身才是本錢,身子垮了,那可就什么都沒了。” 嘗了一口湯,結果沒留神湯太燙,元蘅皺著眉往外吐舌頭,心里的那點郁結全散了,驚道:“殺我啊這是……” 鮮少見元蘅這副模樣,漱玉笑得停不下來,將湯接了回來放回案上:“都說了剛熱好的。你心思不在魚湯上,自然聽不到我說的話。” 在聽說陸從淵可能往肅州去之時,元蘅已經讓蘇瞿著手抓緊辦此事,前幾日來信說辦成了,肅王愿意運糧之路從肅州城內開辟,也愿意將余糧用于供給軍需。 肅王聞澄沒什么旁的要求,只是要銀子。 誰給價高就應了誰的,畢竟其中利害關系他也是掂量得清的。很快就秋收,再不會有人求著他順著他,而屆時朝中之人便再沒人與他站在一處。 聞澄想要銀子又想保命,答應蘇瞿是唯一的法子。 分明此時已經辦下來了,元蘅竟不知這個陸從淵時隔一月還未折回,究竟是在做些什么。這種關頭,她怎么能有心思專心地飲湯用飯。 “心里不安。” 聽元蘅這么說,漱玉問:“肅州糧之事已經妥善解決,那肅王也不像是會出爾反爾之人,想來此事已經板上釘釘,不會再變了?!?/br> 元蘅將外衣解了下來,隨手搭在小臂上,若有所思地摩挲著衣物上的金絲織銹,心口悶著煩躁:“總覺得哪里不對。阿澈收到我的信,不會耽擱這般久的。你沒覺得太安靜了么?” “什么?” “我也說不上來,就是……” 話還沒說完,漱玉無奈地打斷她:“你就是太擔心他了,什么事都沒有。沒有糧草的后顧之憂,凌王殿下在江朔定會百戰百勝。等赤柘之亂徹底平息,他就回來見你了。” 是么…… 那樣最好。 這般好的設想終究是設想,元蘅不允許自己沒有任何后手,只靜等著好事降臨。 畢竟從下了回啟都的決定之時,她便已經做好了可能會死的準備。而如今的安逸與所有的設想都截然不同,好像陸從淵忽然就丟下了所有的野心,安分得不像是他。 她還是坐直了身子,猶豫良久,道:“寫信給元媗,五成燕云軍,即刻往燕寧府來。” “嗯……”漱玉攪拌著魚湯,后知后覺地聽清了元蘅在說什么,震驚道:“嗯?多少?” 擱下碗盞,漱玉站起了身:“你瘋了?之前你答應崔志,派了一支燕云軍在此,是聞臨不與你計較。五成兵士離開衍州,可就是造反了!” 元蘅卻抬眼看過來,眸中閃過的寒色令漱玉覺得陌生。她聽見元蘅說:“十二衛兵權如今在聞臨手中,衍州又那般遠。我什么都沒有,怎么與他談條件?我不管旁人怎么說我,總好過任人魚rou。” *** 暮春,天色沉沉欲雨,值房中悶熱異常。 元蘅身上薄薄的官袍將要被汗浸濕,散落的碎發黏在脖頸之上,總之不怎么舒坦。 平素這種時候都是忙著票擬的諸般流程,內閣學士們一邊談論一邊忙碌,而今日卻不怎么說話,個個抿著唇神色肅重,途徑元蘅時步子還會稍微加快。 元蘅再忙也感受到了他們態度的不同尋常。 終于忍無可忍,撂下筆:“今個各位都怎么了?元某臉上有什么東西么?” 沒一個人應聲。 尋常裴江知定會準時準點地來點卯,而今日裴江知卻沒來。所有人都不應元蘅的話,將元蘅那點不悅全都激了起來。她起身,看著他們:“有話就說?!?/br> 哪里有人敢應聲,其中有個膽子稍微大些的,小聲問:“大人知道永津之事么?” 話音才落,他被身旁另一位撞了下胳膊,他忙噤聲了。 永津在江朔和肅州之間,是座不怎么大的城池,卻因為地勢要緊,是歷來兵家必爭之地。突破此處,再往啟都來就是無比順暢。 元蘅不明白:“說下去,永津怎么了?” 那人一副破罐子破摔地樣子,一口氣說了出來:“凌王在永津反了,永津百姓死傷無數,陛下震怒。如今他已被押解回都,不日就要處死了。再多的,下官也不知道了……” 堂中安靜了許久,連呼吸聲都聽不到。 元蘅試圖在理解他方才說的那些話,半晌后還覺得艱難。 好似是一直緊繃這的弦在此刻盡數斷裂,旁人漸起的碎語化為了轟鳴,她一個字都聽不清。 “這不可能?!?/br> “這還能作假?是不是的,大人還得是問過陛下才清楚些。不過,下官想奉勸一句,您還是不要管此事為好。永津受其害已是事實,陛下如今怒極,您千萬別連累到自己身上啊。” 他不是那樣的人。 元蘅的心口只重復著這一句話。 他如果有那般心思,萬不會在得知先帝去世之時,連那點眼淚都不能肆意地落下,也不會那么聽她的吩咐,在江朔沉下心待著。 她在啟都的事不能瞞很久,他肯定早就知道了,若是他心存反叛,斷不會容忍至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