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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官難撩 第110節

    上回匆匆一面,元蘅滿心都是為宋景討得解藥,確實沒怎么正眼瞧他。今日一看,才覺得蘇瞿看著蒼老許多。

    見元蘅來了,他起身相迎。

    元蘅卻道:“蘇大人怎么來這般早?讓您久候了。這幾日頭痛得厲害,經常一睡就是一整日。若不是府中下人來喚,只怕我還沒醒呢。一副副的藥湯咽下去,全然無用,哎……”

    這一通看似熟絡的話,把蘇瞿的來意堵了個盡。

    元蘅雖不知他具體的來意是什么,但想也明白,聞臨和蘇瞿同意她再回啟都,便是沖著她能與陸氏相抗衡。誰知元蘅卻總是告假不肯上值,換誰也得親自來瞧一瞧了。

    只是元蘅都說了自己還在病中,他總也不好再厚顏說下去了。

    蘇瞿咳了一聲,也只能回以同樣的熱絡:“竟不知是擾了元大人安睡么?啟都不缺杏林妙手,庸醫不成,那就再換。我府中有位大夫瞧病甚好,早知就帶他過來了。”

    “謝過大人美意,只不過,我這用藥不見好,大抵是心病了。什么名醫都不管用。”元蘅撫了一把方才跳上膝頭的貓,抱著遞給了身旁之人,示意將貓帶去喂些吃食。

    掐準了蘇瞿是替著聞臨解憂才肯來見她的,元蘅說話也便直接了些。

    趁著蘇瞿還沒表明來意,直接先入為主,將話的主動權握在自己的手里,也省得待會兒被蘇瞿的話帶偏了。

    “是何心?。俊?/br>
    元蘅故作痛苦模樣:“您也知道,我師承褚清連。這杜庭譽杜大人,算是我的師叔。如今文徽院被裁撤了,我心中難受,但卻明白這是圣意,我等做臣子的唯有遵從??啥糯笕艘簧鸀槊駷閷W生,實在不該寂寂地離開啟都。不過……”

    “不過我也想通了,回鄉也不錯。我雖無甚本事,可護個師叔還是綽綽有余。誰若是敢趁機欺辱于他,我可是要跟那人拼命的。蘇大人能明白我作為學生的心意么?”

    這哪里是什么心病啊。

    這是告誡。

    蘇瞿真不明白這個元蘅是生了什么七竅玲瓏的心思,連這等舊臣辭官的瑣事也放在心上。

    裁撤文徽院針對的確實是杜庭譽,聞臨自然也不肯就這般放杜庭譽回鄉。

    找個機會神不知鬼不覺地悄摸處死杜庭譽,算不得什么難事。

    但元蘅主動說了,此事便只能作罷。

    蘇瞿尷尬地附和著笑了兩聲:“自然自然。元大人回護恩師之情,著實感人,著實感人啊……”

    說罷這些,下人呈上了茶果。

    樣式倒是豐富,只可惜蘇瞿半點都吃不下去。元蘅瞧著他也沒胃口,估摸著是后悔今日來尋她了。

    勾唇一笑,元蘅繼續說下去:“還有一樁心病,想來也是大人的心病。這肅州糧一事,兵部的決議是什么?畢竟去年秋收,多數州府顆粒無收。若遲遲說不通肅王,拿不到肅州糧,可不光是江朔不成,就連啟都也岌岌可危啊。”

    蘇瞿更后悔來侯府見她了。

    元蘅仿佛那個沒有任何心機的單純之人,專揀旁人不愛聽的說。

    蘇瞿搓著手:“啊,這……肅王聞澄,此人眼界窄,性子又死倔。朝臣都往兵部施壓,可這樁事哪里是該兵部管的?不該不該……”

    知曉他是在推諉,元蘅放松了肩背,靠在椅背上,模樣悠然自得:“辦不了?”

    蘇瞿搖頭。

    沉默許久,他道:“辦不了,逼迫也沒用。肅王軟硬不吃,逼急了指不定就反了?陛下才登基,根基不穩,哪里經得起這般折騰?”

    元蘅站起了身:“他沒兵,怎么反?死守著手中的余糧,左不過是在坐地起價,想趁機賺上一筆。澇災已經過去了,不出半年又到了秋收時節,各州府都不再拮據,那時肅王才是要急了?!?/br>
    “你的意思是……”

    元蘅道:“將其中利害擺給他,他自己就能掂量得清楚。若是銀子沒賺到,還落一身惡名和陛下的猜忌,他才是要怕死了。至于疏通沿途糧路所需銀兩,想必蘇大人有的是法子。畢竟您是商戶出身,想來最不缺錢……以表誠意,我愿交還燕云軍左營,可好?”

    這不是賠本買賣。

    燕云軍左營是曲青竹的部下,本就被陸從淵插手,其中不知多少都是陸家的內應。

    這種整頓肅清不了的燕云軍分支,留在身邊只是禍害,不如拿它換江朔所需軍糧,求一個江朔軍的生路。

    何況將被陸從淵控制的左營交到蘇瞿手里,坐看他們兩方撕扯,才算有趣。

    蘇瞿垂涎燕云軍許久了。

    如此做,甩掉了一個滿是細作的左營,既可成功離間他們的結盟,又可換來肅州糧草,實乃一石三鳥。

    蘇瞿懷疑自己聽岔了,慌得站了起來,問:“你是說,將燕云軍左營兵權,給我?”

    元蘅笑著:“給你。但大人得花功夫說通那位肅王殿下,可能還要出不少銀子。這是為國為民的大事,蘇大人這回不會再推辭了罷?”

    “出,多少銀子都出。元大人早說有如此誠意,我也不必遲疑了。肅州糧草一事,且交由我來辦,定竭力辦成此事?!?/br>
    “蘇大人果真爽快人。”

    第103章 弦上

    矮榻上架著小桌, 其上鋪著的宣紙被窗縫中的風吹掀了一角,燭臺上的蠟油滴在了宣紙上,明錦才驚而回神, 抽走了宣紙拍落燭油。

    身后伸來一只骨節修長明晰的手,拿去了這張紙。

    明錦下意識去奪, 結果好好的一張紙被撕裂成兩半, 陸從淵與她各執一半,在靜潔月色中無言對視著。

    “想寫什么?”

    陸從淵看著干干凈凈未曾著墨的紙, 隨意地掀起衣袍坐在了她的跟前, 語聲柔和。

    看了他片刻, 明錦倏然松手, 連手中的紙也不愿再碰了。斂起眼簾, 明錦沉聲道:“想仿名士之筆。”

    陸從淵“嗯”了聲:“那怎么不寫?”

    明錦不再開口說話了。

    她總是如此, 陸從淵習以為常也不再慍怒。他再度起身走向了書閣旁, 一格格地翻著,終于找出了一副棋具。

    擺好, 陸從淵將白子遞給明錦,見她不接, 陸從淵笑了一聲:“今日好累, 你就當陪我歇息片刻?我記得你最愛弈棋?!?/br>
    他不指望明錦會接話, 陸從淵只絮絮地說著瑣事:“父親遣人送來了幾份紀央城的花籽,我瞧著都是你喜歡的那些。我將它種下, 今春回暖了就能見著它開滿園。你過往總嫌我府上冷清,以后不會了。如果我們有了孩子……”

    “我們不會有孩子?!?/br>
    明錦看著他, 眼神涼得令他心口微酸。

    陸從淵被嗆了這一句, 還是笑了:“好,就依你。那就只有我們兩人, 入夏暑熱時,我們一同去山間的別苑消暑,冬日我們一起看白梅。你很久之前說過很喜歡白梅,還說洪山腳下的白梅開得最好……”

    明錦接了白棋子,緊跟著他的墨玉棋子落定一顆,道:“你也說了,是很久之前了。我記得我跟你說過,我只在香遠寺的那一月真心實意地喜歡過你,后來……都是……”

    “你愛不愛吃梅花酥?”

    陸從淵打斷她的話,“我做給你吃。”

    “太遲了,梅花不開了?!?/br>
    陸從淵壓抑用力之重,幾乎要將棋子捏裂,卻在開口時不忍斥責,變成哀求:“我不信。明錦……我知道你恨我,我做過對不起你的事,但總不能一點都不能挽回罷?我知錯了……”

    知錯了。

    或許對于陸從淵而言,他的知錯只限于不再將她視作瘋子,不再忽冷忽熱地晾著她,只限于回頭做一個看著還不錯的夫君。

    而對明錦的父皇,對聞澈,他是如舊的心狠。他美其名曰說這些只是朝堂的爭斗,要她不要過問??杀魂憦臏Y逼至死境的是明錦的親人。

    她最在意的親人。

    還沒等明錦開口,便聽得房門外有人叩了門,之后便見陸從淵的侍從走了進來。

    “大人,屬下有要事稟報?!?/br>
    陸從淵壓下心中煩悶,朗聲道:“說。”

    那侍從有些猶豫地看了眼明錦,陸從淵意會,輕撫了下明錦的手腕,柔聲道:“別與我生氣了,你等我忙完,回來陪你繼續弈棋。”

    合上門后,陸從淵的笑意淡去,眉間的厲色更重。摁了眉心松緩,他往庭中走去。

    侍從跟在他的身后,道:“大人,衍州傳來的消息,元蘅將燕云軍的左營,全權交由了……兵部蘇大人?!?/br>
    步子頓在了原地,陸從淵回頭:“你說什么?元蘅將左營讓與了蘇瞿?這消息可當真?”

    “當真,正是左營中人傳來的,那些人要屬下問您,他們該如何自處?”

    千算萬算,陸從淵沒想到元蘅會跟他玩這么一出。

    早在聞臨與蘇瞿商議著將元蘅召回啟都時,他就該想到不對勁的。說什么是為了將元蘅困在啟都,實則是為了利用元蘅來壓制于他。

    之前陸從淵以為,他們也只敢做這么一些,而這種舉動只如蚊蠅擾人,翻不出什么風浪來。

    卻不想,蘇瞿竟敢明目張膽站在元蘅那邊,與他陸從淵作對。

    “蘇瞿……他好大的胃口,竟敢當著我的面拿元蘅的東西??磥硭麄兙松耸菙[明了要過河拆橋了。”陸從淵壓著舌念出這句話,殊不知心中怒火已燒起,“元蘅這種人,不會白白將左營送與旁人手中。蘇瞿是拿了什么東西換的?”

    “肅州糧。”

    一片陰云遮擋了月色,庭院中就這般暗了下來,他們渾然不覺明錦此刻就在他們身后的不遠處,將這些話聽了去。

    陸從淵只聽了這三個字,便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他嗤笑:“衍州糧草由燕寧一力供給。元蘅之所以執著于肅州糧,是為了江朔罷?沒有赤柘部的相助,我怎么廢掉聞臨啊……此事決不能讓他們做成。明日我親去肅州,會一會這個肅王。”

    “您親自去肅州?那如何與外人交待?”

    “就說父親病重,我回紀央城侍親。”

    濃云褪去,月色再度將庭院照亮。陸從淵像是感知到什么一般,朝身后看去,卻只看到空空的庭院,什么人也沒有。

    方才分明好像有什么人在那里。

    在院中說話終究不周全,陸從淵不再在此久留,而是徑直回了房中去。侍從點了盞燭,看清了陸從淵此刻冷若冰霜的雙眼,放下燭臺后便恭謹地站在了他身側。

    陸從淵道:“不能只去肅州。見肅王也只能解眼前困局,并不是徹底的解決法子……那個聞澈留不得了,包括他的那個舅父梁晉,得想個法子永絕后患?!?/br>
    侍從忙道:“除掉這兩人,屬下倒是有一計……”

    ***

    “真的不疼了,不信你看……”

    身著寢衣,面容蒼白無力的宋景,正努力地彎曲著胳膊,用手肘輕碰了漱玉的肩膀逗她笑。

    見漱玉不信,他掀開被子,執意下榻給她走兩步。結果才踩上鋪了絨毯的地面,他就雙膝酸軟,整個人跪倒在了地上,胸口傳來的悶痛和喉間的澀令宋景難以忍耐。

    漱玉來扶他,宋景拂開了她的手:“沒站穩,沒站穩,真的很好了,你看我現在能吃能喝的,還有什么事?你笑一笑,別總板著臉,看著像要哭了?!?/br>
    漱玉抹了下眼尾,不肯承認,別過臉去不看他。

    宋景干脆盤腿坐在了地上,整個人往后仰,正好倚在了漱玉的膝頭,掰著手指頭開始擺驕矜公子哥的架子:“我想吃炙羊rou,必須得暉春樓的,蘸他們不外傳的絕妙醬汁……”

    “什么rou都沒,大夫說你只能飲粥?!?/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