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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官難撩 第82節

    盡管不知是誰暗中行刺殺之事,但安遠侯也能猜出一二。十二衛在啟都就是一張誘人的餅,任是誰都想咬上一口。只要安遠侯還活著,它就永不會落進旁人的手中。而宋景素來是個紈绔,侯府傳到他這里,一切就都好辦許多了。

    為著聲名,那些人不會動宋景的性命,但是定會逼迫于他,迫使他服軟,要他為那些人所用。

    但是安遠侯了解自己的這個孫兒。

    宋景雖生了副不靠譜的模樣,但關鍵時刻是最值得交付侯府、交付十二衛的。

    宋景還在落淚。

    安遠侯道:“別哭,無論我的傷此番是否能好,侯府都到了該你擔起的時候了。孫兒,你可不能丟我的人。我們宋氏在北成上百年,要挺最直的腰身,不、不能被人利用……你記住了么?”

    宋景點頭,用袖口抹了一把眼淚。

    隨后他出了勸知堂,看著侯府中的府兵,朗聲道:“今日之事若是傳出去半點聲息,誰說的,誰拿命來抵。小宗……”

    他的長隨小宗忙出來應聲。

    宋景接著道:“備馬,去十二衛校場?!?/br>
    ***

    “元大人?”

    聽得這一聲,元蘅才回神,勉強一笑:“對不住,你方才說什么?”

    崔志道:“本是差人給您送過信的,但是第二日下官就覺得,還是親自來衍州一趟比較好,所以冒昧攪擾了,元大人見諒?!?/br>
    今晨才拆了崔志寫來的信,結果傍晚這人就登門了,看來當時信才送出便后悔了,這人馬不停蹄地就從燕寧親自來了衍州。畢竟燕寧距離衍州千里之遙,他擔心書信在路上出任何岔子,更怕肅王臨時更改主意,決定將糧草供給衍州。如此誠意,可見對此事格外看重。

    元蘅抬手示意下人上茶。

    而崔志根本沒心情飲茶,信中之事一刻未定,他便一日睡不著。

    她坐定,眼簾微微垂下做思索狀:“你的信本官看了,崔大人對衍州之事上心,是本官應當謝你才是。但是燕寧與衍州可不近,你快馬加鞭來這一趟想必也辛苦,對此也知曉得更清楚些。先不說這兵,只說糧草,你怎么保證在路途中不會出岔子?燕寧的糧草供給著紀央城,忽然分出一些來供給衍州,崔大人又打算怎么跟陸氏交待呢?畢竟這糧草之事衍州也能另尋法子,本官可不想因這件事與紀央城結下梁子,如此可就得不償失了。”

    崔志何嘗聽不出元蘅這是在坐地起價,與他玩心眼。元蘅與陸從淵之間的關系已經僵成何種模樣,整個北成都無人不知。但是這種時候他比衍州情急得多,即便是劣勢,此事也是要議的。

    “沿途確實容易生變,當年凌州供江朔的糧草便總是被匪寇所劫。逢著饑荒年,都不好過。但是自從凌王殿下重整了江朔軍之后,江朔地界便安穩許多。若是糧草由江朔運出,再越過保原山送進衍州地界,便能極好地解決此事。至于陸氏……”

    崔志很為難:“不瞞您說,下官想朝江朔借兵護著燕寧,防的不就是紀央城么……有殿下護著,那陸氏總不能太過囂張。”

    “囂張?怎么個囂張法?”

    元蘅吹了guntang的茶水,眼皮微抬。

    崔志道:“先說現如今,各地水災都嚴重,紀央城的校場農田都淹了不少。燕寧地勢高些,此番幸免于難。結果便被陸氏盯上了,先是借口說紀央城兵力無處安放,暫借燕寧一用,后來又說今年紀央城大抵是顆粒無收的,要燕寧多幫攜。”

    最后就導致,燕寧的城外便是大量的紀央城兵力,而陸氏還朝他施壓索要銀兩。

    “燕寧都無事,紀央城想必也不會受災過重,怎會顆粒無收呢?”

    崔志嘆氣:“說的就是呢!若是顆粒無收也便罷了,糧食我們燕寧也給的起??墒撬麄儾灰Z食,他們要折銀。多少米折多少銀的話也便罷了,可他們要的價高啊。這哪里是幫扶,這是搶劫啊。”

    原來還有這樁事。

    元蘅問:“沒上折子么?”

    崔志冷笑:“折子?燕寧的折子根本就進不了大內,到不了陛下的跟前。眼下他們已經將下官的路給堵死了,下官不能看著燕寧百姓為此送命,只能自救了。也是實屬無奈,真真是走投無路了,下官才找到大人您的。知曉大人缺糧,下官能幫。但是真的需要借兵一用。如若不然,被城外的陸氏之兵圍著,怎能安睡?”

    若非逼至絕境,崔志也不敢在這里說這種話,畢竟透到旁人耳中,他才真是活不成了。

    “紀央城的兵有異動,啟都就沒任何反應?”

    崔志搖了搖頭:“現今下官真是無能為力了。這陣子是考核官員,下官本該入都述職的,但卻在皇城外被越王殿下攔著了。后來下官與附近州府的官員互通書信,發覺都是如此。容下官說句大逆不道的話,這越王與陸氏聯結姻親,可真不是什么好事,保不齊要重現當年之亂了?!?/br>
    也正是思及此處,崔志為了自保才需要兵力護身。

    他就算說得再冠冕堂皇,再為燕寧百姓著想,元蘅也知道此事他是存著私心的,追根究底是為了保全自己。若真是出了亂子,他也不至于只有一條死路。

    這樁生意不做白不做,本就是利益相合之事,無論怎么看衍州都不會吃虧。

    元蘅啜飲了一口清茶,清了清嗓子,道:“此事我本官可以答應,但是不能動用江朔的兵力。”

    崔志慌了:“大人此言何意?”

    元蘅道:“江朔的兵力是為了鎮守疆境,震懾赤柘的,怎可隨意挪用?即便只是其中一部分,若是風聲傳到赤柘的耳朵里,難保不會給他們可乘之機。陸從淵與赤柘不清白,屆時若是里應外合,別說燕寧,整個北成都要送葬了。所以我說,江朔的兵,一個都不能動,更不能因為這件事去分凌王殿下的心,若是出了岔子,你擔得起責任?”

    說得也有道理。

    但是崔志還是懸著一顆心。

    元蘅道:“崔大人不必憂心,此事本官既答應了你,便一定會拿出足夠交換,足夠令你滿意的東西。本官可以分出一支燕云軍駐守燕寧,成為燕寧的守城之兵?!?/br>
    崔志以為自己耳朵壞了,此等好事他做夢都不敢想。

    “可是燕云軍不是不能隨意離開衍州么?”

    元蘅輕笑道:“不是崔大人說的,如今啟都什么消息都傳不進去么?陛下要本官知燕云軍務,自然就掌全權,這種決定還是做得起的。若是陸氏將此事告知了陛下,你被傳召入宮了,那不正好可以將陸氏的罪狀一一告發了?”

    進退咸宜的法子。

    崔志欣喜若狂,離座掀袍跪在了元蘅的跟前:“下官謝大人!”

    元蘅將他扶了起來:“這是什么生疏的話,衍州也要仰仗崔大人呢。是共贏,就不必說什么謝與不謝的?!?/br>
    崔志被送下去歇息了。

    漱玉從屏風后走出來的,憂慮道:“雖說衍州缺糧,但是將燕云軍分出一支派去燕寧,此舉太過于冒險了罷?姑娘,這生意賠本了!”

    元蘅的目光還在崔志離去時的門口處,緩緩收回來后看向漱玉,道:“不賠本,此舉正是借東風。你沒聽到如今的啟都有異么?外祖和表哥還在那里,十二衛還在那里,如今卻沒有一封信寫回來……若真的出了何事,衍州鞭長莫及,屆時不是要陸氏胡作非為了么?我就是要將燕云軍的手臂伸過去,好好看一看陸從淵在搞什么幺蛾子。或許日后,我們還要倚仗這一支分去的兵力行事呢?!?/br>
    議事到現在,她有些渴,才去碰杯盞,忽地想起聞澈還在府外被她晾著。

    她故作冷淡道:“他呢?”

    漱玉明白是在說聞澈,如實答了:“你不讓他進門,他就還在府外站著呢,整個后晌他都沒動。究竟發生了何事,你與殿下怎么就鬧別扭了?”

    哪里是鬧別扭呢……

    元蘅從木施上摘了件披風走了出去。

    推開門,對上聞澈清亮泛紅的雙眸時,她心軟了。

    這個騙子。

    她說不清自己是什么心緒,只是不想理他,只是想靜一靜??墒锹劤翰宦暡豁懙厥卦陂T口,又是一記柔軟的重擊。

    聞澈的眼眶濕了,看著像是一只可憐的棄犬。

    元蘅走過去將披風給他裹上,認真地給他系著帶子。才系了一半,她的手被聞澈握住了,溫熱的手心貼著她的手背,緩緩收緊。

    聞澈的嗓音很低很啞:“我不是故意瞞著你的,我也才想起來不久,不知道怎么跟你說。你生氣,你惱我,都可以。但是你,別不理我......”

    第77章 此生

    那只翠綠色的草蜻蜓攥進掌心, 一直燙了她好些年。要真正接受容與的“死訊”其實比她預想中的要艱難,就好像她親眼目睹褚清連的尸身時的痛苦一般。半邊身子被冰凍,另外半邊被野火焚燒。

    時日久了, 她自己都分不清還要記著容與,是因為愧疚, 還是思念與情深。她固執地要記著, 哪怕世間再沒有這樣一個人。

    可今日她卻知曉,身邊此人一直都是故人。

    故人, 單單是這兩個字都傷人。

    昔日的元蘅年紀不大, 尚且不懂分別。那人說過會回來, 她就安心地在衍州等著。即便是綠葉枯黃, 桃花化雪, 她也從未離開。后來她決心不做一個無知地被困在原地的囚犯, 她決心要做自己的事, 學著將那些事都埋進內心的最深處,即便是與漱玉也不輕易提及。

    所有人眼中的元大人都是喜怒不形于色的模樣, 只有她清楚,自己有多痛恨世間的所有不辭而別。

    說著只是睡一覺, 卻再沒醒來的娘親;要她保重自己, 卻與世長辭的褚清連;在渡口輕吻了她后, 便再無音訊的容與。

    她總是被人拋棄,所以她想學著不在乎。

    可是聞澈在她面前落淚。

    不該怪他的。

    “你還委屈?”

    準備好的責怪, 誰知出口竟是輕之又輕的反問。

    今日在石橋上收到那一只草蜻蜓時,她以為自己瘋了。所有巧合的痕跡如同蛛絲一般匯聚起來, 最后織成唯一一個結果。

    甚至無須她問出口, 也該明白了。翻騰著的滾水在胸腔之中奔涌,將她的心血一點點熬干, 痛得她無法喘息。

    這些年她不是沒有設想過和容與重逢的場景,或喜或怒,或寒暄或關心。

    如今都不是。

    她發不出任何聲音,甚至做不出任何表情和動作,只是大片的水澤奪眶而出,把聞澈撫著她面頰的手都沾濕。他在認錯,在哄她,可是她聽不到那些聲音,全部都聽不到。

    街巷雖中人多,不少清理溝渠的燕云軍也尚在忙碌,但沒有人分神來看他們。忽而起了風,那風像是燕云山巔上經年累月的氣澤,又似駿馬奔騰時過耳的呼嘯。最后全都化為了繞指柔,化為了聞澈安撫著微顫薄肩的掌心。

    他在府外等了一整個后晌,在天擦黑時才等到門開,等她再出來見他。

    此番應是解了氣。

    聞澈不敢亂說話:“我沒有委屈,我就是怕你一時無法接受,才遲遲不敢與你講。元蘅,我……”

    領口的系帶被系好,元蘅薄薄的眼皮透著紅,輕掀眼簾與他對視,什么都沒說,轉身往府中去了。而聞澈明白,她是不惱他了。

    一直跟到房中,他小心翼翼地去合房門,轉身時見到元蘅正在點燭。白蠟上的火苗燃起,帶著豎紋的罩紙也被映得通明。在這點昏暗的亮色里,元蘅的眸子清澈如墨玉,眼睫輕輕地顫抖著。確認燭臺擱好,她才直起身子將點火的折子收了起來。

    她轉身看過來時,他竟手心出了汗。

    元蘅越是平靜如初,他心里越是慌亂。

    “過來。”

    她將發簪取了,如瀑青絲隨即滑落在肩側,帶著點她自己都不知的媚色。

    聞澈忙過去將她的簪子接過來,擱在她的妝奩之中??粗鐾甏耸?,她道:“把衣裳脫了?!?/br>
    “……”

    天還沒黑透,府中也尚未傳晚膳,外面的長廊上來來往往的都是下人。這算什么荒唐的要求?聞澈知道她難解氣,但除了情難克制之時,他實在難以說服自己答應此事。

    誠然他們也不是沒胡來過,可眼下兩人還鬧著別扭,如何就說到脫衣之事上了?

    “脫……元蘅,你……”

    她溫聲重復:“脫了。”

    閉上眼橫下心,聞澈將自己的外衣解了。他很是體面地給自己留了件里衣,有些難堪地看向她。而元蘅還對鏡梳著發,沉穩不動。聞澈試著走到她的背后去,見她擁進自己的懷里,道:“解氣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