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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官難撩 第54節

    而如今,他真的成客了。

    遠在江朔苦寒之地日思夜想之人,在漫天的飛雪中撐傘外出。碧綠的紙傘上落滿皚色,映得她面容清冷姣好,更顯動人心魄。那種后悔沒有好好說話就分開的心緒,在真正看到她的那一瞬驟然濃烈。

    這兩年多,他只想通了一件事。

    她若是覺得容與的分量更重,他就待她更好,讓她看清楚自己的誠意,回心轉意;若是她已對他無情,他就再纏一回,直到糾纏回來。

    總之他半點都忍受不了陌生了。

    宋景似乎瞧出了他的出神,故意刺激他一般:“你瞧瞧,一對璧人,是不是般配極了?”

    聞澈猛然側過臉來看他:“你說什么?”

    宋景故作驚詫:“殿下竟不知么?我還以為你三年前就看出來了呢?沈大人待我meimei情深意重,這可是啟都人盡皆知了。我爺爺也甚是滿意。”

    “那元蘅呢?”

    宋景揣了手,看戲一般:“郎情妾意?!?/br>
    聞澈惱了,低聲斥他:“休要胡說,我不信!”

    宋景道:“你離開久了恐怕不知。我meimei從侍讀任上下來,轉遷了禮部。后來這沈修撰在翰林期滿,任了禮部右侍郎。如今禮部尚書身體抱恙,恐怕不日就要致仕。屆時這尚書位子,無論是沈大人做,還是我meimei做,都是一樣的。畢竟……”

    “畢竟什么?”

    “畢竟這肥水沒流了外人田啊。”

    宋景指著不遠處的二人道:“你自己瞧,是不是好事將近?我meimei什么脾性你不知道?若非心里中意,會給他衣領撣雪?”

    誠然,宋景有些夸張捏造了。

    只不過是沈欽的傘撐歪了,松樹枝上落下好大一團雪砸了人,元蘅順手幫他拍了兩下罷了。

    但是宋景心中清楚,就算是這舉動在外人眼里再正經端方,身旁這人都能燒成一團怒火被活活氣死。

    可是當宋景看過去的時候,才發覺,聞澈并沒有多余的神色。

    他的目光何其專注,仿若在透過漫長的分別,將元蘅的身影烙印在心口,而其余的話他是半點都沒有聽進去。

    第48章 重逢

    若非是還殘存著理智, 聞澈只怕就會半刻也忍受不了就沖過去,將她的手腕握進掌心,將自己這兩年的思緒全部說個清楚。

    可是這濃重的思念只是將他的腳步釘在了原地, 看著那兩人在寒風雪影中走遠。

    聞澈忽然低下頭笑了一聲,一滴冰涼的淚落在棋盤上, 摔碎了。

    剛幫沈欽將碎雪撣掉的元蘅, 像是感受到什么一般,轉身看了一眼??墒莿裰玫暮熥颖伙L吹了下來, 將里面的景象遮擋了個徹底。

    “怎么了?”

    沈欽也駐足, 等著元蘅。

    元蘅搖了搖頭:“沒事, 興許是看錯了?!?/br>
    ***

    “大人一夜未眠, 由奴婢在此處侍奉罷?”

    一行侍女魚貫而入, 將藥湯送進房中擱在床榻之前, 其中一個性子柔和些的主動上前去跟陸從淵說話。

    陸從淵的視線落在那碗藥上, 可是神情卻并沒有松緩:“滾出去。”

    幾個侍女不敢多言,只得應聲退了出去。

    在床榻邊守了一夜, 陸從淵的胳膊已經被壓麻了,試著抬動之時只覺得艱難無比。但他還是起了身, 走到盛著熱水的銅盆跟前, 將干凈的絹帕沾了熱水, 擰干,覆在明錦的額間。

    睡夢中的明錦并不安穩, 似乎是魘到了什么,整個人都在發抖。

    陸從淵忙伸手握住她, 聲音放得格外輕:“我在?!?/br>
    不多時, 明錦終于醒了,可是在看到陸從淵的那一瞬間卻將臉別了過去, 看起來像是厭惡至極。

    可是陸從淵仍舊摩挲著她的指尖,輕聲道:“小半年都不理人,昨日一來就昏倒,你是故意來嚇我的么?”

    明錦憔悴虛弱,說話只剩氣音:“我怎樣,還能嚇著你么?”

    陸從淵道:“你分明知道我在意你……”

    “所以真是你做的?林家二郎?”

    明錦的這一句話,將房中的氣氛頓時冷了下來。她能看出陸從淵很想盡力對她好一些,可是在聽到林家二郎之時,面色還是微變。

    將那藥吹涼一勺,陸從淵喂至明錦的唇邊,見她不肯喝,他心中的怒氣才陡然變盛。他強行扳過她的下顎,逼迫她咽下那濃苦的藥湯。

    “你來就是說他?”

    明錦連咳了好幾聲:“我跟你還有旁的可說么?”

    陸從淵笑了:“是啊,我殺的。林延之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陸家養出來的一條狗罷了,也想要讓他的兒子娶你么?”

    “果然……”

    當初皇帝下旨賜婚明錦和林家二郎,可是在成婚前夜,林家二郎卻忽然暴斃而亡。刑部的人沒查出來什么結果,此事就只能暫時作罷。

    直到昨夜明錦聽貼身宮女說起當初陸從淵和秦家女有婚約,那女子也是這般身故的。

    那一刻明錦才恍然想通什么。

    “好多年了,就當是我錯了,你放過我罷……”

    明錦的聲音是啞的,口中未消的清苦氣息將她整個吞沒了。

    可是陸從淵卻似沒聽到一般,繼續自言自語著:“據說這給你賜婚之事,是裴江知向皇帝諫言的……”

    裴江知不知是何時發現了他與明錦之間的事,想借此討明錦的好,從而向聞澈示好。其實想通這一切的時候,陸從淵已經知道自己于明錦而言,早就成了甩不掉的深淵。

    可他就是不想松手。

    本是利用,可他想用心之時,卻發覺明錦不要他的真心了。

    “陸從淵!”

    明錦的淚痕還未干,“無關他人,是我讓裴大人進言的,我想與人成親安穩一生……”

    陸從淵輕抱著她:“我會娶你?!?/br>
    “我不要?!?/br>
    聽罷,陸從淵卻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由不得你不要?!?/br>
    喂藥之時他的指尖已經沾上了藥汁,順著掌心濡濕了他的袖口。他取了一塊絹帕,仔仔細細地擦著自己的手,隨后將鴉青絹帕丟回了桌案上,緩緩將視線挪回明錦身上。

    陸從淵的心口隱隱地發疼,他也說不清楚,自己對明錦是何時有的這些別樣的情緒。當初他利用明錦,是因為陸家需要一個在深宮中的人。

    利益來往罷了,就算是后來辜負明錦的時候他也沒有半分愧疚。可當他聽到賜婚之事時,心中卻只想讓那人死。

    他過往總覺得為情所困的明錦是瘋子,如今卻想通,自己才是那個徹頭徹尾的瘋子。分明有更好的方式,可他偏要在那日的香遠寺中,選擇靠近明錦。

    興許是有私心罷,他論不清。

    他跨出房門,對外面候著的明錦的貼身宮女說:“進宮去,說明錦公主去寺中為皇后祈福,這半個月,不回去了?!?/br>
    宮女情急口不擇言:“陸大人,沒有這個道理!”

    陸從淵卻冷冷瞥來一眼:“你若是永不想讓她回去了,就盡管忤逆。”

    平日里陸從淵的官階并未到權傾朝野,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地步,甚至內閣中的任何學士都比他更得圣意。但偏生陸家在啟都那般顯赫,陸從淵如今又獨掌陸氏,性格冷辣狠絕。

    只是輕淡的威脅,卻足以叫這宮女站不住似的發抖,只得應了。

    庭院中逗鳥的陸鈞安兩步走了過來,將手爐塞進了陸從淵的手中,接著跟在他的身后一同往院外走。

    “兄長,那聞澈回來了。”

    陸從淵沒應聲。

    雖然聞澈抵達啟都之事尚未人盡皆知,可已經有不少風聲傳出來了。

    陸鈞安道:“鈞安知道兄長是想留下公主,但就怕聞澈找上門來。畢竟公主不在宮中,他恐怕要心生疑慮。他今非昔比,若是真再鬧起來可不是小事?!?/br>
    經過提醒,陸從淵才知曉自己方才實在是被氣糊涂了,竟忘記如今皇帝為了嘉獎聞澈在江朔立下戰功,特許他每日入慶安宮給皇后請安。

    明錦尚未出閣,不在宮中時日久了定是是瞞不住的。

    但陸從淵非但沒有改變主意,反而冷笑:“就半個月,不會出岔子?!?/br>
    若是輕易開了籠門,這曾愛慕他的鳥雀就再也不會回來了。

    他想回頭看她,但是心下又隱著不悅和恨意,最終忍下了,甩袖離去。

    ***

    送罷沈欽,元蘅想起前日自己借走了宋景一本棋譜,此時也合該還回去了。于是取了棋譜就往勸知堂去了。

    廊下的積雪有仆從及時清掃,但是耐不住這雪勢太大,廊下的路不少都結了一層薄冰,并不好走。

    她的繡鞋被雪沾濕了,實在是沒踩穩便滑了個踉蹌,若不是她及時扶住了廊柱,只怕就要跌了。

    雖然沒跌倒,但是腳踝卻扭了,劇痛無比。

    這紛紛揚揚下雪的日子,府中人都圍著暖爐休息。她只得在廊下坐下,自己揉著酸痛的腳踝。

    下一刻,卻有人在自己跟前半蹲了下來。

    聞澈俯身,右手隔著她的鞋襪,輕輕地按在她的傷處,聲線輕淡如霜:“還好,沒傷太重。起來,我背你?!?/br>
    元蘅還沒回過神來。這么久以來,就算是她做夢,也沒有夢過這樣的場景。

    當初那個負氣出走之人,會在這樣一個漫天飄雪的日子,如從天而降一般出現,對她說——起來,我背你。

    該拒絕的。

    可是她沒有。

    他們之間甚至沒有過多的交流。元蘅扶著廊柱站起來,看他寬大的手掌輕握了她的手腕,將她的雙臂搭在他的肩上。

    元蘅似乎還在遲疑,但是沒等她說出什么話,這人已經施力將她穩穩地背起來了。

    分明勸知堂與雪苑之間只有幾步路,穿過短短的幾段游廊,再過一個拱門就到??稍繀s覺得走了很久。

    她被他背得很穩,兩人如同耳鬢廝磨一般親近,彼此的呼吸都聽得清晰。啟都江朔的千百里在夢中不能企及,卻在此刻全部虛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