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官難撩 第55節
她伸手想碰他,還沒觸及,就聽見聞澈開了口:“抱穩我,別掉下去了。” 她順勢就抱緊了他的脖頸。 片刻貪戀罷了。 直到被放回北牖下的美人榻上,元蘅抬眼看著聞澈,仍舊一句話也說不出。 而聞澈已經褪了她的鞋襪,仔細地給她揉著傷處。 “傷藥在哪?”他問。 元蘅指了位置,聞澈取來,將藥油倒于掌心揉化揉暖,輕覆在她扭傷的位置。 分明過往什么親密之事都做盡了,可如今卻只是他的指腹揉著她的腳踝,便讓她心里輕顫。待重新換了干爽的鞋襪,她才將腳收了回來,整個人都往美人榻的里面靠,刻意劃開距離。 “多謝殿下。” 沒想到她開口的第一句是這樣的,聞澈似心中隱隱不滿一般,順勢抓了她沒受傷的腳踝,將距離重新拉近來:“你躲什么?” 他與過往很不相同。 近三年的風餐露宿,讓他一身驕矜的貴公子脾性全然褪去了,沒有少年瘦弱,而是一看便知在戰場上飽經風霜。 元蘅沒答他這故意找茬的話。反而問道:“江朔苦不苦?” 聞澈笑得很輕:“你在意么?” 若不是腳受了傷,此刻元蘅絕對要起身就走。可是聞澈就這般半蹲著仰面看她,目光中那些流動的情緒濃到遮掩不住。 見她不答,聞澈又問:“這些年我寫給你的信……” “沒看。” 元蘅這次直截了當,“殿下不要再往下官府中送書信了,傳出去,不好。” 不好? 聞澈怔了怔,開口時聲音低沉許多:“哪里不好?” “殿下此番回啟都,合該要議親了。若是傳些閑言碎語出去終究不好。下官還是希望殿下能覓得良緣,莫要……” 莫要癡心枉費…… 但她沒能說出口。 “戰時糧草自凌州運出,為避人耳目特意沒走官道,所以繞道保原山,過山之時,徐舒說有人暗中相護。是你讓人去的嗎?” 元蘅沉默了會兒,道:“那是國事,國事為重。” 聞澈卻反問:“國事也分什么事,你一個禮部侍郎,要你多管江朔軍糧之事了嗎?你就這么心狠,說一句是擔心我,能怎么著?” 第49章 栽贓 元蘅的心驀然劇烈地跳動起來, 可是卻仍舊將唇咬得緊,鐵了心不肯多說出一句別的話來。 隔著近三年的分別,這話無論是說者還是聽者, 都覺得可笑。 有什么資格說擔心呢? 她固執地將自己的腳從他掌心收回來,徹底遠離那一片燙熱:“只是國事, 此事是經陛下思慮后下的旨意, 下官只是照做,殿下不信大可去問。” 外面雪下得綿密, 可房中的地龍燒得很旺, 輕淡的熏香微暖, 氤氳著縹緲纏繞著兩人, 將那些疏離的話全然接住, 顯得沒那么絕情冷淡。 聞澈道:“你怪我當初負氣出走, 不告而別, 對么?我可以解釋的,我沒想再也不見你, 我是沒想到此行會三年不回,我……” 元蘅微微抬了眼皮, 眼底的漠然看得聞澈心驚。 她的嗓音那般輕:“殿下, 前塵往事如孩童嬉鬧, 不必執著了。” 他寧可她責怪,哪怕是生氣不理會他也好。總好過今日說出如此絕情之言。 那容與, 也是前塵往事么? 那為何這樁前塵往事就可以執著…… 但聞澈沒問出口。 自取羞辱之事已經做過了,心知肚明的道理實在不必再要她刺自己一回。 門簾在此時被挑開, 迎著風雪入了堂中的宋景話說了一半:“蘅meimei, 我想起來……” 說不下去了。 面前這場景著實將他震驚住了。 他進來的時機著實不怎么好,以聞澈眼底這欲與憤交織的情緒, 以及房中這微妙感傷的重逢氛圍,只怕下一刻兩人就要纏吻在一處了。 才挑起門簾的手僵住,宋景識趣地將它又重新放回去,道:“我忘了我要干什么來了……讓我回去想想……告辭告辭……” “表哥!” 糟得很,元蘅還是將他叫住了。宋景干咳一聲,覺得現在聞澈肯定想撕了他的心都有了。他再度進了房中來,聞澈已經起了身,面上什么都看不出來,像是方才什么都沒發生。 元蘅扶著美人榻的邊沿費力站起身來,想將棋譜遞過去。 終究腳踝疼痛,她有些許站不穩。聞澈想伸手過來扶,可元蘅輕巧地避開來,伸手扶了宋景的手臂。 “蘅meimei,你的腳……” “不妨事,崴了一下。” 元蘅被宋景攙扶著重新坐回去,她忍著疼笑了一聲,“方才想去勸知堂還棋譜,可是地上的薄冰實在是太滑,待會兒表哥回去可要小心些。” 宋景接了棋譜:“好,你好生休息,我待會兒就命人去鏟冰。分明都開了春,倒春寒卻能下這樣大的雪,上回如此還是殿下剛走的那一年……” 口不擇言。 宋景想扇自己一耳光。 一旁沉默無言的聞澈終于開了口:“那年冬天雪很大么?” 元蘅沒答。 宋景主動活絡氣氛:“就跟今日差不多,蘅meimei還病了一場,月余都沒好,也落下了咳疾。” 聞澈低垂了眼睫,這些事他都不知道。若是當年沒看到那些畫,他們沒有爭吵,元蘅肯定會仔仔細細地將自己的近況寫進書信里,在戰歇之時遣人送往江朔。 他們會說很多話,會在他風光回啟都時就成親。 禮部驚才絕艷的女官和立下戰功的凌王,屆時眾人都要欽羨。 本是良緣。 聞澈不知想了什么,忽然走向元蘅,微微俯身下去看她。 元蘅一愣,忘記了躲閃。 他笑了,只是伸手將她被風吹散的一縷發絲別至了耳后,絲毫不在宋景跟前遮掩自己對元蘅的親近,即使現如今得不到什么回應。 “我走了。” 溫煦柔軟的語氣,像是夫君臨近出門前叮嚀囑咐夫人之言。 宋景反正沒聽聞澈用這種語氣對自己說過話。一朝開了情竅的聞澈,說話做事竟是這般! 宋景只嘆打小玩到大的情義,終究比不上與佳人的情意了。 見聞澈走了,元蘅才抵唇咳嗽了幾聲,緩解房中的尷尬氛圍。 宋景非但沒走,反而終于如釋重負地往椅子上坐了下來:“蘅meimei,我也不知你們之間是怎么一回事,也自知不當問。我瞧這混賬也不敢拿你玩笑,他送來的書信你都看過數遍,既是兩情相悅,何必……何必如此呢?” 何必如此么? 元蘅將方才的藥油蓋上塞子,斂眉一笑:“就是知道他沒拿我玩笑。我才……” 將藥油擱回桌案上,元蘅才接了剛才的話繼續說:“我才不敢拿他玩笑的。” *** 二月末尾,春闈將至。 就在禮部上下都在忙碌次日的春闈之時,卻有宮中的旨意傳了下來,說是暫止春闈諸事,要春闈的兩位主考,和其余八名同考官即刻進宮覲見。 春雪已停,入宮之路卻仍舊不算好走。天氣再度回溫,地上的積雪過厚,此時已經化成堅冰。 宮門尚未落鎖,有幾個宮中內侍提著風燈守在此處,靜候禮部的官員入宮覲見。 沈欽雖然此次并未擔任主考,但是宣旨之人卻特意交待,說是皇帝特召禮部右侍郎沈明生陪同入宮,有要事吩咐。 “春闈暫止?百年沒出過這樣的事,到底是怎么?” 因著前方執風燈引路的宦官仍在,沈欽不好大聲詢問,只得壓低了聲音詢問剛到的元蘅。 皇帝此次主要召見的便是兩位主考,卻又在宣旨時交待,雪夜路滑,主考禮部尚書周仁遠久病未愈,不必心急。除此以外又特意交待沈欽相隨。 元蘅抿唇不語,直覺此事與自己脫不開干系。 果真,皇帝雪夜起身,在朝云殿中發了場極大的火氣。 說是都察院遞了密折入宮,有舉子揭發禮部官員鬻題,以權謀私,試圖攪亂春闈秩序,禍亂朝綱。 折子中沒點名道姓。 但是言下之意卻是再清楚不過了。 春闈考題是由飽有資歷和威望的翰林學士親手擬定,密送朝云殿經由皇帝過目,最后在春闈前夕交由主考官員彌封糊存,一道流程嚴謹之至,想要從中透題難如登天。 揭發此事的舉子說是禮部官員鬻題,而周仁遠多年來在朝中德高望重,又官拜內閣次輔。只消過了今科便可請奏致仕,絕無自毀晚節之可能。 事關科舉取士,再加之春闈三年一度,是不少學子翹首以盼的。如今臨到此時竟出了這樣大的事,那些士子不少都聚在貢院和禮部外頭要個交代,嚷著要重懲泄題官員。 身為主考官員的元蘅霎時成了眾矢之的。 最后皇帝命將春闈之期后推三日,并深夜召翰林學士入宮重新擬題,命裴江知親自主考,禮部侍郎沈欽協同主考諸事。 因著沒有實據,雖未直接懲處元蘅,但是將她的主考之責給削了,已經是相當于將她推向風口任人指責。 出宮之時,沈欽刻意走慢了些與她同回。 “元蘅,我信你不會做這種事,但你方才為何不辯解,就任由那些人給你潑臟水么?都是同朝為官,就算是為了自撇清白又何必將話說得那么絕?這些人真……” 方才在朝云殿中,其余同考官聽聞此事大驚失色,連事實證據都不論了,紛紛開始指責元蘅。沈欽實在看不過眼想要爭論兩句時,皇帝卻開口打斷了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