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官難撩 第27節
第26章 探花 “貢生罷了?你一沒有軍功,二未考取功名,卻當街欺辱貢生……是重罪啊。” 元蘅的聲音并不低,擺明了是要替沈欽出這一口惡氣。 他知曉陸氏權勢滔天,但是陸鈞安卻是遠近聞名的混賬。說到底陸氏不會為了一個混賬惹的麻煩而來針對于她。 所以她不畏懼。 陸鈞安冷笑一聲,將馬鞭收回:“本公子最不怕威脅。” “怎敢威脅?” 元蘅眼神并不銳利,反而平淡溫和:“你走你的富貴路,他赴他的錦繡途,井水不犯河水才是。若是不小心犯了,還是交給陛下裁決為好,也免得氣傷了陸公子的身子,那就是我等的罪過了。” “伶牙俐齒,胡攪蠻纏!” 陸鈞安怒極揚起鞭子,但是看著她鎮定自若的模樣,他又想起上回自己被迫低聲下氣道歉之事,生生吞下了這口氣。他還是將鞭子落在了馬身上,上了馬車離去。 回文徽院的路上,沈欽一直無話,到末了掀袍下了馬車之后,才想起自己應當道謝。但因著身上的鞭傷,動作不方便,稍微一動便牽扯到了傷處,疼得鉆心。 元蘅瞧見他后背綻開的外衣和被抽出的血痕,蹙眉:“痛得厲害么?我房中有傷藥,我扶你去。” 沈欽卻蒼白一笑,拱手:“不必了,今日真是牽累了姑娘……” “你我之間何須如此客氣?” 方才在馬車中,元蘅便察覺到今日沈欽很是疏遠自己。 不管沈欽的推辭,元蘅還是執意回了自己房中取了傷藥給了他。 臨走,沈欽才道:“忘了賀你,奪了會試榜首。” 元蘅腳步都挪出門外去了,聞聲又回來,笑道:“僥幸。明生兄第二名,不也很好么?恭賀!” “第二就是第二,差了就是差了。”沈欽興致不高,但是仍舊勉強一笑,“原本以為姑娘入文徽院已經夠才華卓著了,沒成想還有更驚世駭俗的呢。” 這話聽著總有些不對味,能察覺出沈欽不大高興,連稱贊都有些違心。 他素來謙勉,元蘅從不知他是爭強好勝之人。就算平日的策論得了個中下,他也只是會帶著書卷去請教同門。 既然他不大高興,元蘅也不想留在此處與他多說。 元蘅只淡淡道了句“好生養傷”,便退出了他的房門。 走出去不遠后,漱玉有些不悅:“姑娘,他今日不冷不熱,興許是對春闈名次在你之下這件事,心中不滿。” 元蘅原本還不想以己度人,即便在馬車上猜出了兩分,也不愿這么想。 沈欽過去對自己態度很是熱情,可今日她幫他攔了陸鈞安,他反而冷淡了。想來也不會有別的原因了。 漱玉繼續道:“之前還覺得他是個皎皎君子,今日看來卻未必了。輸不起就自己贏回來,冷冷淡淡不理人,給誰擺臉色呢。今日你就白瞎替他出氣,他不見得就感念你的好了。” 元蘅回頭看了一眼,房門已經緊閉上了。 她平靜道:“上回他為咱們說話,平白挨欺負病了多日,今日只當還恩情。至于其他的……我就是我,他的看法于我而言并不重要,也改變不了任何。” “原本還以為他也如容與公子一般……” 漱玉話說了一般,便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忙閉了嘴。 忽然聽到容與的名字,元蘅心頭一顫。 但是很快,她便笑了:“我又全然了解容與么?” 容與對她說過的話,又有多少是有所隱瞞的呢?他家是哪里的,家中是做什么的,為何結識褚清連,為何留在衍州,她全都不知道。 人的心若是沒有貼近,再鐘意也是枉然。 那些她日夜難忘的情形,只是容與給她編出來的鏡花水月。 如今她想出來。 漱玉的手輕輕落在了她的手背,道:“很難受么?” 很難受么? 或許曾經會。 她年少時唯獨心悅過這樣一人。少年郎明烈耀眼,垂眸對她說話時又是無盡的溫柔。他欣賞她的學識,驅散她的陰郁。 容與是她在衍州的冷雨中,遇見的最暖的一捧火光。 火光熄滅得猝不及防,那人就像從未來過一般消失得無影無蹤。 像是她剛睡醒時,大夢一場。 元蘅回握了漱玉的手,溫聲道:“難過無用,人是朝前走的。我總不能一直就在衍州等他的音訊。” *** 宣寧二十一年的初春不似尋常溫煦,連綿的春雨過后又乍暖還寒,行人連薄衫都棄了,重新穿回厚衣裳。 聞澈像是忽然隱匿聲跡,無論是哪家酒館也沒有再碰著過,甚至與宋景的交游也少了很多。 因著上回他對元蘅剖白心意,元蘅并不好直接打聽他的事,但是卻隱隱聽宋景提及兩句,說是皇帝欲肅清錦衣衛,想要聞澈著手參與此事。這本是天大的恩寵,但是聞澈卻婉拒了,接著便告病多日。 他像是對朝政毫無心思,皇帝明里暗里的點撥他都當作瞧不出來。元蘅覺得,聞澈不是遲鈍到察覺不出皇帝心思之人。 只是他不想做。 三月春雨終于停了,街巷也沒有那么潮濕,枝頭花瓣開得甚是嬌艷。 殿試剛過兩日,便張榜了。 若說春闈中讓元蘅奪了榜首是一時僥幸,那殿試她是一甲第三名之事便讓許多人再也坐不住。 世人只知探花郎,何時聽過探花女。 那幾日元蘅甚至鮮少踏足文徽院與清風閣,那些士子的眼神像是能將她生吞活剝,私底下的竊竊之語也都不好聽,連帶著侯府都被人當作茶余飯后的談資。 甚至還有不少士子去貢院和禮部去鬧,也有上書陳詞說女子參試有違禮法的。 他們不計較誰是狀元和榜眼,不計較二甲三甲取了多少人。 他們只盯著探花女。 沒有人懷疑她的才學,那樣的精妙的文章刊刻在會試錄上,架構精巧思緒謹密,甚至無需旁人再加以潤色。 所以他們只道“禮法”,只道女官入仕會禍國殃民。 可是“禍國殃民”的元蘅還是在傳臚過后被授了翰林編修一職。 她從容自持,并不覺得愧對。 如今仲春,天氣也愈發熱了,宮道上的梅花已經盡數凋謝。 元蘅身著官袍走著,懷中還抱著一摞經卷。皇帝方才召見了她談論平樂集一事,現下她正忙著趕往翰林院點卯。 她低頭點數著手中書卷,卻在拐彎時撞上了一人。 她正要道歉,卻在對視的那一瞬愣住了。 是聞澈。 聞澈的容色并不好,看起來確實是久病未愈的模樣,整個人都消瘦了一圈,身上的衣裳都有些寬了。 距離上回兩人見面已經過去很久了。那回他表明心跡過后,還沒等她說上一句話,便離開了。 若他不是矜貴的王爺,元蘅只覺得他當時的模樣與“落荒而逃”也差不出多遠。 這份心悅的心意出乎元蘅的意料,她不知自己該作何回應,甚至不知該如何面對他。 相撞之時聞澈扶住了她的雙臂,待她站穩后才松開手,一如過往般笑了。 “好巧,編修大人。” 第27章 夜雨 從她入仕到現在, 只有聞澈坦然地這樣喚了她。 他的認可并不重要,但是與那些嘈雜的爭論和辱罵相比,這份溫煦的坦蕩就是供人暫棲的一隅。 這些日子元蘅想對他說的話挺多, 但是如今聽他一笑,那些話又梗在喉間, 什么也說不出來了。 怔愣片刻后, 她還是依例行禮:“殿下。” 聞澈的笑淡下去一些,袖手而立, 道:“一直病著, 尚未與你道聲恭喜。翰林院是個好去處, 雖然官職不大, 但卻是清要之地, 合適你的性子。” 竟是真的病了。 元蘅之前還以為這是他回絕皇帝所找的托辭。 “那……現在好了么?” “什么?”聞澈沒明白。 元蘅道:“你的病, 好了么?殿下看著清瘦好些。” 聞澈鮮少聽她出言關心自己, 一時間唇角微揚,又很快地抵唇輕咳一聲, 道:“風寒罷了,有什么要緊。思慮過多食不下咽, 自然要瘦些。” 他眼尾帶著輕淡笑意, 面上卻又一副無辜的樣子。 元蘅并不敢多問。 見她刻意錯開目光, 他靠在墻上抱臂而立,神色慵懶:“不問了?” 他是故意的。 元蘅并不知跟他說什么, 只想快些離開。她將紛亂的經卷整理好,說自己今日還未在翰林院點卯, 急著要走。 聞澈卻道:“我送你去。” “不必!下官認識路。” “我當然知道你認識。” 聞澈挑眉, “怎么,你躲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