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官難撩 第19節(jié)
這一句沒有旁人聽見,但元蘅一滯,手中玉盞里的酒液微微晃動了下,只片刻便再度恢復(fù)了平穩(wěn)。 “有么?”元蘅飲了酒,并不承認(rèn)。 聞臨蹙眉,偏過頭來看向她,震驚于她矢口否認(rèn)時的淡定從容。 “沒有么?” “殿下許是認(rèn)錯人了罷……臣女生得一般,啟都中模樣相仿的可多了去了。”元蘅放回玉盞,落在案上,發(fā)出清脆的一聲響,但她面色沒有任何變化。 還沒等聞臨接話,元蘅又拋出了一句反問。 “殿下那日在凌王府么?是怎么知曉凌王府去了誰人的?” 聞臨語塞。 分明是他拿這種話來震懾于她,好讓她心虛為自己所拿捏,可是如今三言兩語,她竟將矛頭轉(zhuǎn)到了自己的身上。本是威脅之言,奈何元蘅擺明了不吃他這一套。 聞臨用力摩挲著指間的玉扳指,面色不虞。 “是湊巧去了一趟,當(dāng)是認(rèn)錯了罷……”聞臨勉強(qiáng)地笑了。 “臣女想著也是。”元蘅朝他淡淡一笑,將此事掀過去了。但是此事他們二人是心知肚明卻不好挑明的。元蘅悄然握緊了袖口的布料,顯然這位越王殿下并不如面上那般好相與。 不消多久,蕙妃便換了衣出來了。 眾人行過禮之后,蕙妃的目光看向并肩的聞臨元蘅,唇角終于帶上些笑意。 她倒是沒有攪擾兒子與未來王妃單獨(dú)坐在一處的好時機(jī),只說了沒兩句話,便聲稱頭痛,要聞臨多照顧賓客,自己去偏殿歇下了。 哪有辦生辰宴會,自己中途走人的? 元蘅只在這一瞬明白這場宴會怕從一開始就是方才那個目的。就是為了有一個機(jī)會,能讓聞臨親口問一問元蘅,當(dāng)日為何會出現(xiàn)在凌王府。 他們以為元蘅會為了維護(hù)自己的名聲,不敢再提退婚的事。 這哪里是什么好心相邀,這就是純粹的威脅。 元蘅想通之后勾唇一笑。 她從來都不是坐等著旁人威脅自己的人。 如若聞臨是拿著柳全的事做威脅,或許她還會有幾分顧慮。但顯然聞臨并不知道破廟中發(fā)生的事,也不知道自己昔日與柳全的關(guān)系。 但他只會派人盯著凌王府,欲拿著姑娘家的名聲換自己想要的東西。 幾個時辰后,這場乏味的生辰宴才終于結(jié)束了。 歌舞盡散,那些貴女也都告辭了,元蘅也起身準(zhǔn)備離開的時候,一旁的聞臨才又開了口。 “我們的婚事是早已定下的,無論你情不情愿。”聞臨的態(tài)度淡漠,沒有在眾人面前的親和,“既然日后必然要做夫妻,有些話不妨挑明了說。你對本王有何處不滿,乃至要到退婚的難堪境地?你可以直言……” 元蘅沒想到他會將這些話直接說出,沒有了旁人在側(cè),他竟連樣子都不想裝下去了。 “殿下芝蘭玉樹、貴不可言,是臣女般配不上。” “你不必用這些話搪塞本王。” 聞臨忽然站起身,面色冷郁,“你是心有所屬了罷?” 元蘅正想回話,卻聽到聞臨冰冷地念出了一個名字。 “容與?” 這三個字日夜縈繞在元蘅的心頭,過往她覺得提起這個名字便溫暖。可沒想到會有朝一日,只是聽到,便冒了一身的冷汗。 容與已經(jīng)失蹤一年有余了。 自那以后元蘅沒有跟任何人再提起他。 聞臨是怎么知道的? 聞臨竟然知道容與…… 她的眸光忽然暗下來,說不上哪里來了底氣,她只想問清楚。 “你,認(rèn)識他?” 聞臨眉間的厲色消了些,像是終于扳回一局般得意,淡聲道:“聽過。知道元姑娘因為他的蹤跡全無,數(shù)日食不下咽。” “就算你不承認(rèn),那夜去凌王府的是你,與一個窮書生不明不白的還是你。無論哪一樁,都能讓元氏和侯府的顏面掃地。但是如果你好好地與本王成婚,這些事本王既往不咎,也不會有任何人知道。” 元蘅恨旁人威脅自己,更恨有人拿容與威脅自己。 “哪一樁殿下都不敢說出去。” 元蘅忽然笑了,眼尾的紅痕看著艷麗,卻又無端讓人生畏。 聞臨愣了下,懷疑自己聽錯了。她說得不是“不會”,而是“不敢”。 她斷定他不敢。 “那夜去凌王府是真,但一同去的還有我的表哥宋景,他整夜都宿在了那里,有何不妥?你敢在凌王府外派人監(jiān)視,傳到陛下耳朵里,會如何?” “還有容與…” 元蘅面上的笑意淡去了。 聞臨連容與都查出來了,還拿女子的名聲作為威脅,可見這是他最后的底牌,他沒有后招了。 “沒有人在乎的,連我父親都不一定在意。殿下拿女子的名聲相脅,只能說明殿下不了解我。那種虛名,我從不在意,也不覺得有用。” 元蘅的聲音清緩,“這種方式毀不了我,也動不了元氏分毫。” 聞臨的額頭青筋顯露,顯然是被元蘅氣到了。他萬萬沒想到此女不僅冥頑不靈,而且如此伶牙俐齒,半點(diǎn)都不懼他。 元蘅從容不迫地開口:“但是……若今日的對談傳出去,毀的會是誰的名聲?殿下應(yīng)當(dāng)比我,更需要名聲吧?” 第18章 波瀾 元蘅看得出來,聞臨想要的東西都放在了臉上,連遮掩都學(xué)不會。 這么久以來,皇帝那么器重他,卻也沒教會他如何隱藏自己的“想要”,如何沉住氣與人周旋。 澤蘭宮恢弘漂亮,遮住的是他的眼。 在真正見到元蘅之前,聞臨并沒有想到她敢這么威脅回來。 “你威脅本王?” 元蘅道:“不是殿下先威脅臣女的么?也是方才殿下說讓臣女直言。為何直言了,殿下又覺得是威脅了?” 那些事傳出去,會不會有損元蘅的名聲她不知道,但她有很多法子讓這件事反噬,毀掉坊間所傳聞臨親和溫潤的名聲。 當(dāng)下他急迫于爭儲,比任何人都需要這種虛名。 殿外的雪勢大了,但殿內(nèi)的地龍仍舊燒得旺。就算是這般悶熱,但元蘅的皮膚依舊是近乎冷淡的白。 她似乎知曉自己生得漂亮,所以從未遮蓋過。她就是有一種能力,能讓旁人越過她的美麗的皮囊,看到一種畏懼。 “天色不早了,恐怕宮門要落鎖了,臣女告退。” 元蘅從未失過禮數(shù),讓聞臨覺得自己一拳打在棉花上,連發(fā)作的機(jī)會都沒有。 元蘅離開之后,殿中稱病歇息了的蕙妃才挑簾出來,大概是將這些話都聽了個完全,眉間尚有郁色。 “你就非她不可?” 聞臨道:“哪里是非她不可?元成暉只是面上看著是懦弱鼠輩,為人實則精明著呢!不娶他的女兒,如何能讓他為我們所用?” 這些年滿朝文武對聞臨虛與委蛇,將他全然當(dāng)做未來的皇儲。 只有今日受了挫,聞臨才知曉自己終究是個庶子,連元成暉的女兒都不將他放在眼中。 “你是皇子,是天潢貴胄。動之以情曉之以理,沒有女子不喜歡的。” 蕙妃的手?jǐn)R在了聞臨的肩上,“你再試上一試,若是還沒用……” 聞臨語聲冰冷:“若是還沒用,她活著就是阻礙。” *** 雪悄無聲息地下著,文徽院的黛瓦上結(jié)了冰柱。廊檐下有書生靜默地掃著雪,整個院中只有掃帚的沙沙聲。 在文徽院中學(xué)習(xí)的學(xué)子們平日讀書習(xí)字都在前院,宿住在偏庭。而杜庭譽(yù)因為喜好清凈,他所住的小院是在書院的最深處,紅梅映雪,清幽僻靜。如此這般,倒真有些退隱賢人居處的意味了。 有人隱在衍州,而有人就隱在啟都。 杜庭譽(yù)在房中端坐,手畔還擱著一碗濃黑的藥湯,散著絲絲縷縷的清苦,將書房顯得更嚴(yán)肅了一些。杜庭譽(yù)已經(jīng)年逾半百,此時更是離不開這些療養(yǎng)之物。 見元蘅已至,杜庭譽(yù)擱下筆,抬眸笑了笑,欲起身來迎:“元姑娘。” 元蘅自然受不得杜庭譽(yù)如此之禮。 她立刻行了拜禮:“日前元蘅曾做了隱瞞錯事,還望司業(yè)不要怪罪。” 杜庭譽(yù)還是走了過來,示意她可以坐下說話。 “那篇策論寫得極好。” 他不提錯事,也并不遮掩此番叫她來見面的意思,直截了當(dāng)?shù)貙⒛侨账尉罢`交上來文卷遞還了過去。 原本那日杜庭譽(yù)便要于她詳談的,但是卻知曉了元蘅扮男裝入文徽院之事。之后的這些日子,杜庭譽(yù)常常惋惜,為何有如此經(jīng)世之才的人,不是能參加科考的男子。 “老朽對元姑娘你在衍州的事也略有耳聞,能在安危一線之際守城,是有治軍之才的。” “司業(yè)過譽(yù)了!” 元蘅不明白今日這一頓夸贊究竟是什么意思,“只不過是生于將門,耳濡目染,略通曉一些治軍之事罷了,稱不上才能。我自小沒能隨父親習(xí)武,實在是遺憾,對于軍中事務(wù)只能說略通皮毛。” 杜庭譽(yù)淡笑:“誰又說軍中之人個個要能馳騁沙場呢?軍中的軍師、兵部官吏、上至陛下,都是如此。衍州人信奉指望于元氏,戰(zhàn)亂時有元氏之人能站出來定心,已經(jīng)很好了。” 雖不知他今日這些話是真心實意,還是無關(guān)緊要的場面話,但是元蘅仍舊有些動容。 有侍從跨過遮擋的屏風(fēng),上前來斟了兩杯茶。 碧綠的茶湯,味道卻極苦,元蘅沒忍住皺了眉。但是那股茶香于舌尖打了個轉(zhuǎn),最后竟慢慢回甘,品出淺淡的茶香來。 她將茶盞放回去,并不多言。 “早先便收到褚閣老的書信,說他在衍州收了徒弟,如今一見,我便明白他的所想了。”杜庭譽(yù)手腕晃動著杯盞里碧色的茶湯,像是在與故友敘舊一般提起褚清連的名字。 元蘅知道師父會與啟都中人來往信件,那些信件多半也是她托人送往啟都的,但是她沒想到那些書信中也會提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