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官難撩 第7節
元蘅搖了搖頭:“我哪里能知?” 宋景不放心,交待兩句:“陸家人你還是避著好。越王要娶你,就是扭他們的逆鱗,小心他們對你不利。” 元蘅答:“嗯,謝表哥提醒。” 這兩人在前面走著,聞澈就在身后兩步遠處不緊不慢地跟著,將這些話也聽了個全。 白日時,他還在清風閣樓上四處找尋元蘅的背影,而此時竟跟在她的身后。這種感受難以言明,卻能輕而易舉讓人心中生了波瀾。 興許是離得近了,他才發覺,元蘅比在他夢里更顯纖瘦。 但仍舊是一抹倩影,仿佛烙在了他視線里。 “殿下?” 宋景的聲音將他喚回神。 他不動聲色地挪走了目光,看向宋景:“怎么了?” 宋景取笑他:“你今日怎么一直心不在焉的?雪苑到了。” “嗯,元姑娘的住處,本王就不進去了。先回王府了,告辭。” 聞澈轉身要走,卻被元蘅叫住了。 “都到了,殿下不如留下用盞茶?” 元蘅的聲音很淡,像是絲絲縷縷的木樨香氣,從人耳邊滑過的時候,帶了些以往沒有的輕柔。 聞澈大概覺得自己是瘋了,才會因為元蘅這一句話,便隨他們進了雪苑。 直到熱茶斟好遞過來,翻涌的熱氣才將他的神智喚清醒一些,于是開始有些別扭。 他雖已及冠,但尚未娶親。從小到大,除了庶妹明錦公主的住處,他還從未踏足過旁的女子的臥房,難免有些拘謹。 不過元蘅的臥房與他想象的相去甚遠。妝奩珠飾甚少,香花寶盒難見。整個臥房,堆滿了書卷,甚至案上還摞了厚厚一疊未寫完的紙頁。 偶然一瞥,他似乎看見了某樣熟悉的東西。 曾經在文徽院,他是在褚清連那里見過的,為何會出現在元蘅的屋里? 還沒等他看清楚一些,便有一侍女在外叩了門。 “景公子,夫人要您現在去見她。” 宋景的心一下子提了起來。大概是他沒老實在府中溫書的事被知曉了。 他咳了一聲,慌促起身,對聞澈道:“我娘,我不敢不去。殿下在此處稍等,我很快回來。” 聞澈朝他點頭,便見宋景一路小跑地出去了。 房中霎時只剩了聞澈與元蘅二人。 元蘅看不出什么情緒,此時正在書閣前整理那些雜亂的書卷,并沒有在意房中的聞澈。 而不知何時,聞澈已經起身走了過來。他衣袖揮動,燭火跟著跳躍了兩下,將元蘅映在墻上的身影也顯出幾分顫動。 說不清楚緣故,他只覺得這般場景曾經發生過數次。 興許是在夢中。 “你方才為何要說不認得本王?” 元蘅的手上動作微頓,淡聲道:“元蘅本以為,您是厭惡元氏,不愿沾上什么關系的。誰知,竟是會錯意了么?” 這話問得巧妙,若是順著答了,以后便再不能給她擺什么譜了。 聞澈被她氣笑了:“元姑娘這是用完人就扔啊?當日在衍州,可不是這個態度。” “有么?” “有。” 難得見聞澈這般孩子氣,因為幾句話就要急。 他隨手將拿了一卷書,翻看了幾頁,嘆了口氣:“你爹是你爹,你是你。本王不屑于因你爹而遷怒于你。” 元蘅微怔,看向正在翻書的聞澈,覺得他似乎也沒有那么傲慢。 他的側影再度與容與的模樣重合…… 世間,竟會有這么相像的人么? 舉手投足,一言一笑,相似到就好像是同一人。 只是容與品性向來溫和,不像眼前這位一般渾身帶刺。 將書頁合上,重新放回原處,他才漫不經心地看向元蘅:“那你覺得,本王該厭惡元氏嗎?” 他問得輕巧,像是在詢問她經卷上難懂的釋義。 當年紀央城之亂就是一筆糊涂賬,誰是亂臣,誰是勤王,根本就分不清楚。興許元成暉心里是明白的,但他為了元氏,他不敢說實話。 所以他站在了陸家人那邊,將罪名全都推給了梁晉,害得梁皇后至今被困幽宮,不得與聞澈相見。 “你爹要投陸家那棵大樹。可他又發現自己沒從陸家人這里得到什么好處,便準備將你送給越王。別管本王恨不恨他,你呢,你恨他嗎?” 他聲音很輕,從語氣上聽不出任何能刺傷人的鋒利,但卻像一塊捂不熱的冰,將人周身的溫度盡數褪去。 元蘅沒想到聞澈會對他說這些。 被人當了棋子,自己又怎會無知無感? 但從沒人問過她,會恨嗎…… “我會退婚的,我從來不做棋子。” 元蘅微微仰面,眸中神色因為背光而看不清晰,讓人猜不出她此刻在想什么。 這婚退不退自然不是她一人一言便能做主的,但是她自己的命,她偏要做一次主。 但聞澈顯然沒有就此罷休,他一手抵在書閣上,將元蘅的退路堵住了。 他似隨口提起:“你父親將人都得罪了個干凈,你再退了與越王的婚,可就是斷了他所有退路啊。” 元蘅的手不經意攥緊了。 自建北成以來,陸氏女幾乎世代為皇后人選。因此歷代皇帝的血脈,有一半都是姓陸的。但是前些年陸太后卻興了謀逆之案。雖說后來陸太后失敗,以自戕保全了陸氏,但如今宣寧皇帝對陸氏的芥蒂是甚重的。 如今誰娶陸氏女,便是公然違逆皇帝的心意,自然與儲君之位無緣。所以聞臨求娶元蘅,亦是為了投皇帝所喜。 “凌王殿下。” 元蘅實在不想繼續說了,“我不做棋子,照樣能讓我元氏安穩立于衍州。” “好大的口氣。” 聞澈眼角帶笑地看著這個被他惹生氣了的姑娘,“那本王就等著看了。” 門吱呀一聲被人推開了。 是宋景。 宋景看著面前這兩人,感受到了一絲冰冷的氣氛。像是剛爭吵過,但看聞澈的神色又不太像。 拿捏不準發生了什么,他便僵在原地不敢動。 張口無言了一會兒,他才怯怯地將手中的食盒提起來,小聲問:“二位爺吃些東西么?我娘給的……” “不吃了,該回去了。” 聞澈攏了袍袖,臨走還拍了宋景的肩。 宋景回頭看了他,不明所以,但還是將帶來的吃食一樣樣擺了出來,道:“蘅meimei,你不知道,他就這脾氣,要不然能被困在俞州這么多年?他若說了什么不好聽的,你別往心里去啊。” 看著桌上那些精致的小食,元蘅不見外地拿了一塊水晶糕,咬了一口,但卻嘗不出什么滋味。 她還在想聞澈方才的話。 不好聽,但很有道理。 但元蘅還是答了宋景的話:“知道了。對了表哥,夫人找你說什么了嗎?” 宋景本來還興致盎然地說些有趣的事,結果聽到這句話一下子蔫了。 他連吃的都吃不下了,答:“我娘說,爺爺要我下月初入文徽院。我配不配?那可是文徽院!我去了能活活被悶死。” “文徽院?” 元蘅驚嘆:“為什么不去?入了文徽院,日后你也能有個好前程。” 如今北成朝中身居要職的大人們,小一半靠家族恩蔭,但多半都是文徽院出身。 文徽院學子眾多,經過考核便能入朝為官。當初□□建文徽院亦是為了給寒門弟子一個入仕途的機會。雖說后來世家專權,能進文徽算不得什么了不起的事了,但文徽院在北成仍舊享有盛名。 可是宋景卻沒感受到半點欣喜,反而唉聲嘆氣:“我要什么好前程啊?日后守著侯府,能吃能喝餓不死就行了。官服加身入朝堂?不了不了,我不行……” “何況!”宋景捯飭著小瓷碟,“爺爺此意也不是指望我能如何大展宏圖,他只是看不慣我到處跑,將我送去管教罷了。蘅meimei,旬日一回啊!以后你想見我,可就難了……” 看著他這副不思進取的模樣,元蘅只覺得想笑,順手將他的杯盞奪過來:“誰會想見你,表哥還是安心學習溫書去罷!” 剛將宋景連催帶攘地送出雪苑,元蘅便將門關上了。 她的手輕輕摩挲著門栓,似乎是在思慮什么,久久沒動。 文徽院…… 過往師父總是提及文徽院,若是她也能去…… 第7章 反擊 仲秋已過,啟都的街巷十分囂鬧。 而侯府駛出的馬車卻避開了鬧市,順著僻靜的小路往城外去了。 文徽院在洪山腳下,此刻被晨起的霧氣彌漫浸透,更添了幾分安適。 馬車停在一座碑前。 元蘅踩碎了腳下的那片落葉,伸手將墓碑上的灰塵拂去了。 這里是文徽院在啟都為褚清連建的墳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