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官難撩 第6節
她當年不是沒有將元馳偷竊之事告知沈如春。 但當時的沈如春只是輕蔑道:“你的東西?你的東西哪樣不是這家里的?日后整個元家都是阿馳的,只是拿你幾幅畫罷了,也值得你這般計較?” 同樣,元成暉也只是不輕不重地斥責了元馳,轉身卻對元蘅說:“你是長姐,弟弟那樣小,讓一讓又何妨?別為了幾幅畫鬧起來,平白讓人看笑話。” 可是不問自取視為偷。 元成暉是有赫赫戰功的將軍,豈能不知這個道理? 后來元蘅想明白了。 是元成暉對兒子的溺愛,足以讓他忘記那些道理。他只想寵著這個兒子,也顧不得長女心中所想。 即使是想盡辦法將元蘅嫁出去,也是為了給元馳留下一個還不錯的家業。 “那能怎么辦呢?”元蘅笑道,“父親的心偏在別處了。那就讓他偏好了,我又不指望旁人的憐惜度日。該我的,我會自己拿。” “所以姑娘,你并不想做越王妃,并不想被安排,那為何會答應入啟都啊?” 漱玉還是問了。 一路上,這話她問過許多次,但元蘅都沒有答。 元蘅啞然。 在這個世間,跟在她身邊數年的漱玉是最了解她的人。 “我說過了,該我的我會自己拿。誰說入啟都就只有成親一條路?”元蘅并不想再提這件事了,轉而錯開話題,“你知道我在清風閣看見誰……” “那容與公子呢?” 漱玉打斷了她的話。 元蘅徹底不說話了。 她的手不自覺地攥緊了,指甲劃得手心生疼。 好久沒人提及過這個名字了。 過往在衍州,旁人都怕她聽到后會傷懷,便都刻意避開。現下忽然由漱玉說出口,才讓她明白,其實自己還沒放下。 屋中忽然就陷入了一片寂靜,誰都沒有再開口。直到廊檐下的青羽鳥又鳴叫了幾聲,才尖利地撕開了屋中的冰封沉默。 元蘅起身,手卻撐在桌沿處,無聲地磨了兩下,終于笑了。 她看向漱玉,平靜道:“所以我為什么就要等下去?他若是有心,又怎會離開如此之久,連封信都沒留下?如果他一直不回來,我就一輩子等在那里嗎?” “那不是我。” 她也不允許自己變成那樣的人。 這段談話終究還是以沉默告終,元蘅收拾了桌案上的書冊,抱了一摞往安遠侯的書房中去了。 *** 晚間的時候,都察院的人來了侯府,不知是商議何事。 原本在替安遠侯謄抄文集的元蘅見了來人,便只得退了出去。臨走,她在門外聽了一耳,隱約見聽到了陸從淵的名字。 再往后便聽不清了,元蘅沒多想,只提了燈回去。 過了小橋往后院走的時候,元蘅的燈一晃,她似乎看見了有什么人影在墻根處。 倒是很眼熟。 她將燈吹熄了,一個人走了過去。 就在那人欲將手中的鴿子放飛的時候,元蘅拍了那人的肩。 那人一抖,將鴿子握在手中藏于身后,回頭看見是元蘅,更是面色難堪。 “馮安,你在此處作甚?” 元蘅將手伸至他身后,將那只鴿子接了過來,撫了撫爪子上綁著的細小布條。 “姑,姑娘。”馮安心虛,不敢再答話。 他甚至不敢將鴿子要回來。 天色昏暗,馮安看不清楚元蘅的神色,知道她笑了,但卻因為看不清而更加害怕。 元蘅道:“想家了?往衍州送信?” 馮安連忙應聲:“哎,正是。” 可下一瞬,元蘅便將那布條扯了下來,仔細看罷,眼底的笑意便徹底斂去了。 “你在衍州沒有父母妻兒,所以父親才讓你伴我入啟都……你想哪個家了?”元蘅將布條攤給他看,“你的家書,里面盡是我的行蹤。” “你還跟蹤我啊?” 對上元蘅冰冷的目光,馮安一下子心慌了,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在當年沈如春嫁入府中時,馮安便也入了府中做事,這么些年也算是老實本分。因此元成暉才放心讓他跟著元蘅,認為有家中的人照拂,能讓元蘅少些思鄉之情。 “你跟著我來啟都,是沈如春的意思吧?” 元蘅伸手拔下了自己的發簪,抵在了馮安的脖頸處。 原本觸手生溫的玉簪,此時卻是冰涼的。 那銳利剛挨上馮安,他就整個人顫抖了起來。他忙認錯:“姑娘,我,我不敢了,不敢了……” 在衍州的時候,馮安親眼見過元蘅處死那個出賣了燕云軍的叛徒。 那人在軍中頗有為威望,但元蘅沒有絲毫留情。 他并不懷疑元蘅敢對自己動手。 元蘅手腕微微用力,玉簪便貼得更緊了些。 馮安只覺得渾身都發麻,脖頸處的感受更加清晰,畏懼像是水流一般吞噬了他。 “沈如春讓你做什么,一一說明白。否則你不可能活著回到衍州了。” 她聲音平緩,但是馮安卻聽得心驚rou跳。 他顫著聲道:“是夫人逼迫我的。她……她擔心姑娘您來了啟都,便不聽從將軍的話,私自做什么破壞婚約之事。所以……所以夫人讓我多看著您。” 果不其然。 這樁婚事是沈如春所想出來的。如此既將元蘅趕出了衍州,又與越王結了關系。 所以當初她收到啟都來的婚書,退回的時候,亦是被沈如春的人給中途攔了下來?所以那婚書才最后到了元成暉的手里…… “姑娘,我真的不敢了,我再也不傳這樣的信了,您信我一回!” “不。” 元蘅將玉簪收了回來,眼底帶著絲讓人看不破的笑意,“你要傳,但是日后傳什么,怎么傳,要經我吩咐過之后才可以。” “您……” 元蘅將那玉簪佩戴好,眸中的笑意淡去,添了一絲冰冷:“若是被我發現你陽奉陰違……” 馮安連聲道:“不敢不敢,日后我定聽姑娘之言。” 元蘅又撫摸了一把那鴿子,將它重新遞給馮安。 她笑言:“回去罷,早些歇息。” 看著馮安的背影隱在夜色之中,她才收了面上的笑意。 她都如他們所愿離開衍州了,他們竟還妄圖想要控制著她,知悉她的一切。 真是荒謬至極。 一回身,她正對上一人的目光。 她竟一直沒有發覺,那人半倚在不遠處石拱門旁的墻上,身穿一襲白衣抱臂而立,不知在這里看了多久的戲了。 見元蘅終于發現自己,他才理了袍袖,笑著走了過來。 “每次見元姑娘,總是能讓本王大開眼界。” 聞澈將夜風吹亂的發絲隨手撥開,一副慵懶的模樣,靠近了元蘅。 怎么哪里都是此人? 元蘅雖然不悅,但還是客氣一笑:“見笑了。凌王殿下怎么在此?” 還沒等聞澈答話,周圍便亮了些許,是有人提著燈籠找過來了。 微黃的火光霎時將聞澈的容顏映得更清晰,那日如霜雪般冷的眸色忽然亮起,看起來如同深潭水泛了漣漪。 這人眼睛倒生得很漂亮。 大概只有在瞧不清楚的夜里,元蘅才能從他眼中看到這樣柔和的神色。 若不是知曉他厭惡元氏,元蘅險些以為這人是含著情意看向自己的。 第6章 涌動 提燈趕來之人正是宋景,他看著元蘅聞澈微微愣住,旋即笑道:“你們二人,認識啊?” “不認……” “認識。” 沒等元蘅將不認識說完,聞澈便直接打斷了她的話,坦然承認了。 宋景自然很高興,隨手搭上聞澈的肩,沖元蘅說道:“認識就好,我方才瞧見你們兩人在此處,還怕帶殿下回府驚擾了你。” 此人被禁足,便用梯子翻墻出去,結果翻不回來了。若是不帶著聞澈給自己撐個腰,他連回家都不敢。想來侯府的人看在凌王殿下的面子上,總歸不會告知侯爺。 “蘅meimei,爺爺睡了罷?” 宋景和安遠侯的住處挨著,他回來后還沒敢往院中去。 元蘅將他手中的燈籠接過來,帶著頭往前走,道:“左都御史的人來了,外祖此刻會客呢。你還是跟著我先去雪苑避一避吧。” “陸從淵?來侯府作甚?”宋景兩步跟上去,貼近元蘅問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