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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穿之順治的寵后日常 第58節

    誰想多慮了,睿親王府根本沒人。

    黑鴉鴉的一片房子,雅雀無聲,寶音疾步在前,皇后跟在后頭,寶音跑前跑后找有亮兒的屋子,皇后就站著歇口氣,等寶音喚自己再上前。終于一次寶音喚她,不等皇后開口,聽一個亮嗓子壓低了聲音問:“誰?誰在外頭?”

    皇后問:“吳祿!萬歲爺在哪兒?”

    “吱呀”一聲,身旁的大殿打開一扇門,從縫里透出來一線光,小太監吳祿撲身出來,跪在廊下哭著說:“皇后娘娘?!?/br>
    皇后提步往上臺階,一邊走一邊說:“吳祿,萬歲爺在這兒?怎么外頭一個人都沒有。”等皇后進殿,吳祿依舊跪著,爬進殿,磕個頭,說:“萬歲爺就在梢間兒?!睂氁舾诤竺妗爸ㄑ健标P上殿門,一陣塵揚起來,寶音用手當扇子扇了兩下:“這么大土,你們怎么伺候的……”一眼看吳祿磕在地上不起來,寶音收了話。怎么伺候的,除了吳祿,還沒看到第二個伺候的人。

    金花踩著花盆底兒往梢間兒走,“噗篤”“噗篤”,次間兒沒點燈,走著走著陷進一團黑影里,梢間兒跳著一豆亮,她扶著腰,追著那一豆亮匆匆行過去,腳底不知踢到什么,“哐啷”一聲,黑影里看不清,她不想看,她更不關心。她腳步沒有一絲猶豫,越走越快,三步兩步奔到福臨床邊。

    他朝里頭臥著,被子蓋得嚴嚴實實,只露著個后腦勺。

    她彎下腰輕輕探身,終于看到他的側臉,nongnong黑的眉毛,長長的睫毛垂著。往常他睡著了,胸仍起伏,現在他靜靜躺著,紋絲不動。她伸出凍得通紅的手到他鼻下,熱息緩緩噴著掌心,還帶著幾分潮氣。他活著。

    她才猛醒自己也還活著。從進了殿,她就屏著氣,他在哪兒,他可還好?等他的鼻息拂進她手心兒,她才驚覺自己前胸貼著后背,身子里沒有一絲活氣兒,支持不住,在他身邊的床沿坐下,她喘了一陣,柔柔伸手去摸他的額頭,燙得嚇人。

    額頭上仿佛摸到一顆痘,她湊過去看,臉上大塊的斑疹,還有正在冒頭的痘兒,花花麻麻。眉毛下也是影影綽綽還沒起頂的痘。她皺著眉輕輕掀開被子,只瞥了一眼他寬闊的后背,她匆匆掩了被,輕輕推他:“萬歲?!?/br>
    作者有話說:

    啊?。。〔荒鼙佬膽B,我要好好完結!

    太感謝各位看到這兒啦!??!

    第119章 壹壹玖

    紋絲不動。

    福臨闔著眼睛, 輕緩的鼻息,寂寂的睫毛,灰敗的臉色……金花再使點力推他, 他就朝里倒過去,寬肩裹著被子一起覆向前, 錦被拉開了,露出藏在錦繡下花花麻麻的背。以前她手摸著撓著的背, 每次摟著都心里安定, 現在一片狼藉,看得她一陣暈。

    握著他肩上的峰把他拽回來,躺平了,他像個沒有生氣的布娃娃, 軟綿綿, 甚至連分量都輕了, 不像個身長八尺足身量的男子, 給她輕易推著搡著。

    “萬歲。萬歲?!彼焓秩ヮM下撓他,他的癢癢rou,萬試萬靈,一撓就笑得喘不過氣,多勇往直前的時分都瞬間倒架,每次她被欺負狠了就撓一撓。

    他仍死了一樣,眼珠靜靜陷在眼眶里, 顫都不顫。指尖觸著微微帶著胡茬的皮膚,guntang的。被她揉撥地露出一截肩,南苑時她咬的印兒還隱隱約約, 后來結痂又被她摳了, 終于落了個淺色的疤。說好了, 萬一失散了要用做記號相認,只這一片沒有斑也未生痘,全身上下,僅余這“一口”之地,閃著他原本的玉白膚色。

    她伸著一根兒指尖纖纖的手在這一小片肌膚里打個轉,說:“你怎么……就這么賴著不理我。一天不見,我都想你了,你也不看看我。難道你不想我?要不就是你還生我的氣?”

    “阿桂,那是了阿拉坦琪琪格的那段情,她來了京里一直后悔,小時候跟阿桂一處吃一塊玩兒,結果到了兒,她都沒拉拉他的手、抱抱他,她一直為了這個難受。我懂她,就跟今兒,我聽說你‘遇喜’了,急著來見你一樣?!倍际莵砹诵脑傅摹?/br>
    “所以你不能怨她,更不能怨我。經過這一抱,阿拉坦琪琪格的魂兒大約能安生了?!边@幾句話,除了金花和阿拉坦琪琪格能聽懂,旁人聽了都以為皇后心慟錯亂,胡言亂語。她故意用滿語說,除了他和他能懂,外頭的寶音和吳祿都懵懵擦擦,就算間或聽懂幾個字兒,也聽不全語兒。

    淺淺的呼吸,金花用手去探了探,福臨還在。她緩口氣,摸了摸身上,剛從外頭帶來的一身寒氣還沒散,屋子里也不暖,腳冷地生疼,這身衣裳,不知是靜妃宮里哪個宮女的,洗得發白,還磨得起了球兒。

    她小心解了鈕兒,脫下來,又細心疊好了,搭在床沿兒上。萬一他有個三長兩短,這就是她僅有的一身衣裳。

    只穿著貼身的中衣兒,她滾進他被窩里:“外頭把人的皮都凍掉了,你發燒,借著熱度暖和暖和我?!毕胫郎喩砥鸢咂鸲?,她不敢貼著他,只把他的手摸過來,小心托到自己臉上,“摸摸,是不是冰的。多虧睿親王府近,再遠點兒,我拖著這副身子,也走不到了。”

    話說到這兒,她終于心里清楚一點兒,他身上的高熱把她烙醒了,還有這身沒發透的痘兒,她終于承認了,他病極危重,太后已經棄了他,讓他搬到廢園里,周圍伺候的人也這么寥落,她才能如入無人之境,沒遮沒攔地一路走到他身邊來。

    她跟他說了這半天,他一點兒反應也沒有。往常她在他身邊一挨,他早湊過來,渾身沒有一處老實,把她箍個牢。這次,除了把手探在他鼻下有一絲緩緩的氣兒,他跟死了也沒二般。

    煞時被眼淚鼓得眼眶疼,心里揪著,她臉對著他,眼睜睜看著他,眼淚順著尖尖的眼角往下滴,落在枕頭上,只一會兒工夫,就把枕頭沾濕了一大片。

    沒見他時,她想他,總覺得見了他就好了;等見了他,他無聲無息躺在這兒,她心里疼,卻什么都做不了,幫不上,陡然生出一種幻滅感,是兩輩子都沒有過的體驗,即使上輩子失戀了又失戀了,也從沒心疼到不想活著了。

    若是她也死了呢?應該不會再穿越回去,或者再穿越到另外一個時空罷??傆X得這次動了真情,又生出這么深的羈絆,她一身累贅,穿不動了。

    拽著袖子擦擦淚,輕輕托著他的頭把枕頭換了個邊兒,挪著他的后腦勺躲開她那一片眼淚滴出來的水印子,瞪著他瞪了半晌。

    他還不知道呢,什么都不知道。他最想要的小娃娃,偏偏他一無所知。他始終靜靜守著她,被她蒙在鼓里,看她猶豫糾結、無盡的擔心。她昨兒終于放心,他跟她不是親戚,肚兒里不是近親孕育的小孩兒,可她只高興了一個晚上一個白天,還沒來得及跟他說,他就……

    “表舅舅,不知道你想不想知道。我猜你想知道,不過,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兒。你子孫緣重,所以你看我嫁給你,這幾個月,沒斷了幫你照顧有孕的嬪妃?!边@幾句說得帶著淡淡的醋味兒,像是小時候,一到冬天的流感季,教室里就總是熬醋,熏得小同學們都一身酸溜溜,浸透了。

    小心拉著他的手,摸到她滑溜溜的緞子中衣上。臨出永壽宮,靜妃連皇后身上那身老紫色的絲綿袍子也要,她只能脫了,一邊脫,一邊使勁吸著肚子,生怕小肚子鼓著垂順的衣料,露了痕跡,節外生枝。就如此,一晃仍能看清她乳脹肚凸一把細瘦的小腰兒,她忙忙脫了又速速換上宮女扔過來的藍布袍子,夠寬松,若是就此穿著,應當能穿到好大月份。

    他手心里也生著痘,隔著衣裳,高熱的手掌汗涔涔地暖著她:“昨天……都是因為伊,想著再過七個月,這小人兒該出來了,我跟姑姑正給伊選料子,順手給你也做一身,到時候你們穿一樣的,親子裝。也不知道是女兒還是兒子。”

    找了他的另一只手,一起捂在自己身上:“你摸過好幾回,只是蒙在鼓里?,F在你再摸摸,是不是摸起來不一樣?”

    “是你想要的???”她湊到他臉上,想親一親,可是原本俊朗的臉上滿臉痘,沒處下口。她不嫌他丑,她只怕親一下給他親壞了。滿頭滿臉的痘兒,正往外冒,破了如何?膿流出來怕不好。感染?她只能躲著痘兒伸著翹鼻尖兒在他耳廓上蹭蹭,鍥而不舍問他,“是你想要的?。咳f歲,醒醒,看看我,剛說的,你都聽到?。俊?/br>
    撅著厚厚的紅嘴唇,柔柔嘬他的唇,他鼻下幽幽的熱氣噴在她柔軟粉紅的唇珠上,她盯著這張丑臉,小時候看漫畫,總覺得畫的天花太夸張,等到自己親眼看,才覺得漫畫克制,真人更可怖。若不是他,她早“嗷嗚”一聲跳出八仗遠??涩F在是他,紫的斑珍珠樣的痘兒,是他。

    她目不交睫盯著他,他仍躺著,一動不動。她心里幽暗糾纏。為什么是他,幾個主子里就他得了,還有幾個染病的都是太后用老了的宮女,所以才傳著是說蒙語的人。他累壞了,他從入冬就病歪歪的,傷風、瀉肚子,他一直沒強健起來;若不是他這樣,她早想法子給他種痘了。她對他惦記的就這點兒事兒,怎么千防萬防,給天花搶在了前頭。

    “咕嚕”,她肚子暗叫一聲。她躺回去,對著他嬌聲嬌語:“你看,本來吃飽了來的,走了兩趟,又餓了。”手摁著他的掌,在肚上揉一揉,“都是伊,一吃就飽,一會兒就餓。以前還能三頓五頓叫小廚房送來吃,現在?今兒就吃了兩頓,沒有你護著我,怕是有飯吃就阿彌陀佛了。衣裳也沒得選,今兒晚上那么冷,靜妃只讓我穿小宮女的夾棉袍子,首飾也都給她短下了,要不她不放我出來??晌蚁戳祟^,姑姑攢的炭,都給我洗頭了,你聞聞,香的……”

    她哆哆嗦嗦伸手解了頭發,一頭烏發泄在枕上,淡淡的桂花香。他愛玩兒她的頭發,撿一縷繞在手指頭上,一圈一圈,繞指柔。她學著他的樣兒,繞了一縷頭發送到他鼻下:“在我們那兒,有的人是洗了頭才能見的,還有的人,是洗了頭也不想見的,你知道什么意思???你醒了我告訴你。”

    小心把他的手放回去,她鉆到被窩里,掀了衣裳細細看她的小肚子。等再枕在枕上,她鄭重對他說:“你放心,我一定好好活著,想著法子找好吃的,穿的嘛,凍不著就成。自從有了這個小東西,我特別抗凍,要不是剛剛穿太少了,我根本不覺得冷。”說著,她轉個身,背對著他,不敢看他,用幾乎聽不見的聲音說:“要不是有伊,你去哪兒我就跟去哪兒?;钪惺裁慈?。沒有媽,有個爸,就是個擺設,只會給錢;爺爺奶奶是好的,愛我,可是總覺得像缺點兒什么。再沒有人像你這么愛護我。愛人容易,被人愛卻不容易,能讓人愛也很難,三十多年,盡是苦頭。夠了夠了?!彼谡砩蠐u頭。

    “可是既然有了肚兒里這位,我得活著。你不是一直想要,幾回叨叨要小娃娃,那催生勁兒,比婆婆還婆婆mama。從個第一回 就‘有了’‘有了’,現在‘真’有了,你倒好,撇下我不管。懷孕多苦,生孩子多疼,你就忍心讓我孤零零地自己?現在醫療水平又低,出一點兒岔子我肯定就活不成了。你瞧瞧佟妃,那會還有我守著。等到我……萬一有個三長兩短,誰護著我們的小娃娃?誰能護得了他,剛出生的小嬰兒那么可愛、那么小、那么香軟?!彼偷胤砘厝ィ浦募纾安怀?,你得起來,沒了你,我們娘倆活不下去?!?/br>
    他在她手下晃,闔著眼睛,頭綿綿地歪到一旁。

    作者有話說:

    啊呀熱鬧的評論區,感恩!

    從今天開始,上班是我的副業了,寫文是我的主業。

    第120章 壹貳零

    福臨一歪頭, 把金花唬一跳,忙去捧他的臉,鼻尖兒對著鼻尖, 等他那口氣呼過來,她才有空滾淚珠子, “吧嗒吧嗒”,大淚珠兒落在他臉上, 順著痘根兒再往臉側躺。她看了那么多連續劇、電影、話劇, 人死燈滅時都是一垂頭,剛他綿綿一歪,她以為他崩了。等回過神兒,忙找帕子幫他擦, 不敢使勁兒, 只用帕子輕輕印一印, 喃喃說:“嚇我。你不能死。我這么喜歡你, 你不能死。”

    這一嚇,給她凄凄慘慘戚戚的情緒松了綁,她不能這么頹,還得想法子給他治,說不定能活呢?也許就是個大波,以后還有八年的壽數。抹干了眼淚,爬起來穿她的藍布袍子, 又把頭發結了個大辮子,一邊用手指梳頭發,一邊說:“你看, 這衣裳里外起球, 脖子這兒剌人。你要是再不起來, 我再穿下去,等貼身的衣裳穿壞了,該剌你娃了,你舍得?”

    他仍靜靜躺著不動,她語氣故作輕松,神色凄凄盯著他灰敗的面色,眼眶里淚珠兒打轉,下地去找寶音。

    吳祿正在門口侍弄熬藥的爐子,寶音搬個杌子在旁邊坐著。皇后推門,風凜凜直往懷里灌,她忙掩上門,隔著門指揮:“吳祿,你進來,我有話問你;姑姑,你幫他看下爐子?!?/br>
    吳祿轉身跪著爬進殿里,跪在皇后面前,說:“娘娘,奴才沒伺候好主子?!?/br>
    “說那些沒用的,快說說太醫怎么說的,給開了什么藥。”他是伺候的不好,來了多久了,殿里還臟成這樣,他跪了兩跪,袍子上已經沾了兩身土,一動就飛飛揚揚,嗆得皇后用帕子捂著口鼻。

    “太醫說這病厲害。痘癥原來也沒藥醫,所以給開了養元的方子,奴才正煎著?!被屎簏c點頭,不說話。天花在現代也沒有特效藥,痊愈全靠人扛。先讓痘兒發起來,等破潰時沒有敗血癥之類的并發癥就差不多算過關。只是起痘之前的高燒已經把人燒個七葷八素、驚厥抽風、昏迷不醒,到痘兒起來再破潰時,人的元神早耗盡了,多半要染上其他病。福臨此時應穩固根本,養元對癥。

    當務之急是退燒。剛他那一身熱,她包進去捂了這一會兒就從頭發頂兒暖到腳趾尖兒,連白胖白胖的腳丫兒都暖了。她跺跺腳,說:“吳祿,藥給寶音看著,我給你個別的活兒,燒熱水,然后干干凈凈放外頭凍著,我有用。先去打盆涼水來。”吳祿還趴在地上不動,皇后說:“還愣著做什么,快去?!眳堑撆榔饋硗庾?,皇后想了想叫住他,“這活兒你自己干不來,你干爹呢?給他們帶個話兒,關鍵時候伺候對了人,以后要什么有什么?!?/br>
    吳祿忙撲身跪倒,說:“干爹忙了一天,剛回去歇歇?!被屎笕讨湫?,這個干兒子倒忠心,還替他干爹遮掩呢,“忙”了一天就剩了一天一地的土,皇帝躺在梢間兒還沒吃上藥??墒乾F在還要哄著他們干活兒,于是說:“那你也去跟他說一聲,正是褃節兒,歇好了趕緊來燒熱水?!?/br>
    吳祿連滾帶爬走了,皇后又去找寶音,兩手揣在袖筒里,在杌子上坐下,閃著晶晶亮的眼睛:“姑姑,您身上帶著吊命的藥???”阿拉坦琪琪格小時候見寶音用過,本來奄奄一息的產婦,吃了藥又有了一絲勁兒,也許就救下兩條命。

    “那個是給生產的婦人用的?!睂氁粜⌒膿苤幹牙锏乃帲硪皇稚攘松戎严碌幕??!斑@藥我看了,當歸、元參,都是培元的藥,吃不壞?!?/br>
    皇后抽抽鼻子,哈了口氣,從袖筒里伸出手來,去捏寶音的袖口,說:“姑姑,是揣在這兒嗎?給我吧!那個效驗快!他現在耽誤不起,這些法子,有用沒用,只要能想到的,都要試一試?!彼[似的細細白白的手指,敏捷地把寶音的袖口捋了一遍,捏到一處鼓,揪著不放,“姑姑就當是我吃了唄?!?/br>
    寶音沒法子,從袖口里摳出個紙包,給她,說:“不是我不舍得,不對癥。不過試試也沒壞處,研水灌下去。”她看皇后眼睛腫得像桃兒,頰上擦得皴了,蒼白細白中泛著紅血絲,好在復了精神,眼睛放光,又開始想古怪精靈的法子。

    皇后打開紙包,露出一半龍眼大的蜜丸,問:“只有半顆?”

    “還有半顆你jiejie生產時候用了?!睂氁羧约毿臄囍幹?,“這半顆本來給你留著。你快進去,外頭冷,你再病了可不得了。這碗藥再有一刻鐘也得了。”

    金花重回梢間兒,桌上茶壺里還有半壺冷水,找個茶碗研藥,她坐在福臨身邊,手拿著茶碗,眼睛卻直勾勾盯著福臨,他一動不動,胸膛淺淺的起伏,臉色好似好了一點兒,燒得通紅,倒是比剛剛的灰敗看著讓人放心些。正對著他出神,寶音端著藥盅進來,說:“那顆藥你可不能碰,助產的?!?/br>
    金花忙低頭,用袖子擦擦眼睛:“我曉得?!惫首鬏p松說,“等他好了,姑姑要多少都讓他做?!?/br>
    寶音伸手摸了摸她沒擦干的淚:“姑姑怕你要用時沒有。若是萬歲爺吃了你心里舒服,就先給他吃。姑姑不是吝惜東西,就是怕你吃苦?!?/br>
    “我沒事。這半年都是白撿的。本來我早該……”她用臉蹭著寶音的手,“他對我好,姑姑對我也這么好,都是我不該得的?!毖劬吹窖谠谂圩酉碌亩亲由?,“還有它。若是為了你們我死了,也算是死得其所,可能還有點兒恰到好處,再多活算是‘狗尾續貂’……”

    一句話說得寶音心里生寒,以為皇后重新有了生氣,要跟閻王爺搶人,變著法子硬救個救不活的人;結果她向死而生,盤算著等肚兒里這個活了,她就不活了。只是寶音不便點破她,裝傻說:“當了阿媽,你就知道了,懷里抱著小貓兒一樣柔柔的娃娃,小臉兒不比個梨大,軟軟地抱不住,捂在懷里怕擠著,抱在手上怕凍著,到時候你就知道無論如何得活著了?!北煅┑乩飵е鴤€剛出生的孩子去投靠人,每次掀開襁褓都先去探探嬰兒的鼻息,當阿媽的人有多心思細膩,百折不撓,再沒人比寶音更知道。

    可皇后心里苦,她也知道。悄悄懷著蜜糖一樣的好消息,娃娃的父親卻不知道,直到沒了性命也不知道。她有多遺憾,他們曾多么盼著孩子來,她就有多遺憾。寶音想著這些,心里亂成一團麻,剛皇后跟皇帝“嘰里咕嚕”說了一堆,她在外頭豎著耳朵聽也沒聽清,這會兒她又說這些話,她真怕皇后思慮過度,傷了身子;又怕她一時想不開,做下傻事。

    斟酌了半天,還是試探著說:“娘娘,萬歲爺一直想要你們的孩子,我第一回 面圣時就瞧出來了。如今,能保住一個是一個,等有了你們的孩子,眉毛鼻子眼睛都像他,你守著這孩子就跟守著他一樣,你可千萬不能想不開。盯著星星才夠到樹梢,若是想得太窄,怕是要保住孩子也難?!蔽竦卣f想什么用自己的命換肚兒里娃娃的命,或者等生了娃娃就不活了,行不通。她不好好養著,怕是娃娃也不得好?,F在能拿捏皇后的,也就只剩她肚子里那塊rou。

    金花難受了大半個晚上,終于想出來這么個出路。若是福臨崩了,等孩子出生,她也不活了,這時代生產時死個把人還不容易。那小人兒,就托付給太后養,說不定看在跟福臨長得相似,母親又歿了的份兒上,太后能善待伊,不要大富大貴,健健康康開開心心就好。

    兩人正說著,吳祿送了盆涼井水進來,皇后手里的藥也研好了,對寶音和吳祿說:“你們先去,我伺候萬歲吃藥?!?/br>
    等寶音和吳祿出去,金花用滿語對福臨說:“你說,行的?我想的對吧?皇額娘能看在你的份上對咱們的小娃娃好。也不用太好,跟福全差不多就成,比福全少些也夠了?!笔稚蠜]停,把化開的藥一勺一勺喂到像一張倒扣的弓一樣形狀的唇上,牙關緊扣,油鹽不進,看藥汁在唇上汪住,她繼續說,“那時我就去找你,到時就只剩咱倆,隨便說什么話,我還是漢話好,能多說些花樣。什么‘今天月色真好’……”

    她俯身兜住他的唇,吸了唇上滲不下去的藥,舔開他的唇,往下送。

    冥冥中,他松了齒關,吐出一口灼熱的氣,虛腫的舌頭盡力往她唇線上湊,艱難地舔著她唇齒間甘苦濃烈的藥,再往回嘬,扯著架勢要把她吸的那一勺藥一滴不剩全咽下去。他約是聽見了,寶音說金花不能碰那顆藥。渾身燒得guntang,眼睛毫無生氣地耷拉著,嗓子里一聲疼都哼不出來,他只夠力氣把她唇里的藥吃到自己嘴里。

    作者有話說:

    咳咳。

    一會兒我要在評論區說句話。為了不影響觀感你們先看我再說。

    今天要累趴了,上班八小時生死時速就為了按時下班回家寫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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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1章 壹貳壹

    福臨一松口, 金花人趴著,心里清楚,慌去抓茶碗, 扶著他的脖頸把研的半顆蜜丸急急灌下去。太急了,嗆得他咳。

    她抱著他的頭, 盯著他的滿頭滿臉痘兒,眼珠兒在眼眶里一動不動陷著。她捏了捏他薄薄光滑的耳垂兒, 問:“你醒了嚒?”

    他醒了, 他早就醒了。只是發了一天高熱,水米未進,藥石未到,他的身子跟魂兒像是分著, 魂兒在動, 身子卻一動不動。小媳婦兒說得有一句沒一句, 他聽得恍恍惚惚。

    他也想她, 他從慈寧宮出來就想她,所以才去坤寧宮挑她的東西,一邊醋溜溜,一邊念叨她。

    相處半年,貓兒終于對他有些親近,肯在他腿旁盤桓。胖大橘被他一把捉住,抱到榻上。摟著暖著, 回想金花揉貓,盤腿而坐,把貓兒囚在懷里, 笑意盈盈, 細白纖纖的手抓抓貓兒胖臉的下頜, 聽貓兒“呼嚕呼嚕”。

    現在貓兒在他手里也“呼嚕呼?!?,他心里想她想得像有貓爪兒撓。她跟阿桂那點兒陳谷子爛芝麻,哪比得上他這大金剛鉆的情意。想了想,把大鉆戒指縛在胖大橘的脖子上,再把貓兒交到吳良輔手上:“貓兒也送去,皇后離不開它。”

    第二天一早就惦著去接她。整晚上沒見,他等不及下朝。還沒起床,早想好了,要她給他戴臺冠。今兒是新帽子,貂毛、大東珠,都是她喜歡摩挲的。手在他頭上摸弄,臉上就綻出一個溫軟的笑,尖尖的眼角,彎彎的唇,他看著就歡喜。正要她來給他系冠帶才是,無論如何得把她接來。

    這時他已經燒得渾身guntang,一動,全身的皮)rou都像在剌刀子,手剛撩開帳子,他直接從床邊栽到地上,人事不省。

    等他能聽見動靜,他已經躺在這間灰塵蛛網繚繞的廢殿里。眼皮重得抬不動,嗓子也喊不出聲兒,皇額娘、奴才,沒有一個人在旁邊。

    “哐啷”一聲,他猛醒過來,熟悉的“噗篤”“噗篤”聲兒,是她!孤零零躺了大半天,他以為他只有等死了。他也曾想過她來不來,可她還圈禁在永壽宮,太后做主出的主意,他點過頭。萬一她怨他……

    臨走,她還跟他說了句話兒,硬是被太后打斷了,他只聽她說“我”,別人都奴才奴才,只有她總是“我”和“你”。以為拖不過一夜,今兒見了問問說了什么,她怎么了,誰知他現在躺著等死。

    早知如此,他昨天就該帶她回宮,把她圈在懷里,細細問她要說什么。再親她,把后半輩子的親膩一股腦兒給她。就算死了,也不會像現在這樣,躺在這兒一陣陣覺得心里遺憾。他跟她的最后一面是她撲到阿桂懷里,他生氣,圈禁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