釣秋水 第8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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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程大夫交代過,不許你吹風受寒。” 周瀲瞧著他一副毛絨絨的模樣,手指不由得微癢,伸出來在謝執發頂揉了揉。 “京城比儋州冷上不知多少倍。” “我不也活著到少爺眼前了?” 謝執抖了抖腦袋,要避開他的手,“沒人教過少爺么?男子的頭摸不得。” “為何?”周瀲笑著,挑眉道,“怕來日里長不高嗎?” 他說著,往后退了兩步,站去階下,伸手在謝執頭頂比了比。 “阿執現下這樣正好。” 他說,“再高些,抱著便有些費力了。” 謝執拿靴子尖踢階上的雪,蓬蓬落下去,沾在周瀲袍角,鴉青色里帶了道白。 “姑娘家生得小巧,身嬌體軟,少爺不如去尋一個抱。” “必不費力。” 話音剛落,便被周瀲攬著肩頭,托著膝,打橫捉在懷里,從階上抱了下來。 “現下不是已經抱了?” 他笑著,矮下頭去,很輕地在謝執鼻尖上蹭了蹭。 “如何,謝姑娘可還滿意?” 他用了從前的舊稱,謝執沒忍住,輕笑了一聲出來,只一瞬,復又斂了神色,故作矜持道,“尚可。” “較從前好上些許。” 周瀲將人又朝上掂了掂,抱得更緊些,“從前?” “哪一回?” 他挑一挑眉,故作思索,“我抱阿執的回數實在多了些,一時可不見得數清。” 謝執眨了眨眼,眼底極淺的笑影一掠而過,朝著階下的貓抬了抬下巴。 “撞見它的那一回。” “少爺喚我‘謝姑娘’,還弄壞了我的絲絳。” 他的手腕環在周瀲項間,低聲開口,呵氣如蘭,“這樣說來,” “少爺做登徒子的時候實在早。” “虧得謝執是正經男兒身。” “若是個姑娘家,此刻怕是已然懷上了。” 周瀲同他相處得久了,對著人口中時不時冒出來的一起子葷話早習以為常,聽見這句,也不似從前一般害臊,反倒低笑一聲,同他頭抵著,更湊近了些。 “現下若是要懷,也無不可。” “我同阿執多試幾回,興許就成了呢?” 視線里,白膩的耳垂上染了嫣紅,上頭的白玉墜子輕微地顫著,雪中紅梅一般。 謝執并未如往常一般羞惱,乃至反駁。 他將頭埋在周瀲肩上,停了會兒,突然開口,聲音悶悶道,“若真要如此……” “少爺須得好好活著。” “全須全尾,才好……” 才好如何,他沒講,留了個尾,叫人去猜。 周瀲聽罷,不由得一怔,隨即沉默一瞬,聲音低低地開口,“你放心。” 引蛇出洞,周牘沒了,便只能他親身去靖王眼前做那個引子。 靖王狡詐,周澄狠毒,能設局引出二人,且全身而退,絕非易事。 可那樣的險,由不得他不去冒。 只有鏟平了眼前的頑石,往后才能無憂。 畢竟,他同懷中人還有許多歲要一起守。 側臉上猝不及防地落了一記溫軟,沒待周瀲反應過來,倏爾遠離。 “還有……” 他聽到懷中人貼在耳邊,低聲同他講,“不是你的錯。” “周牘,葉夫人,都不是你的錯。” “無需自責。” 摟在頸上的手微微收緊,那人一字一句地,溫和而堅定地同他講。 “你還有我。” “我一直在。” 雪片好似絨絮一般,紛紛揚揚地沾在二人身上,鴉青覆了層白,遠遠瞧去,像是落了天上月。 頸邊微有濡濕,燙熱的溫度,那一小片皮rou都泛著麻。 周瀲的聲音在雪中響起,悶悶的,含混不清。 “雪化了。” 這世上哪里會有雪這樣燙人? 謝執的手指猶豫抬起,頓了片刻,很輕地落在他的發頂。 就當作是融了的雪。 今夜過后,一切都會好起來。 風雪之中,再不會有誰是孤身一人。 第102章 初埋計 正月初五,瑞雪初消。 紅螺巷中的靖王私邸迎來位不速之客。 “周世侄不嘗一嘗?” 靖王端居上首,捏著杯蓋,輕描淡寫地撇去盞中浮沫,掀了掀眼皮,朝著人道。 “可是嫌這杯中茶入不得口?” “王爺說笑。” 周瀲居于下首,斂著眉,眼中神色微動,擎著杯盞淺啜一口,淡聲道, “茶湯清冽,余味醇香,確是難得一見的好茶。” “果真?” 靖王抬眼,視線落在周瀲面上,忽而一笑,朝著一旁的管事招了招手,懶懶道, “去取些來包好,走時給周世侄帶上。” 一旁管事覷著眼色,忙適時應聲,又堆著笑,向周瀲道, “這可是歲貢的梧山寒翠,滿京里去尋,統共只有一二斤。” “王爺素日里從不拿來待客的。只周少爺今日來,才肯叫下頭人送上來的。” “多謝王爺好意。” 周瀲起身,行過一禮,目光落在靴前一小片青磚地上。 “家父喪儀,得蒙王爺關照,遣了人來吊唁。” “先前事務繁忙,脫不開身。今日得空,特來拜謝。” “世侄客氣。” 靖王擱了茶盞,低咳一聲。 “我同令尊一見如故,援引為知己。” “而今驟聞此等慘劇,心下戚戚,實在可惜。” “斯人已逝,世侄……也要多珍重自身,切莫哀毀過甚才是。” “多謝王爺體恤。” 掌心被刺得生疼,周瀲抬起眼,眼中猩紅一片,滿含悲切之意。 “周瀲此來,除致謝外,另有一事煩求王爺。” “還望王爺念在同家父相交一場的份上,肯援手一二。家父泉下有知,必有感念。” “噢?” 靖王心念一動,神色卻不顯,略抬了抬眼,淡淡道。 “不知何事?賢侄但講無妨。” “若本王有可援手之處,必將略盡一二綿薄之力。” 周瀲聽罷,驀地提聲,聲調里含了輕微的顫抖之意。 “家父之死,并非偶然。 “而是被歹人戕害致死。” “那害人的真兇至今逍遙法外,冤情似海,還望王爺能為家父做主,擒拿真兇,以告慰家父在天之靈。” 靖王手中茶盞在桌面上輕磕一聲,沉沉悶響。他看向周瀲,銳利的目光好似鷹隼一般,要將人由內而外看個透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