釣秋水 第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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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聲音里像是帶了很模糊的笑,不等周瀲察覺,就匆匆消弭,“這杯子今日遇見少爺,算是有緣。” 他拿過瓷杯,隨手將里頭殘茶潑去,拿帕子包了,遞去周瀲眼前。 “原本就有一對兒,少爺不嫌棄,這只便送與少爺了。” 第11章 打誑語 周瀲稀里糊涂地受了禮。 絲帕落在掌心里,像是枝梢上的櫻桃尖兒,唯恐略用些力就要捏碎了,只得動作輕緩地收進了袖中。 “你的病,可還要緊?”他低聲地問,目光虛虛地從謝執面上掠過,礙于禮數,并不敢久留。 隔著薄薄一層鮫綃,只能瞧見后者面色素白,病容猶勝,連唇上的紅都淡了許多。 “是那一日著涼了嗎?” 謝執知道他指的是凌霄花架下那日,從桌上的攢盒里拈了枚蜜煎青梅,只在指間打了個轉兒,并不往口中送,“不是。” “我故意的。” 他側過頭,余光對上了周瀲微帶訝異的眼神,“前夜里,我開了窗,吹了兩個時辰的冷風。” 周瀲怔道,“為何?” “不為何,”謝執將梅子隨意地丟去案上,滾了幾下,在桌緣堪堪停住,“我不樂意而已。” “若是沒抱恙的由頭,難免又要被叫進去接賞回話,斟酌應付,費神得很。” “況且,”他拿手支在下巴處,面紗被撩起一角,露出小幅脂玉般的脖頸來,“若真是進去了,只怕這面紗也要叫人摘了去。” “怎么,難不成,少爺想叫那些人瞧見我?” 細白的手指撐在腮邊,指尖搭在面紗邊緣處。謝執偏過頭去看周瀲,清凌凌的一雙眼,像是春日里的溪澗。 “沒有。”周瀲匆匆地別開眼,“筵席之上難免魚龍混雜。謝姑娘有此念……實是聰慧之人。” 一干舞伎優伶都是周敬往揚州采買而來,特意趕在壽筵前安排妥當,其意在何處,簡直不言而喻。 若要說其中沒有周牘的默許,周瀲又非三歲小兒,哪里會信。 謝執這一病,倒是剛好躲過了這一輪禍事。 只是,這一回蒙混過關,那下回呢,又該如何? 他到底非自由身,浮萍一般寄寓在周園里,萬事不由己。病癥亦非長久之計,搪塞得過今日已是難得,哪里能指望時時可行? 周瀲在心底替謝執隱約擔憂,不自覺地便將這話問出了口。 “少爺多慮,”謝執抬了抬眼,密茸的長睫微斂,“我們這樣的人,向來是有今日無明朝的。” “生來就是叫人取樂用的。早一日晚一日,原也沒什么分別。” “清白的身子守著,吃不得喝不得,不過就是叫坊中多賺幾兩贖身銀子,哪里還有旁的用處。” 他說得漫不在意,周瀲卻好似被毛栗棵在心里滾了一遭,刺拉拉地疼。 “總是有的,”他有些不甘心地去駁謝執的話,“若不然,謝姑娘為何要以輕紗遮面?為何要在窗前白白地吹一夜冷風?” 他不自覺地朝旁傾身,聲音低而穩,朝著人道,“我聽過你彈琴。” “樂自心性起。” “你的琴音干凈,心底自然也光風霽月一片。” 他對上謝執的目光,微微搖了搖頭,斷言道,“瞞不過人的。” 謝執眼神微閃,里頭帶著微妙的探究之意,不待周瀲細看,就倏忽不見。 “少爺過譽,”他垂下眼,清清淡淡道,“識人須明。我同少爺相交甚短,光風霽月一詞,倒也不忙用。” “只是,少爺方才夸我聰慧,”他轉了話頭,“不知這聰慧,又落在何處?” 周瀲面色微赧。他到底是讀過書的,筵席上的那些登不得大雅之堂,貿貿然在姑娘家面前挑明,總歸無禮,只好含糊道,“姑娘貌美,又不失自保之力,自然聰慧。” 謝執倒像是起了興趣,追問道,“少爺又如何知我貌美?” “興許我貌若無鹽,自慚形穢之下,才以面紗遮掩,不肯叫人窺見呢?” “還是說,”他靠在椅背上,眼角微微撩起,“少爺何時趁我不備,瞧見過我未戴面紗的模樣?” “姑娘說笑了,”周瀲神色間摻了幾分無奈的笑意,“相由心生。周瀲不過也是揣測罷了。” “未得姑娘允許,哪里敢行此唐突之舉?” “少爺這話的意思,”謝執用指尖勾了一縷發絲,在指上隨意繞了幾圈,“是我若允許,便敢了?” 周瀲:“……”聽起來總覺得不大對。 謝執沒打算給他開口辯駁的機會。 他松開那縷發梢,身子斜斜地歪靠這,手指搭在面紗一角處,好整以暇地撥了撥。 “那少爺自己呢?” 謝執開口問,薄透的鮫綃之下,隱約能瞧見微翹的唇角,帶一抹杏子紅,“想不想瞧?” “無道乃誠,少爺是讀書人,可不興打誑語的。” 第12章 甜燕盞 “我……”周瀲不曾料到他有此舉,機辯如先前,此時也不禁啞了口。 原本該說不想的。 他拿謝執當清白靦腆的閨閣女兒家,相處時便格外留心禮儀一道。二人此時私處一室,已是先前醉酒之時的沖動之舉,于禮不合。 若是……若是再冒冒失失地叫人家取了面紗下來,豈非太過唐突? 《禮記》在心頭過了幾遭,周小少爺一雙眼偏偏似控制不住一般地,往那一片輕薄的煙紗上落。 謝執的眼角帶一點向上翹的弧度,透出極張揚的漂亮,細長白皙的手指微微曲著,在桌沿上敲了敲。 “怎么?”他漫不經心地問,“少爺不肯?” “還是說,”他偏過頭,日影在眼底淺淺地映了一層,“少爺想親手來揭?” “如此,倒也不是不可。”他將手指落下去,從腮邊很輕地蹭過,薄而軟的鮫綃邊顫了顫,漣漪一般。 他將下巴微微抬起,身子前傾,密茸的長睫垂下來,細碎地遮在眼前,半分都不設防的模樣。 周瀲連呼吸都情不自禁地屏住,眼前只剩了薄紗之下那抹杏子紅,腦中亂糟糟的一片,什么《禮記》之類,連半句都記不真切了。 垂在身側的手指很輕微地動了動,像是要抬起,幾番猶疑,連指尖都微微發顫。 “姑娘。”阿拂掀簾而入,手中的茶盤有意無意撞在串珠兒上,叮叮當當地響成一片。 周瀲聽見動靜,好似被火燎了一般,迅速坐直了身子。 匆忙之下,掌根撞在了案沿上,他用指尖掩飾著搓了搓,按上去,皮rou泛著鈍鈍的疼。 謝執倒是自在許多,堪堪睜開了眼,不動聲色地輕咳一聲,“怎么?” “姑娘同少爺說了這樣久的話,也該用碗甜羹,潤潤喉嚨。” 阿拂說著,放下了兩只白瓷燉盅,里頭盛的是紅棗燕盞,還微微地冒著熱氣。 “原本就是著了風寒的人,大夫特意交代了,都不許您見風受涼的,偏偏又說了這么一會子的話。” 說話的間隙里,小丫頭還不大樂意地瞪了周瀲一眼,顯然是意有所指。 “這丫頭嘮叨得很,”謝執往口中送了一匙,慢慢咽下去,“叫人頭疼。” “敢情病了時,連藥都喂不進去的也不知是誰呢?”阿拂扁了扁嘴,顯然是見自家姑娘胡鬧慣了,沒放在心上,自顧自收了茶盤道,“姑娘嫌婢子嘮叨,婢子躲遠些就是。” “只是過一會兒,婢子可要來收這盅子的。少爺可在一旁瞧著,到時姑娘若再剩了半盅不肯喝,那可不成的。” 阿拂交代完,這廂剛退下去,謝執下一刻便將燉盅推去了一旁,微微蹙起眉來。 “整日就曉得拿這些來折騰人。” 周瀲瞧見他的神色,詫異之余,又覺出幾分好笑來。 這人先前言談之間,總帶著股疏冷,不沾煙火一般。如今這股子不肯喝藥的模樣,倒是平白多出些可愛來。 “終歸也是為你好,”他溫言勸謝執道,“若不是同你貼心,也勸不出這樣的話來。” 他說著,隨手便端了自己那盞燉盅,嘗了一勺。 入口綿軟甜滑,手藝較府中的廚娘都還好些,的確是費心燉了出來的。 “好喝?”謝執托了腮問他。 那燉盅本就小,周瀲幾口便見了底,微微笑著,“嗯”了一聲。 “那都給你。”謝執說著,伸出指尖,將自己那盞往周瀲面前推,眨了眨眼道,“你替我喝了,免得那丫頭一會進來看見,又要咬舌。” 周瀲有些哭笑不得,“燕盞原本就是燉來替你補身的,哪有叫我全喝盡的道理?” “況且……” 況且那一盞,謝執分明已經動過了。 謝執像是瞧出他心中所想,眉尖微微一挑,依舊是漫不經心的語調,“少爺先前連茶都喝過,也不差這一盞甜羹。” 周瀲險些一口嗆在喉嚨里,“先前……到底無心,與如今不同。” 如今再用人家的杯盞,豈非成了有心輕薄? “這樣多的規矩,聽著便累得慌,”謝執隨手將燉盅撈回來,淡淡道,“若真如此,這院子里所有的杯盤碗盞,我都碰過,連帶著少爺剛喝的那一個。” “少爺下回再來,難不成還要自備一個?” 周瀲總覺得這人的道理不大對,卻也不欲計較,略笑了笑,順勢便道,“先前已得姑娘惠贈一個,那樣便好。” “少爺不嫌隨身帶著麻煩,自便就是。” 謝執大約真不大喜歡那甜羹,蹙著眉,微微側過身,也不用湯匙,端起來幾口喝盡了,眉心仍舊未展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