滬上煙火 第1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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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玉寶說,王阿姨統共來我家兩趟,這八百塊,是哪一趟,給了啥人。王雙飛姆媽說,第二趟,鈔票一沓,包了紅紙,放進餅干盒,打開即見。玉鳳說,印喜盈門圖案的餅干盒。王雙飛姆媽說,沒錯。玉鳳說,啥人曉得盒子里,鈔票有、還是沒。就算有,也原封不動還了,因為我根本沒打開過。王雙飛姆媽說,玉鳳沒打開過,能保證薛金花、黃勝利,玉寶,還有小桃,也沒打開過。玉鳳喉嚨一噎。 玉寶說,鈔票是好東西,但君子愛財,應取之有道。這道理,我們一家門懂的。王雙飛姆媽說,要君子還好哩,長三堂子出來的先生,嫁人做姨太太,逼得正房太太離婚,這種人家,見財眼開,能有啥道德廉恥心。薛金花冷笑說,瞧不起我們,還來一趟兩趟求娶,這叫啥,這叫犯賤。王雙飛姆媽說,啥人犯賤,嘴巴放放清爽。薛金花說,王雙飛又是啥好貨色,我呸,百樣看不上,豬剛鬣,蹺腳,還偷女人內衣褲。馬主任說,再次警告,又誹謗造謠了。薛金花說,老百姓眼睛是雪亮的。馬主任說,事不過三,再講,我不客氣。秦阿叔說,好哩,講到南天門去了,收回來,現在最重要,是弄清八百塊的事體。 玉寶忍氣說,八百塊,不是八十塊,一筆大數目,塞進餅干盒里,而不是當面交給我姆媽,這不符合做事邏輯,不符合風俗習慣,也不符合大眾思維。王雙飛姆媽說,啥意思,意思我們訛詐嘍。馬主任說,我在居委會好些年數了,啥么見過,禮金有當面給的,有放進盒頭里,還有發電報的,看各家喜好,不好以偏概全。馬主任朝圍觀群眾說,我講的對嘛。 群眾自然會看山水,各懷心思,多數笑而不語,少數幾個紛紛附和,沒錯,我禮金放進老酒盒里。我怕丈母娘厭鄙少,偷偷壓在桌子玻璃板下。我發的電報。我放進麥乳精桶里。趙曉蘋說,好好,一個一個,明朝工作有著落了。趙家媽用蒲扇柄戳女兒背,少講兩句不會死。 玉鳳說,氣死了,有意思吧,平常抬頭不見低頭見,現在儕來落井下石,喪良心。王雙飛姆媽說,說明啥,老百姓眼睛是雪亮的。薛金花說,啥人講這老巫婆老實的。玉寶說,既然掰扯不清,索性報警算了。王雙飛姆媽說,報警就報警,啥人嚇啥人。 秦阿叔說,這樁案子,即便鬧到派出所,也沒結果。馬主任說,是呀,而且報警,還影響這爿弄堂聲譽,成了典型,以后有啥優惠政策啊、下發啥補貼啊,這些好事體要繞道走了。圍觀群眾說,不好報警,不要影響我們。玉寶說,八百塊放進餅干盒,不是王阿姨講放了就放了,要有證據證明。馬主任說,我可以證明。玉鳳說,不算數。馬主任嚴肅說,我居委干部的話,不算數,還有啥人講算數。趙曉蘋說,現在人人平等,干部的話有道理,才聽。沒道理不聽。馬主任說,趙曉蘋是吧,我記住了。趙曉蘋還要講,趙家媽生拉硬拽走了。 馬主任說,多年的老鄰居,和和氣氣不好嘛,非要撕破臉,老死不相往來。我覺得,大家好合好散,薛金花,只要把禮金交出來,百事無有。薛金花說,搞啥么搞,一分沒有,要命一條。王雙飛姆媽說,哼,拿了禮金不還,天打雷劈,出門撞鬼。薛金花說,誣陷人家拿禮金,討不到老婆,打一輩子光棍。王雙飛姆媽說,堂子女人,臊皮,勿要面孔。玉鳳說,講啥呢。王雙飛姆媽說,講啥,上梁不正下梁歪。玉寶說,太過份了。王雙飛姆媽說,我過份,我又沒講錯,親閨女檢舉揭發自家阿爸。薛金花突然跳起來,沖到王雙飛姆媽面前,頓時場面亂作一團。 黃勝利拎一盒醬鴨腿,哼小曲往弄堂里走,遇到斗蟋蟀的,走不動路,有人笑說,小黃,還有閑心看鬧忙。我們剛剛看過一場,比斗蟋蟀要咂勁。黃勝利說,啥意思,明人不講暗話。老爺叔說,快點回去吧,好好勸導勸導。黃勝利頓覺不妙,趕緊奔回家,三兩步上樓,進到房里。 薛金花坐紗發上,面孔、胳膊和腿有傷,玉寶在幫忙擦碘酒,玉鳳才揩過面,對鏡梳頭發。黃勝利把鴨腿放桌上,打量兩人說,出啥事體了。薛金花說,和王雙飛姆媽打相打。黃勝利說,吃虧了。薛金花哈哈兩聲說,吃虧,我薛金花的字典里,就沒這兩個字。玉鳳說,姆媽和老女人扭打一起,馬主任上前表面勸架,暗地出黑手,我和玉寶看不過去,總歸要幫牢老娘。 黃勝利說,居委干部,那也敢。玉鳳說,昏天黑地,管不了許多。玉寶不禁笑笑。黃勝利說,后來哪能。玉鳳說,秦阿叔幾個人上來拉開。后來各回各家。薛金花說,玉鳳玉寶,和女人打相打,有訣竅的,上去先一把抓住對方頭發,伊是死是活就盡在掌握。玉寶說,何必哩,再有理,打人也變無理了。玉鳳說,老女人講話太氣人。薛金花說,下趟王雙飛姆媽,再來挑釁我,我不啰嗦,一句不爭,直接動手。玉寶不語。 黃勝利說,為啥打相打,總有個原因吧。薛金花說,王雙飛姆媽講,送來的餅干盒里,有八百塊訂親禮金。玉鳳,黃勝利,有沒有碰過。玉鳳說,我沒有。薛金花緊盯說,真的假的。玉鳳說,姆媽啥意思,懷疑我嘍。薛金花說,不好講。玉鳳說,隨便姆媽哪能想。氣鼓鼓端起面盆下樓去了。 黃勝利說,八十塊,或許有可能,八百塊,天文數字,玉鳳不敢。薛金花沒響。黃勝利說,當然,我也沒個膽量。薛金花說,姑爺的話,我總歸相信的。小桃下閣樓,高興喊了聲,阿爸回來啦。黃勝利說,和阿婆小姨一道吃鴨腿。起身出門去了。 玉寶見沒閑人,壓低聲說,八百塊,姆媽可拿了。 第四十四章 生門 薛金花惡狠狠說,啥。玉寶知輕重,沒敢搭腔。 薛金花說,我明明可以明打明的討,為啥要做偷雞摸狗的事體。再講,八百塊,不過八百塊,就要我嫁女兒,做啥春秋大夢。玉寶說,看王雙飛姆媽、還有馬主任反應,倒不像無理取鬧。薛金花說,玉鳳和黃勝利、逃脫不掉干系。玉寶還要說,秦阿叔篤篤敲紗門,聲音透進來,薛家媽,要不要來吃咖啡。薛金花說,來了,來了。我確實需要壓壓驚。站起身,撩撩頭發,朝門外走。 小桃在認真吃醬鴨腿,玉寶說,前兩天,王雙飛叔叔送來餅干盒,小桃可有打開過。小桃說,我想打開吃,姆媽不讓,講還要還回去。玉寶沒響。 灶披間,玉鳳在封爐,聽到下樓聲響,抬頭見是黃勝利,停下說,夜飯吃了沒。黃勝利說,吃過了。玉鳳不語。黃勝利環顧四周無人,壓低聲說,八百塊呢。玉鳳說,啥意思。黃勝利說,錢藏在拉塊。玉鳳說,瞎講有啥講頭。黃勝利說,還裝,再裝就不像樣了。玉鳳惱怒說,我要拿了,我天打五雷轟,出門被車軋死。黃勝利發怔說,那鈔票呢。玉鳳冷笑說,問我,還是問問自己吧。黃勝利說,懷疑我是吧。我還沒污濁到這一步。玉鳳冷哼,黃勝利說,非要我也發毒誓是吧。玉鳳說,那會是啥人,姆媽,玉寶,還是小桃。黃勝利說,小桃和玉寶不可能,姆媽,就難講了。玉鳳說,姆媽不會承認的。黃勝利說,嗬。玉鳳說,還有種可能,是王家人自演自盜的一出戲。黃勝利說,瘋了吧。玉鳳說,總歸百利無一害。 王雙飛娘和馬主任回到家,王雙飛爸爸迎過來,吃驚說,出去時衣冠還好,回來倒蓬頭垢面,發生了啥。王雙飛娘不語,自去臥室找醫藥箱。趁此空檔,馬主任說,阿哥長長心。王雙飛爸爸說,哪能講。馬主任三言兩語敘一遍,輕聲敲打說,我看薛家反應激烈,倒生出另一種懷疑。王雙飛爸爸說,懷疑啥。馬主任說,阿哥這么多年,把家里鈔票攥的死緊,難得大方拿出八百塊,或許阿嫂見財起意,也有可能。王雙飛爸爸說,我要拷問這死婆娘。馬主任說,阿哥真是,一根腸子通到底。阿嫂會得承認吧,想想都勿可能,還是要沉住氣,不動聲色,暗中觀察,辰光長了,總會露出馬腳來。王雙飛爸爸說,講得有道理。 王雙飛娘涂好紫藥水,出來說,小姑子呢。王雙飛爸爸說,回家去了。王雙飛娘說,兒子呢。王雙飛爸爸說,看電影去了。王雙飛娘說,還有心想看電影。王雙飛爸爸不語。王雙飛娘揉著手指說,我看薛家人的反應,不像貪了那八百塊。王雙飛爸爸冷笑說,是呀,那啥人貪的錢呢。王雙飛娘說,我有個奇特的想法,講出來,肯定無人相信。王雙飛爸爸說,講呀。王雙飛娘說,薛家人堅持要報警,但小姑子死活不肯。王雙飛爸爸說,能理解,這爿弄堂由阿妹負責,有人報警鬧事,總歸對阿妹業績有影響,那樣爭強好勝的人。王雙飛娘說,同母異父的兄妹,感情就是不一般。王雙飛爸爸說,陰陽怪氣,霞氣可恨。王雙飛娘說,可氣是吧,我偏要講,我懷疑八百塊,被小姑子貪去了,是不是要氣死。王雙飛爸爸說,沒證據就不要瞎講。王雙飛娘說,八百塊是那倆人、商量放進餅干盒里。不讓我插手,防我像防賊。現在想想幸虧,我倒自證了清白。王雙飛爸爸說,這樣一講,此地無銀三百兩。 因為丟失的八百塊,兩只家庭成員互生猜疑,卻又異常同心,一致對外。 玉寶在小菜場的工作,日益舉步維艱,吳坤和秦建云的冷眼和刁難,其它人明哲保身,漸變疏遠。反倒是祝秀娟周燕、這些攤頭賣菜的營業員,態度一如往常的熱情。 玉寶趁禮拜天休息,一大早就乘巨龍車,搖搖晃晃往蘇州河方向去,到潭子灣下車,沿河浜一直走,紅日光芒萬丈,驕陽似火,蘇州河散發出腥臭味道,兩岸有不少夜泊船,民用小碼頭,有賣大餅油條粢飯團、豆漿泡飯小餛飩,也有人買,更多還是自己生火做,艙尾冒炊煙。 還有船婦,忙著汰衣裳,灰白肥皂水倒進河里,和各種雜物隨波飄浮,甚是臟亂,接駁船來來往往,沉悶地嗚笛聲,在一個個橋洞穿行。 玉寶找到棚戶區,來過幾趟,已經熟門熟路,到了韓紅霞的家,呂強正蹲在陰溝前刷牙齒,看到玉寶點頭示意,玉寶晃晃手里的早飯,擱到灶臺上,這才拉開紗門走進房內。韓紅霞正在掃地,望望鐘笑說,才八點半。玉寶說,天太熱了,早點出來還涼快些。韓紅霞要去拿橘子汁,玉寶說,橘子汁越吃越渴,我吃白開水就好。韓紅霞倒了水過來。 玉寶從手提袋里,取出一只信封,擺在桌上,韓紅霞說,是啥。玉寶說,阿哥在小菜場的酬勞。韓紅霞說,這趟倒提前給了。玉寶說,活動提前結束,阿哥以后不用再去。韓紅霞奇怪說,前頭不是還講,活動要一直辦下去嘛,哪能說結束就結束。玉寶說,對不起。韓紅霞忙笑說,這樣正好,天太熱了,每周一趟,從蘇州河到巨鹿路小菜場,來回三個鐘頭,確實也讓人吃不消。玉寶不語,韓紅霞說,作啥悶悶不樂,講出來好受些。 玉寶也需傾訴,將前因后果細講一遍。韓紅霞聽得眉頭緊皺,玉寶說,我工作不開心,不做吧,成了無業游民,jiejie姐夫上有老,下有小,掙扎在生活線上的人,不可能再來養我,我手里沒有積蓄,也無處可去,只得硬起頭皮繼續做,簡直度日如年。 玉寶吃口白開水,無奈說,如今就算想嫁人,也嫁不出去了。韓紅霞說,為啥。玉寶說,王家放出話來,看啥人家敢娶我。要娶我,先還掉八百塊禮金,否則,大家一道沒好日節過。王家背后有馬主任撐腰,更不得了。現在的人,老百姓思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更何況,相親娶新婦,本是一樁喜樂,誰愿意羊rou還未吃,先空惹一身膻。 韓紅霞生氣說,太過份了。為啥不報警。玉寶說,我去咨詢過,只能幫忙調解,立案立不了。但調解也有問題,一旦答應賠出錢來,不管賠償多少,儕做實了我們拿錢不還的行為。名聲臭了,林家一家門,在同福里街坊鄰居面前,這輩子都抬不起頭。 韓紅霞說,是呀,哪能做呢,我也想不出好辦法。玉寶眼眶泛紅說,我想回新疆去,一了百了。韓紅霞說,玉寶的組織關系,已經轉到上海,和那邊斷的一干二凈,還回去做啥呢,十年的苦日節,還沒過夠么,就算回去,從前認識的朋友或同事,調的調,轉的轉,老早走的差不多了,滿眼陌生,再重新開始,啥人曉等待在前面的、是吉還是禍。 玉寶眼淚流下來。韓紅霞說,最起碼,在這里,還有親人,有朋友,遇到再大的困難,不要總想逃避,而是要積極去面對。 玉寶哽噎說,我實在想不出,還有啥辦法,我已經走投無路了。 作者的話:一個:禮金八百塊在這里將成為羅生門,沒有答案,答案在各位讀者的心中。或許以后會有個答案,或許就不會有了。二個: 鋪墊差不多了,預告一下,下章潘老大開始粉墨登場,以后戲份日益加重。 第四十五章 難說 韓紅霞安慰說,天無絕人之路,不要著急,先忍忍,總歸有辦法的。玉寶默然。 呂強敲敲門板說,出來吃早飯。玉寶說,我吃過了。呂強說,我燒了皮蛋瘦rou粥,隨便吃一點。韓紅霞挽住玉寶胳臂,走出房間,臺子上擺著大餅油條,兩碟咸菜,一鋼盅鍋粥。三人圍桌而坐,韓紅霞盛粥。粥很燙,邊說話,邊慢慢吃。 劉文鵬從外面回來,笑著招呼,阿哥,阿姐,玉寶也來啦。玉寶說,長遠不見。劉文鵬拉過身后的女子,笑著說,這是我女朋友,小葉。玉寶定睛一看,心怦怦跳,韓紅霞說,過來吃早飯,一道吃。劉文鵬說,還是不打擾了。小葉一聲不響。呂強說,過來吃呀,皮蛋瘦rou粥,我難板燒燒,能吃到是福氣。立起身,打開五斗櫥,拿來兩副碗筷。 劉文鵬拉小葉坐下,笑著說,那我倆就不客氣了。韓紅霞盛粥,笑說,客氣啥呀。把一碗擺到小葉面前,小葉蚊子聲音說,謝謝。玉寶暗自打量小葉,在管理室里,看到過小葉照片,黑白一寸,此時跟本人對比,有些像,又有些不像。玉寶拿不穩,是否是面前人,試探性問,小葉全名叫啥。劉文鵬說,葉楣。葉子的葉,門楣的楣。玉寶心底有數了。 劉文鵬贊說,這粥霞氣好吃,小葉,好吃吧。小葉說,好吃。低著頭,吹粥的呼氣,將額前流海絲絲撥動。韓紅霞說,小葉,吃根油條。小葉接過說,謝謝,油條扯分兩根,給劉文鵬一根。 劉文鵬說,玉寶在巨鹿路小菜場工作,是吧。玉寶說,是。劉文鵬說,聽說做的蠻好。玉寶說,馬馬虎虎。呂強說,謙虛啥,玉寶聰明、能力也強。菜場的人儕服氣,吳坤,管理室主任,看到玉寶也要退讓三分。小葉面色發白,神情惶恐,沒人注意。 玉寶說,阿哥不要提了,我現在是,過時的鳳凰不如雞。呂強說,為啥。玉寶不語,韓紅霞瞪眼說,哪壺不開提哪壺。小葉忽然飯碗一推,急促說,我想起我還有事體,先走一步。矮凳拉開,轉身就跑。玉寶四人怔住,劉文鵬連忙放下碗筷,追跟過去。呂強說,我講啥了,一個個反應過度。韓紅霞說,廢話太多,一刻不消停。呂強想想不放心,起身說,我去看看,萬一倆人吵起來,我好當中調停。騎上自行車也走了。 玉寶說,阿哥熱心人。韓紅霞說,平常辰光我們講話,只要小葉在,總是小心翼翼,生怕講錯一句,就這樣腔調。脾氣古怪,多愁善感,像林meimei。看書里覺得可愛,出現在現實里,真個吃不消。也就劉文鵬,能忍受小葉的作勁。 玉寶沒響。但臨別前還是沒摒住,把吳坤和葉楣的事體,簡短講把韓紅霞聽。韓紅霞直跺腳說,原來這里廂還有樁風月官司。小葉可憐又要恨。最無辜是劉文鵬,全然不知情,不行,我不能坐視不管。玉寶說,阿姐想哪能。韓紅霞說,這種事體不好隱瞞,劉文鵬必須知情。至于知情后,接受還是分手,是伊的選擇。玉寶勸說,阿姐不要摻和為好。應該讓倆人自己去解決。旁人無論怎么講,無疑火上澆油。 韓紅霞說,萬一小葉隱瞞到底呢。玉寶說,這是小葉的選擇。韓紅霞說,可對劉文鵬不公平。玉寶說,若真心歡喜小葉,劉文鵬會接受的。畢竟小葉也是受害者。韓紅霞說,小葉是受害者不錯,但對劉文鵬欺上瞞下,那劉文鵬不也成為受害者。玉寶說,阿姐太夸張了。韓紅霞說,一段男女感情,最重要是啥,是坦白和信任,如果一方做不到,玉寶且看,不久將來,終會以悲劇收場。玉寶說,古時鄭板橋不也講,難得糊涂,難得糊涂!沒必要事事、非黑即白,韓紅霞沉默不語。玉寶后悔說,我不該講出來,倒成為阿姐的精神負擔。韓紅霞說,我們對待感情的理念不同。玉寶說,不管阿姐講或不講,三思而后行。韓紅霞點點頭。 玉寶中晌回到同福里,家里空蕩蕩無人,打開風扇吹了會,越吹越熱,每個毛細孔儕在冒汗,拿起面盆毛巾下樓,到弄堂里打開水龍頭,接半盆涼水,往面孔上潑,哪想水也是燙的,用毛巾擦干面孔,睜開眼一嚇,王雙飛不知何時,悄無聲息立在水槽旁邊,一動不動盯牢玉寶。 玉寶沒好聲氣說,做啥,嚇人搗怪。王雙飛說,玉寶,我們打小就住在弄堂里,上同一所學校,抬頭不見低頭見,也可稱之為青梅竹馬。玉寶不耐煩說,到底要表達啥,長話短說好吧。王雙飛說,我老早就歡喜玉寶。玉寶初中畢業去了新疆,我以為再沒緣份相聚,交關感傷。沒想到,玉寶還會回來,還是單身未婚。 玉寶沒響,覺得太陽烈,往門洞陰涼地里站。王雙飛走近兩步說,玉寶就答應吧,結婚后我一定百依百順,叫我朝東,我絕不朝西,叫我朝南,我絕不往北。財政大權交把玉寶,當家作主也交把玉寶,我一切聽玉寶的。 玉寶忍不住噗嗤笑出聲,王雙飛說,玉寶笑了,就代表同意了。玉寶頓時斂起笑,想想說,謝謝好意,但我倆實在不合適。王雙飛說,玉寶聰明漂亮,我條件也不差,人無完人,玉寶心不要太高,我倆就湊合湊合吧。玉寶說,我不想湊合。王雙飛冷笑說,玉寶還有選擇余地嘛。 玉寶不理睬,上樓去了。在陽臺晾毛巾時,扒陽臺往下張望,王雙飛不見了人影。玉寶回到閣樓,躺床上,扇著蒲扇,不曉過去多久,突然騰的坐起來,拉開床邊抽屜,取出一張名片,翻來覆去盯看許久,終是下定決心,下閣樓,換涼鞋,下樓,出灶披間,走在弄堂里,用蒲扇抵額擋陽光,這樣一直走到電話間。 電話間的老阿姨,在打嗑蟲,但聽人來總會睜眼。玉寶按名片,先撥打電話,一只沒人接聽,一只很快接起,是潘家媽的聲音,聽是玉寶,大感意外,寒暄幾句后,笑說,逸年出去了,有名片是吧,名片上有 bp 機號,傳呼一下,很快就可以收到。玉寶嗯嗯說,曉得了,潘阿姨再會。掛掉電話,一頭霧水。想想說,阿姨,bp 機哪能傳呼。 老阿姨說,問我啊,我還不曉問啥人去。玉寶無奈,付掉三分銅鈿,悻悻往回走。 潘逸年回到家,恰是吃夜飯辰光,逸文逸青也在,飯桌上,東拉西扯一通,潘家媽忽然想起說,中晌,玉寶打電話來過。潘逸年筷子頓住,平靜說,啥人。潘家媽說,玉寶,林玉寶。逸文逸青偷笑。潘逸年說,有講為啥尋我。潘家媽說,沒講。我讓玉寶傳呼 bp 機,沒接到么。潘逸年笑笑說,這太難為玉寶了。放下筷子,起身離開飯桌,去回電話。 第四十六章 酒家 潘逸年走進茅山酒家,玉寶跟在后面,酒家雙開間,左面曲尺型柜臺,立兩長排酒甏,可供客人零拷。右面冷菜間,盤碟盛各式小菜,擺的滿當。店堂是棗紅粗腿八仙桌,骨牌方凳,來的早,客人還不多。 倆人先到柜臺,酒甏掛木牌標識,大多黃酒,自釀太雕,花雕、善釀、加飯、香雪,金波,五茄皮,也有白酒,綠豆燒、二鍋頭,崇明老酒,七寶大曲。還賣新鮮生啤,裝在特制酒桶內,安個黃銅龍頭。潘逸年說,玉寶,吃黃酒,還是生啤。玉寶正巧大姨媽來,想想說,黃酒吧,要溫過的。潘逸年要了二兩五茄皮、一杯生啤。 穿白褂子的營業員,手法嫻熟,打開甏蓋,手持酒吊,垂直放進,垂直拉出,倒進酒瓶口塞的漏斗,兩酒吊是二兩,在加送半酒吊。營業員拿起玻璃杯,放到龍頭下面,扳開裝滿,再關掉。五茄皮一角一兩,生啤五分一杯。潘逸年付過銅鈿。營業員把五茄皮倒進溫酒器,浸到滾水里,讓五分鐘后來自取。 倆人又來冷菜間,玉寶隔玻璃望,有發芽豆、rou汁百葉結、蘭花豆腐干、熏魚、紅腸、醬麻雀、茶葉蛋,各種門腔糟貨。潘逸年說,玉寶,歡喜吃啥。玉寶說,隨便。潘逸年各樣挑了點,付掉三角銅鈿,冷菜不用票。營業員幫忙送達,潘逸年則去取溫好的黃酒,倆人坐定,在靠窗位置,一輪明月升起。 店堂靠墻,有西瓜出售,一塊塊斬好,一塊一角銅鈿。潘逸年說,臺黑西瓜是此地特色,可要嘗嘗。玉寶說,不用了。我記得這里叫茅萬茂。潘逸年說,剛改名不久,玉寶以前來過。玉寶說,老早底,我阿爸隔三岔五會來,就吃兩杯黃酒,不醉,吃著白相。偶爾帶我來時,會買一角的茶葉蛋,或一角十只rou汁百葉結,給我吃。潘逸年說,那阿爸會生活。玉寶說,阿爸離開上海時,特意叫我陪著,來吃兩杯黃酒。潘逸年沒響,玉寶說,我多講了。 潘逸年替玉寶倒酒,玉寶說,潘先生不用客氣,我自己來。捏盅到嘴邊,抿了抿,一股怪味道沖頭,像吃藿香正氣水,不禁皺眉苦臉。潘逸年笑笑,挾只醬麻雀到玉寶碗里。玉寶說,謝謝。下嘴咬了口,出乎意料美味,莫看麻雀雖小,該有一樣不少,玉寶吃完,抬起頭,潘逸年未動筷子,啤酒也沒吃,只倚著椅背,表情莫測,不曉在想啥。 玉寶無話找話說,醬麻雀好吃。潘逸年說,還有一只。要去挾,玉寶忙說,不吃了。潘逸年沒有勉強,想想說,最近過的好吧。玉寶說,蠻好。潘逸年說,工作還順利吧。玉寶說,一切順利。潘逸年說,和家人、朋友可有不開心。玉寶說,沒有。潘逸年說,既然沒有煩惱,為啥突然打電話給我。玉寶不語。潘逸年吃口生啤,也不搭腔。 旁邊有一桌,一對男女挨肩而坐,嘰嘰咕咕,講不完的話。男人說,我最歡喜吃白斬雞,女人說,為啥。男人說,白斬雞的皮,吃進嘴里,滑溜溜,軟嫩嫩,像在吃儂。女人發嗲說,死相,被人家聽去,我不要做人了。男人說,啥人沒素質,聽人家壁角。玉寶不由端坐,面孔發紅,潘逸年忽然低笑。玉寶說,潘先生笑啥。潘逸年說,想到一樁往事。玉寶說,哦。潘逸年沒講下去。玉寶也未追問。 倆人又靜坐會兒,各懷心思。潘逸年抬腕看手表,平靜說,我還有個飯局,玉寶如果沒事體,今天就到此為止。玉寶心收緊,連忙說,我有話要講,潘先生再留五分鐘,五分鐘就好。潘逸年沒搭腔,也沒離開。 玉寶自倒酒,一飲而盡,橫下心說,潘先生年紀不小了。潘逸年說,啥意思。玉寶說,可有想過結婚呢。潘逸年說,不排斥、不強求,順其自然。玉寶說,潘先生覺得我如何。潘逸年沒響,吃兩口啤酒后說,要聽真話,還是假話。玉寶說,假話吧,假話好聽。潘逸年微怔,笑著說,我從不說假話。玉寶無語,倒杯酒吃。 潘逸年說,玉寶可歡喜我。玉寶答不上來。潘逸年說,玉寶和我之間,我能索取的,似乎只有感情,如果玉寶給不了,那我們免談。玉寶吃杯酒,低聲說,只要有機會,我愿意試試看。潘逸年說,試下來,還是不行呢。玉寶說,潘先生對自己沒信心。潘逸年著惱地淡笑,吃口酒說,別和我玩心眼。玉寶脹紅臉說,那潘先生歡喜我么。潘逸年很快說,我能給玉寶很多,方方面面,唯獨欠缺感情。玉寶心底凄然,倒杯酒吃。潘逸年看看表說,辰光不早了,我送玉寶回去。玉寶說,潘先生還有飯局,先走吧,我再坐一歇。潘逸年沒多話,徑自走了。 玉寶把酒吃光,眼見客人增多,一位爺叔拎酒壺過來拼桌。玉寶覺得沒意思,起身走出酒家,腳底發軟,扶墻站穩,潘逸年在抽煙,捻滅丟進垃圾桶,揚手招輛出租車,再走過來說,我送玉寶回去。玉寶說,潘先生還沒走啊,不用,我可以乘巨龍車。打起精神要走,潘逸年攔住說,玉寶吃醉了。玉寶說,瞎講做啥,我此刻無比的清醒。潘逸年嘆口氣說,不要再逞強了。玉寶被這句話戳中心rou,破了大防,淚雨紛紛,哽噎著說,那一個個,儕欺負我,有意思吧,有意思吧。 四周投來異樣眼神,潘逸年話不多講,握住玉寶的胳臂,帶到出租車前,推進后座,再隨坐進去,拉緊車門,玉寶哭著說,潘先生最壞,最壞就是潘先生。潘逸年無奈說,我哪里壞了。玉寶只哭不理。司機趁機說,先生,要去啥地方。潘逸年說,同福里。 司機發動引擎,匯入車流之中。 潘逸年溫和說,啥人欺負玉寶,講講看。玉寶不哭了,扭身面向車窗外,路燈往后傾倒,一盞接一盞。天主教堂頂端的十字架,隱約只有暗黑輪廓。車窗半開,夜風吹在臉頰,吹不去熱燥之意。 玉寶思緒朦朧,閉起雙目。不曉過去多久,被拉下出租車,才看見弄堂口電話間,還亮著燈,瞬間神智清醒不少,撩撩頭發說,謝謝潘先生送我回來,再會。 潘逸年說,就這樣走了。玉寶說,還要哪能。 潘逸年不語,玉寶才走兩步,胳臂被一只大手握住,心底奇怪,卻未及多想,已被潘逸年帶到墻角,路燈照不著,是個陰暗處。玉寶仰臉,眼睜睜看著,潘逸年俯首而來,嘴唇灼烈一吻,不待細思,已然松開。 潘逸年說,放心,我會負責的。 不待玉寶有所反應,朝停在路邊的出租車,大步走去。 作者的話,不好意思,今天只有一更,明天會二更的。 第四十七章 鄰居 玉寶還未緩過神,被人從背后,拍了肩胛一記。玉寶一嚇,回過頭,竟是趙曉蘋。 玉寶說,做啥,唬我一跳。趙曉蘋說,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玉寶說,我坦蕩蕩,虧啥心呀。趙曉蘋說,我全部看到了,可惜沒帶相機。玉寶不語,轉身往弄堂口走,用手背擦擦嘴唇。 趙曉蘋笑說,是男朋友吧,高大帥氣,還狂野。玉寶噗嗤笑了,趙曉蘋說,開心啊。玉寶斂笑說,不開心,不是男朋友。趙曉蘋說,不是男朋友,還打開水。已經開放到這種地步了。玉寶說,是可以結婚的對象。趙曉蘋說,啥意思,我糊涂了。玉寶說,難得糊涂。 趙曉蘋說,到底是啥人。玉寶說,是上趟相親的潘先生。趙曉蘋說,我有印象,玉寶不滿意,這位潘先生,好像要失業了。玉寶說,是呀,想到就頭疼。 阿桂嫂拎著熱水瓶,從老虎灶內走出來,趙曉蘋說,最近天熱,這女人常到店里打酸梅湯,聊了聊,由不熟到熟悉,覺得人不錯。玉寶不語。趙曉蘋揮手招呼,阿桂嫂停步笑說,讀夜校回來啦。趙曉蘋說,今夜無課。我剛下班,玉寶剛約會好。玉寶說,不要瞎講。阿桂嫂說,玉寶的事體,我聽講了,王雙飛非良配呀。玉寶笑笑沒響。 趙曉蘋說,阿姐家里有電唱機吧。阿桂嫂說,有呀,美國貨。趙曉蘋說,我有空時,好不好借來學跳舞。阿桂嫂說,沒問題呀,現在就可以來。趙曉蘋說,現在。阿桂嫂說,嗯,玉寶也一道來。 阿桂嫂的住處,是曾經資本家的花園洋房,如今分成七十二家房客。阿桂嫂占了四樓一間,冒三十個平方,用七彩串珠簾隔成兩室,內室睡覺,外室待客,因男人是海員,帶回不少西洋玩意貨,和中式家具擺設混搭,最醒目的,是陶瓷觀音,和銅雕耶穌并肩而立。趙伯駒的青綠山水,和梵高的向日葵同掛,一種莫名其妙的中西融合。 阿桂嫂扭開電風扇,搬來收音機和電唱機擺桌上,打開四方木盒,有十數張黑膠唱片。阿桂嫂笑說,我有市面尋不到的好東西。從中抽出一張,趙曉蘋接過說,啊呀,鄧麗君,我最歡喜了。玉寶說,小聲點。阿桂嫂說,還有驚喜。趙曉蘋說,是啥,阿桂嫂說,看第五首歌是啥。趙曉蘋數了數,壓低聲說,不得了,何日君再來,這種反動歌曲也有。 玉寶說,老洋房隔音不靈,萬一被啥人檢舉,要吃牢飯呀。阿桂嫂說,不要緊,隔壁鄰居,男人上夜班,女人帶小囡回娘家,沒人聽得見,話雖這樣講,玉寶還是去關緊門窗,拉起窗簾。阿桂嫂打開收音機,調好播段,將膠片嵌進唱盤,放下唱針,一圈圈繞起來,鄧麗君的嗓音,甜美,清透,唱的是,十八的姑娘一朵花一朵花/眉毛彎彎眼睛大眼睛大/紅紅的嘴唇雪白牙雪白牙/粉色的小臉粉色小臉賽晚霞/每個男人都想她都想她/沒錢的小伙她不愛她不愛/有錢的老頭有錢老頭她不嫁。 阿桂嫂說,這曲調適合跳倫巴。趙曉蘋說,倫巴學起難吧。阿桂嫂說,不要太簡單,我來教曉蘋。趙曉蘋興致正高,立馬站起說,好。 阿桂嫂做示范說,倫巴節拍是四四拍。基本舞步是快、快、慢。重音在首拍和末拍。玉寶看阿桂嫂,穿淺粉鑲銀絲緞面裙,露出修長小腿,踢掉鞋子,隨音樂律動,橫向兩快步,緊跟慢步,隨左右腳重心偏移,圓潤的胯骨搖曳,腰肢扭動,手臂輕晃。趙曉蘋學的認真。阿桂嫂說,玉寶也來學跳,現在上海灘、最時髦的活動,就是跳舞,慢三倫巴最簡單易學,還有桑巴、恰恰和探戈。 玉寶沒經受住考驗,也加入進來。趙曉蘋喘氣說,阿姐儕會跳么。阿桂嫂笑說,老早底,我在劇團跳舞。趙曉蘋說,后來呢。阿桂嫂說,后來不跳了。趙曉蘋說,為啥。阿桂嫂說,被劇團開除。趙曉蘋說,因為啥。阿桂嫂笑說,因為跳忠字舞,匯報演出時,我摜了一跤。趙曉蘋說,不應該失誤呀。阿桂嫂沒有搭腔,面色有一瞬的凝重。 鄧麗君唱起路邊野花不要采,門窗緊閉,電風扇呼呼,仍難擋燥悶,三人面孔汗水淌淌滴,阿桂嫂脫去上衣,只穿著粉紅蕾絲胸罩。趙曉蘋說,百貨公司里,沒看到過這種樣式。阿桂嫂說,法國貨。熱死了,脫掉清爽。趙曉蘋也脫,穿著白色小背心。玉寶差不多。阿桂嫂看了,咯咯直笑。趙曉蘋和玉寶也笑,笑歸笑,舞要跳,待得盡興后,挑開唱針,音樂停止,三人癱倒沙發,渾身汗滾,氣喘吁吁。阿桂嫂拿來橘子汁,一人一瓶,一口氣吃半瓶。 玉寶去打開窗戶,要落大雨了,風狂一陣慢一陣,灌進房來,甚是愜意。歇息片刻后,玉寶說,得回去了。趙曉蘋說,是,再不走,要淋成落湯雞。阿桂嫂說,等一等。起身去了內室,再出來,拿了四五只蕾絲胸罩,全新的。阿桂嫂說,我太多了,曉蘋、玉寶隨便挑,歡喜哪只拿哪只。趙曉蘋胸圍和阿桂嫂差不多,挑了只湖藍繡花的,霞氣歡喜。玉寶沒要,尺碼相差較大。阿桂嫂笑說,平常辰光倒看不出。男人有福了。潘逸年的面龐,在玉寶腦里閃過,嘴唇突來燙熱,用手背擦擦。 趙曉蘋說,杜阿婆曾是宮女,刺繡針織一把手,縫個胸罩,難度不大吧。玉寶說,應該沒問題。阿桂嫂拉開抽屜,找出一沓時裝雜志,笑說,那阿哥每趟船經過日本,我總讓買些雜志帶回來,再找裁縫照樣子做。便宜又好看。玉寶隨手拿本翻翻,各色各樣的款式,令人眼花繚亂,仿若打開了新世界。 潘逸年回到家,先去汰浴,換了身衣裳,再來到客廳。潘家媽盤腿在沙發上,邊打瞌蟲,邊看電視,潘逸年坐過去,播的是加里森敢死隊。潘家媽清醒了,笑說,有事體。潘逸年說,嗯。潘家媽說,講呀,不要讓我猜。